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开端
“闻叙叙, 我好想你啊,你可算是出关了,你不知道, 你不在这个家伙半天都憋不出半个……”
来了来了,熟悉的卞式发言,半年没听,闻叙居然觉得有些怀念。不过在听了小半炷香的喋喋不休后, 这份怀念就迅速淡去了。
闻叙从储物戒里取出两块阵牌递过去:“最新的狂风阵法,送你们玩玩。”
“哇, 什么功效?”
卞春舟和陈最各自用灵力去探,瞬间两人神色间都有惊愕:“你又进阶了?”这才半年啊,卷王恐怖如斯。
“你这叠了多少阵法?”
两人一叠声地响起,闻叙点了点头:“一个小境界,至于叠了多少,我也不知道, 只是叠到了这块阵牌能够承受的极限。”
闻卷王,不愧是你!卞春舟竖起了大拇指:“三天后, 就是宗门大比了, 你的折风扇修好了吗?”
“嗯,修好了,刚刚去炼器峰取的。”当然了, 免不了和郑仅师兄周旋一番, 好不容易才脱身的,不得不说,送郑师兄法袍是闻叙人生中少有的几件后悔之事。
说起这个,陈最从储物袋里取出宗门大比的比赛细则:“这个给你。”
其实宗门大比的具体规则,也没太多的约束, 大比的本意就是考教弟子们的修行水平和斗法能力,故而超出修为的法器、符箓、丹药、阵法一律不得使用,且不得伤及性命、不得恶意争斗,毕竟是同门弟子,若是行阴司手段,雍璐山是会采取惩罚措施的。
若是情节非常严重者,哪怕是内门弟子,也有可能会被直接逐出山门。
当然了,在可允许的范围内,擂台之上弟子们想怎么斗就怎么斗,毕竟参加大比的弟子修为最高也不过金丹巅峰,威力再大也就那样。
“多谢。”闻叙接过,“我听说,大比的初赛是需要抽签的?”
“对,因为人数太多,所以光是筑基以下就开了四个擂台,分别是甲乙丙丁,我和陈最最已经去抽过了,他是甲台,我是丁台,好险错开了。”毕竟若论单打独斗,在不拼命的情况下,对上陈最,卞春舟自问没有什么胜算。
“那我现在去抽?”
“还有三天呢,倒也不用这么急,而且如果你不去,到时候负责擂台人数控制的开元峰师兄,也会帮你随机分配的。”卞春舟现在最常去的地方,除了师尊的若水峰,就是弟子峰和开元峰了。
开元峰峰头很大,但卞某人硬是让每个师兄师姐都眼熟他了,加上他独树一帜的水火灵根,大家还真都愿意同他交朋友。换句话说,他现在算是开元峰的编外人员了,到时候开元峰对内招聘,他只要筑基成功,大概率都能应聘上岗。
哼,到时候那些任务他都能清楚知悉背景,肯定就不会出现上次那种三个任务两个暴雷的情况了。
闻叙恍然道:“原来如此,那等我有空去一趟。”随机就算了,他不喜欢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
三人半年没见,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各自分开,闻叙顺道去开元峰抽了签,运气还算不错,没有和朋友们提前撞上,是在乙台。
好吧,其实也不是运气的问题,是……筑基以下只剩他一个人没有抽签了,换句话说,他确实没必要多跑这一趟。
闻叙难得语塞,但还是一脸平静的接过了乙台的入场牌。
而在他领取了入场牌后,筑基以下的四个擂台名单就直接公布在了开元峰的广场上,闻叙闭关半年,对宗门内这半年来的风云人物一无所知,故而只略微看了两眼,便将具体名单记下来传讯给了两位朋友。
彼时,卞春舟刚好准备再下山一趟,临到山门口接到了小伙伴送来的传讯符。
看完传讯符的卞老板:……裂开.jpg。
“卞师弟,你怎么了?”
卞春舟掐了掐自己的脸:“没什么,就是感觉我签运不太好。”怎么说呢,没有提前撞车当然不错,但为什么平平无奇的丁台会是修罗场中的修罗场!
除了陈最、闻叙、夏瑛,内门所有的筑基以下居然都在丁台!怎么的?搞批发啊?最最最主要的是,林淙淙那个家伙居然也在丁台,全内门都知道,他和这个家伙不对付!不行,擂台可以输,但林淙淙必须和他一起下车!
守山门的常师兄:……这位师弟,怎么突然热血起来了?
“你没事吧?”最近新入门的师弟师妹,情绪化都蛮严重的,刚刚的那个师妹就是,突然间就神情大变,怪吓人的。
“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情。”卞春舟收敛完情绪,刚准备下山,却被常师兄一把拦住,“常师兄,怎么了?”
“你要不太急,现在最好不要下山。”
卞春舟多敏锐的人啊,立刻上道:“师兄,为什么呀?”
“方才外门的师妹……”
却原来,刚刚常师兄被迫参与进了一场“家事”之中,说来这也不奇怪,人嘛都有父母亲人,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修士亦然。
低阶的修士多数都没有断绝尘缘,只要不是修无情道的,绝大部分修士都会维系血脉亲缘,一来是断缘非常难,二来修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强行阻断尘缘,于修行也无半点好处。
如果亲人是普通人,那么百年之后自然一切水到渠成,而若是修士,那就更没有断缘的必要了。雍璐山有很多弟子,每年都会请探亲假,毕竟……不是所有修士都能修到元婴、化神以上的,最底层的修士顶天了就是金丹,甚至很大部分只能停留在筑基,雍璐山还是很自由的,只要有正当的理由自请下山回家,都能被批复。
很多修行世家就是这么来的,初代家主在某大宗门进修,自觉修行无望,然后回家与凡人成亲生子,某一代忽然出了一位修行天才,然后一人得道、全家升天。
事实上,这也是许多大宗门外门弟子在走的修行路,能够从外门晋升到内门的弟子少之又少,每六年才那么几个。就拿雍璐山举例,光是在册的外门弟子就有六千余人,其中绝大部分是炼气,只有少部分凭借自身的能力筑基成功。
而内门弟子,加起来不过三百余人,其中炼气最少、筑基和金丹最多,之后元婴化神也有,且数量比外门的筑基还要多。
所以如果不是坚定地认为自己必然在修行上走得很远,绝大部分的底层修士都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而拥有相同血脉的亲人就是最可靠的后路。
常师兄不是头一天守山门了,师弟师妹的亲人也见多了,但如同这位师妹这般蛮不讲理、凭空咬人的家人,还真是头一遭见到。
若不是那位师妹的脸色看上去那般惨白,常师兄真想去开元峰告一状。
怎么的,守山门弟子的清白也是清白啊!
“你说,怎么会有这等亲生父母,宁可阻断女儿的前程,也要履行什么承诺的呢?什么承诺,竟比女儿的未来还重要?卞师弟你是不知道,我方才当真是好心去劝架的,却没想到——”
卞春舟深受各种婆婆妈妈剧荼毒,一时之间竟觉得不算离奇:“常师兄,我懂你,人类物种是有多样性的,就当见世面了。”
“……这种也算?”
“怎么不算呢?好了,我得下山了,再不去都赶不及回山了。”
常师兄挥别很会安慰人的师弟,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只是天都要黑了,那位姜师妹怎么还未回来?他心中纳闷,所以换岗的时候,特意和接任的师兄提了一句。
宗门大比在即,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卞春舟是踏着夜色赶回山的,炼气弟子不能御气飞行,所以他用的是疾行符,为了省钱,这符是他自己画的,效果一般,但胜在自产自销,所以性价比很高,所以才能支撑得起他动不动就下山。
哎,还是得尽快筑基,到时候他再去搞一把飞剑,御剑飞行,想想就爽。
“救命——”
救命?他没有听错吧?这都快要靠近雍璐山山门了,谁这么大胆骑脸输出啊?不能够吧?那么轻的声音,也有可能是他耳背听错了。
正这么想着,卞春舟决定加快脚步,然后——
“救……谁……来……救救……”
真有人喊救命啊!
卞春舟脚步一停,他心下凛了三分,有些吃不准是陷阱还是真遇险,但他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加上这里离宗门很近,他果断发了求救符给守山门的师兄,然后快步朝求救的方向赶去。
“是谁在喊救命?你在哪里?”
卞春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用灵力护体,点燃了一枚火符,但此处根本没有活人的气息,甚至等到赶到时,连声音都没了。
他四处搜寻了一番,都把守山门的师兄等来了,依旧毫无踪迹。
“你当真听到有人求救?确信?”
卞春舟摇了摇头:“不太确信。”
“那你——”
卞春舟举起了手中的影留石:“但影留石不会骗人,它录到了求救声。”
师兄登时脸色大变,好啊,竟真有人敢在雍璐山的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是吧,雍璐山奉陪到底。
第52章 开赛
每六年才举办一次宗门大比, 雍璐山还是蛮有仪式感的,宗主顾梧芳甚至还进行了一番简短的致辞,大致意思就是希望弟子们赛出风采, 赛出实力,赛出雍璐山弟子的精气神。
一番常规的流程走过之后,总比大比就此拉开序幕。
筑基以下的四个擂台赛是最早开始的,虽然这个赛段修为最低, 但参加的人数也是最多的。
所以采取的是守擂制比法,靠实力也靠运气, 只要站上擂台连续赢了五个人,就可以进入下一轮,当然如果有人想要守得长一点,也完全没有问题。值得一提的是,每个人都有三次上擂台的机会,累积打赢十个人, 也可以进入下一轮。
所以,如果运气不够, 那就靠实力来凑。
擂台赛刚开始, 陈最就率先冲上了甲台,那冲劲,反正一般人没有。
据不完全统计, 雍璐山的炼气弟子足有五千多人, 但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经成了外门的管事、长老,所以他们是不参加大比的,再除去外门的筑基弟子和一些修为实在拿不出手的弟子,此次参加筑基以下内门大比的弟子,足有两千人。
换句话说, 每个擂台起码有五百人,五百个人连续赢五个人,看似很轻松,但大家的修为多在伯仲之间,最差的炼气五层,最高的炼气巅峰,因为修为差距不大,所以胜负也确实难料。
“那是内门弟子陈师兄吧,他竟这么快就上台了。”
“是他,听说这位陈最师兄刚入门一年,就突破到了炼气巅峰,果然天才就是叫人嫉妒啊。”
“嗐,谁说不是呢,去岁拜入山门的内门弟子,哪个不叫人嫉妒呢。”
至于最叫人妒忌那个,他们反而不敢提,毕竟……那样的天赋,说羡慕显然太轻微了,变异单灵根,又拜了合体神尊为师,只要那位小师叔祖没有半道陨落,注定是要登上天骄榜的瞩目之辈。
至于眼睛有疾,这对于修士来讲实在无足轻重,如果眼睛看不见就可以得到如此天赋,他们也愿意啊,可惜老天爷根本没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别说了,再说我又要酸了,人家炼气期经历精彩纷呈,动不动对打筑基邪修,我们呢?感觉他们和我们的炼气期不是同一个修为。”
“……看比赛吧,有人上去了。”
“这是……咱们外门的李安渠师兄!”
“你没看错,正是李师兄!这下好看了,李师兄同样也是炼气巅峰!”
所谓炼气巅峰,就是炼气十层,但十这个数字太过圆满,在道法中九为极数,故而十层才被称为巅峰,理论上来讲,炼气巅峰随时都可以筑基。
但筑基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它需要一些机缘、一些关窍,一些水到渠成的自如,说穿了炼气巅峰就是筑基预备役。
“没想到,甲擂台上第一场就如此激烈!我可太爱看了。”
谁说不是呢,两个炼气巅峰对垒,甲台这边立刻吸引了一大批的修士围观,乃至于其他三个擂台显得有些“门前冷落鞍马稀”。
“闻叙叙,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台?”
“再等等吧,反正都要被针对,先看看乙擂台上都是些什么招数。”闻叙说完,偏头问,“你呢?那个求救的人,还未找到吗?”
卞春舟摇了摇头:“没有,甚至连一点儿踪迹都没找到,不过守山门的师兄已经挂了任务在开元峰墙上,有位金丹真人师兄接了任务,同样也没有收获,要不是那块影留石,我还真以为是自己当时听错了。”
这就很奇怪了,连金丹真人都探查不到,什么人竟能在雍璐山范围内来去自如?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天晚上……”
闻叙一边感知着台上的打斗,一边开口:“那天晚上怎么了?”
“咦?那不是外门的姜师妹吗?几日不见,道法竟又精进了不少。”卞春舟刚要开口,就听到身后的同门弟子叹了一句,他转头看向台上英姿飒爽的女修,“原来,这位就是姜迎师妹啊。”
后面的弟子听到熟悉的名字,立刻搭话道:“对啊,这位师兄你也认得她?说来姜师妹确实修行刻苦,若不然以她五灵根的天赋……”
“姜师妹竟是五灵根?”卞春舟有些错愕。
“对啊,师兄不知道吗?姜师妹是拿着推荐名额入山门的,五灵根在雍璐山确实不多见,但姜师妹的五行术法很厉害的,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竟都没看到姜师妹的绝技,许是要等到之后当杀手锏用。”
所谓推荐名额,直白点来讲就是“保送生”,各大宗门都有这种收弟子途径,一般来讲名额都会发给宗门交好的各大世家和商行,不看天赋,直接无痛入门。当然拿推荐名额入山只能当外门弟子,想要入内门,就得靠宗门大比。
而雍璐山的内门弟子,只有两种渠道,一是像闻叙他们这样参加六年一度的开山门招新考试,通过后就有几率拜入内门,二嘛就是被内门化神修为及以上的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弟子,当初承微神尊就是这么入门的。
但怎么说呢,喜欢捡人当徒弟养的高阶修士很少见,毕竟能让他们看中的好苗子,多数都早已有主了,沧海遗珠之所以是沧海遗珠,就是因为难找。
话又说回来,卞春舟是知道有推荐名额这种存在的,但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说,姜师妹出身名门?”既是名门,那天来探亲的人,怎么能把守山门的常师兄吓成那样?!
这位弟子却摇了摇头:“应当不是,姜师妹未曾对外言说,许是另有机缘。”
修士嘛,什么都能推到机缘上面,反正能入山门,就是合理来源,大家专注自身修行都来不及,除非是结了仇的或者心思不纯,否则没人会特意去关心别人的入山名额是怎么来的。
正说着,乙台上的姜迎娇喝一声,随即便挑落了对手的兵器,她趁势施展了一个水诀困住地上的兵器,便直接锁定了胜局。
“这位师兄,承让了。”
姜迎今年三十岁,炼气七层,对于五灵根而言,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修为了,她的对手只有炼气六层修为,能赢并不算意料之外。
卞春舟跟人聊完,又凑到了闻叙身边:“怎么样?这位姜师妹能力如何?”
闻叙也很直接:“不如你。”
“嘿嘿,真的吗?”卞春舟同样也是炼气七层,可惜他是丁擂台的,“你准备什么时候上?我刚刚去甲台那边看了一眼,陈最最已经把外门的热门选手陈师兄打下台了,现下擂台都空了,迟迟没人上去。”
不过这也难怪,每个人本来就只有三次上台的机会,不考虑连胜的话,每次上台起码得打赢三个人吧,要不然累积十人可不容易啊。
卞春舟粗粗算过,如果第一次上台输了,那么累积战胜十人这条路子就堵死了,除非第二次或者第三次上台连赢五次,否则直接止步初赛。
而若是第一次能赢三到四人,那么后续就会轻松许多,但……还是那句话,炼气期修为相差不大,每次起码要赢三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其实也能理解,炼气期弟子太多了,如果初赛不设置得苛刻一些,那不得比到猴年马月啊。
“如果一直没人上去,那怎么办?”
卞春舟显然熟知赛程规矩:“那么甲台的裁判就会随机抽取修士上台。”简称,随即抽取一个倒霉蛋。
正说着,甲台那边的倒霉蛋已经上台了,这位修为一般,还没在台上呼吸两分钟,就被陈最一刀抡下来了。
如此,另外三个擂台还没比完几场呢,甲擂台上,第一个晋级名额已经出来了。
“不愧是内门师兄啊,竟如斯恐怖!”
旁边的弟子忽然恶魔低语:“跟你讲个恐怖故事,这位陈师兄去年才入门!当时他才炼气六层。”
“……你走开!听不得!”
陈最连赢五人,尚还有余力,本来准备再打几个的,但……行叭,看到两位朋友在冲他招手了,虐菜其实也没什么意思,除了第一个对手还不错,之后的四个打得真心不过瘾。
甲擂台的修士送走这位陈姓活阎王,终于再度活跃起来。
“恭喜啊,第一个拿到决赛名额,厉害!”
陈最自我评价道:“还行,你们也抓紧,卞师弟,特别是你。”
“……我怎么就特别了?!”
陈最发出了羡慕的声音:“如果可以交换,我想去丁擂台。”
卞春舟:“……大可不必,到时候决赛你反正能遇到的,现在保存实力不好吗?”
“这不叫保存实力。”陈最组织了一下匮乏的语言,“刚刚第三个,是个脆皮丹修,我都生怕用力太大,把人打出好歹来。”
卞春舟&闻叙:……也就只有你有这种困扰吧?
说起来,雍璐山的宗门大比并不分类别,什么丹修、符修、医修、乐修等等,反正就一个类目,上台打架,赢了就行,为的就是告诉门中每一个弟子,不论是高攻低防的进攻性修士、还是治病救人的医修丹修,都需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出门在外,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求人不如求己,不论什么手段,能够自我保全,才能在修行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又赢了!姜师妹已经连赢四人了,但她这个状态,怕是第五局悬了。”
“所以才一直没人上去吗?你们乙台还挺友好的。”
“倒不是友好,这会儿谁上去都能赢,胜之不武啊,赢了之后怕是立刻就会被人打下来,得不偿失啊。”
“也对,眼光得放长远一些,裁判开始随机抽人了!”
“过春峰闻叙,可在场?”
裁判读完手中的名字,呼吸也是一窒,他这手气,直接抽了个最大的!五百分之一的概率啊,这都行?!
第53章 好强
闻叙也没想到, 自己还有这种幸运。
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视线,闻叙缓缓抬起手:“过春峰闻叙,在场。”
既然在场, 那就得上台,当然了就现在这种情况,大家都认为是裁判送了这位小师叔祖一场胜局,毕竟怎么看, 现下姜迎师妹的胜率已经低得几不可见了。
说起来,这还是闻叙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亮相, 作为近些年雍璐山唯一的一个变异单灵根弟子,哪怕他非常低调,也一直都是宗门内的话题人物。
他刚站到台上,围拢在乙擂台周围的修士就多了一圈。
卞春舟和陈最站在最前面,都不用仔细竖起耳朵听,就能听到后面的同门在讨论什么, 天才嘛,永远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人物。
“你敢信嘛!刚刚我就站在他的身后, 天呢, 我居然都没发现!”
“……对啊,明明很好认啊,你肯定是太专注台上的斗法了。”
“也对, 不过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师叔祖啊, 这辈分可真够吓人的,你能看出他修为……”
“看不出来,天才果然好可怕,这才多久啊,我都炼气七层巅峰了, 居然完全看不透,他跟陈师兄又不同,这位可是实实在在从零开始修行的啊!”
天赋这种东西,果然最是无理取闹,他们要修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才能修炼到的境界,有些人踮脚就能够到了。这种修行的参差不能多想,一想道心都要偏移了。
谁都知道,这位雍璐山新出炉的小师叔祖来自凡人境,虽不知他是如何步入修行的,但……他们倒要看看,变异风灵根到底怎么能打的!
“他修为比你高,你自然看不透他。”
怎么谁都能踩他一脚了,这位弟子气得扭头,然后光速变脸:“霍……霍师姐,原来是您啊。”
霍盛音,三灵根天赋,炼气巅峰修为,虽是外门弟子,却是此次宗门大比中外门最有希望进入内门的人,盖因她当初入山考核时还未步入琴修的修行,所以才被分配到了外门。
后来她偶尔入了琴道,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她的三灵根,金系最粗,水木都很细,修行琴乐堪称相得益彰,坊间传闻,要不是碍于雍璐山内门收徒的规矩,霍盛音早就晋升成为内门弟子。
细说起来,霍盛音也才入门不过七年,今年她二十七岁,距离筑基不过一步之遥。此次宗门大比,她抽中的也是乙擂台,倒是没想到竟能这么快跟去岁刚入门的天才同台竞技。
霍盛音容貌极盛,修士没一个丑的,但哪怕如此,她在一群修士里面也非常扎眼,因为这个,她不常笑,又因她出手从来不容情,故而外门许多弟子都很怕她。
毕竟霍师姐的琴音,有时候真的能要人命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看比赛吧,如果我没看错,他应当是炼气八层巅峰,比你整整高了一个小境界。”
……谢谢告知,但后面半句属实没必要,这么简单的算法他还是会的。
不过炼气八层巅峰?!真的假的?!
这位弟子立刻将视线锁定在擂台上,此时姜迎师妹已经稍微缓过劲来,也服用了补气丹和回血丹,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比赛她不可能赢。
然而姜迎并没有放弃,她的惯用武器是一柄二品无属性灵剑,无属性的法器非常适合五灵根修士使用,因为没有属性,所以可以心随意动,根据对手的灵根使用比较占优势的灵根术法。
但能做到这种程度,需要修士对五行术法都非常精通,毕竟五行相克虽然占便宜,但若只是略懂,又怎么可能战胜对手用心钻研的己身之道呢!
理论上来讲,五灵根是最强大的攻击性灵根,因为它可攻可守、可远可近,几乎没有短板,但……它对于修士的悟性和领悟力要求太苛刻了,五行相生相克集于一身,修士需要完全吃透五行灵根所有的术法和搭配,这光是想想,就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量。
如果什么都想要,那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什么都不突出。
所以大部分的五灵根修士在保证修为进步的情况下,只会钻研一种或者是两种攻击手段,毕竟就算是五灵根修士,也不是五条灵根都一样粗细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两粗三小,或者是三粗两小。
灵根越粗,则积蓄的灵力更加充盈,这也是为什么单灵根修士备受推崇的原因。
闻叙方才听外门弟子说起过,这位姜师妹的五行术法非常厉害,此刻他心下一凛,右手凭空出现了一把灵剑。
两把灵剑相斥,发出了清凌凌的声音,略有些刺耳,闻叙微微偏头,却并未感觉到五行术法的攻击。
是他还不配她使用压箱底的手段?还是姜师妹力竭无法使用?
“诶,闻叙叙居然没用折风扇哎,我本来还想看看修复好的折风扇什么样呢。”
陈最的关注点,却反而在其他的地方:“你认识闻叙的对手?她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陈最是个死脑筋,但死脑筋有时候眼睛更为明亮,况且他是在场少数的几个炼气巅峰之一,最先察觉到也不算奇怪:“她似乎……要突破了。”
卞春舟直接一个变脸:“什么?突破?”
陈最点了点头,伸手指向台上:“看吧,闻叙也发现了,所以他才没有一上来就下狠手。”同门比试,趁人之危,实在没什么意思,幸好他的朋友不是那等人。
这叫什么?峰回路转?虽然修士在斗法中突破是常事,但这未免有些太凑巧了吧。
“姜师妹这是要临场突破啊!”
“好牛!小师叔祖居然停下来了,他这是要等姜师妹突破再打?这么有风度?”
“我记得姜师妹是炼气六层吧?她如果突破也只是炼气七层,刚刚霍师姐不是说小师叔祖是炼气八层巅峰——”
“啊啊啊啊——你快看啊,姜师妹居然连升两个小境界,疯了吧?她怎么敢的?”
随着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乙擂台附近围拢了越来越多的修士,就连隔壁台上正在等待对手的修士,都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
这么刺激的吗?这才第一天啊!姜师妹不愧是他们外门楷模啊,这要是赢了,那不得——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擂台另一边执剑的蒙眼清俊男子身上,小师叔祖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冲击啊,难不成是……还有压箱底的绝招没使出来?
好刺激!搞快点啊,他们爱看!
相较于台下看客的心情激动,闻叙反而心情非常平静,毕竟跟筑基巅峰打过一架,哪怕对手临场筑基成功,他也不会惊慌失措。
敌人的强弱是他无法控制的,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
姜迎面容娇丽,个性却相当坚韧,外门但凡有听过她名字的弟子,都知道这位是个拼命三娘,别人修行她也修行,别人休息她更要修行,修士很少有倦怠之人,但能做到她这种程度,也实属罕见了。
此时此刻,她在台上突破,台下亦有不少同门为她揪心,索性突破小境界用时并不会很长,很快执剑而立的姜迎就睁开了眼睛,她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是突破成功了。
“姜师妹,恭喜。”
姜迎看着面色如常的对手,心头忍不住一梗,但还是体面地回应:“多谢师兄,我们继续?”
闻叙点了点头,手中的灵剑闪现出了阵法的灵光:“好。”
中断的比试瞬间开战,此次姜迎火力全开,她的攻击以金火术法为主,不过这也并不奇怪,金、火本就是攻击力最强的两个灵根,攻击性的术法也是最多的。
但只是普通的金火之术,闻叙可不怕。
要知道,他的练剑对手,是陈最和卞春舟,前者最擅长大开大合的刀法,哪怕不叠加术法,陈最的刀法也足够拥有破坏性,而后者水火灵根,论说火攻,闻叙应对起来还是蛮有经验的。
“怎么好似?打得有来有往?”
“不是。”霍盛音摇头,“姜师妹在落阵。”
啊?落阵啊,卞春舟心想,这可不就巧了么不是,闻叙叙这人最擅长的可不是剑啊,他这人最喜欢偷偷叠阵,反正能叠的地方,他都会——
“啊快看,姜师妹的烈火焚烧阵法成了!这下小师叔祖怕是——”
擂台之上,以闻叙落脚为中心,瞬间燃起灼人的烈火,这火势迅猛之极,不过眨眼间就窜到天空之中,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
甚至还有不断收束的趋向,灼人的热浪不断逼近,但闻叙——
他微微一笑,似乎是早就在等待此刻烈火的出现,就在漫天焚火之下,他手中的灵剑一转,竟在顷刻间变成了一把幽幽的折扇。
折扇上点点星光,仔细一看,竟是旋涡状的狂风阵法。
随后,他毫不犹豫将手中的折扇脱手甩出去,上面的狂风阵法就像是活了一般,直接像是无形的铁掌一般冲着烈火抓扑而去,烈火见势不敌,立刻后仰倒伏而去。
表现在擂台上,便是围拢在闻叙周围的烈火瞬间四散开来,上一秒姜迎还在得意于自己的手笔,下一秒铺面的灼热就冲她而来,她来不及抵挡,等她反应过来时,竟已经被自己的阵法逼下了台。
“铛铛铛——”
“过春峰闻叙,胜一局。”
与此同时,台上的烈火也瞬间消弭于无形,台上的蒙眼公子执扇而立,竟是连衣角都没损伤半分。
好强。
第54章 二度
有时候, 真想跟你们这些天才拼了!
虽然客观来讲,姜师妹从炼气六层跃升至炼气八层,是一个极大的突破, 大家也很想看弱者不屈不挠获胜的反转结局,但……对手真的太强了。
刚才那样的烈火焚烧阵法,对于炼气修士来讲几乎都是灭顶之局啊,偏偏就被小师叔祖如此轻描淡写地反杀了, 而且如此漂亮、如此干净利索,他们甚至眼都没眨, 斗法就已经结束了。
或许,姜师妹此刻也有种不真实的落败感吧,明明上一秒还胜券在握,下一秒就直接败了,合着刚才的有来有往……都是假象啊。
怎么觉得,这位小师叔祖有点儿腹黑呢。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佩服强者, 事实上神尊弟子、变异灵根这些BUFF叠在身上,如果闻叙表现得不够强势、不够厉害, 反而会引人嘲讽。
作为一个天才, 他这个表现实在太正常不过了,所以大家感叹过后,就平静地接受了。
反倒是姜迎师妹, 迎战四人而不败, 最后甚至临阵突破,虽然输给了闻叙,但输给天才并不丢人,再者说了,以姜师妹, 哦不对,姜师姐如今的修为,通过初赛并不是问题。
姜迎是个独行侠,因为都把时间留给了修行,所以在内门并没有特别好的朋友,故而在短暂的寒暄过后,她就欠身离开了擂台赛场。
“我怎么觉得,姜师姐有些变了。”
“……确实,但说不上来,或许是最近宗门大比,所以比较在意吧。”
“有道理,快看擂台,霍师姐她上台了!”
霍师姐?霍盛音师姐吗?今天乙擂台怎么回事?绝世修罗场吗?一个是内门新秀天才,一个是外门共识的第一,怎么的?今日就要上演决赛局了?
众人看向擂台上一脸平静的小师叔祖,就……当天才也挺不容易的呢。
“外门霍盛音,请教小师叔祖高招。”
霍盛音身量几乎与男儿齐平,身后负着一架足有她身量一般长的古琴,此刻她单手解下列于身前,显然已是跃跃欲试了。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左耳戴了一枚山鬼铜钱的耳坠子,此刻她摸了摸,像是赛前一种好运仪式一般。
不过闻叙是个“瞎子”,当然注意不到这种细节,托有个万事通好友的福,外门霍盛音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从人站在擂台上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这位对手与上一位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上一个姜师妹五行灵根,又对他的攻击方式并不了解,所以他才能一击获胜。但……琴修,闻叙从未接触过。
斗法甫一开始,两方都很谨慎,霍盛音当然知道自己修为比对方高,但她向来不会轻看自己的任何一个对手,特别是这种不能以常理推论的天才。
出乎意料的,霍盛音的琴音并不凛冽,甚至称不上有攻击性,但它看似柔和,却霸道地将整个擂台区域都塞满了音符,那种一动就感觉到落入对方阵地的滋味,哪怕喜欢叠阵的闻叙,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挣脱。
“来了来了,霍师姐的三绝琴音!”
“柔绝、绵绝、软绝,琴音荼蘼之时,便是霍师姐收割胜利之时!”
“完了完了,看来这次小师叔祖——咦?他好像挣脱了一瞬?我没看错吧?”
“……我也看到了!”
闻叙确实挣脱了一瞬,托装瞎的福,他现在的听力和嗅觉远超同修为修士,换句话说,霍盛音的琴音于他而言,是120%的攻击力。
但也因为如此,这绵绵琴音反而不会叫他陷落得太快,这套琴音更像是温水煮青蛙,而这温水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太烫,故而他能挣脱一瞬。
闻叙也会弹琴,但君子六艺,他的琴音只能说是糊弄外行人的,对于真正内行的人来讲,技艺高超的琴师如果没有感情的投入,只能说是操琴之人,反之——
就如同眼前的霍师姐一般。
没错,闻叙偷偷睁开了眼睛,但只有一瞬,就是他刚才挣脱琴音的一瞬。
虽只有一瞬,但他已经看清楚了。
“啊——他在做什么?我怎么感觉他——”
就连卞春舟,都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陈最最,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闻叙叙他是不是封闭了自己的听觉?”
“你没有看错。”陈最对于斗法,想来不会吝啬言语,“这不失为一种面对乐修攻击的好方法,但前提是,你能像他一样,通过台上的风预判对手的攻击。”
卞春舟:……谢邀,没这本事。
事实上,整个雍璐山也就这么一个风灵根修士,人这本事独家的,估计霍师姐也没料到自己的琴音——不对啊,琴音无孔不入,那么现在的小师叔祖看似不受影响,但那只是精神上不受,身体还是在琴音之中的啊?
难不成,他找到破开霍师姐层层琴音壁垒的办法了?
不能够吧?天才也得讲究一点点基本法吧?这才打了多久啊,再者霍师姐修为炼气巅峰啊,你好歹有些下克上的——
“啊——霍师姐小心!”
方才对阵姜迎之时,就有前排的修士发现闻叙手中的灵剑并不是换成了法扇,而是在一瞬间心随意动,灵剑变成了一把法扇,而此时此刻,这把法扇瞬间又变回了灵剑,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他不停转身落下剑诀。
有那见多识广的,立刻就道破了这剑诀的名字:“是九转剑诀!但似乎又有所不同!大家快看,台上的风——”
台上的风怎么了?
众人忍不住细细感知,然后就发现——
台上的琴音无孔不入、却又无形无状,但风呢,它也是无形无状的,但它一旦碰到其他任何的东西,不论是有形之物还是无形之物,都会碰撞出力量。
风,本身就可以是任何形状的,当它足够强大时,它也可以改变任何东西的形状,当然也包括霍盛音的琴音。
剑诀舞动间,风瞬间乱了琴音,霍盛音的反应也不可谓是不快,但落下的琴音不可能在瞬间由她心意改变,虽然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改变引诀,但——
于她有利的局面瞬间就被打破了。
果然天才什么的,最讨人厌了。不过仅凭这点就想赢下她,那是不可能的。
“铮——”
琴音在一瞬间变得尖锐刻薄起来,凛冽得仿佛是这天下最严寒的风雪一般,且它一瞬柔,一瞬刚,根本叫人无法琢磨到下一秒的攻击到底从何而来、从何而起。
“……妈呀,霍师姐又强了!”
“谁说不是呢!六月的天见了,都得跪下叫句爹!”
要不要这么多变啊,加上修为上的差距,这一局怎么看小师叔祖的赢面很小啊,虽然……人也很厉害就是了。
但琴音诡谲,闻叙的风也不遑多让啊!要说凛冽,再没有比过春峰上的风更凛冽的东西了。闻叙忽然在一瞬间顿悟,见识广大真的太好了。
如果不是跟筑基巅峰打过,他一定不会去钻研如何将灵力用到极致,如果不是有合体师尊的教导,他也不会知道那么多前瞻性的斗法要诀。
最后,如果不是当初自己努力读书,也不会知道——霍师姐的琴音尚有破绽。
修士斗法,最忌讳的便是被对手看出破绽了。
闻叙猜测,霍师姐学琴应当还不久,至少不会超过十年。他也曾见过天赋极佳的琴音之才,他们多数琴音一绝,但技艺……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
霍师姐的琴音攻击确实非常厉害,但它毕竟由人来控制,操琴一道又极为复杂,一旦脱轨,就是他的机会!
台上风与琴音交叠,未身在其中,不知其中危险丛生,但——揪着的心都是一样的!
许久,战局停止,两人已经停止了斗法,但——
“谁赢了?”
“裁判你倒是吱声啊!”
“不带这样——”
就在众人准备磨刀霍霍向裁判之际,裁判终于发声了:“过春峰闻叙,胜二局!”
卞春舟听到,直接爆了句粗口:“卧槽!”
就连陈最,也是眸光火热,恨不得自己下一个跳上台去:“太可惜了,我应该是乙擂台的。”
……看出来了,您是想分身上四个擂台一起打啊。
烟尘散去,霍盛音扶着断了一根弦的古琴喘着粗气,她已经尽力了:“我败了。”
“承让。”
闻叙的状态,也称不上多好,但他至少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站着的。
“我想知道,我败在哪里。”
闻叙也并未隐瞒,事实上他这局能赢,算是取巧:“师姐从前的对手,应当对琴艺不甚精通。”
霍盛音就了悟了,不怕天才天赋好,就怕天才涉猎广,这局她输得不冤。
闻叙送走了第二个对手,很快迎来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对手,大概是前面两个太强,后面三个随机的倒霉蛋都挺……好战胜的。
没过多久,他就拿到了晋级名额。
与此同时,离开的姜迎却并没有回到外门的洞府休息,反而是接到了一张传讯符后,行色匆匆地下了山门。
方到山脚下,她就被一个中年妇人拉住,只听得她轻声关切道:“宝珠,没受伤吧?”
姜迎闻言,却是脸色瞬间一变:“阿娘,你说什么呢,我是阿迎,这里哪有什么宝珠,您喊错了。”
第55章 运气
妇人立刻警觉地左右看了看, 这才改口:“是是是,是为娘记性差,记错了, 你是阿迎。”
姜迎闻言,脸色稍霁:“阿娘,下次可不许再喊错了,以后没什么事, 不要再来雍璐山了,我很好, 你要是想我了,我请假回家便是。”
妇人满身珠翠,此刻她自怀里掏出一个装满灵石的锦囊递过去:“雍璐山是大宗门,为娘只是怕你用钱的地方太多,特意来给你送灵石的。”
“多谢阿娘,阿娘对我最好了。”姜迎正愁灵石不够呢, 她也没想到刚入山门就出师不利,原以为连升两阶, 怎么的都能拿到决赛名额, 却没想到随机到了一块铁板,她下了擂台找人打听后,才知道那过春峰到底是什么来头。
想到这里, 她眉间嫉妒一闪而过, 继而迅速露出了楚楚可怜的模样:“阿娘,今日雍璐山正逢宗门大比,我连升两阶,如今已是炼气八层修为了。”
姜夫人闻言,却并不错愕, 似是早就知道女儿会进阶一般,但她还是装出了十分惊喜的神情:“竟是如此?我就知道,宝……阿迎最厉害了。”
“可我连赢四场,却还是没能进阶决赛。”姜迎露出了气馁的神情,可把姜夫人心疼得,当即就要抱上去,还是姜迎主动躲开了,“阿娘,这里是雍璐山脚下。”
姜夫人才稍稍收敛心情:“为何没进?”
“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姜迎脸上一阵难看,但还是憋住了,“阿娘,我对雍璐山还是知之甚少,若不然……您能不能再帮帮女儿?”
不知为何,姜夫人脸上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但这问话本身就很奇怪,毕竟姜夫人一个中年普通女子,怎么还能够帮到步入修行的女儿呢?难不成姜家在雍璐山还有不为人知的人脉?
“宝……阿迎啊,你也知道你能入雍璐山不容易,阿娘当然想你更好,可……”
“阿娘!切莫再说了。”
姜夫人收声,最后还是没有抵过女儿的哀求,她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要把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的,至于另一个……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母女话别,直到姜夫人的马车远远没了踪迹,姜迎才转身回山。
“姜师妹,你与你母亲和好了?”
巧了,今日守山门的便是常师兄,筑基期的比赛今日还未开始,所以他依旧没有离岗,再者多挣一些宗门贡献值,也能兑换更多的丹药符箓上台比赛。
姜迎一愣,没想到守山门的弟子如此聒噪,她没见过此人,只能随意糊弄道:“嗯,多谢师兄关心,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洞府稳固境界了。”
稳固境界?这位师妹刚刚突破吗?对哦,上次还只有炼气六层修为呢,现下仔细一看,竟已炼气八层了,姜师妹这修行速度都快赶上单灵根了:“恭喜师妹进阶。”
“不过是临阵突破,现下还不稳固,侥幸而已。”
这姜师妹还怪谦虚的呢,瞧着都没以前那么拘谨了,常师兄挠了挠头,很快便将此事甩在脑后,安心做起了守山门的工作。
**
亲眼见证两位朋友一前一后进阶决赛,卞春舟显然也有了紧张之感。
不过他这人天生乐天派,哪怕心里真的很想和朋友们一起登上决赛的大舞台,稍稍紧张之后,他就又恢复了平静。
不然呢,打架还是要打的,没看林淙淙那个瘪犊子冲他使眼色呢,这家伙很明显是心里憋着坏呢。这人最喜欢出风头,现下却还未上台,卞春舟估摸着这家伙应当是在等他上台,然后把他弄下去。
“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我也没跟他结仇吧?”
闻叙连比五场,还越阶获胜,下了擂台后服用了回血丹和补气丹,这会儿却并不急着回去调理内息、复盘斗法:“他心胸狭隘,不是你的错。”
“对吧,明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
陈最却说:“那又如何!不过一炼气九层,你难道还赢不了他吗?”
你这语气,轻松得好像打炼气一层菜鸟一样哎?你听听这像话吗?林淙淙这人虽是讨厌,却也是单土灵根天才,防御力高得惊人。
“你觉得我能赢他?”
“你若是连他也赢不了,还进什么决赛。”陈最这话平铺直叙,但话糙理不糙,丁擂台除了林淙淙外,还有五个内门的师兄,三个炼气巅峰,两个炼气九层巅峰,虽然不可能都遇上,但概率性问题,总得考虑在内。
说起来,他们这届拜入内门的新弟子,修为进阶都比往年的要快一些,卞春舟是五个新弟子中修为最低的,但也已经在炼气七层巅峰了。
“你说得对,而且我才炼气七层巅峰,没什么好怯场的。”输了不算出人意料,赢了就是血赚。如此一想,卞春舟更加乐观了。
他心想着,反正有三次机会,早上晚上都得上,难道还能因为林淙淙这家伙,就不敢上擂台不成?
卞春舟立刻觉得豁然开朗起来,再者说了,他都穿越来到修仙界了,难道还会被内门弟子的名头负累吗?不可能的,男大学生根本没有脸皮,不就是宗门大比,冲啊!
再者说了,他确实修为不如林淙淙,但……论真斗法,还不一定谁赢谁呢。
完全想通后,卞春舟立刻就决定上台,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裁判就报了他的名字:“若水峰卞春舟,可在场?”
卞春舟:……要不要这么灵啊?!催命都没你这么正好的吧!
他一扭头,刚好对上了林淙淙那双幸灾乐祸的眼睛,卞春舟这才发现,好家伙,此刻台上的那位师兄略眼熟啊,可不就是经常在弟子峰遇到的内门拼命三郎时易见时师兄。
说来这位时师兄当初拜入内门时,受到的诟病不必他来得小。
他被讨论度过高,纯粹是因为灵根相冲这一点,但时师兄却是因为天赋一般。说一般其实也不准确,因为时师兄是单灵根修士,按理说天赋应该极佳,可因为一些经历原因,他灵根有损,故而修行速度比一般的五灵根修士还要慢一些。
不过时师兄入门很早,如今炼气巅峰修为,打他……完全是足够了。
卞春舟忍不住看了陈最一眼:“我总觉得,你很想代替我上台打一架。”
陈最眼睛都亮了:“这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不允许呢,我去了。”
陈最:……好可惜哦。
闻叙伸手拍了拍朋友的肩膀:“相信你自己。”
卞春舟:……倒也没那么自信来着。
时易见方才已经接连战胜三人,但很可惜那三人修为平平,故而他也没消耗多少战力,如今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啊,卞师弟,我见过你。”
“……时师兄,上次我问你借过笔记,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时易见是六讲峰和弟子峰的常驻人员,恨不得吃住都在学堂里,内门也不是所有弟子都有师尊的,时易见就没有,但他这人豁达得很,似乎从来没有怨怼过命运。
闻言也非常坦白道:“不记得这个,但记得你替我打抱不平过。”
啊……哦,卞春舟记起来了,他就是听不过去,就是跑过去跟人嘴了两句,其实也不算是打抱不平吧。
“不过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卞春舟拱手:“还请师兄赐教。”
然后,卞春舟就非常光荣地一轮游了,这倒不是说他不努力或者不拼命,纯粹是因为……时师兄也是水灵根,在修为比他高的情况下,他的水中火根本没办法发挥出本来该有的效果,因为——
他发现时易见师兄居然可以徒手画符!妈呀这是可以被允许的吗?!你哪里是天赋一般!明明就是大怪物啊!
卞春舟下了擂台,正准备找朋友们寻求一点儿安慰,就看到了两人身上熊熊燃烧的战意,他喉咙里的话就瞬间咽下去了,然后裁判又喊人了。
“西麓峰林淙淙,可在场?”
刚刚还在得意、正准备挤过去嘲讽卞春舟两句的林淙淙:……
卞春舟见他当场表演变脸绝技,输赛的不愉快瞬间就消散了:“你小子,也有今天!”
林淙淙心中暗恨,却也不得不上台迎战劲敌。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淙淙下台的速度,甚至比卞春舟还要快几分钟。
“内门弟子时易见,胜五局!”
时易见拿到了决赛名额,就不再守擂台,他看着实在轻松,似乎就跟来踏个青没区别,等登记好成绩,他就迅速离开了比赛峰头。
倒是离开前,还友好地跟卞春舟点了点头,当然林淙淙见了,脸上又是一阵扭曲的嫉妒,他不明白,这个姓卞的怎么就这么——
凭什么啊!论说长相天赋口才悟性,他哪点比不上卞春舟?!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跟这人交朋友,他心里嫉妒得很,林淙淙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在擂台上正大光明地赢卞春舟一局。
他就不信了,到时候这人还能笑得出来!
第56章 割裂
按照规矩, 擂台赛每人每天只能上台一次,不论是主动还是随机被动,都算在内。卞春舟虽然输了, 但他输得心服口服,且他并没有受什么伤,所以就继续蹲在台下看各位同门师兄师姐们斗法了。
倒是陈最和闻叙,连赢五场不可能半点儿伤不受, 这会儿已经回去调理内息了。
林淙淙见此,就忍不住上前刺人:“怎么就你一个人了?是没赢, 所以……”
“你不也输了嘛,也好意思来嘲笑我?”
林淙淙一噎,随即轻哼一声:“明日,你可敢上台与我斗法?”
“说得好像我拒绝,你就不会找我麻烦了一样,刚刚若不是时师兄, 我若是赢了,我猜你第一个就会上台。”小样, 还真他傻白甜啊, 他眼睛可利着呢。
林淙淙就最讨厌卞春舟这点:“你猜得没错。”
“这不得了,你还特意来下战书?”卞春舟啧啧摇头,“实在没必要, 但……我应了, 你真当我怕你啊!”
“不怕就好,明日我等你。”
送走瘪犊子林淙淙,卞春舟继续蹲着看不要钱的斗法,偶尔也能学点斗法新思路,毕竟……有些同门的脑洞真的很大啊, 火土灵根当场捏了个火炉真的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思路,关键人还在火炉里叠了个阵法,就……硬炼火眼金睛呗,大圣见了都得喊一声专业。
还有这位师弟,更是重量级,虽是四灵根,却有这独特的战斗思路,你敢想吗?他居然用水幕投射视觉污染攻击,好家伙那颜色亮度和浓郁,站在台下他都觉得眼睛不太好了。
哦,不过这位师弟如果遇上闻叙叙,这招就完全没用了。
一直等到斜阳西坠,卞春舟看得两眼生涩,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也是巧了,回程路上遇到了守山门的常州师兄。
常师兄是个非常热情的人,每回遇到都会冲他打招呼,卞春舟当然也回以热情的笑容:“常师兄,下工了啊。”
“对,今日一切太平。”常师兄笑着说,“今日你们炼气弟子的擂台赛开始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上台?”
“别提了,被点名拉上去对阵时易见师兄,时师兄简直……就输得毫无悬念呢。”
时易见啊,常州也知道此人,其实他比时易见还要晚几年入门,但他如今已经筑基修为,时易见却依旧还在炼气,这在内门弟子中其实是非常少见的,但你要说时易见战力不行,那简直是天方夜谭:“那倒也不冤,今日可有人晋级决赛?”
说起这个,他可就不困了:“我的两位朋友都进了,五连胜!嘿嘿!”
“小师叔祖?”
卞春舟点头:“对。”
……就也没什么意外,常州送出了自己的恭喜,随即又想到了刚才在山门口遇上的姜师妹:“姜迎师妹呢?她连升两阶,应当是赢了吧?”
卞春舟有些惊讶:“师兄怎么知道姜师姐临阵突破的?说来也巧,她打到第五局时因无人上台,所以裁判随机抽人,抽中了……我朋友。”
“小师叔祖?”
卞春舟再度点头。
那就是输了,看来姜师妹还缺一些运道,难怪方才心情有些不大好,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方才我守山门时,正好碰巧遇上姜师妹的家人来探她,他们似乎和好了,我就说嘛,上次闹成那样肯定是情绪上头了。”
卞春舟却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师兄你上次不还说……什么为了履行承诺要牺牲姜师姐的前途?”
“或许是口不择言吧,如今姜师妹连升两阶,就算是天大的承诺,也不能拿姜师妹的前程去换啊。”重承诺当然是好品格,但如果以牺牲家人的利益去换取自己的舒坦,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再说了,什么承诺啊,就非得姜师妹离开雍璐山才能兑现?
当时气愤上头,所以忍不住替姜师妹说了两句,谁知道还被姜家父母反咬一口,常州虽然生气,但不会迁怒于人。
“而且我今日还看到姜夫人给了姜师妹一大兜的灵石,事情应当已经过去了。”
一大兜灵石?卞春舟瞬间就酸了,好羡慕哦,他也想要一大兜的灵石,不过真的会有“上一秒要女儿退学、下一秒郑重疼爱送出一大兜灵石”的家长吗?总觉得有点过于反复无常了。
卞春舟狠狠摇了摇头,想什么呢,生活不是狗血剧,肯定是多想了。
“那就好,师兄再见!也祝师兄旗开得胜!”
**
第二日,卞春舟就赴约了。
丁台不愧是此次筑基以下最不惧争议的修罗场擂台,怎么说呢,卞春舟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却没想到……
“你几点来的?不会子时就来了吧?”
林淙淙轻哼一声:“比你早就行了,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还算有些胆色。”
“……胆色?林师兄,说实话你的修为,还没高到让我望而却步的程度。”不就是放狠话嘛,他也会。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反正比你高,哼!”
“那又如何!迟早追上你!”
两人小学鸡地斗嘴,有那不知情的外门弟子,还在心里感叹这两位内门师兄的感情真好啊,看比赛还不忘聊天,天赋好就是为所欲为呢。
正适时,台上结束了一场五连胜,赢得五场比赛的是一位内门炼气巅峰师兄,他也没再继续守擂,此刻丁号擂台已经空了出来。
“敢不敢上台?”
“谁怕谁啊!”
两人互相掐着架到了擂台边,然后……被另一位内门炼气巅峰刘师兄抢先了:“二位师弟,是准备上台吗?”
卞春舟&林淙淙:……就不了。
怎么说呢,意气用事归意气用事,决赛还是要进的吧,已经倒霉过一次了,哪有人上赶着倒霉第二次的,总共就三次机会啊!
人不能,至少不能——
“所以,你俩今天没比上,又约了明天?”
卞春舟点了点头:“明天,我一定会定闹钟,第一个上台的!”
陈最是个老实人:“那万一……你的对手……”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我肯定不会这么衰的!”卞春舟坚决维护自己的运气名声,“再者说了,今天大部分的高阶师兄都晋级了,所以我和姓林的才没机会上台。”
陈最脸上立刻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你居然能忍住不上台吗?”
“……谢谢,请不要把你自己代入到我身上。”
事实上,陈最炼气巅峰,又修刀道,他虽不如闻叙的名头响,但他却是此次宗门大比的获胜种子选手,如果按照赔率来算,他绝对比闻叙的赔率低,当然了,雍璐山宗门内禁止一切赌博活动。
陈最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俩真没用,还比不上外门的姜迎师妹。”
“姜师姐怎么了?”最近姜迎师姐出现在的频率有点高啊。
“今日她已经连赢五场,拿下了决赛名额。”
“这么猛?”
“是你太松懈了。”
相处久了,陈最的话也变得多了一些,当然只是相对于从前的他而言,并且对着不熟的人,他依旧非常少言寡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阿娘曾经跟他说过,多说多错,他脑子笨,少说话总归是不会错的。
至于朋友面前,陈最认为哪怕自己说错了,也不会怎么样,闻叙和卞春舟都不是小气的人,不会因为他一句两句话就不跟他交朋友。
“什么太松懈了?”闻叙昨天回去调理完内息,罕见地选择了睡觉休息,今日醒来后才继续修炼,故而才姗姗来迟:“春舟,今日你的比赛如何?抱歉,我没赶上。”
卞春舟悄悄举了小手:“因为一些原因,推迟到明天了。”
闻叙:……
“哦对了,闻叙叙你还记得昨日你对阵的姜迎师姐吗?她今日晋级了。”卞春舟连忙转移话题,别骂了别骂了,他真的明天肯定上台,“说来她真是太牛了……”
他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将昨日跟常师兄的对话说了出来。
“怎么了?”卞春舟停下了佩服卷王的演讲,“我是说错了什么吗?”
陈最也看向闻叙,闻叙心里其实也只是觉得古怪,以他从前的行事作风,他是绝不会随便议论他人的,但:“昨日我在擂台之上与姜迎比试时,她临阵突破,但……”
“但什么?”
“但很奇怪,突破小境界虽然不需要什么巩固调息,但她的灵气太自如了,就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她一直都有炼气八层修为一样。”
卞春舟一拍大腿,心想这个我熟啊:“姜师妹隐藏修为、扮猪吃老虎啊!可这也不对啊,她隐藏修为的事,外门的筑基师兄不可能发现不了吧?”
修仙界当然也有隐藏修为的法器,但……那些都好贵的,而且扮猪吃老虎流在雍璐山实在没必要。
“问题就是这一点,我炼气八层巅峰修为,应当是比她高的,但在她突破之前,我只能看到她炼气六层的修为。”
“我亦然。”陈最皱着眉头,“你确定,没有感觉错吗?或许这位姜师妹天赋异禀,天生比较擅长操控灵力?”
闻叙却反而更坚定了:“不,她当时对付我用的是烈火焚烧阵法,不论是布阵的从容还是灵力的使用,都相当地纯熟,可我听外门的师弟讲,她主修明明是以五行术法为主的。”
但这也不足以让三人去找外门的师妹做什么,毕竟……隐瞒修为和杀手锏,对于修士而言并没有任何错处。
卞春舟原本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但现下一想,总觉得这位姜师姐跟传闻完全不同,甚至有种割裂感。
第57章 蓄力
修士的直觉, 有时候是非常准的。
衡泽大陆上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不成文的共识,说是天赋越好的修士,对于危险的感知力会越强, 这是天道在庇佑气运之子不在半道陨落。
这个共识,虽然不能完全通用,但起码百分之六十,是准的。
卞春舟在听完闻叙叙的分析后, 免不了对这位师姐有些过多关注,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他现在越听这位师姐的声音,越像……当日晚归时,那位求救者的呼喊声。
但他对于声音并不十分敏感,所以最后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开元峰把那枚影留石借回来,让闻叙叙听一听。
闻叙听完, 也不能完全下判断,因为人在十分紧张危险的情况下, 声音会不自觉地逼仄、尖锐起来, 跟平日里说话的声音是有差别的。
加上他只在擂台上听过姜迎的声音,当时他集中精神斗法,故而对她的声音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是不是有点像?”
闻叙沉默许久, 又再度听了三遍, 才谨慎地开口:“春舟,如果你觉得像,那么你要直接去问她吗?”
卞春舟一楞,心想雍璐山弟子的精神状态应该还没到修行修到崩溃、跑去山脚下喊救命的程度吧,而且如果那天是姜迎, 当时她修为还没他高呢,怎么可能跑得那么快,除非——
除非姜迎师姐身上,有出自本门师长的传送阵。
至于为什么不是传送符,唔,传送符这种东西它不能设置目的地,简单来讲,它会把人随机弹射到射程以内的任何一个地方,低阶传送符呢可以传送到方圆十公里内,中阶呢就是一百公里内,高阶的话就可以跨城移动,但说实话,基本没有符师会画高阶的传送符。
就这么说吧,它没市场还贵,低它十倍的价格,完全都能买到非常不错的传送阵了。而且传送符使用后,会落下符箓印记,但阵法的话,如果足够高明,是可以隐去阵法踪迹的。
但雍璐山周遭遍布护山大阵,如果是来自外部的传送阵,肯定会留下痕迹。但如果是内部的,阵峰的师兄师姐经常在山下试验各种阵法,倒反而不引人注意,或者说是灯下黑。
“应该不会,开元峰上的那个任务还挺显眼的,但凡去过开元峰应该都能看到,如果真是姜迎师姐,她直接说明便是,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闻叙心想,春舟真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但他不同,他虽与姜迎打过一场,但他不认识此人,也与此人没有任何交情,自然不吝啬于用恶意去想人:“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并不想暴露,那晚求救的人是她呢?若不然,当日她留在原地等你便是,为何要毫无踪迹地离开?”
“也对哦,为什么呀?她为什么要躲?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
“难不成,除了姜迎师姐外,当时还有其他人在?”
卞春舟挠了挠头,这事儿怎么越来越古怪起来了,从姜家父母前后天差地别的态度到姜迎师姐自身的转变,都带着一股……强行转折的生硬感。
可是如果姜迎师姐真的有问题,雍璐山这么多高阶修士,难道都没察觉出来吗?
“不行,我得去打探一下,我这该死的好奇心。”
卞春舟说完,就直奔开元峰而去,他先是送还了录音影留石,然后就去找新认识的外门弟子聊天,没过多久,他就知道姜迎师姐是怎么拜入雍璐山的了。
确实如同那天在擂台下听到的一样,姜迎师姐是拿着推荐名额入门的,但这个推荐名额却不是来自于姜家,而是姜迎师姐曾经救过一位老者,而这位老者虽是普通人,却有个元婴修为的儿子。
为了感谢姜迎的救命之恩,所以那位元婴真君许了她一个承诺,姜迎就用这个承诺换了一个雍璐山的推荐名额。
至于姜家嘛,就是有点小钱的修仙人家,姜父天赋也一般,四灵根如今也还是筑基初期,而姜母甚至都不是修士,但她家底丰厚,事实上如今姜家百分之九十五的财富,都来自于姜母。
卞春舟听到这里,忍不住咋舌,难怪人家出手就是一大兜灵石呢,有钱真好。
“姜迎师姐居然不是独生女吗?”谁说修士子嗣不丰的,这不挺丰的嘛。
“不是,姜家还有个大女儿,名叫姜宝珠,当初也曾来考过我们雍璐山,可惜实力不济,后来姜迎师姐拿着入山名额来报名时,姜家似乎还对谁拿名额之事,有过争吵。”
“师兄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大概是因为这事儿就是我经手办的吧。”这位师兄轻描淡写地说道。
卞春舟:……我这运气,果然没有很坏嘛。
不过一般生了姐妹俩、兄弟俩的,不都会取差不多的名字嘛,怎么一个叫“迎”,另一个却叫宝珠啊?不是说迎字不好,而是相对于“宝珠”二字,迎字实在称得上随意潦草了。
大女儿叫宝珠,二女儿怎么的也该取个珍珠、宝珍之类的名字吧?
哎,不对啊,卞春舟猛然抬头:“不是说入山名额是给到姜迎师姐的吗?怎么还会有争吵?”
“哦,这个啊,雍璐山的入山名额是不记名的,给出去的只是一个信物玉佩,谁拿着玉佩来山登记,谁就能成为外门弟子。”
居然还能这样?
“那这样,岂不是不能保证人品?”
这位师兄就笑了起来:“外门弟子也是需要考核的,若是品格不佳、性情怠惰,山门也不会放任其继续为祸。”
哦,懂了,雍璐山盛名在外,约束门内弟子有的是手段,哪怕是大商行推荐来的,该公事公办也不会手软。
所以,当初姜迎师姐拿到入山名额后,是差点儿被亲姐姜宝珠抢走?卞春舟眨了眨眼睛,他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再结合那天常师兄告诉他的“为了承诺要牺牲姜迎师姐的前程”,姜家父母听上去有些偏心啊,或者说……是过分偏心了。
可不应该啊,如果不欢迎第二个女儿的到来,不生就好了,为什么要生下来还苛待呢?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他想歪了。
没有绝对的证据,他还是不能把人想得那么坏。
再者,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也只是简单的同门之情,在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姜迎师姐就是那晚呼救的人之前,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卞春舟定了定心,决定先通过初赛选拔再说,到时候他请共觞小馆的掌柜帮忙打听一下姜家的情况吧,万一是他想歪了,那可就闹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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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来到了第三日,大部分种子选手都进阶顺利,也有一部分运气和实力并存的外门弟子也拿到了决赛的名额,卞春舟和林淙淙两个人,反而成了异类。
两人站到台上后,擂台之下有认出两人的弟子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这二位应当是内门的师兄吧?”怎么初赛就对上了?!怕不是有什么龃龉?
“还真是,他俩这是做什么?”一般人的思维,不都是先打进决赛再说吗?这万一输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这里有个小道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小道消息?”
“我听说的哈,擂台赛第一天的时候,这二位师兄前后脚输给了内门一位姓时的师兄,我有朋友当时看到两人争论,许是在争夺那位时师兄的偏爱?”
“嚯,真的假的?还有这等事情?那位时师兄什么来头?”
悄悄来看擂台赛的时易见:……幸好今天来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外面的谣言已经传得这么好玩了呢。
他抬头看向台上有些熟悉的两个人,唔,确实都打败过呢。
所以,真的是因为他才斗起来的吗?不见得吧,时易见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开始了,内门师兄的斗法,我可得仔细点看清楚。”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台上的两人已经打过两个回合,卞春舟的攻击以符箓为主,水火符是他如今最熟练的攻击手段,但他没办法像时师兄一样凭空画符,所以在扔符的间隙,也修行了一点体术。
体术是陈最指导修炼的,攻击性一般,但配合符箓,至少自保防御不成问题。
也是巧了,林淙淙单土灵根,土灵根天生宽厚、天然拥有防御的属性,但若说攻击性,最著名的就是土龙术、土遁术、飞土连天等等,作为内门弟子,林淙淙当然不走寻常路,他运用最熟练的术法,是以土缚人。
简而言之,就是捆绑术,但用的是天地之土、万物之灵,如果是真的杀敌致胜,他甚至可以将人、将物困杀在一方空间,叫其灵力枯竭、窒息而亡。
卞春舟很快就发现了,这瘪犊子是真能放土牢啊,他的水碰上土,整个斗法空间变得湿粘起来,他的身法都慢了一些。
当然相对的,林淙淙也快不到哪里去。
谁都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局持久战,一般来说,修为低的最怕这种持久战,因为这样消耗灵力下去,肯定是他们先输。
但,嘿嘿,他的水中火可是蓄力越久越强大的,卞春舟表示,他最不怕的就是持久战了。林瘪犊子,瞧着吧,这局他赢定了!
第58章 获胜
林淙淙万万没想到, 自己居然……输了。
而且输得很彻底,在修为足足领先了一整个小境界的情况下,他居然输给了一个水火灵根,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没想到,卞春舟这个人竟真有几分本事,并且还如此难缠,水火灵根难道真的要被这人走出一条新的路子来吗?
林淙淙很沮丧, 甚至连接下来的比赛都没看,就独自回了洞府。
他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 甚至将面子看得比一切都重,他前脚刚跟师兄弟们拍着胸脯说自己必赢,后脚就输了比赛,而且输得……这般难看。
林淙淙恨不得当场闭个二十年死关,这样就没有人会再记得……不,卞春舟那个家伙肯定会记得。
“又输了?”
林淙淙的师尊是一位元婴后期真君, 如出一脉的单土灵根,且他为人随和, 今年也才四百余岁, 当年却也是以元婴修为霸榜天骄榜的天才。
可以说,他进阶化神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林淙淙是他收的第一位弟子, 自然教导得格外精细一些。其实原本他是不准备在元婴期收徒的, 但单土灵根弟子可遇不可求,此次开山门竟有一位,他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林淙淙这个弟子,天赋没的说,心性却还未定, 且大概因为天资聪颖、家世不错,故而对修行傲慢有余、敬畏不足,而今连吃两顿败仗,显然是真的被打击到了。
但炼气期被打击两次,并不是什么坏事,相反对于他这位弟子而言,是大大的好事。毕竟这坑反正都要掉的,早一些至少没那么痛。
修行必经之路罢了。
“对不起,师尊。”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师尊您的教导,我又输了。”
“不是还有一次机会吗?”
林淙淙依旧沮丧,毕竟输都输了,他难道还能反口不成,以后他都不好意思去讽刺姓卞的了,亏的他从前还一直说……算了,以后他都不要再见到卞春舟了。
“你可知道,你输在哪里?”
输在哪里?是修为灵力不足吗?当然不是,是他攻击手段低人一等吗?当然也不是,所以他到底输在哪里呢?
“淙淙啊,你如果赢了,你觉得你的那位对手会作如何表现?”
要不说这世上最了解的人是敌人呢,林淙淙几乎想都未想就开口:“他那人,惯来没心没肺,许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再者……”
“所以,你究竟是因何而走上修行路的?单是为了与同门争上下吗?还是因为名声和地位?”
“弟子……”
“先别急着回答,有些事情急则慢,缓而安,徒儿你该反思一下自己了。”别总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修行是自身的修行,当自身强大起来,将无畏任何敌人。
这声音如同山峦之上的暮鼓一般,敲击在林淙淙的心头,他原本被恼怒和挫败填补的心头瞬间平复了下来,他终于开始审视自己,他究竟……败在了哪里?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卞春舟也……梅开二度了。
“怎会如此!”
陈最说不出任何的安慰话:“……要不,你找人算一卦?”
“……想开点,还有一次机会。”闻叙的安慰相当简短。
“没错,你还可以再打五场!”多棒啊,陈最想想都觉得有劲。
卞春舟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这不是五场不五场的问题,问题是我好不容易打赢了姓林的,居然随机到了最后一位没有晋级决赛的炼气巅峰师兄,我这运气真的还有救吗!”
人至少不能,不应该……
“我这哪是初赛啊,明明是当决赛在打啊!”
陈最&闻叙:……无法反驳。
卞某人哭唧唧,但过了两天又满血复活,并且奇迹般地改运成功(其实是高阶炼气全部晋级了),一口气赢下了五局。
拿到决赛名额的当场,卞春舟差点泪洒擂台:“请客,我必须要请你们吃饭!”
本来要拒绝的两人:……也行吧。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卞春舟请客吃饭,当然首选自己的地盘——共觞小馆。
值得一提的是,共觞小馆最近的生意真心很不错,在步入正轨后,卞老板也算是脱贫致富奔小康了,他如今赚取的收益,已经完全能够支撑他每月在制符上的挥霍,甚至还能存下一笔不小的灵石。
“来来来,干杯!”
闻叙笑着喝完杯子里带着气的果汁,味道还真非常独特,听春舟介绍,是他找炼器峰的师兄联合制作了一台给果汁充气的一品低阶法器,一枚下品灵石的灵力就可以支撑这个法器使用七日:“恭喜你,春舟。”
“嘿嘿,不知道林淙淙那个家伙,有没有赢呢?听说他那天回山之后,被他师尊狠狠训了一顿,想想就解气呢。”
陈最:……不是很理解,吃菜吧。
火锅一如既往地好吃,加上店里可选的菜品种类更加丰富,三人都吃了个肚圆。说来偷鱼事件之后,掌柜的有些杯弓蛇影,故而对食材的把控愈发严苛,倒也让共觞小馆的食材品质更加好,吸引了不少富商办卡消费。
有修士老板这个噱头在,那些人办卡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手软,卞老板甚至萌生了开第二家分店的想法,但想想还是算了,暂时忙不过来,食材也供应不上。
再者物以稀为贵,他得保证每一个城池都只有一家共觞小馆,还是等他以后修为高了再开分店吧,大不了等以后客流量上来,他把隔壁的两间铺子都租下来,把店面拓宽。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闻叙不理解,“如果只是简单的拓宽店面,我可以帮你。”
卞春舟:???
“空间阵法,就像是我们当初山考之前,入住的客栈一样。”
卞春舟恍然大悟:“对哦,我……这不是思维没有转换过来嘛,嘿嘿,但用阵法的成本会不会太高了?不行,到时候我再做个企划案,找你详聊哈。”反正闻叙叙也是股东,股东出点力,完全没毛病啊。
“不过你居然都要学到空间阵法了,不是说涉及空间构造的术法,必须要筑基以上修为才可以吗?”
闻叙摇头:“没有学到,但应该……能学会吧?”
……不愧是闻卷王,卞春舟竖起了大拇指:“按照现在的进程,再过三日筑基以下的擂台赛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就是金丹以下,陈最最你真的要参加吗?”
陈最点了点头:“当然,我从不说假话。”
“那到时候,我和闻叙叙去给你加油助威!”
当时两人报名时,闻叙尚在闭关,此刻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地抬头:“还能同时报两次名吗?”
“可以的,而且那天我陪他去报名,炼气巅峰的弟子似乎都报了金丹以下的比赛。”卞春舟的消息果然非常多,“听闻往届都有炼气巅峰的弟子在比赛中得到契机,从而进阶筑基,当然这是我听别人说的。”
闻叙忽然有些可惜,早知道他也报名了,虽然他才炼气八层巅峰。
“你不会也想报名吧?”卞春舟战术后仰。
“没有。”闻叙矢口否认。
卞春舟:……真的吗?我不信。
吃过火锅,卞老板顺便查了账,就决定去修仙一条街看看,没办法,他连打七场比赛,符箓的消耗有些超标了,他得买些材料补补货,对于一个符修来讲,储物袋里的符箓没超过两斤,心里都是没底的。
卞春舟经常买材料,早就有了相熟的店家,很快买完了东西,又随便逛了逛,忍不住又买了些没什么用但好看的小玩意。
“哎,没想到姜师姐竟就这么陨落了,实在太可惜了,大师兄还在自责吗?”
姜师姐?卞春舟一下停住了脚步,他扭头看去,哦,原来不是他们雍璐山的弟子啊,吓死他了。
“陈最最,你认得他们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吗?”
陈最摇头:“应当是雍璐山脉之内的小宗门吧,我没见过,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我去找人打听打听。”
符修店的伙计就是一个极好的打听对象,果然他也知道:“刚才的仙人啊,他们是云霞门的弟子,门主是一位元婴真君,从前也来店里买过符纸的。”
门主都是元婴,看来真是小宗门了,云霞门这个宗门,就是消息灵通如卞春舟,也完全没有听说过,但他对刚才听到的“姜师姐陨落”有些在意。
打听小宗门的消息还是挺不容易的,卞春舟花了点灵石,很快就弄明白了。
“居然真是姜迎师姐的姐姐姜宝珠哎,她居然拜入了云霞门,前段时间还重伤损及灵根,但为什么刚才那些弟子说她陨落了?”
难不成姜家父母就是因为大女儿出事,所以才对姜迎师姐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可是不对啊,如果真的是亲姐出事,姜迎师姐为什么没有请假下山吊唁呢?
闻叙在听完卞春舟的所有分析后,关注点却落在了其他的地方:“相较于你说的,我更好奇,姜家姐妹居然都有灵根,你不觉得这个几率有些太高了吗?”
陈最:……你俩分析什么,好无聊,想回山练刀。
第59章 惊闻
开元峰位于内门和外门的交界地带, 姜迎老早就打听清楚了,她需要对雍璐山进行更深层次的熟悉,自然免不了亲自去一趟。
大宗门不愧是大宗门, 哪怕只是五大宗门的末位,其规模宏大、底蕴深厚,也完全超出了姜迎的想象力。炼气八层修为,在小宗门那是宗主的亲传弟子, 但在雍璐山,普通的炼气八层什么都不是。
别说是内门弟子了, 外门之中也比比皆是,她想要晋升内门,还需要一些手段。
姜迎眼神暗了暗,她能走到如今,已经使尽了手段,所以绝对不能出错, 绝对要成为人上人。
姜迎在开元峰的入口看了一会儿,然后学着其他弟子拿出身份玉牌刷进去, 待进了峰头, 她开始仔仔细细地逛了起来。
开元峰是雍璐山处理杂务的峰头,所以低阶弟子也是最多的,开元峰的墙上有无数的低阶任务, 并且仔细地按照等级分布, 姜迎一时看得有些沉醉,直到——
她看到了一个寻人任务,任务表述是一段影留石,她只随意点开了开头,就认出那是属于……真正姜迎的声音。
“姜迎”瞬间就陷入了恐惧, 怎么会?怎么会留下这种东西?!
不,不能慌,既然任务还在,就还没有人发现,她必须第一时间解决掉这个任务,最好是——
“姜迎”不敢去找开元峰的弟子询问这个任务,因为这很容易暴露,所以……她要不要接下这个任务?不,这太刻意了。
她不应该做这种蠢事,这个任务其实并没有那么显眼,她应该让它一直挂在那里,她不能去接取这个任务,但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声音。
幸好,姜迎是个孤僻的独行侠。
对,没错,就该如此,然后她应该尽快回家一趟,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人果然不能太过心软,对别人更没有必要,阻碍自己前进的人,都应该成为她的踏脚石。“姜迎”想通后,匆匆请假下山,理由也是现成的,她要回家奔丧。
姜宝珠这个名字,是时候该消失了。
她虽然不喜欢姜迎这个名字,但没关系,只要以后她变得足够强大,她完全可以再找回从前的名字,一时的蛰伏改变,她忍得住。
“姜迎”的行动力相当惊人,请假下山回到家,也才午时刚过不久。
姜母见到女儿回来,当即高兴地迎上来:“宝……阿迎,你怎么今日回来了?都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叫厨房准备你爱吃的菜,春花,快吩咐下去,就……”
“姜迎”忙拉住她,低声道:“阿娘,外面还摆着灵堂呢,若是叫人看见,影响不好。”
听到灵堂二字,姜母脸上有些不开心,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给宝珠出殡,这多不吉利啊,就说病着或者出去寻医问药不行吗?非得说死了,她女儿明明好生活着呢。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明明她的宝珠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见阿娘脸色不郁,“姜迎”也懒得安慰,她被偏爱太久,早就忘了尊重和感恩,当然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但这天下谁不自私呢,她要是天生单灵根,哪需要去算计那么多:“阿娘,那个人……她在哪里?”
姜母眉间一跳,其实她是不太想害人性命的,毕竟……那是宝珠的身体,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斩草除根。”
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姜母看到女儿的神色,其实心里早就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实在太过抵触:“不是说养着替你……”
“情况有变,我竟不知道她当日还向同门求救了,那寻人任务都挂在开元峰的任务墙上,阿娘,你心疼心疼我吧,我不能错的。”
姜母就被说动了,她最受不了女儿的哀求:“可她被你阿爹带走了,我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外面的灵堂是空棺?”
姜母点了点头,刚要问两句女儿在雍璐山上的适应情况,女儿就直接转身去寻亲爹了。她握着女儿的手一空,不知为何,竟莫名地有些心慌。
她只是个普通人,在这个家里,丈夫是修士,女儿是修士,只有她靠服用驻颜丹才勉强跟丈夫相配。
“大夫人,云霞门的仙长们到了。”
姜母收敛了一下心情,快步走出去:“快请他们进来,算了,我亲自去迎。”
卞春舟三人是跟着云霞门的人过来的,怎么说呢,就太古怪了,总感觉不来看一眼,今夜修行都不安稳。既是如此,那就过来看一眼。
姜家门庭富贵,因是修仙人家,故而住得很是“孤僻”,至少前前后后都没有人家,真正的大庄园啊,简直比听鹤山庄还要气派。
“我刚刚找人打听过,姜师姐的父亲叫姜丰年,筑基初期修为,早些年是个散修,后来定居阆苑城后,娶了城中富户隋家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姜夫人,姜夫人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没了,小女儿就是姜师姐。”
闻叙听罢,开口:“两个女儿,都是姜夫人所生吗?”
“不知道,但姜丰年并没有妾室,认识姜家的人,都说姜夫人好运气,即便没生儿子,也牢牢地……咳,你懂的。”
闻叙却好像太懂了:“春舟,一般来说,坊间传得越是恩爱的夫妻,越是假的。”
“啊?为什么?”
闻叙笑了笑,没说原因,只说:“姜迎师妹今年二十九岁,那她姐姐姜宝珠呢?”
卞春舟被问楞了:“不知道啊,你查户口啊?”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稀奇。”
“稀奇什么?”
闻叙刚要说话,忽然从姜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三人都是修士,耳力出众,细细一听,竟发现时云霞门的人跟姜母吵了起来,准备来说,是他们冲姜家发难。
“为何不让我们看看宝珠师姐的遗容?明明师姐的伤并不致命,为什么她一回家,人就没了?”
“就是,你们究竟是怎么照顾师姐的?修士丧仪都弄错,你们若是不欢迎师姐回家,直说便是,我们云霞门虽然庙小,但也容得下师姐!”
“姜夫人,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吧?这是大师兄好不容易求来的驻颜珠,他特意闯了个小秘境受了重伤才带回来的,这会儿还躺在洞府里昏迷不醒,他昏过去之前,还急切地叫我们把它送过来,今日哪怕你要阻拦,我们也要——”
嚯,这直接就闹起来了?!
说来修士陨落,确实跟普通人出殡不太一样,卞春舟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姜家的门庭,唔,确实没看到灵幡啊。
你说姜家疼爱大女儿吧,这丧礼办得也不仔细啊,但要说喜欢姜迎师姐,那好似也没有,卞春舟这下是真的糊涂了。
不过云霞门的要求很合理啊,姜夫人没道理拒绝啊。
他心中疑惑刚起,就听到姜夫人开口:“不行,这棺不能开,宝珠生前最在意容颜,我们做父母的自然知晓,因此早就寻摸了驻颜珠,就不牢三位仙长……”
“不可能,阆苑城若有现成的驻颜珠,我大师兄也不可能冒险去闯秘境!姜夫人,你究竟是在遮遮掩掩什么?还是说,师姐的死因真的有问题?”
好家伙,这属实是越描越黑了,姜夫人肯定说谎了,卞春舟在心里断定,并且越来越多狗血的内容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不会是什么狗血诈死吧?爱恨情仇?
“空棺!三师兄,这竟是空棺!”
卧槽真的假的?!
卞春舟都想探头进姜宅亲眼看一看了,怎么会是空棺呢?难不成姜宝珠没死?
“说,你们把我师姐藏哪里去了!今日你们若是不把我师姐交出来,我云霞门——”
正适时,一股强劲的筑基灵压席卷整个姜宅,就连外面的卞春舟三人都受到了波及,而此时此刻会出现在姜宅的筑基修士,自然是姜家当家人姜丰年。
云霞门这三个弟子,修为最高也才炼气五层,这会儿别说是拿剑了,就是站着的都没一个。
“三位若不是诚心来拜我女儿,便请离开吧,至于驻颜珠,也请拿回去,当初我女儿受其牵累,伤及灵根,他自己不敢来,还叫你们来闹事,今日我便是杀了你们,闹到城主府去,也是我们姜家有理。”
又用修为压人,又抬出了城主府,一顿连消带打,云霞门的三个小炼气当场就气得离开了。
“还有,门外的三位朋友,不知是友是敌?”
卞春舟心头一凛,扭头刚好对上云霞门三人异样的眼光,他正在头脑风暴,想要给他们出现在这里想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便听到闻叙叙开口了:“不知姜迎师妹可在家?在下雍璐山弟子闻叙,接了个任务,想要请师妹帮个小忙。”
卞春舟直接竖起大拇指:我的朋友,你可真是张口就来啊。
姜丰年一听,果然威压瞬间散去了,甚至直接迎了出来,因为雍璐山弟子这五个字的分量,可比云霞门重太多了,哪怕不看其师长,他一个小小筑基在人面前也不够分量。
再者,闻叙这个名字,他听过,是他的女儿姜迎亲口告诉他的。
第60章 师兄
姜丰年今年一百五十岁, 筑基寿二百,以他的修为和灵根,基本已经没有进阶金丹的可能了, 更甚至连进阶筑基中期的可能性都很小。
但修士体内灵力充沛,身体机能比普通人强壮许多,筑基期虽不能容颜永驻,但他看上去就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模样, 甚至比听鹤山庄的庄主何乾还要年轻一些。
这便是修行的好处了。
“原来是雍璐山的高徒,老夫有失远迎, 小女确实在家,可惜……你也看到了,家里出了事,怕是帮不到你什么忙了。”
卞春舟闻言,心里却很惊讶,他刚还在疑惑姜迎师姐为什么没回家吊唁, 现下师姐就在家里了,如此一来, 他可能真的是多想了。
“姜伯父说笑了, 是我们来得不巧,可惜我目不能视,故而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门口挂的白幡。”
卞春舟直接一个惊诧扭头, 朋友你说话怎么突然这么直接?!
修士陨落, 若有亲人在世,都会在家门口挂上灵幡,这样路过的修士就会知道,这里有一位道友去世了,根据修士陨落时的修为境界, 灵幡的种类也有所不同。
如果姜家正经办丧事,此刻应该挂炼气灵幡,哪怕闻叙目不能视,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闻叙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说来,可听在姜丰年耳朵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云霞门的人可以随意打发了,但雍璐山不行,更何况人还有个合体师尊。
合体期神尊啊,他一辈子都没见过,有些人却能凭借天赋一步登天,姜丰年唏嘘不已,想到自己两个女儿如今的境地,他心里自然是百味杂陈。
“实不相瞒,我大女儿宝珠因灵根受损而亡,死时已经与普通人无异,故而老夫才做主没有挂灵幡,以免过路的修士进来上香,说老夫弄虚作假。”
姜丰年这解释虽然勉强,但好赖也说得通。
云霞门的人原本想要离开,此刻见他出来说话,其中有个年纪轻的少年脾性急,此刻没忍住又冲了过来:“那空棺呢?空棺你怎么解释?”
此时此刻,闻叙三人只需要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就够了,卞春舟甚至还灵性地补了一句:“什么空棺?”
姜丰年眉间怒意一闪而过,但这怒意显然是冲着云霞门去的,但又因为雍璐山弟子在场,故而没有表现出来:“就像你们说的,如今天气不好,小女最爱漂亮,因为没有驻颜珠,所以老朽在后院请人摆了寒冰阵。”
众所周知,寒冰阵非常霸道,哪怕不在阵中,也能对普通人造成伤害,姜夫人是普通人,故而不把寒冰阵设在灵堂里,也算情有可原。
又是一个很勉强,但也算说得通的说辞,比之姜夫人,很显然姜丰年的段位更高,行事也更加周全,至少此刻云霞门的人无话可说了。
领头的炼气五层闻言,犹豫片刻,又将驻颜珠掏了出来:“姜伯父,还请您收下。”
闻叙悄悄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一幕,就在姜丰年勉强要接过驻颜珠的时候,忽然开口:“既是姜迎师妹的亲姐,怎么会好端端灵根受损而亡?姜伯父,若你有难处,不妨直言,我们三人虽修为不济,但雍璐山决不会见不平之事坐视不管。”
姜丰年心里疑惑起来:这三人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他对大宗门并不十分了解,阆苑城虽坐落在雍璐山脉脚下,但他不过一介筑基,能送亲女进云霞门已是他能力的极限,雍璐山这等大宗门,若不是姜迎自己有机缘,他恐怕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可哪怕他并不十分了解,也知道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的差别,难不成……被发现了?他心下惊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而也正是他的犹豫,让闻叙的话问话更加站得住脚:“修士的灵根,如同性命,毁人灵根无异于杀人,姜伯父你大可以讲出来。”
这话是什么?是把姜丰年架在火上烤,还在狂踩隔壁云霞门的雷区!
就连一向直脑筋的陈最都察觉到,这话一出,那边的三个小炼气眼睛都气红了,特别是修为最低的那个三层,若不是被人拉住,怕不是已经冲到闻叙跟前了。
但哪怕他人没有冲过来,尖锐的话语已经直冲脑门:“放屁!大宗门就可以随便编排别人了吗!大师兄对宝珠师姐不知道多好,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宝珠师姐!”
卞春舟听完,第一反应居然是:……什么?修仙界居然也有掏心派恋爱脑?!
“小师弟,慎言。”
旁边的师兄要去捂嘴,这位小师弟却好像完全豁出去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任由他们给大师兄泼脏水吗!当初若不是宝珠师姐非要去探那个秘境,大师兄也不会陪她去!大师兄做的最错的事,就是他灵根完好地回来了!”
哇哇哇,这是他们能听的内容吗?这位小师弟似乎心里怨愤极深啊。
“你们口口声声说不怪罪大师兄,但不论是三师兄你还是四师兄,都是怪他的!知道宝珠师姐死后,你们还逼大师兄去寻驻颜珠,他的伤才刚刚好一点,这次回来后不仅境界跌落,怕是还要影响之后的修行!”
小师弟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夺走了二师兄手里的驻颜珠:“他不想要,你为什么还要求着他收下!驻颜珠卖了换成灵石,还能给大师兄——”
“啪——”
小师弟挨揍了,并且还被打得翻落在地上,竟都爬不起来了,可见这位二师兄用了多大的灵力。
“胡说些什么!回去后,我定要禀告师尊,罚你去后山面壁。”
这位云霞门二师兄话音刚落,姜宅里走出来一个面容娇俏的冷面女修,她提着一柄低阶灵剑,身形板正,他根本没见过此人,却莫名觉得她好生叫人熟悉。
“姜迎”没想到,居然会有雍璐山的内门弟子找上门来,并且还有过春峰闻叙。她同此人打过一次,此人看似春风和煦,手段却凛冽锋利得很。
她不喜欢跟这种满身都写着天之骄子的修士打交道,她更喜欢……比她差的、弱的,或者是比她稍高一些的,因为这样的人她更容易掌控。
但他们既然上门来,她必然是要现身的,不仅如此,她还要借力打力,云霞门这些人实在有些太烦了:“外门弟子姜迎,拜见小师叔祖。”
小师叔祖?!
云霞门的三个人,包括地上爬不起来的小师弟,此刻连呼吸都停滞了,哪怕再没有见识的修士,也知道雍璐山如此高辈分的修士,能量何等巨大。
完蛋了,云霞门的三人心里齐齐飘过了这三个字。
闻叙的记性却很好,被这个当场叫破辈分,他抬头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面前的女修身上,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她眼中几乎化为实质的野心,这样的野心他曾经见过,在自己的脸上,在许多想要往上爬的泥腿子脸上,怎么说呢,因为脸盲看不清任何人的脸,他下意识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一个人的眼睛上面。
就像当初他遇上卞春舟一样,春舟的眼神纯挚又清澈,这才是当初他愿意在对方身上下赌注的根本原因。
“上次在擂台上,你可是唤我师兄的,怎么今日换了称呼?”闻叙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像是随口提起,又像是一种直白的质问。
雍璐山除了郑仅师兄,没人会喊他师弟,而喊他师兄的,只有面前的姜迎一人。
前两日春舟说姜迎师姐很奇怪,闻叙原本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死状态,但细细一回想,连升小境界使用灵力丝滑不算最奇怪的,奇怪的是,姜迎叫他师兄。
雍璐山外门弟子,再胆大妄为,也绝不会有人自作聪明叫他师兄拉近关系,姜迎绝不是蠢人,但她却叫了,并且叫得非常自如,就像在她的印象里,他就应该是师兄一样。
不是闻叙自大,他在雍璐山应该没人不认得他,哪怕不认得他的脸,也知道他是个瞎子,瞎子是很好认的,但姜迎没认出来。
再思及这场诡异的丧礼,闻叙心想,陈最应该能够打赢筑基初期吧。
“当时出言无状,还请小师叔祖原谅。”
“当然,我并不介意,不过是个称呼罢了。”闻叙笑了笑,然后拿出一枚影留石,却并不直接开口,反而是将影留石放到了春舟的手中,“那个任务,你若不直接问姜迎师妹本人吧,来都来了。”
卞春舟一愣,心想什么任务啊,那不是你随口胡诌来搪塞姜丰年……啊,影留石任务啊,他愣愣地接过,心想动脑子我肯定不如闻叙叙啊,闻叙叙让我问,那我就问问呗,反正弄错了的话,大不了直接滑跪道歉,于是他直接开口:“姜迎师姐,我在十五那日夜归时,在山脚下录到了这段求救声,那日在擂台上听到你的声音,发觉几乎一模一样,当时……是你吗?”
姜迎闻言,差点儿手中的灵剑都握不住了,她脑子里嗡地一声,疯狂地思考着否认脱身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