第41章 天杀
接近凌晨天蒙蒙亮的状态, 卞春舟结束了一晚上的日常修炼。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依旧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啊, 跑他店里偷走了整整三大桶鱼,想不明白,真的完全想不明白啊!
卞春舟使劲挠了挠头,这如果是修士干的, 图什么呀?他应该也没得罪过这么幼稚的修士吧?这鱼就是非常普通的黑鱼,只是最近几天用稀释了的灵泉水养了几天, 肉质更加肥嫩一些而已,它又没有什么灵气,修士吃它干什么呀?
可如果不是修士,真是搞肮脏商战那群人,昨日共觞小馆确实进进出出许多人,但普通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装走三大桶鱼, 还不惊动楼上的他们,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闻叙叙对于气味非常的敏锐, 又能感知到风中送来的信息, 当时他就说没有人带着大量的鱼进出共觞小馆。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
刚开业就出了这种灵异事件,虽然后来紧急运了一批黑鱼过来解了燃眉之急,但这份损失, 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不行, 我一定要把这个偷鱼贼抓到!”
卞春舟上午忙完修行的功课,刚准备下山当一回“名侦探福尔摩卞”,就收到了荣掌柜送来的消息。
“什么?又被偷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真是可着他一个店薅羊毛啊,阆苑城的东市不是出了名的生意太平吗?怎么到他这就如此……多灾多难呢?
挣点□□钱他容易嘛他,卞春舟原地思考一分钟, 然后折返开元峰用门派贡献值兑了两块影留石,他就不信了,安了监控录像这小偷还敢如此猖獗!
闻叙带着昨晚的外卖铜锅过来时,就察觉到朋友今日的火气格外得旺盛。
“怎么了?”难道是开店不顺利?
卞春舟当然是不吐不快了,不过看到闻叙叙手里洗干净的铜锅,又忍不住小期待:“那个,你真给你师尊吃了?”
闻叙将铜锅放下:“嗯,师尊还说味道不错。”
瞬间心情都好了:“哎呀,真的?”
“真的。”不仅如此,还翻出了窖藏很久的灵酒,反正他今天下过春峰的时候,师尊还醉在大殿里,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昨晚拉着他,讲了小半个时辰的宗门八卦。
别说,有些还挺刺激的,反正闻叙是真没看出来宗主曾经还喜欢做手工娃娃的。
卞春舟开始捧脸笑,神龙他说喜欢哎,四舍五入是不是能加好感度了?不行,他不能因为偷鱼贼的坏心情,影响了给神龙上供做饭的好心情!
再说了,影留石都安上去了,明天还不把这小贼手拿把掐!
然而第二天,卞春舟去回收影留石,却发现——
“这不对啊,这……”
“被人吃了?”陈最和闻叙脸上也出现了惊愕的神情。
卞春舟将影留石拿出来:“不止啊,你们看,一个小姑娘家,瘦瘦弱弱的,两口一条鱼,这么大的鱼哎,她徒手活吞,抱着木桶跟端着面碗一样,三大桶鱼跟吸了三碗汤面没有任何区别啊!”
“难怪没人看到偷鱼贼了,原来是被人吃了啊。”陈最终于解惑,舒服了。
“关键是,她吃鱼不吐骨头啊!你说她到底吃到哪里去了?这也太可怕了,她不会是……妖吧?”
卞春舟想来想去,也就只能往这方面想了。
衡泽大陆地域宽广,除了人修之外,当然也有妖修、魔修,只是修炼体系不同,所以都是各自为政。更准确来说,人修认为自己是天地正宗,不愿与妖修、魔修打交道,而妖修非常排外,他们多数只对同类友好。
至于魔修,他们多数放浪形骸、纵情享乐,在整个修真界,口碑一向不太好。
雍璐山位于雍璐山脉,此地偏南大陆,妖修和魔修多数都集中在北地和中西部,反正卞春舟没怎么见过妖修和魔修。
哦,神龙除外,龙怎么能一样呢,再说了,他也没见过神龙师叔祖。
可即便是妖修,也不至于偷鱼偷到他店里吧?
那几桶鱼换算成灵石又不贵,难不成是失落在外的小妖,饿得饥不择食了?
“不行,今晚我就要来个守株待兔!”
小姑娘也不能这么吃啊,他也是小本生意,卞春舟决定今晚也不修炼了,直接去店里抓现行。
闻叙:“那你抓到了准备怎么办?送官?”
陈最:“城主府的监狱,应该关不住妖吧?”
这要真是个可恶的偷鱼贼,卞春舟保准能下狠手将人打一顿,可一个小姑娘,哪怕她能生吃三大桶鱼,他也不可能真把人给胖揍一顿。
“不管了,先抓到再说,再不行,我就雇佣童工!”
……
是夜,三人一起下山抓偷鱼贼,卞春舟原本准备一个人独自蹲贼的,但考虑到偷鱼贼很有可能是妖,妖天生□□强大,哪怕只是一个小姑娘,恐怕也不是他一个炼气期小菜鸟能够应付的。
以免到时候打起来祸及刚刚装修好的火锅店,卞春舟立刻就不再推辞了。再者说了,共觞小馆也有闻叙叙的一部分呢,人可是出资五万灵石的大股东。
三人各自找好位置埋伏好,只带小贼上门。
然而,一夜安宁,小贼居然学乖了!
卞春舟打开鱼桶的盖子,里面的黑鱼活蹦乱跳的,一尾都没少。
“她不会是觉得事不过三,所以见好就收了?”如果真是如此,卞春舟也只能认了,反正……就当她请小姑娘吃饭吧,虽然这饭量着实是有些惊人。
“也有可能,是她察觉到了我们三人的气息,所以不敢来偷鱼。”
“那怎么办?”
卞春舟挠了挠头:“这黑鱼片的销量,仅次于羊肉卷,要是个销路不太好的菜品,我直接撤了就是,这鱼要是撤了,得少好多食客。”
共觞小馆开门营业这才几天啊,撤菜不相当于砸自己招牌嘛,卞春舟也想过在鱼桶上贴防护符,可他又不是每天都在店里,他的主业还是修行啊,店里的掌柜伙计都是普通人,这防护符一贴,贼和自己人都防住了呢。
“再看两天吧,若是还被偷,我们可以去丹峰问问看,有没有对付妖的丹药。”
也只能如此了,三人等到掌柜的起来上工,这才离开共觞小馆。
一连三日,鱼都安然无恙,卞老板就想偷鱼这事儿他只能自认倒霉了,不过这点损失他还算能负担得起,也就很快抛之脑后了。
谁知道,第四天,玛德鱼又没了!那小姑娘甚至还正大光明地躺在鱼桶里睡着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张狂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掌柜的一见到东家过来,那腿肚子到现在还是软的:“东家您是不知道啊,这小女娃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放进去的,不仅把鱼都给偷走了,还要叫咱们小馆闹出人命啊!那水都没到头顶了,今日伙计发现时,还以为是死了呢!”
“这么恐怖?那小姑娘呢?”
“刚找我家婆娘抱出来送去街角的医馆了,她也真是福大命大啊,身子都冰了,索性人还活着,咱们店没闹出命案。”
卞春舟:……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小女孩就是偷鱼贼呢?
可惜了,这话他说出去,别说是掌柜的了,就是跑堂的一众伙计都是不信的。
“你照顾好店里,我去医馆看看。”
到了医馆,卞春舟终于见到了偷鱼的小毛贼,这会儿正被掌柜老婆喂药呢,不过大概是药汤太苦了,小姑娘喝得眉头紧锁,一脸的不情愿。
“东家,您来了。”
卞春舟一出现,小姑娘呈现出了一种浑身紧绷的状态,她看着年岁实在不大,顶多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麻布衣衫,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养出来的孩子。
所以,到底是不是妖呢?
卞春舟没见过妖,也没有闻到任何异样的气息,他忍不住看了看小姑娘的肚子,那么多鱼都消化到哪里去了?
这么小的孩子,卞春舟也不能真把人送官,最后还是没有点破,只叫掌柜老婆好生照顾着。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不吭声。
掌柜老婆就说:“她好像不会说话,东家您别为难她了,不过她这样,咱是不是要报官呢?”
那天杀的贼人,竟作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这才多大的孩子啊,这要不是当着孩子的面,掌柜老婆非得好好骂上一顿不可。
不会说话?这可难办了。
医馆也不是慈善馆,卞春舟付了药钱,只能先把小姑娘托付给掌柜夫妇,然后就准备回山找朋友想想办法。
没想到,一出门居然碰上了夏瑛师姐。
“师姐,你怎么了?是找到何家大小姐了?”
夏瑛摇了摇头,却在看到掌柜夫人手里牵着的小女孩时,整个愣住了。
修士的记性极好,正好因为太好,她一下就认出来了,这和阿晴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啊,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师姐?师姐你看怎么了?师姐你冷静一点!”
夏瑛眼角都泛红了:“我冷静不了!天杀的野男人,居然连孩子都这么大了,他怎么敢的!”
第42章 好奇
但等到夏瑛的头脑冷静下来, 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阿晴身为听鹤山庄的大小姐,如果真的生过孩子,不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说这是何乾的女儿,反倒更有可信度。
而且阿晴年纪只比她大四岁,今年虚岁不过二十四,断断是生不出这么大一个女儿的。
幸好幸好, 不是野男人。
可是这样也不对啊,阿晴的娘亲早就去世了, 就算何庄主有了二女儿,也不该和阿晴长得如此相似啊,说来也奇怪,都说女肖其父,阿晴的模样却跟何乾最多只有两分相似。
难不成,是阿晴的娘亲并未过世?
夏瑛努力回想了一下, 但她对听鹤山庄并不十分熟悉,往日里也只跟阿晴打交道, 事实上她对何乾何庄主并无好感, 只觉得这人太过精明市侩,眼睛里时常藏着她看不懂的算计。
坊间倒是说他很是专情,自从原配夫人过世之后, 便不再续娶, 只安心教养女儿长大。但跟阿晴接触久了,夏瑛知道何乾对女儿也并无太多关心,甚至比不上堂叔对她的教养。
听鹤山庄偌大的产业,何乾也并没有要传给女儿的意思,甚至也没有招赘的想法, 修仙界的修士二十四岁,不过刚刚扬帆起航,但如果是普通人,二十四岁大部分都已经成家立业,特别是有些钱财的人家,十几岁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了。
夏瑛当然不想好友随随便便嫁人,但何乾的态度却很微妙,这实在不像一个疼爱女儿的亲爹。
但阿晴让她不要插手听鹤山庄的事,夏瑛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故而也并未妄动。
谁知道她刚拜入雍璐山,阿晴就直接失踪,翻遍了整座阆苑城都找不到,何乾那个老东西还半点儿不着急,甚至连一点儿找人的风声都没传出来。
如今倒好,阿晴没找到,找到了一个跟阿晴神似的孩子。
“师弟,这小女孩你从何处找来的?”
“实不相瞒,师姐当时你也在现场的。”
夏瑛微微一愣:“难不成……”
“没错啊,这小家伙你别看这么丁点儿,胃口可真不小啊,回回来我这楼,都得吃三大桶鱼,鱼骨头都不吐那种。”
夏瑛更楞了:“多大的桶?”
“我有影留石为证,师姐你不信的话,看看就明白了。”
夏瑛当然不信,可事实胜于雄辩,影留石是绝对不会造假的,可普通人类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多鱼呢?
这简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夏瑛忍不住上前用灵气检测了一番,小女孩身上没有任何的妖气。
以她如今炼气八层巅峰的修为,完全看不出眼前的小女孩是人是妖。
她看上去,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啊,告诉姐姐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卞春舟时戒备万分,原以为对着夏瑛也是如此,谁知道她眉眼虽是怯生生的,却对夏瑛非常亲近,可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她不会说话,师姐你别为难她。”
不会说话?夏瑛看着小女孩清澈透亮到如同稚子般的双眸,忽然心生熟悉,她总觉得这双眼睛她是见过的啊。
她忍不住伸手抱过小女孩:“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你的。”
小女孩竟也非常孺慕地任由她抱住,那态度简直是……扭转一百八十度了。
卞春舟:……行叭,臭男人不讨小孩儿喜欢呗。
夏瑛哄睡了小女孩,本准备将她带回城主府安置起来,可转念想到哪三大桶如同吃面般被吃完的鱼,她心里多少又有些担忧。
修士对于非人的存在,多少都有忌惮,城主府人多眼杂,堂叔又还在闭关,她又不在府中,难保不会有歹人起坏心。
没有妖气,又不似凡人,在夏瑛的认知中,只有一种存在。
——半妖。
当初雍璐山的师叔祖承微神尊,就是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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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叙的叠风扇已经初具成果,从最初的单一排列、一起发挥作用,到现在有序排列、逐个叠加生效,按照春舟的话讲,就是每一个小阵法像是什么多米诺骨牌一样,被整齐地规划,当他的灵力撞击第一个阵法时,剩下的小阵法会一个接一个地被灵力撞击生效。
成百上千的阵法叠加的阵法威力,已经远超他使用单个大型阵法的力量,却不再需要那么多摆阵的时间。
而他现在需要改进的方面,一是折风扇是低阶法器,在法器上叠加阵法,非常考验他的绘阵技术,普通的灵扇到底没有折风扇来得顺手,二则是叠风阵如果被中途打断,他就需要再次施加灵力,修士比斗,慢半瞬都足矣动摇胜负,叠风阵再好,也需要他个人的身体力量去配合。
不然再好的攻击手段,都发挥不出一半的威力。
为此,闻叙重新制定了修炼计划,上次宗主来过春峰还送了他一柄初阶灵剑和一个可以抵御金丹期修为的防御法器,说是补送的见面礼,还有一些金鼎阁送来雍璐山的歉礼,多是一些非常实用的东西。
闻叙本不想收,但宗主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金鼎阁的东西拿着就是,不用觉得亏心,卞春舟和陈最那边也一并送了,都不许退回。
既是师门收下的,他们也就拿着了,不过现在闻叙以锻体为主,所以用的还是郑仅师兄送的那把练习剑。
不过最近他调高了剑身的重量,闻叙很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强壮了,至少比从前在凡人境时好太多了。
从前为了科举,他也经常锻炼身体,但到底从小亏了底子,每次考完试他多数都是被抬着出来的,并且每回都得病上两天,现在想想,明明才来修仙界没多久,那些时光竟远得好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一样。
不过,报仇不是,他绝不可能让仇人逍遥活到下一世。
还是得加紧修行,闻叙心里告诫自己,必须在五十岁之前拿下金丹,若不然哪怕回去了,他也得郁结于心。
“想什么呢?苦大仇深的,眉头都能夹死路过的飞鹤了。”
闻叙收了剑:“师尊说笑了,弟子打不过路过的灵鹤师兄们。”
承微神尊蹲在一块被积雪覆盖的山石上:“哦,也对哦,阿叙你好像在炼气七层呆了好久了,为师在你这个年纪……唔,为师不如你。”
闻叙:……师尊又开始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为师在你这个年纪,还未拜入雍璐山呢。”承微神尊想了想,他二十岁的时候在干嘛呢,哦对,他在城里摆摊当假大师,专门骗吃骗喝来着。
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说出来叫小徒儿知道啦,有损他的完美形象:)。
“师尊是何时来到雍璐山的?”闻叙忍不住有些好奇,听师门传闻,师尊从前好像是半妖,因此有碍修行,为了能够登临仙梯,师尊放弃了体内属于人的血脉,转化成了完全的神龙,自那之后,修为一日千里,如今已是合体神尊。
但那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不过至今还有人诟病他师尊当初的选择,叫闻叙说,那些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再者,是人是龙,自在心中。
这世上有许多人披了人皮,却忘了自己根本不是人,却还妄自尊大,以为自己可以指点江山,殊不知不过就是井底之蛙。
“什么时候来雍璐山的?不记得了,那都是千年前的事了,为师的师尊,那老东西都飞升成仙了,也不知道他在上面,还有没有灵酒喝啊。”
师尊的师尊,那岂不是师公?
“不提他了,提多了为师都怕他下来凑热闹。”承微神尊随意地摆了摆手,“小徒儿,你身上……你最近去哪儿了?”
闻叙一愣,他身上怎么了?
“徒儿最近一直待在雍璐山,除了下山去参加朋友新店的开业。”
“新店?就是那个好吃的火锅店?”
闻叙:“……对。”
“这就奇怪了,阆苑城什么时候……”承微神尊支着脑袋,忽然双手一拍,然后掐了个法诀落在闻叙身上,“阿叙徒儿,今日你会下山的,对吧?”
闻叙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多出来的环佩:“下山去共觞小馆?”
“对,为师也想下山看看热闹,阿叙一定会成全为师这点儿小愿望的,对不对?”
闻叙:“……对。”
虽然不知道师尊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但应该没有危害,既是师命,他自然得下山,而且他也想知道,共觞小馆里到底有什么,能让师尊都如此在意。
会不会是那个偷鱼小贼呢?
闻叙做完今日的功课,先去找了陈最,得知对方今日没空,他就独自下山了。
说起来因为他装瞎的缘故,朋友们都极少让他单独出门,就是守山门的弟子得知他要单独出门,还会特意叮嘱他路上小心。
“哎呀,阿叙你在门中,似乎人缘颇好呢。”
闻叙刚刚到山脚下,师尊的声音忽然响在了他的脑海中:“师尊?”
“对呀对呀,正是为师啊,快些快些,为师好久都没去阆苑城了,阿叙能给为师买点儿灵酒吗?”
闻叙:……所以,灵酒才是主要目的吧。
第43章 变小
阆苑城占地面积极大, 城中约有一百万长居人口,这个数目可能在现代都市不值一提,但在古代, 已经是人口大城了,而像阆苑城这样的城池,衡泽大陆起码有上百个之多。
当然大城市一般都是围绕大宗门而建,阆苑城之外, 还有兮山城、白固城等等,但因为距离有些远, 以闻叙如今炼气七层的修为,三年内基本没机会去的。
“小徒儿,你可知道为何修仙界没有皇权统治吗?”
“因为修士。”
闻叙来自皇权统治的凡人境,来了修仙界后,当然会惊愕于“小国寡民”的城池化管理,在当时的他看来, 天子受命于天、国不可一日无君,衡泽大陆却能够做到“无君自治”, 症结自然是在“修士”身上。
修士以天地灵气为己用, 能健体魄、增寿数、强自身,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国家的皇帝能够寿命永驻, 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人是会变的, 史书上多少年轻时励精图治的明君,晚年变得昏庸无道、听不进任何逆耳的忠言。
“没错,就是因为修士太长寿了,曾经衡泽大陆是有皇权的,但天道之下有制衡, 若修士为君,则不能修行,没有人例外。”
“那为什么,一城的城主却可以?”
承微神尊莞尔:“你怎么知道,他们做城主对修为没有妨碍呢?”
“居然有吗?”
“有吧,但听说很轻微,而且无论是哪一城的城主,只要还想修为精进,都不会太过插手城中俗务。”
闻叙恍然:“原来如此,所以修仙界皇权消失,是因为为君者更想要长寿飞升吗?”
“对呀,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当时修仙界的几个国君,都有非常不错的修行天赋,其后代也多为修士,你知道瀚海随家吗?他家从前就是皇族哦。”
闻叙:“……不知道。”
“所以啊,为师今天突然想起来,阿叙你天生帝皇命格,如今踏入修行,怕是再做不得那人间的帝皇了,会觉得可惜吗?”
闻叙摇了摇头,对此他非常坦然:“师尊,徒儿也是俗人。”所以,哪怕可以选,他或许也会选择入道,而非做什么帝皇。
更何况,他从来都没得选。
而且,做帝皇哪能光靠命格啊,自他被丢弃在乞丐堆里后,就不会再有人期盼他成为天下共主,而以他现在的性格,也不愿意对天下百姓负责。
所谓帝皇命格,如果不是师尊,他或许一辈子到死都不会知道。
“就是,做皇帝哪有做修士爽快啊~”
师徒叙话间,终于来到了共觞小馆,刚好是晚间的饭点,宾客盈门啊,门外甚至还有不少外送跑腿的小厮,还没走进去,火锅的香气就飘了过来。
可惜了,一缕神识吃不了火锅,承微神尊有些可惜地暗叹了一句。
闻叙穿着雍璐山弟子袍,在阆苑城,百姓可以不认得城主,但绝不会认不出雍璐山的标志,所以哪怕他是个瞎子,也没人敢对他有半分的不尊。
“闻仙长,快里边请,您是来找东家的吗?”
“他也在?”
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忙引着人上楼:“在的在的,今日出了些事,还有另一个夏仙长也在,所幸没出人命,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人命?出什么事了?”
闻叙感知了一下店内的气氛,不像是出过事的样子啊。
“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店里的黑鱼又被偷了,那混贼竟还丧心病狂,虏了个小女孩丢在鱼桶里,好在这孩子福大命大,没出大事。”
闻叙一愣,这么说,偷鱼贼抓住了?如此是好事啊。
于是他到了门口,刚要敲门进去,卞春舟却神色慌张地冲了出来,好悬没直接撞了个正着。
“没撞着你吧,闻叙叙,你怎么来了?”
“我又不是纸糊的。”闻叙抿了抿唇,“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如此惊慌?”
“哦对,我得去请玄医!你先进去,夏瑛师姐在里面。”
说完,卞春舟就匆匆下楼,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楼梯里。
闻叙推门进去,便感知到夏瑛正用灵力温养着怀里的小女孩,见他进来,灵力也并未中断,只开口道:“小师叔祖,您来了。”
承微神尊:哎嘿,差点儿以为是叫我呢!说起来,这小女孩……不太妙啊。
“这孩子……”
夏瑛便简述了一遍,却原来在哄睡了小女孩后,两人决定先将小女孩委托给掌柜夫妇照看,谁知道一转身的功夫,原本身量能到卞春舟腰间的女孩,一下竟短了五六公分。
这也太离奇了!逆生长啊?!
某不科学探案小学生空降修仙界?!修士的五感敏锐,不至于连这点儿变化都看不出来,而且他们两个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眼花吧,师姐?”
夏瑛也感觉到了小女孩体内急速锐减的生机:“没有,你快去请灵医,我来看护她!”
如此,才有了刚才门口的那一幕。
闻叙闻言,也是惊愕不已,这世上居然还有逆生长的人吗?
“有的哦,但阿叙你眼力不行,也不对,你装瞎来着。”脑海里终于传来了师尊的声音,闻叙的心神定了定,刚想发问,就被师尊堵住了话头。
“这孩子,她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不知道是不是闻叙的错觉,总觉得师尊此时此刻的声音带着一些怜悯:“可惜,为师也救不了她,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闻叙不免惊愕:“师尊竟也救不了她吗?”
“没办法,为师当年也是如此,你师公那老头子当初都渡劫期了,还不是束手无策,所以啊……”
闻叙惊得都睁开了眼睛,隔着缎带,他见到了夏瑛怀里满面痛苦的小女孩。
她是……半妖吗?
“我来帮你,夏瑛师姐。”说着,闻叙便调动灵力支援夏瑛,至少,得支持到春舟把玄医请来。
夏瑛感激地点了点头,心里的心却是一沉再沉,她是修士,绝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而且这女孩在不停地变小,或许……她就是阿晴!
所以,听鹤山庄才不敢声张,所以她动用了城主府的力量,也找不到阿晴。不是因为阿晴已经离开了阆苑城,而是——
“阿晴,是你,对不对?”
怀里的女孩竟好似听清了一般,挣扎着睁开眼睛,可惜她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人,就又陷入了“退化”的痛苦之中。
不够!不够!
她好想吃鱼啊,她想吃鱼!
卞春舟请的玄医总算是姗姗来迟,这位玄医中年模样,筑基修为,一看就比某个假灵医靠谱一万倍,他一进来看到小女孩,就知道自己这趟怕是挣不着什么灵石了。
“……是半妖,对不对?”夏瑛哑着嗓子说。
中年玄医点了点头:“解铃还须系铃人,半妖注定要跨过这道坎,谁也不会例外。”哪怕是雍璐山上那位神尊,也是如此。
所谓半妖,就是人与妖修生下的后代。
但事实上,半妖诞生的几率很低,甚至可以说是极低,一般来讲,妖修得天独厚,血脉纯正,就算是与人修结合,一是子嗣艰难,二来妖血比人血要霸道许多,除非与妖修结合的人类祖上有特殊血脉,一般来说,都是生下妖的几率高一些。
当然,也有强大的人修与弱小的妖修结合,这样大有几率会生下纯正的人类。
而半妖则是体内有一半妖族的血脉、一半人族的血脉,两者势均力敌、不分伯仲。也正是如此,半妖并不带任何的妖气,甚至在真正作出“物种”选择之前,都不会有任何的妖气,并且会如同普通人一样地长大。
“但她这种情况,很不对劲。”
夏瑛急迫道:“什么?”
“一般半妖退化,绝不会这么快,她应该是被人为干预了,你且让我仔细诊一下脉。”灵医诊脉,用的是灵力,小女孩体内气息纷杂,他探了许久,也没摸到任何的异常。
但作为一个行医几十年的老玄医,他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宜早不宜迟,你们若是知晓她的身份,可以找找她的家人,或许可以给她一些帮助。”
夏瑛当机立断:“走,去听鹤山庄!”
今日,她哪怕是踏平了听鹤山庄,都得从何乾的嘴里挖出真相来。她与阿晴相交数十年,竟从来不知——
“要不,咱们跟过去?”
卞春舟也是头一次见到半妖,乖乖,这阵仗也太吓人了。
闻叙点了点头,他现在大概猜到,师尊为什么要撺掇他下山了,应该是在他身上感知到了半妖的气息。
送走灵医,两人跟上夏瑛的步伐,赶往听鹤山庄。
幸好来过一次,卞春舟还记得去的路,只是他们到的时候:“师姐这么生猛吗?直接给人院墙都轰了?”
闻叙却闻到了风中异样的气息:“不对劲,春舟,提起心神。”
卞春舟非常相信自己的朋友,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将身上常备的符箓捏在了手中。
“来了——”
闻叙只觉得扑面迎来的风里卷着一股十足的恶意,几乎是迎面而来的瞬间,他取出袖中的灵扇,毫不犹豫地扇了出去。
第44章 残忍
听鹤山庄传到何乾手中, 刚好是第四代。
何家并非修行世家,发家致富靠的是何家先祖曾经舍命救过一位修士的家眷,修士感恩送出大笔灵石, 这就是何家的发家之本。
如今积累到何乾这一代,听鹤山庄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家,但哪怕再富庶,也还是普通人家, 与修士隔着天堑。
何乾打小就想要修行,他想当修士, 简直想疯了。
他甚至做梦,都梦到自己觉醒灵根、拜入雍璐山、成为一方大能,可这般的美梦,终止在他十八岁那年。
他如同他的父辈一样,没有灵根,无法修行, 只能做一辈子庸庸碌碌的富家翁,而更令他嫉妒的是, 旁系有一个替他家刷马的小子, 觉醒了五灵根。
哪怕他知道,五灵根在修士之中天赋算是奇差无比,或许一辈子最高也就只能当个筑基修士, 但他还是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这条灵根没有长在他身上,而是长在一个低贱旁支的身上!
何乾不甘心,他汲汲营营,妄图以财富撬开修士的大门,但……不是他不够有钱, 而是他甚至连修士的门开在哪里都找不到!
凡人望仙门,那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何乾也曾想过认命,可他认不下去,他做不到像他爹一样过完这一生,他想要腾云驾雾、翻云覆雨,钱财有什么用?他想要长寿、容颜永驻,成为人上人!
抱着这样的心态,何乾开始走向了歧路。
钱终究还是好东西,正道的修士不给他开门,他就找歪门邪道,或许是天怜见他,还真给他找到了一条……可行之路。
何乾看着是个精明世故的生意人,但实质上来说,他更像是一个对修行求而不得的疯子!
二十三岁那年,他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姑娘,非卿不娶,老庄主当然拗不过他,只能给两人办了仪式,并且还请了修士祝颂。
婚后没多久,何乾就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并为其取名何芹晴。
老庄主夫妇见儿子终于收心,也放下了心中的担忧,没过多久,就病逝了。何乾挑起了听鹤山庄的重担,他也确实很有经营手段,在他的手上,听鹤山庄的规模扩大了两倍不止。
但大概是生意得意,他的妻子在女儿三岁时出意外死了。
在那之后,他就没有续娶,外头人都夸他痴情,但其实只有何乾自己知道,女人只会影响他走仙路的速度,如果不是为了生下这个半妖女儿,他根本不会娶亲生子。
对,没错,谁也不知道,他当初排除万难迎娶的爱妻,是一只低阶的小妖。
他救下了她,叫她倾心,又使计用高价买来的“仙法”叫她诞下孩子。
因为不是修士,何乾并不知道如何分辨半妖,女儿何芹晴一天天长大,跟凡人没有任何区别,他甚至还偷偷花了大价钱请人给女儿测过灵根,但依旧测不出来。
他内心焦灼,又生怕自己多年算计落空,便一直提心吊胆。
直到今年的年初,何乾终于等到了半妖的“过渡期”。
说是“过渡期”,在妖界又被称为分化期,半妖不容于世,所以在半妖成年之时,必须选择成人或者成妖,如果做妖,就必须回归母族,因为妖修有自己独特的传承法门,但如果选择做人,半妖体内的妖血最后会凝结成一条灵根,且是百分百会凝成灵根。
换句话说,半妖看似不受老天爷待见,但某种程度上,又是天之骄子。
教他“仙法”的恩人告诉他,只要在半妖分化期退化到“卵生状态”时,由有血缘的直系亲属吞食消化,亲属就能得到半妖选择成人长出来的灵根。
这种方法,当然邪得很,也闻所未闻,但何乾觉得可以一试,或者说,他别无他法,一个女儿而已,他自问也赔得起。
而现在,女儿半妖的分化终于开始了。
何乾欣喜若狂,他以为自己等待许久的仙路终于向他敞开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半妖的分化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漫长。
也比他想象的要困难许多,最初只需要大量补元气的药材,但很快普通药材就不够了,需要灵气,需要灵丹妙药。
可很快,那些普通的低阶丹丸也不管用了,并且女儿身上出现在了快速衰退的现状。
他心急如焚,甚至想过找灵医或者修士看看,但最后他还是按捺下来了。
不过好在,很快女儿的情况开始好转,人也清醒了过来,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完了九十九步时,女儿知道了他的算计。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比如他担心女儿会亲近母亲,继而选择化妖,所以提前将小妖清理掉了,当然他也厌恶妖类,能忍三年已经是极限,比如他这些年精心教养女儿长大,整个山庄的资源都倾斜在女儿身上。
但他没想到,他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这只养不熟的半妖还是不愿意化人!
这他如何能忍得!
他一气之下,将之软禁起来,准备等她直接退化成卵,将之服用,却没想到半妖天生狡猾,竟然在一个深夜逃脱了去!幸好他提前取走了她身上的那些符箓法器,否则要是惊动了城主的侄女夏瑛,他的打算就真要落空了!
但何乾知道,夏瑛和女儿的关系非常好,私奔这个理由搪塞不了太久,所以在将人哄走后,他立刻拿出了“仙长”送的灵符,他得尽快找到女儿。
他一刻也等不及了!
何乾是个聪明的生意人,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对修行过于疯魔执着,他一定不会在此刻召唤邪修,可在欲望上头的时候,人是无法冷静理智思考的。
他跪在邪修留下的阵法之上,虔诚得像是乞求神明赐福的信徒。
然而,邪修不会怜悯他,他只会将何乾敲髓吸骨,毕竟邪修从来不会善良到去回应信众的愿望。
“求您,求您一定要找到她!”
被召唤而来的邪修裹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斗篷的帽子很大,只露出他瘦削的下巴,但仅仅如此,他身上的气息也邪恶无比。
“雍璐山下啊,你倒是很会找地方住,我记得你以前住得还要远一些了。”
邪修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任凭是谁看了,都不会相信他是正派人,可何乾却能眼睛都不眨地喊仙长,甚至语气虔诚,哪怕是邪修听了都会高兴那种。
“仙长,求您,只要您能帮我找回女儿,我愿意奉上听鹤山庄所有的财富!”
邪修却发出了桀桀的笑声:“你的财富?”
“对,这个山庄都可以送给您!”
邪修笑得更加开心了:“可它,本来就该是我的,不是吗?”
何乾一愣,然后等他抬头,邪修头上的斗篷不知何时已经掉落下来,一张惨白且熟悉的脸撞入了他的脑子,霎时间,惊恐和害怕席卷了何乾的全身:“你——”
“夫君何故这般看着我?是不喜欢我这张脸吗?”邪修故意掐尖了声音,脸上满是恶意,“还是惊喜于我没有死啊?”
何乾吓得往外跑,然而——
他刚要动作,就被一股强劲的吸力拽了回去,他再一撇头,那张阴魂不散的面孔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耳边:“啊啊啊啊——”
“再叫,就杀了你。”
何乾瞬间就闭上了嘴巴,他捂住嘴,眼睛里的惊恐却争前恐后地流了出来。
何乾吓哭了,他太害怕死亡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女儿是你生的吧?”邪修高兴地娇笑起来,“夫君真是太会说笑了,不过这次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及时通知我,我还真不知道女儿真的是半妖呢。”
何乾闻言,已是目眦欲裂,他完全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你说谎!孩子是我亲手接生的,怎么可能——”
“法术啊,夫君你可真笨,你是凡人,如果不是我真心假死,就凭你,也能杀死一只妖吗?”
屈辱,灭顶的屈辱让何乾双目充血,可哪怕他恨得要死,他依旧没有办法挣扎。
不入修行,皆是蝼蚁。
上苍为何对他如此残忍!他要的并不多,为何宁可给一个马夫,也不愿意成全他!
“好了,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邪修如同恶魔般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多谢你啊,夫君。”
一瞬间,何乾只觉得灵魂都震颤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怕是真的要活不成了。没想到他算计一生,竟……
“啧,雍璐山下就是不好,竟然来得这么快!”邪修说完,微微勾唇,“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夏瑛带着阿晴赶到听鹤山庄,就发现了山庄内邪修的气息。
她暗道不好,只来得及给堂叔发了传讯符,就被邪修的力量拉进了山庄内,根本没来得及留讯给闻叙和卞春舟。
她心里一突,心中暗暗祈祷两人不要跟过来,但很明显,她的愿望落空了。
“三个炼气期?倒是好胆量!”
夏瑛抱紧怀里的阿晴,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何乾,厉声道:“邪孽,胆敢来我阆苑城作祟!”
此时,闻叙和卞春舟刚好解了杀招,冲进了听鹤山庄内。
看到两人身上的弟子袍,邪修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原来是雍璐山的新弟子啊,看来我很好运呢,能让大宗门吃个憋,我沈娘子的名声,怎么的也能在大陆上响亮三分了!”
第45章 斗法
要知道, 大宗门能够亘古长青、屹立不倒,凭的就是一代又一代青年才俊。
虽然杀几个才愣头青的新弟子不至于让雍璐山伤筋动骨,但这三个都是雍璐山内门弟子, 邪修的眼睛尖的得,这会儿已经想好如何杀之继而扬名大陆了。
她可不怕得罪雍璐山,邪修就算什么都不做,在正道看来也罪该万死, 既然如此,她当然要做这天底下最恶毒的行径!
不如, 就拘了魂魄做傀儡,然后把肉身肢解做成皮影娃娃挂在听鹤山庄门口好了,反正她也不可能再来这什么阆苑城了。
有这半妖女儿在,她修为何愁不大涨!
夏瑛眼神暗了暗,她从怀里取出堂叔给她的护身法器护住阿晴,然后抽出了自己的照灼剑, 直接原地开大。
没错,夏瑛是个剑修, 并且还是个修火攻的剑修。
换句话说, 她的功法天克邪修,就只比传闻中的雷灵根差一筹。
可哪怕差一筹,天克就天克!
卞春舟见夏瑛直接生猛地开大, 他武技一般, 但他符多啊,立刻便喊道:“师姐,我帮你掠阵!”
换句话说,就是见缝插针、勉强当个机会主义的符修刺客!
两人虽未配合过,但夏瑛主攻, 倒也有点默契。
“阿叙不去帮忙吗?不过筑基巅峰的邪修,凭你们三只小猫,确实不太行。”筑基巅峰在炼气期看来,是山一般强大的敌人,但在承微神尊眼里,哪怕他此刻只有一缕神识,照样可以一招秒了,“怎么样,需要为师出手帮忙吗?”
筑基巅峰啊,比碧玉楼那个邪修楼主还要强一些,难怪刚刚在庄外,他就感觉到了极为强烈的恶意。
“妖不是天生的修士吗?怎么也会去当邪修?”
承微神尊轻哼一声:“这你可问对龙了,我们妖族呢,虽然是天生的修士,天赋却也跟人修一般,也分三六九等,有神兽血脉的最强、王族血脉次之,比如凤凰啊龙族啊麒麟啊,天生修行就快人一等,哪怕血脉残存只有一丝,也比普通的妖强。”
“然后在这之下,就需看悟性天赋如何了,就跟人修没有任何不同。”
闻叙立刻明白了,人与妖其实本质上来讲,没有任何不同,一旦被欲望主宰,就会踏入歧途,所谓的妖族邪修,恐怕就是因为修行进度太慢,所以想要走捷径。
闻叙的眼神暗了暗,幸好他的天赋还算不错,要不然……
“师尊,我想试试。”
自入修行以来,除了入门山考那次与李子申小队发生冲突动了手,闻叙还没有真正地对敌过,碧玉楼那次不算,那次他顶多就是摔了玉简而已。
“哇,那就试试。”
明明前一个字语气还相当俏皮,后一句话就严肃凛然起来了,“但是阿叙,你得记住,修士与人对敌,不论敌人是谁,都需赌上生死!”
这里可不是太平的雍璐山上,他承微的徒儿可以战败,但绝不能懦弱胆怯!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还修什么仙!回凡人境当皇帝小儿不好吗?
“所以,除非你们濒死,为师绝不会出手。”
修士嘛,哪有不受伤的,哪怕是他承微的徒儿,也不可能永远待在雍璐山的温室里。既然如此,不如及早叫这三个小家伙吃点苦头。
炼气期就敢对上筑基巅峰了,勇气倒是可佳。
“即便如此,你也想试试吗?”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濒死,师尊就会出手,那没问题了,闻叙实质上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从小到大都在赌命,这一次有师尊兜底,既然不会死,那就全部赌上!
“是,多谢师尊成全。”
承微神尊莞尔一笑:“既然如此,闻叙,那就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修士究竟是如何斗法的!”
用灵力感知,哪有亲眼所见来得客观直接,他的徒儿可以装瞎,但不能真瞎!
两师徒在脑内聊天,不过几乎呼吸的瞬间,场内夏瑛和卞春舟的联手已经迅速变得吃力起来,倒不是两人配合得不好,而是炼气期跨阶打筑基巅峰,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师弟,你怎么样?”
卞春舟相较于夏瑛,状态还要差一筹,刚才他吃了一击邪修的掌风,此刻胸口真的疼得厉害!娘的,这毒邪修打人真疼啊,要命了,比碧玉楼那个更疼。
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在师姐面前喊疼:“不疼,没事。”
夏瑛却是目眦欲裂:“师弟,小心!”
来不及了,怎么办?卞师弟都是为了她才来听鹤山庄的,如若——
同时,卞春舟也感觉到了邪修的攻击,他身上的低阶符箓对上邪修就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此刻难道只能祭出师尊给他的保命符了吗?
说起来,这保命符还是上次在碧玉楼遇险之后,师尊特意为他绘制的。
原本他还不想那么快——
“诶,闻叙叙,你……”
“少说废话!”
闻叙硬接了一击杀招,虽然这邪修并未用全力,他也用灵扇上的阵法之力卸了一部分攻击力,但那种被阴森诡谲力量集中的感觉,还是让他的五脏六腑都颠簸了起来。
好强!
“呀,好生俊俏的小郎君啊,这奴家可就不舍得糟践好东西了。”
卞春舟简直比闻叙还要愤怒:“你个老巫婆!我跟你拼了!”士可杀不可辱,闻叙叙的贞操,由他来守护!
卞春舟走的是符修传统路子,即修炼一些体术配合符箓使用,攻防兼备、灵活作战,加上他水中火的特殊攻击法门,如果出其不意,甚至能够跟陈最一较高下。
但邪修不是陈最,她会的术法多数阴毒险恶,最擅长的是消解正派修士的灵力、以邪法杀人。
加上巨大的修为差,水中火很强,但没有强到能重伤邪修的地步。
闻叙心下定了定心,不能硬拼,师尊不会出手,他们三个加起来也不够人家一盘菜,所以得找准弱点。
所以,这个邪修的弱点,在哪里?
闻叙手下不停地放阵,他的储物戒里堆了不少基础灵扇,这些扇面上都绘制了阵法,有些厉害些,有些普通点,都是他这段时间摸索的试验品,这会儿他根本没来得及细看,一把接一把不要钱地往外丢,活似当符箓在用,为的就是谋取一线破绽!
沈娘子也没想到,这三个小鬼竟如此难缠,再拖下去,怕是要惊动城中的修士了。
不行,必须速战速决,她得尽快吸收了地上的半妖!
夏瑛看到邪修的眼神,就立刻懂了,她立刻操纵照灼剑刺过去,如同烈日般的火焰直冲邪修后背,而她自己则迅速掐动剑诀,以此试图拖住邪修的脚步。
同时,卞春舟手中符箓翻飞,他曾经尝试过,如果用火蒸腾水,水蒸气的力量可以让攻击性成倍地增加,但与此同时,他体内的水火平衡也会被瞬间打破,但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希望陈最最赶紧带着援军过来!
玛德,好疼!
卞春舟咽下喉间的腥甜,符箓之力自他手中奔涌而出,而正是这时,闻叙察觉到了,是邪修的肚子,她下意识微微避开了一瞬!
不管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普通的基础灵扇肯定不行,闻叙当即取出了折风扇,炼器峰的郑仅师兄说过,这把折扇如果能够好好使用,用到金丹巅峰不成问题,那么理论上来讲,只要折风扇积蓄足够多的风能,就可以发挥出远超他修为的攻击性!
一瞬间,闻叙点亮了上面所有叠加的阵法,折风扇本就自带属性,它可以吸收方圆一里内所有的风能,阵法开启的瞬间,折风扇就在瞬间被冲满了风力!
而自从折风扇被闻叙滴血认主后,他就完全可以随心使用,正在夏瑛即将力竭倒地之时,闻叙终于找准了机会:“春舟,让开!”
卞春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后仰,随后一股强劲的阵法之力裹挟着强风直冲邪修的腹部而去!
“砰——”
击中了吗?
三个人都倒在地上,但都在一瞬间抬头,试图从狂乱猛烈的强风之下看到邪修现在的状态。
但……看不清。
“阿叙,想法挺好,但……差了点准头呢。”
师尊的声音响在他耳边,闻叙就知道,自己失败了。
但如今的情形,哪里容得他去反思刚才到底失误在哪里,闻叙忍着疼痛后退数米,只看看避过邪修的反击。
“闻叙叙,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方才那一击,确实打中了邪修沈娘子,但可惜的是,打偏了,虽叫她受了些伤,但跟他们三人相比较起来,只能说是轻伤中的轻伤。
再者,邪修修行不靠自身,靠的是吞噬他人的力量,她现在受了伤,自然就要找补回来!刚好,三个炼气期虽然少了些,但勉强也能填补她刚才损耗的修为。
狂风散去,沈娘子身上邪气大盛:“小郎君生得俊秀,可惜脾性烈了些,奴家不喜欢你了。”
闻叙吐出一口血沫:“我没事。”
三人勉强都爬了起来,也及时吃了补气丹和回血丹,但……阿晴的情况快要支撑不住了!夏瑛心中心急如焚,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么漫长,原来没有了长辈的帮忙,她引以为傲的天赋和修为如此不堪一击!
但今日,此时此地,她绝不可能退缩半分!
“我们这样车轮战,不行。”
“她到底什么修为啊,这么猛?”卞春舟一口吞了半瓶丹丸,胸口却依旧疼得厉害。
“筑基巅峰。”
闻叙脑子疯狂地工作着,他在想刚才他到底哪里失误了,是阵法还是折扇,还是他的……
“小郎君好眼力,那奴家就第一个送你上黄泉吧。”
三个雍璐山弟子里面,那女娃娃的剑最克她,那拿符箓的小子稍微有些邪门,但若说叫沈娘子最戒备的,却是这蒙着眼睛的小子。
邪修大部分都很有警惕心,毕竟正道修士见之诛杀,躲藏的能力远胜打斗的力量。沈娘子虽没有探查到其他的修士靠近,但——
速战速决,她不能再多作逗留了。
该拿出些看家本事了,她在空中随手一伸,手中凭空出现在了一面拨浪鼓,这拨浪鼓足有半人高,浑身缠绕着不祥的气息,甚至在它出现在的瞬间,三人耳边同时出现在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仔细去看,那拨浪鼓垂下来的两个弹丸,竟是两颗人头,面目栩栩如生,一哭一喜,看着着实教人毛骨悚然。
“师弟,别看!那是悲喜邪鼓!”
“什么?”
夏瑛紧了紧手中的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听闻这鼓专门攻击修士的情绪,它可以唤起任何修士心中最意难平、最悲伤、最痛恨的回忆,一旦被击中,修士将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咚——”一声沉闷的鼓声乍然响起,哪怕用灵力捂住了耳朵,也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人活在世上,哪有一直顺风顺水之人,哪怕是夏瑛,也有痛苦不想记起的过往,更何况是闻叙了,他少年之前,基本每一天都在艰难求生。
“这么厉害?”
卞春舟忍不住惊叹一声,然后就发现——
“师姐?闻叙叙?你们怎么了?”
卞春舟惊恐地转向两边,然后……他麻爪了,不是吧?这邪修这么邪的吗?
他惊恐的同时,沈娘子也惊愕了:“你怎么会没事?”
她可以非常确信,自己的悲面鼓起作用了,怎么可能——
“不过也没关系,一个炼气七层的小子,你要是敢躲,我就直接杀了你的两个同门,如何?”
卞春舟的心情,简直是日了狗了,要不是打不过,他今天高低得——
“老巫婆,来呀,你当我怕你啊!”
说着,他便直接取出师尊送他的符箓,此时此刻他要是再不舍得,就要带进坟墓里了。闻叙叙上次为了救他和陈最最,用了神龙送的护身符,这一次——
咦?他刚刚悄悄往人手里塞符的时候,好像被人挠了挠掌心。
不确定,再试试。
确定了!闻叙叙他骗人!卞春舟立刻悟了,老铁你在此处等着,他这就去把那老巫婆骗过来!不就是当脸T,不行也得行!
无脑冲了。
分明是打得人命关天的时刻,卞春舟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甚至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干它丫的!
沈娘子最讨厌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不仅天赋好,还一个比一个难杀,不过才炼气期而已,就这么难缠,果然她最讨厌天才了。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些人,天生就会发光呢!凭什么啊!
没关系,只要都杀光就好了。
“受死吧!”
沈娘子谅这小子也不敢跑,然而……方才冲得那么猛,这会儿居然直接躲到了后面,那速度快得,她心中立刻暗道不好,但——
不可能,她的悲喜邪鼓是不会出问题的。
沈娘子决定先杀了被悲鼓控制住的两个人,她随手挥起一道邪气,这是她的拿手好戏,这邪气沾着尸毒,只要一丁点,就足矣叫炼气期修士毙命。
卞春舟看她动手,心绪提得老高,他想都未想,就直接冲回了过去,邪修果然害怕他背后放毒手,另一只手迫不得已腾出来应付他。
正是此时,邪修的两只手都举了起来。
闻叙心想,便是此时了!
他想来想去,刚才那一击不中,除了他的能力,那就是距离问题了。刚才还是离得太远了,那么远,邪修又不是木桩,他没办法预判邪修的动作,但没关系,只要离得够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转折只出现在瞬间,闻叙脑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想,他凭借着自己的肌肉本能,驱动灵力,用出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将手中的折风扇直接插向了邪修的丹田!
应该不是肚子,是丹田!
闻叙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他自己或许都没想到,他居然可以这么快!
刺中了——
闻叙心跳飞快,然而邪修的动作也极快,她迅速抽身后退,折风扇只刺入了三寸有余,这个力道——
“噗嗤——”一声,闻叙抓着滴血的折风抬头看去,却见夏瑛提剑,直接刺中了邪修的心脏。
“你们——”
卞春舟心想好家伙啊,看似厉害无比,谁知道这伤害一个都没控住,邪修你不行啊!
“怎么可能?”
夏瑛捂着手,刚才她虽是刺中了邪修,但也受了邪修一掌,此刻握剑的手恐怕已经寸寸断裂了,但哪怕如此,她也不露半分疼痛:“怎么不可能!我既然知道悲喜邪鼓,怎么可能还会受其驱使!”
实话是,堂叔在她识海下过一层封禁,防的就是邪修的这种阴诡手段,至于两位师弟为何也不受其影响,她就不得而知了。
鲜血顺着指尖从剑尖流下来,夏瑛几乎已经完全脱力,她挡在阿晴的面前,眼前的邪修已经出现了层层重影。
“师姐,你还好吧?”
闻叙和卞春舟及时赶到夏瑛的身边,但实际上来说,三个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能卞春舟稍微好一些,因为刚才他趁着老巫婆被刺,服用了另外半瓶回血丹。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发不出大招了。
怎么办?陈最最你腿怎么这么短!救命啊!快来人呐!随便来个筑基修士都行啊,卞春舟能感觉到,刚才闻叙叙和夏瑛师姐的合击,至少打掉了邪修40%的血量!
好消息是,重伤了,但坏消息是,还有60%!
这血也太厚了,难不成真得等死了?他们好像——
“她要跑!”
沈娘子确实要跑,这三个炼气期太邪门,不过没关系,只要服用了半妖的元气,不仅是她从前受的伤,这一次的伤也能一起愈合,到时候——
“不能让她抢走阿晴!”
夏瑛回身护住已经快要退化成婴孩的好友,闻叙和卞春舟咬了咬牙,决定再拼一轮!就这么认命,可不是他们的作风!
打到这种程度,闻叙已经完全忘记了师尊的存在,除了护身玉简,他所有能用的本事招式都用了出来,身上不同程度的全是伤,哪怕是被追赶跌落悬崖,他也没这么凄惨的。
当然,卞春舟也是如此,他向来乐观,此刻也完全笑不出来了。
好累啊,感觉真的药丸了。
卞春舟和闻叙同时被邪气戳中,就在一股冰凉的邪气即将冲入两人体内之时,一股悍然中正的力量降临,蛮横地驱散了庄内所有逸散的邪气。
“徒儿,你这样子,着实有些惨呐。”
闻叙喘着粗气,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倒是卞春舟瞪大了眼睛,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忍不住挣扎着看向好友,只看到好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卞春舟努力辨认了一下,终于认出了那三个字是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卞春舟的脑子有些混沌,难不成神龙霸霸一直都在?闻叙叙也一直知道?
卞春舟只觉得脑子一团浆糊,最后意识昏沉前,他好像听到了陈最最的声音。算了,管它呢,神龙都在,他还能死不成。
睡了,勿扰。
承微神尊看着一齐昏死过去的徒儿和徒儿好友,顺手塞了两道灵力过去。
而邪修沈娘子呢,她在感知到强大修士降临的瞬间,就直接逃之夭夭了,什么半妖女儿,她哪还敢肖想啊,在命面前,什么都是次要的。
“这是急着去哪儿啊?打了本尊的徒儿,还想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不把我承微放在眼里了?”
承微?神尊?完了!
沈娘子原本有金丹修为,但十年前因受伤修为倒退,故而才一直东躲西藏,原本她收到听鹤山庄的传召,还以为是时来运转,却没想到——
竟是穷途末路。
早知如此,她就该知足当一只小妖,或许那样她还会更加幸福一些。
“神尊……饶命。”
“饶命?就不了吧。”哪怕只是一缕神识,承微神尊随手一拂,便直接将沈娘子绞杀,当然其魂魄还在,留待之后送去刑罚堂拷问。
他可还没忘记,地上还有只即将进入分化晚期的半妖呢。
沈娘子虽是妖,却是兔妖,而地上的……
第46章 生了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 这只半妖体内流着一半鲛人的血。
“鲛人啊,这可就难办了。”
妖族之中,飞禽走兽、花鸟虫鱼, 样样皆可成妖,但若说最排外的妖族,那必然是海中鲛人了。
鲛人从前生活在瀚海深处,容貌姝丽、性情柔和, 是非常善歌的种族。但后来有心怀不轨的人修大肆捕杀鲛人,鲛人立刻露出了凶残的深海霸主实力, 不仅上岸建立了鲛人城池,更是禁止人修进入鲛人城。
换句话说,鲛人绝对是最厌恶人修的妖族,没有之一。
说起来,承微神尊是去过鲛人海城的,那座城池一半建立在海水之中, 一半露出水面,风光相当瑰丽独特, 可惜鲛人海城只欢迎妖族修士。
如果让鲛人知道, 有一只半妖鲛人被邪修差点吞噬,那群半人半鱼怕是又要跳起来搅风搅雨了吧,别说, 承微神尊摸了摸下巴, 他还蛮期待的咧。
修仙界的邪修,是时候应该感受一下深海霸主的迷人魅力了。
当然前提是,地上的小半妖会选择化妖,并且化妖成功。
但话又说回来了,你们鲛人说好的厌恶人类呢?怎么半妖都搞出来了?
“师叔祖, 求您,救救她!”
夏瑛怀里抱着已经退化成一颗海蓝色蛋的阿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很难相信一起长大的友人居然是半妖。
可是人是妖,并不重要。
“抱歉,本尊救不了她,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就像蝴蝶蜕茧成蝶一样,只能靠自身的力量去挣脱外在的束缚,旁人好心的善举不仅不会帮助到它,反而会加剧蝴蝶的死亡。
半妖也一样。
他能做的,仅仅是帮它剔除身上邪修残留的邪术而已。
“怎么会?”夏瑛跌坐在地上,眼泪不知几时砸在蛋壳上,等她听到堂叔的声音,眼泪几乎是汹涌而出:“二叔!”
城主尚在闭关,接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却没想到一进来整个山庄遍地狼藉,听鹤山庄的何乾他倒是见过,此刻躺在地上已经没气了,那边……
“没事没事,阿瑛莫哭。”
跟城主前后脚赶到的,还有陈最和开元峰的两位师兄。
“卞春舟!闻叙!”陈最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急躁和紧张,“黄师兄,你快看看他们。”
黄师兄也没想到,刚逮了个邪修,竟然又冒出一个来,他今年的年终俸禄看来是别想拿了:“脱力了,外伤挺严重,但好在没有伤及内府,养养就好了。”
他说完,找到夏瑛:“夏瑛师妹,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邪修……”
当事人三个躺了两个,他也只能问唯一醒着的那个了,谁知道——
黄师兄立刻对躺着的两位师弟肃然起敬了,哦不对,其中一位是小师叔祖。好家伙,三个炼气就敢硬刚筑基巅峰,甚至居然还活下来了!
“那是城主您出手击杀了邪修吗?”
夏城主摇了摇头:“不是我,我来时,它已经死了。”
夏瑛看了一眼昏迷的闻叙:“……是师叔祖。”
夏城主立刻惊弓之鸟:哪!哪呢?哪条天杀的龙在哪呢?
黄师兄:……倒也没必要如此应激,我们雍璐山的师叔祖又不会吃人:)。
不过知道是自家人出手,黄师兄立刻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至于半妖的蛋,那是城主府的事,他就不掺和了,黄师兄找人清理了听鹤山庄残存的邪气,就带着两位重伤的同门回山去了。
未过多久,他就听说刑罚堂新“进宫”了一只邪修魂魄,想来应当就是在听鹤山庄为祸的那只。
别说,小师叔祖和他的朋友真的有点虎啊,但……该说不说,不愧是他们雍璐山的弟子!
本着独吃惊不如众乐乐的心态,黄师兄跟自己的好友们分享了这一惊人战举。众所周知,这世界上没有三个人可以守住一个秘密,修仙界也不例外。
等到第二天黄师兄从打坐中醒来,整个雍璐山包括他闭关的师尊都知道了这件事。
别问,问就是人类的本性是八卦!
并且越传越离谱,什么小师叔祖原地召唤了神龙师尊,虽然吧那邪修确实是师叔祖击杀的,但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亲自下山,那神龙师叔祖要是下山,那动静……不得修仙界抖三抖啊。
没看阆苑城的夏城主听到师叔祖的名头,那个反应啊。
说起来,那颗半妖蛋,到底孵出来了吗?
关于这个问题,正在养伤的两人组也很想知道,但无奈两人虽没受什么重大内伤,也没有缺胳膊断腿,但……灵力用到枯竭,短时间内,最好是不要动用灵力,也就没办法下山了。
“诶,陈最最,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我心慌。”
陈最重重哼了一声:“有架打都不通知我,伤成这样,活该!若是我在,必不会叫你俩如此狼狈。”
“真的?那可是筑基巅峰,我、闻叙叙、还有夏瑛师姐,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幸好啊!”卞春舟捧着脸,笑得一脸春心荡漾,“我果然命不该绝!”
“……你笑得好恶心。”
“你懂什么!这叫——”
“叫什么?”
“不告诉你!”被神龙救了两次哎,家人们谁懂啊,他这要是回去,墓志铭都能刻在族谱上,“反正我现在就是很开心。”
陈最拉着一张脸:“我不开心。”
“好啦,下次带你一起,挨打还要上赶着,你就那么喜欢斗法?”卞春舟伸手拍了拍朋友的肩膀,“而且我可是进山庄的时候就通知你了,谁让你腿短啊,我们差点都要没命了,你还没到呢。”
陈最没话说了,他还未筑基,不能御气飞行,是坐黄师兄的飞剑赶路的:“不是我腿短,我腿明明比你长。”
卞春舟看着站起来比他高半个头的傻狗:“……腿长了不起啊!”说好的吃辟谷丹长大的,怎么就能长这么高?
他好歹四舍五入也有一米八了,这家伙都有一米九了吧,幸好,闻叙叙只比他稍微高那么一丢丢,不至于三个人出现跟WiFi信号似的。
“哦对了,闻叙叙,你那天昏迷前,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啊?”卞春舟不理解,“明明是我应该感谢你啊!”
闻叙一愣:“我还以为你没有听到呢。”
“是没听到,但我看到你的嘴巴动了啊。”鼠鼠我啊,略懂唇语呢。
闻叙眼神暗了暗:“那天我下山,是为了给师尊挑选灵酒,师尊分出一缕神识随我一同下山,故而到听鹤山庄时,师尊就已经在了。”
卞春舟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承微神尊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是因为要……历练我们?”
“……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这么一说,卞春舟就秒懂了:“你是不是内疚,如果不是你提出来,我们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闻叙点头。
“那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闻叙再次点头。
卞春舟一拍掌:“那不就好了,而且这么好的机会哎,你问问陈最最,要是他,估计直接上头提刀就是干,对不对?”
陈最点头:“没错,受点伤怕什么,怕疼就不要修行。”
“所以,不接受道歉哦,我觉得我打得挺开心的。”虽然伤得很惨,但假使他知道神龙在侧,那他还可以打!人不逼一逼自己,怎么知道自己的潜力在哪里!
闻叙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我是有恃无恐,所以才要道歉。”
“哇!”卞春舟惊叹道,“快让我看看,闻叙叙你的肚皮是不是黑色的?这么腹黑,你不要命啦~”
“……不给看。”
“闻叙叙,你好保守哦。”
然而,这里还有个老实人:“什么叫腹黑?”
“腹黑啊。”卞老师课堂开课啦,“你看就是闻叙叙这种斯文俊秀的公子哥,看着光风霁月,实则肚子里全是坏水。”
陈最:……更不懂了.jpg。
“算了,你只要知道,腹黑是个褒义词就行啦。”卞老师出师不利,立刻甩手不干了,“说起来,那个邪修的什么悲鼓,说好的很厉害呢?为什么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是没起作用吗?”
夏瑛师姐说,是她有应对之法,难不成是直接失效了?
“起了。”
“什么?”
闻叙摊了摊手:“起作用了,我感觉到了。”
“那你怎么还能……”
闻叙笑了笑,总不能当着朋友的面,直接说他有太多不想回忆的过去吧,而也因为太多,所以他哪怕想要回避,也无从回避,被悲鼓“击中”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
而且,不想回忆并不代表他依旧沉湎于过去,如果他一直自怨自弃,岂不是得一直裹足不前!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
没人会停留在过去,他只要一直往前就可以了。
“我师尊在啊,你忘了?”
卞春舟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哦对哦,你自带外挂啊,羡慕了!”毕竟谁不想要龙龙外挂呢。
大逆不道地想一想,应该不犯法吧。
正在卞春舟脑内联想之际,他收到了来自夏瑛师姐的传讯符。
他一读取,立刻高兴地跃起来:“哇,破壳了!生了生了!”
陈最:“生了啥?”
闻叙:……总觉得,这个对话有点问题。
第47章 击中
“鲛人?不会是我想的那种鲛人吧?”卞春舟搜刮了一番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古诗词,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鲛人是不是真的会对月流珠?”
闻叙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于是转头看向陈最。
陈最呢,他还真知道:“月流珠是鲛人族最尊贵的至宝,传闻鲛人只有在动情绝爱之时, 才会流下月流珠。”
“不会又是你阿娘告诉你的吧?”
陈最点头:“当然,我又没去过瀚海域。”
瀚海域啊, 那好远啊,去瀚海域的距离,都能碎天剑宗打个来回了:“好可惜啊,我受了伤不能下山,要不然就去见见鲛人了。”
鲛人哎,美人鱼哎, 虽然好像有点唐突,但真的好想见见啊。
“要不等我们到了金丹修为, 一起去瀚海域探险, 怎么样?”
陈最奇怪地看了卞春舟一眼:“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那我可以陪你去。”
“……你好勉强啊。”
闻叙已经翻到了有关于瀚海域的介绍,上次师尊提到瀚海随家曾是皇族, 他就找了《四方地域志》来看:“他不是勉强, 他是舍命陪君子。”
“嗯,瀚海域的鲛人城,是禁止人修入内的。”
“啊?”卞春舟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呀?他们审美异于常人,觉得两条腿的人类丑死了?”
“不是, 鲛人上岸也可以化出双腿。”闻叙将《四方地域志》上有关于鲛人的科普读了一遍,“是因为世仇。”
卞春舟听完,小肩膀一垮:“我懂了,因噎废食了,不过如果是这样,那……鲛人半妖怎么来的?怎么鲛人还搞区别对待?还是说相爱相杀?”
怎么回事,还有点刺激了。
闻叙和陈最陷入了沉默,很明显这个问题来到了所有人的知识盲区。
沉默片刻后,卞春舟继续看传讯符剩下的信息:“夏瑛师姐说,夏城主联系了鲛人城的城主,鲛人族不日就会派人来接……阿晴姑娘回去,师姐说她养好伤,就会回雍璐山,到时候说给我们带谢礼。”
“诶呀,这多不好意思啊,大家都是同门,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嘛。”说完客套话,卞春舟眯起了眼睛,“哎呀,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礼物呢。”
闻叙:……
“闻叙叙,你肯定不是对不对?你长得这么英俊,从前是不是……”
“没有,凡人境不是修仙界,女孩子家都很爱惜名声的。”偶有出格些的女子,也不会喜欢他们这些穷读书的。
哦,也对,这里是古代哦,闻叙叙要是在现代,那绝对是校草兼学霸,学校风云人物没跑了。
此时,陈最却居然举手:“为什么,你俩对半妖化鲛之事,接受得如此之快?”
卞春舟一时之间,没理解这话的意思:“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化妖是人家的事,跟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呢?”
闻叙倒是听懂了,因为师尊的缘故,他知道一些从前修仙界对于半妖的态度,半妖生来就与众不同,在师尊化龙之前,妖族十分排挤半妖,认为半妖血统不纯,不配待在族地。故而在师尊之前,绝大部分半妖都生活在人修居多的地方,包括曾经的师尊,也是如此。
所以到了半妖成熟的分化期,有些沽名钓誉的人修就认为半妖应当对人类有归属感,从而选择成为真正的人,而不是化妖。
彼时,化妖的半妖都会被称为“白眼狼”,一直到师尊横空出世,直接暴力打服了那群长舌人修,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半妖在整个修仙界的地位。
当然,陈最只是纯粹的好奇:“我阿娘说,半妖只有在对成人非常抵触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化妖。”
“为什么啊?不应该是一半一半吗?”
“好像是因为化妖的过程极度痛苦,它会燃烧半妖体内所有的人族血脉,等到血脉燃尽,才能真正地化妖。”
卞春舟惊愕得战术后仰:“这么坑?燃烧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应该是吧,我阿娘是这么说的。”陈最显然也是一知半解。
“这也……”
卞春舟说不出话来了,这位何家大小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宁可忍受这等痛苦,也不愿意做人呢?
说起来,那个邪修和庄主何乾到底什么关系啊?
**
闻叙是隔了好几天,才知道了那个与他们对峙的邪修叫沈娘子,原是一只兔妖,因修为毫无寸进,才步入歧途成为了一名邪修。
她今年四百九十一岁,这个年纪在妖族,其实还很小,但兔妖多数天赋低下,能修行者都很少,如沈娘子这般,其实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
但人不会止于欲望,妖也不会,她尝到了邪法的甜头后,就开始横行无忌。当然她很快,也踢到了铁板,那次她受了很重的伤,修为从金丹直接跌落筑基,这些年她四处奔波,也只将修为稳固到筑基巅峰。
她太渴望重回金丹了,妖对于力量的渴求有时候比人还要疯魔。
于是她四处搜寻“奇门异法”,终于从一个邪修那里得到了一个极为阴损的法子,那便是以半妖化卵为食,增强血脉之力。
兔妖本就血脉稀薄,如能增强体内的妖血力量,进阶自然是手到擒来。
可半妖难寻啊,特别是自那位神龙神尊出世后,各个妖族对半妖都宽容了许多,这也导致流落在外的半妖几乎没有,沈娘子这人呢,也很有几分小聪明。
她办了件,非常缺德的事。
本来嘛,人妖相恋虽然不被严打,但在妖族总归是“小众恋”,沈娘子呢,她到处宣扬种族平等、恋爱自由,她本就是妖,促成的人妖相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她甚至曾经放下豪言壮语:“这世界上,就没有我沈娘子拉不了的媒!”
闻叙看到这里:……
“哈哈哈哈,这邪修还挺有意思,早知道为师晚些再杀她了。”
沈娘子到处替人妖拉纤保媒,等到人家诞下后代,如果是妖,她就不管,但如果是“人”,她就会悄悄偷走,送到其他地方养起来,她非常喜欢找人成婚,成了婚还要留下个孩子再诈死,刚好,听鹤山庄的何乾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
当然了,何乾此人也并不无辜,死了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原来,那位阿晴姑娘并不是何庄主的亲女儿。”
承微神尊托着腮:“怎么?你还想帮她找到亲生父母吗?”
闻叙自问不是什么善心人,于是摇了摇头:“徒儿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闻叙忍不住看了师尊一眼,但其实这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根本没办法从别人的脸上看出任何的情绪波动:“那位阿晴姑娘化妖了。”
承微神尊忍不住伸手打了一下徒弟:“心里想什么呢?是不是编排为师呢?”
“弟子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承微神尊当然知道,外头那些有关于他身世的风风雨雨,也有说他对人族完全失望,所以才愤而选择化龙,但实际上嘛,倘若他真的对人族失望透顶,又怎么可能会成为雍璐山的“吉祥物”呢?
外头那些人呐,就是把他想得太坏了,明明他很喜欢人啊,而且还收了新弟子,怎么就没人相信他是条爱好和平的好龙呢?
闻叙:“……弟子不敢。”
所以就是想了,小弟子胆儿还挺大的,承微神尊高兴地蹲下来:“说来听听呗,为师赦你无罪。”
闻叙沉默片刻:“弟子听朋友说,半妖化妖的过程,是世间难以描摹之痛苦。”
承微神尊原本轻松写意的笑意忽然僵住,但很快笑意变得更大:“哎呀,看来为师收了个心软的好徒儿哎,不过算不上哦。”
闻叙抬头,并看不清师尊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师尊的声音:“阿叙,你知道一句话吗?轻舟已过万重山。”
“听上去是不是非常动听?”承微神尊摇了摇食指,“为师却不这么认为,为师现下已过万重山,并非是因心中境界到了,而是——”
“而是因为为师早已从一叶轻舟变成了一艘无人可以击沉的大船。”
闻叙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好似被利箭击中了一样,坊间都说师尊能读人心,原本他半信半疑,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了。
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也不是神通技能,而是师尊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闻叙为自己曾经拜师时的犹豫感到羞赧,与师尊这般的强大豁达相比,他确实还有许多许多的东西要去学习。如果他依旧抱着原先的心态去修行,哪怕他天赋再高,恐怕也不能修成什么正果。
回凡人境报仇确实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自身的修行,他不能因为那些放不下的仇恨,从而逼迫自己不停歇地修行。
或许,师尊早就看出来了,但直到刚才,才将将点破。
“弟子,多谢师尊教诲。”
哎呀,聪明弟子就是好啊,一点就透呢,承微神尊觉得当师尊真没什么难度呢:“说起来,你那位水火灵根的朋友,还蛮有意思的,阿叙似乎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呢。”
闻叙还没夸朋友两句,就听到师尊接下来的话:“能为朋友的贞操拼到这种程度,怎么不算挚友呢?”
闻叙:……
第48章 哄人
卞春舟是最先发现闻卷王慢下来的人, 都倒不是因为他观察有多细致入微,而是——
卷王养伤居然没有在看书,这简直不科学!今天的太阳, 不会是打西边出来的吧?
“闻叙叙,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修行出问题了?”要不然怎么连书都不爱看了?这不应该啊。
难得悠闲放空的闻叙:……我以前有这么拼吗?
“没有,你不要多心。”
卞春舟却想得更多了:“真的吗?你别不好意思啊, 我嘴巴很严的,你看隔壁师兄刚刚找我聊开元峰黄师兄的八卦, 我都没跟别人说。”
闻叙:“……是吗?”
“当然,你又不是外人,对吧?”卞春舟骄傲地拍了拍胸,“不过黄师兄也真是够离谱的,他居然在外面传我们三个联手打败了筑基巅峰邪修哎,得亏我及早辟谣, 要不然就误会大了。”
闻叙忍不住有些好奇:“你怎么辟谣的?”
“你知道,如何最有效地阻断一个离谱的谣言吗?”
闻叙沉思片刻:“编一个更离谱的谣言盖过去?”
卞春舟直接猛拍大腿:“对!知我者, 阿叙也, 所以我就……”
听完更大谣言的闻叙:……
“你怎么这个表情啊?你就说嘛,够不够离谱,是不是够大!”
闻叙沉默地点了点头:……也行吧, 编也能正中红心, 春舟确实是有一些运道在身上的。
“是吧,而且抬高自己,不如贬低对手,邪修不做人事,怎么编排也不为过的, 对吧?你怎么又这幅表情?”
闻叙轻咳两声,然后将邪修沈娘子为了修行积极当媒婆的故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听完故事的卞老板:……谢邀,我现在就是正义的战地记者了!
他震惊得吃手手:“不是吧?邪修还这么骚操作的?月老来了,都得给她让位是不是?她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这样很能干?她是不是有病?”
闻叙:“……要不,你去刑罚堂问问她,应该还没湮灭?”
“倒也没必要。”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觉得自己已经把邪修编排得够丑角了,没想到……事实好特么离谱,难怪那么多人都信了,合着搞半天是真的啊!
“那她有没有说偷走的孩子都在哪里啊?她这不纯纯人贩子吗?建议刑罚堂不要那么快处决她,这也太便宜她了!”
闻叙却忽然开口:“你也觉得偷走孩子的人,非常可恶吗?”
卞春舟满脸的义愤填膺:“当然了,这还用说吗!人贩子罪该万死啊!幼崽能有什么错?希望那些孩子能够早日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哪怕不能亲人团聚,也能生活顺遂平安。
邪修这玩意儿真是造大孽啊,活该死后灰飞烟灭。
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吗?闻叙心想,那些将他丢弃在乞丐堆里的人,恐怕并不是很想看到他回去吧。但就像师尊说的那样,只有自己亲手了结了过去,才能过万重山。
“说起邪修,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悲鼓对我不起作用啊?”
对此,闻叙也有点好奇:“你没有问夏瑛师姐吗?”
“问了啊,就是问了才苦恼啊。”师姐说她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心神,“师姐说不是她,又不会是神尊,难不成我天赋异禀不成?”还是说,穿越大神终于舍得给他发放金手指了?
但这个金手指,会不会给得有些过于吝啬了?延期发放不得来个大的吗?
“我替你问过我师尊了。”闻叙忽然开口。
卞春舟立刻就不苦恼了:“神尊怎么说?”
闻叙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略过师尊那些惊人评价,直接说了最后的结论:“师尊说也有一些人,天生赤忱纯挚,一生坦途,自然也不会有铭记于心的痛苦记忆。”
“啊?”这样的吗?卞春舟摸着下巴,他还以为会回忆起地狱高三那年的血泪奋斗史呢,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还好,“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没什么黑深残的过往,小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现在想想,也都是可以会心一笑的小事。”
说不准是因为邪修的悲鼓不能对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灵魂起作用呢!他可是可以倒背如流八荣八耻的男人!
卞春舟捧着脸笑:“我就当这是夸奖了。”嘿嘿。
真好啊,闻叙心里有些羡慕,但如果不是这样的卞春舟,或许他在坠入破云秘境的那一天,生命就会迎来终结。
“说起来,你的折风扇修好了吗?”卞老板的思维明显非常跳脱。
说起这个,闻叙脸上露出了略微苦恼的神情:“没有,郑仅师兄甚至已经七天没理我了。”
“啊?他不是对你很好吗?”卞春舟立刻八卦起来。
闻叙摸了摸鼻子,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因为我把折风扇,当剑用了。”折风扇是控场型的法器,原本不会沾染到邪修的污血,可他那时候斗法一心想赢,而且那时天时地利,他几乎想都未想,就将折风刺入了邪修的丹田。
然后,刺是刺进去了,但……伤口不够深,还损伤了折风扇的灵性。
郑仅师兄怪他,也是理所应当的,是他没有好好爱护折风扇。
“啊哦,那你准备怎么哄人?要不要我教教你啊?”卞军师开始出馊主意了,“其实,投其所好,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闻叙:“……我不怎么了解郑仅师兄。”
事实上,因为自身的成长经历,他很少主动去了解一个人,他最喜欢的相处交往距离,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所了解的郑仅师兄,就是炼器峰的小师叔,金系单灵根炼气天才,天骄榜第六名,雍璐山年轻一代的扛鼎之才。
至于性格,闻叙自问也算能识人,但他看不透对方,相较于性格复杂的人,他更喜欢和简单直接又好懂的人做朋友。
“你问我啊,我知道!”卞春舟立刻毛遂自荐。
闻叙脸上难得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你们关系很好?”没听说啊。
“没有,我们甚至都没见过,但我可是咱们雍璐山新一代江湖百晓生,郑小师叔呢,他师从炼器峰主,金系单灵根,本该是修剑道的天才,可他对于剑道却并不热衷,反而热爱炼器,因着这一点,碎天剑宗一直嘲讽我们雍璐山浪费人才。”
“但其实,郑小师叔斗法十分厉害,哪怕他不习剑道,也位列天骄榜第六,咱们宗门内,好多弟子都很崇拜他的。不过郑小师叔很喜欢捉弄小弟子,虽无伤大雅,但当他笑得最开心的时候,最好还是避着走为妙。”
装瞎的闻叙:……
卞春舟一脸高深莫测地摸着下巴:“难怪最近老能听到炼器峰的道童们抱怨呢,合着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啊,阿叙啊,你可真是蓝颜祸水,害人不浅呢~”
闻叙摸了摸有些微微痛的良心:“……真的吗?”
“哈哈哈,跟你开玩笑的,郑小师叔本就喜欢捉弄人,不过如果你想投其所好的话,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就送他一身法袍呗,我听说郑小师叔最近现身,身上的法袍越来越破了。”说来也奇怪,郑小师叔明明是个兜里超多灵石的富一代,穿着却极为朴素,卞春舟曾经远远见过几次对方,那身乞丐风的法袍真是叫人印象深刻呢。
闻叙装瞎之后,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真的很破吗?”
卞春舟找了个极为生动的说法:“就这么说吧,郑小师叔若是隐姓埋名下山,都不用换衣服,我敢保证阆苑城的百姓,没一个能认出他出身雍璐山。”要不是那张帅脸撑着,那简直无缝cos街边乞丐。
……懂了,法袍上雍璐山的法印都模糊了啊。
“为什么?”
卞春舟双手一谈:“不知道哇,要不你去问问?”
闻叙立刻摇头:“太唐突了。”不过送法袍这个建议,倒是可以采纳,毕竟简单的防御阵法他也会绘制,至于郑师兄穿不穿,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其实,这也算是近些年雍璐山的十大未解之谜之一,你真的不考虑问一问吗?”
正在改正的卷王闻叙:“雍璐山的未解之谜?就这?”
“什么叫就这啊?这明明很匪夷所思好不好……”
闻叙被朋友念烦了,终于忍无可忍地离开,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太能说了,虽然很多话都很有趣,但……偶尔,他的耳朵也该休息休息。
**
有关于邪修沈娘子的审问已经接近尾声,在刑罚堂的努力之下,沈娘子交代了自己邪修生涯中所有行过的恶事,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杀人放火、偷人孩子、以人炼丹等等,反正邪修能干的事,她基本尝试了一个遍。
至于为什么没闹出太大的祸端,纯粹是因为她修为不够、眼界一般。
关于那些被沈娘子偷走的孩子,雍璐山很快根据线索找到了一部分人,其实半妖诞生的概率很低,很显然何芹晴是唯一一个例外,其他所有能找到的孩子,都可以确定不是半妖。如此,也能更好地安顿这些孩子,毕竟妖很少会收容人类后代,生活平顺者不如保持原样,而处于困境者,雍璐山也派人解救,帮助他们步入正轨。
“此事,你们办得不错,只是为何近日邪修如此猖獗?其他城池也是如此吗?合和宗门那边,有没有消息?”
顾梧芳一个当大宗门宗主的,最讨厌的就是世逢乱道,邪修这种阴诡生物,三五不时就跑出来搞些事情,简直叫人糟心透了。
“暂时并未收到其他有关于邪修猖獗的消息。”
顾梧芳点了点头,他算了算时间:“还有半年不到,就是六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了,今年算起来,倒也算特殊。”
六年一度,对于凡人来说可能很长,但于修士而言,可能只是一个闭关的时间。
“此次宗门大比,还决定了明年参与五宗大会的修士名单,虽然咱们雍璐山五宗垫底,但垫也不能垫得太难看,别叫邪修之事影响了底下弟子们的修行。”
所谓五宗大会,其实算是修仙界极为有名的修士切磋大会,它是由天下五宗共同承办,所有修士都能参与的盛会,上一届是在合和宗门办的,明年是在碎天剑宗。
那群剑疯子对于第一宗门的名头还是蛮执念的,明年五宗大会肯定很有看头,雍璐山不求出彩,但至少不能落于人后。
顾梧芳批阅完今日所有的事务,肉眼可见得沧桑了一点,汇报的弟子出去后,他才摸出袖子里的镜子照了照,说好的化神修士容颜永驻呢?他怎么觉得,自己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第49章 送礼
“宗门大比?这么快就要报名?”
陈最对于比斗, 是三人中最热衷的,很难得连卞春舟都还没听到风声,他就率先知道了:“不是报名, 是内门弟子必须参加,身为化神尊者的亲传弟子,你要是不参加,会叫人耻笑的。”
卞春舟忍不住捶了人一拳:“谁说我不参加的!不过今年宗门大比, 有什么彩头吗?”
“有,但没仔细听, 筑基以下的斗法,前十名应当都会给筑基丹。”至于额外的奖品,陈最不太在意,他本身也不靠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器丹药修行。
卞春舟有些迫不及待了:“不行,我得去找人打听打听。”
说着,就往开元峰方向去了, 反正论说雍璐山哪个峰头消息最灵通,那肯定是负责统筹任务的开元峰啊。
没过多久, 卞春舟就带着情报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雍璐山的宗门大比, 一般都是在开山门收新弟子的下一年举行,一共三个修为段比赛,一是筑基以下, 二是金丹以下, 三是元婴以下。
原本卞春舟还有些纳闷,为什么不直接了当说明是炼气期、筑基期和金丹期,但很快他就发现,这里面有文字陷阱啊,所谓金丹以下, 实则包括筑基和炼气,如果有炼气期想要寻求刺激和突破参加第二赛段,原则上来说是允许越阶挑战的。
“原来如此,还是卞师弟你看得仔细。”陈最相当高兴地开口。
卞春舟错愕扭头:“不是吧?你想挑战筑基?”
“当然,我如今炼气九层已快圆满,若只是与炼气期对打,有甚意思?”陈最一脸理所应当。
……对哦,也没错,陈最最确实就是这种人设,瞧瞧,半年后大比才开始呢,现下就已经跃跃欲试了,不愧是你啊:“你可悠着点,筑基期真……挺强的。”
陈最点了点头:“当然是越强越好。”
也对,卞春舟盘腿坐下,按照开元峰黄师兄的意思,炼气以下的斗法确实没什么观赏性,所以这也是最先开始的比赛项目,除了新入门的弟子,大部分参加这一赛段的都是外门弟子,这也是他们进阶内门最重要的途径。
“如此说来,我们三个还有夏瑛师姐和那个讨厌的林淙淙,应该都会成为外门弟子想要挑战的热门对象。”
毕竟一来,他们刚刚入山门,修为还偏低,二来他们是内门弟子,若是能以外门弟子的身份赢了内门弟子,必然可以得到众位长老们的关注。
好家伙,听上去还怪有意思的呢。
“这样吗?我都行。”对于炼气期,陈最根本不在怕的,“你们都对打过筑基巅峰了,应该不会输给炼气期吧?”
“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也不知道这次有多少外门弟子参加大比啊?”
卞春舟这个问题,刚好也是现在雍璐山外门弟子最关心的事。
雍璐山好歹也是五大宗门之一,底蕴丰厚,内门弟子除了去年新入门的,基本都是筑基以上,偶有那么几个,也都是炼气巅峰修为,是上上届和上上上届入门的弟子。
一般来说,内门弟子二十年都没筑基的话,要么是天赋掺水,要么就是不够努力。至今为止,雍璐山内门只出过中途不幸陨落的炼气弟子,还没出过咸鱼摆烂二十年没进阶的炼气弟子。
外门弟子呢,更是卷王中的卷王,前两天刚刚传出风声,如今已经有人开始收集大比时需要的丹药和符箓了。
别看外门弟子天赋不如内门弟子,但论说修行意志力,他们可半点儿不输。甚至有一部分弟子已经进阶筑基,若能在大比中取得不错的名次,便能进入内门学习。
在这种良性竞争的环境中,几乎所有雍璐山弟子都卷了起来。
本来还准备劳逸结合的闻叙:……不行!不能输!
本着这样不服输的心态,闻叙刚养好伤,就投入到了忙碌的修炼生活中,至于休息娱乐?大比之后有的是时间,他在炼气七层已经蛮久了,就立个小目标吧,争取在大比之前突破到炼气八层,或者争九保八也可以。
当然如此忙碌的修行生活,闻叙也没忘记跟郑仅师兄道歉的事,虽然法器到了他手里,怎么用是他的自由,但换位思考,他送出去的礼物被糟蹋,他也会觉得不开心的。
本着这样的心情,闻叙前前后后花了半个月的功夫,给郑仅师兄做了份生辰礼物。
也是巧了,下个月初二刚好是郑仅师兄的生辰,说来这还是他去炼器峰扇炉子时,路年小师侄告诉他的。
于是初二一大早,他练完剑就去了炼器峰。
“你在找我吗?”
闻叙吓得后退一步,元婴真君如果不想惊动他,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现的:“郑师兄,早安。”
郑仅摸着下巴,一脸的高深莫测:“这几日你都不来炼器峰,还以为你被我气跑了呢?”
“……没有。”最近师尊给他开小灶,他忙着融会贯通《万物并发诀》的第一层功法,可惜至今还差一点儿火候。
“真的?”郑仅笑眯眯,“今日,你是来给我送生辰贺礼的吗?”
闻叙一愣,随即就懂了,眼前这家伙是故意找人透露生辰日给他的,这人……好像有点别扭啊。
“哎呀,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闻叙还是自储物戒里将准备好的法袍取了出来,太湖蓝的颜色,稍稍比弟子袍颜色略深一些,阵法是他亲自刻录上去的,当然以他的修为,阵法的防御能力对郑仅这样的元婴真君来说,几乎是忽略不计的。
而郑仅本人,也没想到这位平日里内敛含蓄的小师叔祖,居然会送他这样一份大礼。
没错,在他看来,特意亲手所做之物,皆是大礼,哪怕法袍上面的阵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用。
“你……”
闻叙却顺畅地说着:“郑师兄,生辰快乐,法袍上的阵纹,是我专门研究用于防御炉火之风的,但因我修为低下,所以阵纹每次使用都有不小的损耗,如果阵纹完全失效,我可以帮师兄再补齐。”
这是闻叙能想到的,最好的道歉方式了。
他使用折风扇不当,致使法器受损,不得不重新修复,那么换位思考,他把“任性使用”的权利交给郑仅师兄,这样一来,就公平合理了。
虽然或许,郑仅师兄并不会穿他送的法袍。
“你可真是……”郑仅忽然发现,他好像有些错看闻叙了,他原本以为对方是同他从前一样的人,但现下看来,完全不一样啊。
确实,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同样经历了苦痛,就变成同样的人呢。
“谢谢,但今日……并非我真正的生辰。”郑仅忽然坦诚起来,“而是我真正踏入修行的日子,说来惭愧,我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究竟是哪一日。”
闻叙:……好巧哦,我也是呢。
“所以,就定了今日,多谢师弟送的生辰礼,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我身上这件法袍,昨日又被炉火攻击了,现在燎得都没几处好地方了……”
郑仅动作迅速地换下身上的破布,他甚至还给自己用了清洁术,立刻就摇身一变成了翩翩佳公子:“哎呀,很合身啊,师弟可真是贤惠人啊。”
闻叙:“……谢谢,不会夸可以不夸。”
“那不行,师兄我这心里啊,简直……”没找到词儿,不过这不重要,“作为回报,要不要我替你解惑雍璐山十大未解之谜啊?”
好家伙,这十大未解之谜的小道消息已经传到正主耳朵里了吗?
“……如果我说不想,师兄会生气吗?”
“那不会,但会憋死!”郑仅一手攥住师弟的胳膊,“其实吧很简单,我以前修为还低微时买不起法袍,就被人取笑连件像样的法袍都买不起,肯定炼不出好法器!现在,那人见到我,恨不得躲到石头缝里去~”
闻叙露出了一脸平静的表情,怎么说呢,就不太意外。
“诶,你怎么都不惊讶啊?宗主师叔知道的时候,还特别会变脸呢!”
闻叙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还是直接坦诚评价:“因为师兄,唔,确实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但话说回来,宗主为什么会问你这种事情?”
顾宗主看着,就很严肃认真的人啊,怎么会关心这种小道消息?
“哦,这个啊,师叔嫌我穿得破烂,丢雍璐山的脸,我就跟他哭诉,我深有苦衷啊,但师叔不理解我,还责令我立刻改正,我只能向他保证,只在雍璐山内门这么穿,出了山门会穿得人模狗样一些。”
闻叙:有些人狠起来,连自己都能犀利评价。
“不过破烂衣服我也穿腻了,既然是小师叔祖送的法袍,我一定会好好爱惜的。”郑仅摸着下巴,看来折风扇得修得更像样一些呢。
闻叙:忽然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这家伙不会以后逢人就说法袍是我做的吧?忽然有些后悔,是怎么一回事?!
第50章 半年
闻叙决定闭一个小关, 一则是为了参悟《万物并作诀》的第一层功法,二来……避避风头吧,他短时间内, 不太想见到某位郑姓师兄了。
听鹤山庄一战,闻叙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同时也获益匪浅。
还是那句话,闻叙从前是个读书人, 他的行为思考方式都与修士截然不同,纸上得来终觉浅, 这句话说得半点儿没错。
理论与现实的差距,确实不是凭空想就可以弥补的,至少受这么一回伤,叫他真正懂得了修士是如何斗法的。
简单来说,它并不是闻叙想象中的高修为会绝对性压制低修为,直白点讲, 炼气并不一定弱于筑基,筑基也并不一定弱于金丹。
从一开始得知修士修炼等级后, 闻叙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修士斗法能力也是阶梯往上的, 但一场斗法下来,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邪修沈娘子虽是筑基巅峰,但她是兔妖, 攻击性并不强, 因为过于追求修为的晋升,反而忽视了攻击手段上的训练,那枚悲喜邪鼓是她主要的攻击法器,但很明显它太容易被针对了,哪怕当时的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攻击手段, 但在知道它的特性后,也可以迅速挣脱。
而他们三人之所以能够拖住沈娘子那么久,按照春舟的说法,一来是靠对手衬托,二来是因为他们三个都偏向于攻击性修士。
夏瑛是近战剑修,她的剑法天然克制邪修,而春舟是可远可近的符修,典型的机会主义者,至于他,其实风灵根非常适合远程控场,现在仔细想想,闻叙觉得自己当时的发挥全是破绽。
甚至很有输出的灵力都是浪费的,真正用到实处的少之又少,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他对打斗施法过于生疏,二来是他对灵力的操控度不行。
打一个非常简单的比方,假如炼气七层有七百个灵力点,但因为他对灵力的操控度很低,所以到了取用的时候,本来只想取十个,实际上却用了十三个,每次都相差几个,看似损耗不大,但加起来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况且修士斗法,一瞬都可能让胜负逆转,闻叙无法决定自己未来的对手是谁,他能做的,唯有不断地提升自己的能力。
闻叙为自己指定了一个《半年计划》,简单来讲,就是提升自己对灵力的操控度,落实到每日的修行任务,就是画阵时尽可能地缩减所需的灵力。换句话说,就是在不影响阵法形成的前提下,一个铜板掰扯两半用。
“肌肉记忆”这个说法,是春舟告诉他的,但闻叙很快发现,修行就是一个将所有东西都刻进肌肉记忆的过程,有些时候想得太多,反而适得其反。所以这半年,他起码要让自己使用灵力时,不再逸散过多的灵力。
这个过程,当然非常枯燥,但闻叙是个很坐得住的人,当他沉下心去修行,一切其他琐碎的东西都被他尽数放下,哪怕是心中的仇恨,他都暂时蒙蔽了起来。
所谓山中无岁月,半年时间,眨眼即过。
闻叙行运完最后一个周天,眼中灵芒一闪而过,等他最后吐出一口浊气,他已经将修为稳固在炼气八层巅峰了。倒不是不想一口气突破到炼气九层,但闻叙感觉到自己还需要一些东西,所以……也没那么着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做的简易漏刻,半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再不出去怕是要错过宗门大比了。
闻叙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这才从储物戒里拿出缎带绑在眼睛上,半年没戴,他还有点儿不太习惯了。
走出闭关的小房间,外头……行吧,贴满了春舟的传讯符,偶尔有那么一张陈最的,内容也都是有关于修为提升的,倒是郑仅师兄,居然只有一张,并且还是有关于折风扇的。
闻叙收起所有的传讯符,准备先去拜见师尊,然后再去见朋友们。
“哟,炼气八层巅峰了,不错不错。”
明明山下早就过了盛夏,过春峰却依旧风雪不止,今日更甚,闻叙上来的时候,差点儿陷在及腰的积雪里,他不过闭关半年,谁又惹师尊不高兴了?宗主吗?还是哪位太上长老?
“阿叙啊。”
“弟子在。”
“为师听说,你给炼器峰的一个小元婴亲手做了身法袍。”承微语气微凉,只要小徒儿不太蠢,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闻叙何止不蠢,他聪明得很:“弟子确实送了一份生辰礼给郑仅真君,但并非弟子亲手缝制,只是叠了阵法。”
承微神尊轻哼一声:“哦?”
怎么说呢,闻叙其实做了预备方案,当时他给郑仅师兄做法袍时,就有打算也给师尊亲手做点东西,但师尊合体期修为,穿炼气阵纹的法袍,别说师尊同意,他都不允许发生这种事情!
哪怕师尊不下过春峰,他也不能让师尊穿得如此寒碜,所以当时他立刻就否定了法袍这个选项,之后半年他一边修行,一边思考,实用性的法器阵法符箓就不用想了,他哪怕送得再好,对师尊而言也没什么大用。
所以最后,他画了这幅春日江山图。
闻叙不擅丹青人物画,当时学院的书画老师曾将他视为执教生涯内最大的败笔,但这实在不怪他,任凭谁有他这双眼睛,也画不好别人的脸。但他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于是避开人物画,他专攻山水风景画,虽不能说有大家遗风,但至少也算小有境界。
过春峰这个名字,他虽不知师尊为何取这个名字,但送一副春天挂在过春大殿里,应该不算出格吧。
只是普通的春日画略微有些单薄,彼时闻叙刚好在锻炼使用灵力的精细度,于是……这幅可以身临其境的春日江山图就诞生了。
只需一点灵力,就能读取画卷内的春日风景,闻叙自碧洲郡出发上京赶考时,刚好是冬日慢慢步入春日的时间,这一路他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追杀,所以一路上游山玩水,算是他在凡人境时,最为悠闲快意的一段时间。
如今,它们都被写进了画里。
承微神尊原本只是酸两句,却没想到还真收到了来自徒弟的礼物,并且……竟如此用心,怎么办,快要感动得落泪了。
原来收徒这么好玩的吗?早知道,他就早些收弟子玩玩了。
“这是……凡人境的春日景象?”
闻叙点了点头:“比不上修仙界的壮丽波澜,师尊若是不喜欢,弟子可以……”
承微神尊立刻收起来:“谁说我不喜欢!修仙界为师哪里没去过,倒是凡人境,还真没去过。”倒不是不想去,而是以他的修为去不了。
“原来凡人境是这个模样啊,如果能直接神识进去游览一番,就更好了。”
还没有修出神识的炼气徒儿还能怎么办,他只能说:“师尊,弟子会努力的。”
什么法袍,现下承微神尊半点儿不记得了:“好好好,宗门大比快要开始了,你去找朋友们玩吧。”
闻叙原本要走的步子一顿:“师尊对弟子没有……”
“没有哦,阿叙尽力即可,你师尊我还不需要你替我挣脸面,当然你能赢,为师也会替你高兴的。”承微神尊似乎意料到了什么,低沉着声音开口,“阿叙,你想赢下宗门大比吗?”
闻叙毫不犹豫地点头:“弟子当然想。”
“那就去做,为了你自己的心意。”
闻叙下了过春峰,心绪依然沸腾不止,从前他为了养父的夙愿,为了体面地活着,努力地读书去考取功名,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专注自己的意愿了。
他要赢,不为了别人,只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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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春舟收到好友出关的消息时,尚在山下的共觞小馆查账,一收到消息,他立刻马不停蹄地回山。
妈耶,闻卷王终于舍得出山了,不过也是,再不出来就得错过宗门大比了。
他可是听说了,这一次外门弟子来势汹汹,有好几个强劲对手,他可是都做好功课了,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宗门大比虽然是个人战,但没关系,他们三个谁赢了,都算赢,嘿嘿。
卞春舟这半年倒是没有再进阶,但这是他有意控制为之,毕竟水火灵根不同于其他灵根,在他没有完全掌控的情况下,过快地修为增长反而有害无利。修行毕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虽然他也很想跟上小伙伴们的步调,但眼光放长远嘛,龟兔赛跑听过吧,他哪怕是龟,也是能跟兔子赛跑的龟。
“卞师弟回来了啊。”
守山门的弟子老早就跟卞春舟熟络起来:“今日是常师兄守山门啊,我方才看山下乱糟糟的,那些人来做什么的?看着似乎……是普通人啊。”
“就是普通人,似乎是外门一位女弟子的亲眷,已经着人去通报了,估计再过一会儿就来了。”常师兄说罢,有些奇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我最好的朋友出关了,常师兄下次再聊哈。”
说完,一溜烟就进了宗门,反倒是常师兄摸了摸下巴,这位卞师弟朋友很多,但若论最好,应该只有——
看来,闭关半年的小师叔祖出关了啊。
正是此时,一位身穿百蝶裙的女弟子行色匆匆到了山门口:“敢问师兄,是何人想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