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情愫生 满脑子的主意

    水还没烧开,陶椿兴致勃勃去做鱼钩,铁是没有的,绣花针也没有,她只能在吃剩的鸡骨、兔骨和熊骨堆里翻找。鸡骨和兔骨是熟的,骨头硬不好掰弯,最后她找到两?根细点的黑熊骨头。

    邬常安坐在不远处看她拿着砍刀削骨头,他提醒她:“你?不是有黑熊的指甲,用那个。”

    “黑熊的指

    甲太大了吧?”陶椿迟疑,不过她还是把黑熊指甲拿出来了,长度是够的,就是太大了,“这鱼吞的进去?”

    “这儿的水潭没人来过,鱼都是大鱼,嗓子眼?粗,能吞下去。”邬常安说,“你?把砍刀跟熊的指甲给我,我试试能不能劈成两?半。”

    陶椿看他,“能行?”

    邬常安知道她指的是他的伤,他觉得她太过小心了,伤口?不流血就好多了,又不是泥娃娃,动一下就掉胳膊断腿。不过他还是很受用的,他都听他姐夫说了,陶椿以照顾阿胜为条件换了一百斤粮,还有狐狸皮,而他只占了个名分,就得她精心照顾。

    哎,他占大便宜了。

    “问你?话?呢?笑?什么?”陶椿皱眉。

    “没笑?。”邬常安端正态度,“我斟酌着来,我觉得我可以试着做一点事。”

    陶椿把麻绳给他,让他劈两?根细绳,至于劈指甲则是她自己动手,他的刀工不如她,还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往火坑里又添几根柴,陶椿把熊指甲戳树枝上放火上烤,烤出味了也就软了点,她用刀刃小心翼翼地劈下去。

    一共烧了三次,才把一根熊指甲劈成两?半,陶椿心想这东西可真够硬的。

    劈了再烤,陶椿不断掰着指甲打弯,依着指甲本来的形状掰成个半圆,一边系绳,一边磨尖挂肉。

    邬常安早把鱼竿做好了,他盯着她的动作,倏的,他的目光偏开一寸,发现阿胜睁着眼?也看着陶椿。

    “阿胜,你?醒了?”他高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就是胳膊疼,也饿了,我哥呢?”阿胜试着撑起身子坐起来,但他虚弱得没了力气,靠他自己一只手坐不起来。

    陶椿过去扶他一把,“你?等?等?,我洗个手给你?盛饭。你?堂哥进山打猎去了,要给你?射只鸡炖汤补身子。”

    瓦罐里的水开了,陶椿压了压火,她在盆里洗干净手,从盐兜里捏三撮细盐撒进去。

    她盛一碗粥端在手上让阿胜吃,转头说:“鱼钩做好了,你?拿去钓鱼。”

    “不是还要用盐水擦伤口??我等?等?再去。”邬常安不急着走。

    “行,等?会?儿先给你?擦。”

    等?阿胜吃完饭,陶椿又碾一块熊胆让他吞下去,她把碗丢铜壶里,转而拿个瓢倒半罐盐水。

    邬常安把擦身上的布拿来了,陶椿拧两?把让他脱下棉袄,“前面你?自己擦,我给你?擦背。”

    “行。”邬常安松口?气。

    擦完一个还有一个,陶椿哈着气从陶罐里挑起滚烫的白布,晾到不烫了,她拧两?下反折过来给阿胜擦伤口?,伤口?上凝固的黄痂擦不掉,血痂她也不敢碰,只能在伤口?边缘擦一擦,整条胳膊仔细擦两?遍。

    “我想擦擦脸。”阿胜说。

    陶椿舀碗凉水把布冲一冲,拧干了递给他。

    “我的胳膊咋办?”阿胜心焦,“要切开口?子挤脓吗?”

    陶椿摇头,她可没动过刀挖腐肉,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这一刀。

    “熊胆还剩不少,你?多喝几天,说不准就慢慢消肿了。”陶椿说,“这是个好药,你?喝一天就退热了,说明是对症的。眼?下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困了睡,饿了吃,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你?不用操心。你?坐不住就躺下吧,等?你?堂哥回来让他扶你?起来转两?圈。”

    “他为啥能走,我就不能乱晃?”邬常安插嘴。

    “我不让你?乱晃你?也没少乱晃,他是真正结结实实躺了一天两?夜,需要动一动。”陶椿说,“钓你?的鱼去。”

    “你?呢?我做了两?个鱼竿。”

    “我忙的很,我还要照顾牛,还要去把黑熊洞烧一烧,里面又臭又骚,万一下雨了,人住进去受得了?”陶椿说罢起身就走。

    黑狼和黑豹还拴在树上,它俩急得汪汪叫,陶椿去解开绳子,放它们?进山打猎。放了狗,她去看牛,牛身上还挂着衣裳,看样子估计都是杜月的。

    “不是我公?爹吧?传得神乎其神的。”陶椿嘀咕,“别?乱动啊,我看看你?的伤……你?的伤最多,比那两?个恢复的都快,我再给你?敷一层药。”

    陶椿细数了下,牛脸上一道咬伤,肉都扯没了,牛脖子上一道抓伤,肚子上也有一道抓伤,牛腿上血痕跟核桃上的纹路不相上下,反正数不清。

    “难怪他们觉得你邪门,伤这么重也没感染,命太硬了。”陶椿啧啧,她解开牛头上缠的布,往碗大的伤口?上撒上一层白沫,它疼得不住走动,来回甩头。

    陶椿赶忙把布缠上,“好了好了,敷了药就好了。”

    大青牛低低哞一声。

    “给你?取个名咋样?叫刀疤脸。”陶椿说,这牛脸上的伤就是长好了估计也要留个肉坑,邬常安肩上估计也是如此。

    牛肚子和牛脖子上的伤都敷上药,陶椿蹲下来,牛像是知道她的目的,一个劲打转,不让她碰它的伤腿。

    “就凭你?这个不知好赖的德行也不可能是个人,一个个都在看什么。”陶椿松口?气,她把药粉倒在手上,追着牛往它的伤腿上吹。

    敷完药,陶椿解了牛绳子牵它换个地儿啃草。她去山里捡一大捆树枝,费了老?大的力气徒步穿过山谷,再爬上另一座山,把一捆柴搬进黑熊洞。

    邬常安从另一头上来,见陶椿拄着膝盖喘粗气,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能帮忙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陶椿摆手,“你?离远点,不要靠近这里。以及,你?不要爬山,身上出没出汗?你?多跑几趟,你?又要发虚。”

    邬常安哑然。

    恰好李山打猎回来了,他说:“你?去找李大哥帮你?。”

    “他有他的事忙,要做饭了,早上吃的粥不耐饿。”陶椿看了眼?天,都这会?儿了,天上还是乌沉沉的,丝毫见不到一点太阳,看样子是真要下雨了。

    她不再多说,赶忙又下山去捡柴。

    陶椿来回跑了五趟,她把整个熊洞都铺上柴,身上的衣裳也脏了。她赶忙下山把早上换下来的衣裳拿去潭边泡着,见邬常安还在潭边坐着,她大声问:“钓到鱼了吗?”

    “钓了三条,这水里的鱼嘴馋,上钩快,就是个头太大不好扯起来,绳子还拽断了一条。”邬常安说,“鱼钩也被鱼吞了。”

    “等?吃完饭我再做两?个。”陶椿说。

    缓过劲,陶椿端盆水上山泼在熊洞外面,她掏出火折子点燃洞里的干柴,熊熊烈火烧起来,她赶忙跑远点。

    熊洞里烧起大火,火越烧越旺,整个洞里都是火,尿骚味和腐臭味在火焰的焚烧下一点点消失。

    陶椿又往洞口?泼一盆水,确保火不会?窜出来烧山,她拎着盆拖着酸软的腿下山,她要赶在下雨前把衣裳洗了晾干。

    邬常安蹲在水边正在慢吞吞地搓衣裳,听见水面叮咚一声,他忙起身去拉钩。

    陶椿又扔个石头砸下去,“在这儿,你?在做啥?谁让你?给我洗衣裳了?”

    “我让我洗的。”邬常安觑着她,见她似乎没有生?气,他嬉皮笑?脸地说:“救命恩人,求您给小的一个报答您的机会?,让我做点小事行不行?再不行,小的跪下磕几个?”

    陶椿居高临下望着他,见他真要屈膝跪下来,她赶忙喊停,“伤口?要是裂开了我跟你?没完。”

    “没裂没裂。”邬常安大步走上去接过她手上的盆,他单手舀半盆水,坐在地上偏着身小心翼翼地搓洗衣裳。

    陶椿回到山谷里把包袱里邬常安的衣裳拿出来,他的一身衣裳还是干净的,她换上他的衣裳。

    “阿胜醒过吗?”陶椿这才靠近阿胜。

    李山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脏衣裳,这才明白为啥邬老?三能平平稳稳地扛过来,而阿胜却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就陶椿这个仔细劲,不怪邬老?三能活命。

    “醒过一次,我扶他去撒了个尿。”李山老?老?实实交代,“大妹子,你?懂得的这些东西都是跟谁学?的?太常寺不教?吧?我记得我

    没学?过啊。”

    “我在定远侯府待了几年。”陶椿说的含糊。

    李山明白了,贵人府里讲究多,又养的有大夫,陶椿估计是跟着学?了不少。

    陶椿看一下阿胜的伤口?,她倒小半碗苞谷酒,用布沾酒水把整条胳膊都擦一擦,末了朝他额头上摸一把,没发热。

    鸡汤炖好了,饭也焖好了,陶椿去喊邬常安过来吃饭。

    邬常安见她套着他的衣裳,他心头窜起一把火,一股热意攀到脸上,他火急火燎地撩水洗脸。

    “我的衣裳脏了,借你?的衣裳穿一下。”陶椿说。

    “嗯嗯,随你?。”邬常安含糊道,“我是说给你?穿,你?想穿就穿。”

    陶椿往铜壶里看一眼?,四?条鱼,两?个鱼种,她都不认识,不是之?前在定远侯陵逮的鲫鱼草鱼鲤鱼什么的,这深山老?潭的鱼种或许出现在很多年前,山外的已经灭绝了。

    “等?吃完饭,让李山来把鱼鳞刮了,晚上炖鱼吃。”陶椿说,“我记得我们?带来的番薯还有剩的,等?下过雨,我挖几个坑把番薯埋土里。明年再过来,这儿或许会?长一大片番薯藤,或多或少总能收几袋番薯。”

    邬常安连连点头,她可真有精神气,太能折腾了,不,是脑瓜子太灵光了。

    第42章 搭牛棚 如鱼得水

    陶椿盛鸡肉的时候发现瓦罐里有两?大坨黄姜,以为是?李山或是?阿胜带来?的,她还说:“你们挺讲究,还带了姜,我们出门的时候就带了米和番薯,其他的都忘了。”

    “刚刚在山里挖的,只找到了三株,估计是?鸟拉屎把?种子?落土里了。”李山说,“姜去寒,让阿胜跟邬老三把?姜吃了,山谷里风还挺大,他俩别着?凉了。”

    “我把?黑熊洞烧了,等火灭了,我去把?柴灰扫出来?,晚上我们挪到熊洞里,免得下雨了来?不及跑。”陶椿跟他商量,“水潭里有鱼,邬常安钓了四条上来?,你待会儿?去把?鱼鳞刮了,晚上炖鱼汤。明天要是?下雨你就别进山打猎,我们钓鱼吃鱼,这儿?的山你不熟,你要是?在里面迷了路,我可没法去寻你。”

    李山“哎”一声,他一个人进山打猎还真?有点害怕,太阳没出来?,山里昏惨惨的,他多转几圈就晕头转向了,要不是?随手做标记,他还真?分不清东南西北。而且就他一个人,身后的树枝断裂声、枯叶莫名咔嚓响、鸟叫突然消失等等都让他提心吊胆。一旦慌了神,地上虬结的老树根看着?像蛇,树上缠的藤枝看着?也?像蛇,他出山的时候心慌手抖的。

    陶椿把?碗递给邬常安,见?他要用伤了膀子?的左胳膊来?接,她忙制止:“我忘了你还有伤,我给你端着?,你拿筷子?挟。”

    “我能端。”邬常安僵着?胳膊接过碗,肩膀上的伤口撕扯着?疼,他暗暗吸口气,好在把?碗端稳了,“你看,我能自己端着?吃,你去吃你的,忙了半天够累的。”

    陶椿笑一下,这人的态度前?后转变太大了,救他救对了。

    邬常安也?冲她笑一下,他语气欢快地说:“快去吃饭。”

    至于阿胜,他带伤的胳膊压根抬不起来?,只能是?李山端着?碗让他先吃。

    陶椿跟邬常安先吃完饭,两?口子?先吃完先去做事,陶椿打算去把?身上的衣裳换下来?,她要去熊洞看一看。不过换衣裳之前?她喊住邬常安,“过来?,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邬常安迟疑了一下,他忐忑地褪下棉袄,不等陶椿说话,他先解释说:“我刚刚吃饭吃热了,出了点汗,没蹭到伤口上吧?”

    陶椿朝他头上拍一巴掌,不解气又打一巴掌,“让你歇着?你不听,这下好了,伤口流血了,你等着?做鬼吧。”

    邬常安不作声了,他没想到都没敢用劲,伤口还流血了。

    李山见?陶椿怒气冲冲的过来?,他给阿胜打眼色:“快躺下,你可得听话点,别连累我挨骂。”

    阿胜:……

    陶椿拿走药葫芦,又撕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熊胆,前?者敷在伤口上,后者让不争气的东西直接吞了。

    这下邬常安没等陶椿吩咐,他自觉地回到他睡觉的地方躺下休息,他摸着?身下垫的鼠皮披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陶椿没有把?她费尽心思?做出来?的披风拿去换粮食,而是?留给了他。

    陶椿大步过来?见?他又在发痴地笑,她莫名觉得恶寒。

    “你的鼠皮披风落下了,忘记交给姐夫让他拿去换粮。”邬常安兴奋地说。

    “我这趟意外得了一百斤粮,又不缺粮食,还换什么。这个披风能遮雨能挡雪,能垫能盖还能穿,我留着?自己用。”陶椿把?水囊放下,她交代说:“记得多喝水,好好休息,让我少操点心。”

    邬常安一噎,这跟他想象的有出入,不过不耽误他说:“你对我真?好。”

    陶椿深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熊洞里的柴烧没了,地上的余灰里还有火星,里面扑面而来?的热意熏得人冒汗,陶椿短暂地进去了一会儿?又退了出来?。

    她去把?刀疤脸牵到水潭附近,下雨了人能钻进熊洞躲雨,牛可怎么办?它身上的味还挺大的,肯定不能跟带伤的人挤一起。

    陶椿蹲在水边想了好一会儿?,等李山拎着?铜壶和陶罐过来?洗碗洗罐,她开口说:“之前?熏熊肉的架子?还在,我俩待会儿?去砍几根粗木头,跟架子?拼一起给牛搭个遮雨的棚子?。”

    李山嫌麻烦不想动,转眼看见?牛腿上的伤,他又说不出口,只能答应下来?:“行吧行吧,好歹是?条命。”

    陶椿等他一会儿?,等他把?碗和罐洗干净,她跟他一起拿上砍刀进山。两?人在山里转了一会儿?,挑中两?棵新生的榆树,树龄不到两?年,成年男人大臂粗细,好砍伐。

    树砍断,劈断细枝末节,最后竖起来?有一人多高?,估计八尺有余。砍了树,陶椿跟李山爬上两人合抱都抱不拢的老榆木树,瞅准直溜的分叉砍断,直到地上铺了一堆断枝,两?个人才收刀下树。

    断木去叶削枝,末了打捆,捆了三捆。

    李山用先砍的榆树做扁担,插起两捆榆木枝扛起来先出山,陶椿插起一捆扛在肩上,跟了上去。

    出了山,陶椿发现黑狼和黑豹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嘴巴还挂着?白色的兔子?毛,担心它俩去骚扰邬常安,她把?它俩拴起来?,一只牵到邬常安附近把?守,一只牵到阿胜附近守着?。

    李山喝了点水,他抬头望天,天上聚起厚厚的乌云,他琢磨着说:“我俩先把熊洞收拾出来?,我感觉不到天黑就要下雨了。”

    “行。”陶椿扛起榆木枝,说:“先把?这东西扛过去。”

    熊洞里的温度降下来?了,陶椿拔了一大把?野藤捆一起做扫帚,她钻进去把?洞里的柴灰往外扫,不多一会儿?,她身上、头上、脸上落了一层乌黑色的灰。

    扫出来?的柴灰铺在洞口,直接把?之前?堆熊粪的地方盖住,李山端水上来?洒,把?铺在地上的柴灰浇湿,免得进进出出溅起灰。

    陶椿歇一会儿?又进熊洞,她把?洞壁上火燎的黑灰拍拍打打扫下来?,之后再打扫两?遍,才把?熊洞收拾干净。

    李山在她手上几乎捡不到活儿?,他暗自惭愧,也?不嫌脏怕累了,他先下去寻个凹凸的山壁,借着?地势寻个适合搭牛棚的地方,丈量了熏肉架子?的长度在山上挖两?个孔,再把?两?根榆树削尖砸进去。

    陶椿找过来?的时候,李山已经把?牛棚的架子?搭好了,正要往架子?上铺榆木枝。

    陶椿卷起袖子?擦脸上的水,说:“我先去看看两?个伤患,待会儿?来?给你帮忙。”

    “行。”

    陶椿先去看阿胜,他这会儿?睡醒了,见?了她,忙说:“三嫂,你把?我哥喊来?,我有急事。”

    “啥急事?你有没有发热?”

    “没有,没觉得晕。三嫂,你快去喊我哥。”阿胜急得脸发红。

    陶椿见?他夹着?腿,她猜出来?,“想撒尿?我扶你起来?。”

    阿胜支吾着?摆手,蜡黄的脸迅速充血。

    陶椿走到一侧拽他起来?,“你自己能走,你找个地解决,我去看看你三哥。”

    转过身,她心里犯嘀咕,这会儿?羞

    什么羞,拉屎尿尿不用茅厕的人,还羞于说撒尿?她一个外来?的魂都已经习惯了山里陵户的粗野。

    邬常安这儿?一切都好,他能起能坐,喝水撒尿能自己解决,陶椿过来?就是?确认他发没发热。她身上脏,没去看他的伤口,撸起袖子?在他头上和脖子?上探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准备走了。

    “你们在给牛搭牛棚?”邬常安没话找话。

    “对,我给它取了个名,叫刀疤脸。”陶椿说,“刀疤脸以后就是?我们家的牛,你的救命恩牛,你要给它养老送终的。”

    说着?她就走远了。

    邬常安叹一声,他扯根草扔起来?吹,呼——在意我、呼——不在意我、呼——在意我、呼呼呼呼……草落地了。

    “呸,草都不愿意骗我。”他气得坐起来?。

    陶椿等阿胜走两?圈又躺下了,她去帮李山搭牛棚,这是?她擅长且热衷的事。

    一个在下面递,一个往上面铺,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就把?三捆榆木枝铺完了,还差半臂长的距离是?空着?的。两?人拿上砍刀又进山,一个上树砍树枝,一个在树下砍快枯掉的草藤。

    牛棚顶上用榆木枝铺满,再把?草藤和山谷里的枯叶草铺上去,铺好后,陶椿舀一碗水泼上去,水没有漏下来?,大功告成了。

    李山累得坐在牛棚下歇气,他瞅了瞅陶椿,心想这女人太厉害了,他感觉她要是?在山里迷路走丢了,只要不遇到豺狼虎豹等大野兽,她一个人也?能在山里活下来?,而且活得还不错。

    “下雨了?”陶椿抬头,雨点落在她脸上,她拔腿就跑,“快快快,下雨了,收伤患。”

    邬常安自己爬起来?了,一手拎起鼠皮披风,他大步穿过山谷往山上走。

    李山去扶阿胜,陶椿把?刀疤脸牵到牛棚,收了衣裳又火急火燎地去拿包袱。

    “你的雨披。”邬常安把?雨披扔给她,“披上试试,看漏不漏水。”

    陶椿兴致勃勃穿上,戴上帽子?,扎起绳子?,从做好雨披的那天她就盼着?下雨。她催邬常安去熊洞,她披着?雨披在山谷里飞快地跑,风托起雨披的下摆,她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赶在雨下大之前?,陶椿跟李山把?山谷里的东西都转移到熊洞,做饭烧水的瓦罐、铜壶之类的放在洞外的巨石下面,没有碍事的东西,四个人站在熊洞里也?不觉得拥挤。

    陶椿走到巨石下面看外面的雨幕,雨下的不小,雨幕下,山谷里白茫茫的,对面的山林都看不清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陶椿想起一件事,“下一场雨,黑熊的味道不就消失了?”

    李山心里一个咯噔,“该让他们给我们留半筐熊粪的。”

    “没事,这个山头有头黑熊,附近几座山肯定不会再有黑熊,就是?有它也?不会过来?,快入冬了,熊要忙着?大吃大喝多长膘准备过冬,不会找熊打架。”邬常安对黑熊有一定的了解。

    “那就好。”李山放心了。

    “哎呀,装鱼的桶还在水潭边上,我下去把?鱼鳞刮了再上来?。”陶椿戴上帽子?冲进雨里。

    “我去收拾。”李山追出去喊。

    陶椿摆手,“我有雨披。”

    “你媳妇儿?在家也?是?这样?好能干,我觉得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她也?能活下去。”李山转身跟邬常安说,“搭牛棚的时候,她还跟我说要多钓点鱼,熏成干鱼带回去,明年路过还要在这儿?逮鱼,要把?这个水潭弄成我们的鱼塘。”

    阿胜看向邬常安,邬常安笑了笑没说话。

    陶椿先下去探望一下刀疤脸,它倒是?老实,待在牛棚下面没乱走。她去给它扯一捆草扔过去,之后去水潭边上收拾鱼。

    鱼竿还在水边放着?,陶椿去草丛里逮一只癞蛙摔死挂鱼钩上,她一边刮鱼鳞一边钓鱼,一条鱼还没收拾干净,她先钓了一条鱼上来?。

    下雨天,鱼浮到水面呼吸,陶椿站在岸上都能看见?水下鱼嘴翕动,她无心再刮鱼鳞,一心甩钩拉绳。

    等李山冒雨找下来?,陶椿已经钓了七条大鱼,鱼在草丛里扑棱。

    “你不用下来?,你回去拿根绳子?绕在那个巨石上,晚上我把?鱼挂绳子?,连夜烧火熏。”陶椿喊。

    无奈,李山又跑回熊洞,按她的吩咐做事。

    等到天色全?然黑透,雨也?停了,陶椿把?鱼串成三串,串在棍子?上挑上山。

    熊洞外的石头下生了一堆火,两?只狗趴在火堆边上烤毛,邬常安和阿胜坐在熊洞里望着?外面,见?两?只狗突然起身跑出去,他们晓得钓鱼的人终于舍得上来?了。

    第43章 羚牛下山 不愧是好兄弟

    陶罐里的水烧开了,陶椿拎着把手把罐子提下来,问:“李山呢?”

    “雨停之?后,他出去砍柴了。”邬常安走?出来,“你的衣裳湿没?湿?鞋湿了吧?”

    “没?有没?有。”陶椿头也不抬地说。

    邬常安莫名察觉到嫌弃,他心里不是滋味,静默了一会儿,又?说:“你钓了这么多鱼?”

    “十三?条!”陶椿嘿嘿笑,“水潭里的鱼有饵就上钩,太好钓了。”

    邬常安暗暗哼一声,这就来劲了?

    “你的鞋湿了吧?”他又?试探一回。

    “噢,是湿了,我待会儿脱下来烤一烤。”陶椿低头看了下。

    邬常安暗暗吁口气,她的心思可真难猜!担心说多了又?讨嫌,他转身走?进熊洞。

    陶椿取下雨披,她看了一圈,没?地方挂,只能喊邬常安,“你把上面的水擦一擦,晾一会儿铺地上。”

    李山扛着一捆湿漉漉的柴过来,他把柴丢火堆旁边,多烤一会儿就能烧了。

    “鱼挂起?来?”他问,“我把之?前?挂熊肉的钩子找来了,鱼递给我,鱼鳞刮了?鱼肚子里的东西?都弄干净了?”

    “只收拾了两条,天黑了,我拿上来弄,你收拾也行,我来做饭。”

    “我收拾吧。”李山提一串鱼走?出去,他心想这一天过得?比他巡山还累。

    陶椿搬来一块儿石头坐下,她也累了,忙的时候不觉得?,歇下来了才觉得?腿发软。

    没?有油煎鱼,陶椿叉条鱼放火上烤,鱼皮烤出焦色,她把铜壶吊火堆上,舀两瓢开水倒铜壶里,再把烤过的鱼放进去炖。

    “为啥要烤一下?”阿胜问。

    “烤过的鱼香些。”陶椿叉起?另一条鱼继续烤。

    手上也没?多的东西?,鱼汤里就丢几片姜,再撒点?盐,盖上盖子就行了。

    人?忙忙碌碌,两只狗无所事事,它俩趴在火堆边眯着眼?打瞌睡。

    陶椿去帮李山刮鱼鳞,离开火堆,她察觉到冷,落了一场雨,山谷里冷飕飕的,似乎山顶的寒气降了下来。

    鱼收拾干净,李山拎下去在水潭里胡乱洗了洗,再拎上来,他用木钩戳穿鱼嘴,随后踩着空铜壶把鱼挂绳子上。

    淅淅沥沥的水顺着鱼尾滴下来,落在狗身上,它俩一个劲舔毛,就是不肯动弹一下。

    铜壶里的鱼汤炖好了,李山提下来,转手又?挂个铜壶上去,“煮什?么饭?米粥?”

    “面疙瘩吧,不是还有面。”陶椿说,“先喝鱼汤,等上面不滴水了再煮疙瘩汤。”

    “成。”

    邬常安闻言,他自己走?出来,出来了他暗松一口气,也不知道咋回事,阿胜好似变了性子,两人?待在一起?说话总觉得?怪怪的,憋死他了。

    李山衣裳是湿的,他进熊洞里换一身衣裳,顺带把阿胜扶出来,“今天有没?有觉得?好点??”

    这话提醒了陶椿,她竖起?耳朵听。

    “不晓得?好不好,反正能吃能睡。”阿胜坐下。

    “能吃能睡就行,多等两三?天。”陶椿接话,“伤口只要不恶化就是在变好。”

    阿胜叹一声,“为了我,让你跟我哥累得?要死,一整天没?歇过。”

    “想多了,没?有特意为你忙活。”陶椿把碗递给邬常安,转移话题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山谷是个好地方,离断头峰只有两天半的路程,距离不算远,以后要是换不到粮食,我们能来这儿种粮食,这个熊洞刚好能住人?。”

    “跑这么远?”李

    山没?兴趣,他喝口鱼汤,“好喝好喝,鱼汤怪鲜的,没?多少腥味,你们快尝尝。阿胜,你喝一口,我给你挟一块儿鱼籽。”

    “以后我陪你过来。”邬常安悄悄说。

    陶椿给他挟一块儿鱼腹肉,“这个水潭里的鱼是冷水鱼,肉嫩,腥味淡,刺也少,还是旁处没?有的鱼种,你多吃点?。”

    两条大鱼四个人?分,连汤带肉下肚也半饱了,陶椿从头暖到脚,之?前?的疲乏随之?消散许多。

    “这鱼汤怪补人?,我浑身舒坦,上次有这个感觉还是吃熊肉,浑身冒热乎气。”李山说,“之?后几天我也多逮点?鱼,熏成干鱼拿回去,我媳妇儿怀娃了,我要带回去给她吃。”

    “熊肉你也带回去,胡家全给我四根,我们四个人?一人?一根。”陶椿说。

    “行,我拿回去给我爹娘尝尝,我媳妇是吃不了的,她连羊肉都吃不好,嫌膻味重?。”提起?家人?,李山话很多。

    阿胜动了动嘴,他看邬常安一眼?,最终没把话说出口。

    说过一会儿话,李山去把疙瘩汤煮了,四个人?各喝半碗,剩下的明早热一热还能再吃。

    把邬常安和阿胜赶回熊洞,陶椿把湿柴架在火堆上,不一会儿,呛人?的浓烟腾腾升起?,两只狗嗖的一下跑没?影了。

    此时山谷里刮东风,熊洞口朝北,浓烟吹不进去,两厢便宜。

    陶椿用剩下的热水把脸和脖子擦一擦,换上晾干的衣裳,她进熊洞睡觉。

    邬常安和阿胜都躺着睡,李山靠坐在山壁上,陶椿拿上她的花棉袄也打算靠坐着睡觉。

    “你过来靠着我睡,我侧躺着,还有多的地方。”邬常安在黑暗中出声。

    陶椿没?吭声,也没?动。

    “你靠着我睡舒服些。”邬常安仗着洞里黑,他看不清她的脸色,继续大胆地说,“你夜里睡好了,白天才有精神钓鱼。”

    李山笑了一声。

    陶椿起?身,她拿着花棉袄摸索过去。

    “在这儿。”邬常安语气雀跃。

    陶椿踢到他的腿,她矮下身坐在披风上,躺下去后,她伸手在他腰上狠掐一把,“夜里可别做噩梦!”

    邬常安疼得?说不出话,下手真够狠的。

    熊洞里安静下来,陶椿跟李山累了一天,两人?很快就睡着了,邬常安睡不着,他睁着眼?胡思乱想,越琢磨越精神。

    “阿胜,你还没?睡?”邬常安小声问,“不舒服?”

    “没?有。”

    “你是不是怪我?”邬常安忍不住问,“你要是没?从我手里接过砍刀,就不会受这个伤。”

    “三?哥,我没?怪你,刀是我从你手里夺的,又?不是你塞给我的。”阿胜压根没?想过这个事,他当时亢奋的很,恨不得?扑黑熊身上勒死它,拿到刀就失了分寸,想去劈开熊头,靠得?太近,来不及躲。

    “我还以为你怪我,不想跟我说话。”邬常安嘀咕。

    “没?有。”阿胜闭上眼?,“我没?精神,也不晓得?是死是活……睡吧,我想睡了。”

    熊洞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陶椿夜里醒了几次,每醒一次就要出去添一回柴,期间下过一次雨,山谷的夜风一次比一次冷。

    好在黑熊的熊洞位置好,冷风吹不进去,洞里挺暖和。

    *

    天色放亮,李山最先醒来,他出去做饭,刚踏出洞,他哆嗦着又?退回去。

    “娘唉,一夜入冬了不成?”他把棉袄穿上,见陶椿坐起?来,他提醒说:“穿厚点?再出去,外面冷的很。”

    “我晓得?,昨夜就降温了。”陶椿也把棉袄穿上,“这儿地势高,要比公主陵冷一点?。”

    另外两个人?也醒了,阿胜一睁眼?先看自己的胳膊,他惊喜地喊:“三?嫂,你看我的胳膊是不是消肿了?”

    陶椿从邬常安身上跨过去,洞里昏暗,她看不清他的伤口,不过胳膊捏得?动了,不像昨天肿得?跟石头一样硬鼓鼓的。

    “对,在消肿了。”陶椿为他高兴,“一天三?顿继续吃熊胆,把熊胆吃完了,你的伤估计就不碍事了。”

    “我这条命是三?嫂救的,要是没?有你,我已经发臭了。”阿胜激动地攥住她的手,他郑重?地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只要三?嫂开口,阿胜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陶椿:……

    这不是小说里的剧情?太尴尬了,尬得?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话本子看多了吧?我一不打江山二?没?有血海深仇,上什?么刀山下什?么火海?”陶椿挣开手,“我拿粮办事,你不欠我的。”

    阿胜还欲说什?么,余光瞥到邬常安,对方冷眼?盯着他,他下意识觉得?心虚,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邬常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气得?想揍人?,这死小子!年纪不大,心还挺野。

    阿胜害怕被打死,他大声喊哥,“我要撒尿,哥你扶我出去。”

    阿胜逃了,邬常安一个人?坐在熊洞里生闷气,好兄弟惦记上他的鬼媳妇,这是哪门子的鬼事?

    没?下雨了,陶椿下山把刀疤脸牵出来吃草,见草丛里有癞蛙,她踩死几只继续去钓鱼。

    两只黑狗在山谷里撒欢乱跑,好端端的,突然朝山上跑,陶椿喊了几声,下一瞬上鱼了,她赶忙拉钩。

    “大妹子,饭好了。”李山喊。

    陶椿把鱼拖出水,这才往山上跑,见邬常安黑着脸,她一脸莫名,“一大早上谁惹你了?”

    阿胜僵住了,他吓得?不敢呼吸。

    “吃了饭我陪你去钓鱼。”邬常安说。

    “你想钓就钓呗,我待会儿再做两个鱼钩。”陶椿端碗递给他,随即端过自己的一碗。

    早饭就是昨晚剩下的疙瘩汤,胡乱填一填肚子,陶椿把她收藏的熊指甲拿出来做鱼钩。

    鱼钩还没?做好,她听见狗在山上大叫。

    李山在砍柴,听见声往上看,只见两只狗像是被什?么撵了,连滚带爬逃回来了。

    “有东西?从山上下来了。”他大喊,快步跑进洞里拿弓箭。

    陶椿和邬常安也进洞拿上弓箭和砍刀,狗叫声渐近,追在后面的野兽也露出真面目,是三?只长得?像羊又?比羊大了许多的野兽,头上有两个镰刀似的弯角。

    陶椿认出来了,是羚牛,她真想喊祖宗,狗怎么想不开招惹了它们?

    第44章 人、狗受伤 逼进熊洞

    “这么大的羊?”李山惊喜,“这山上?竟然还有羊,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会会它们。”

    “等等!”陶椿一把拽住他,她?扭头跟邬常安说:“你试试能不能让狗往对面?山里跑,别把大家伙引过来了?。”

    “啊?它们就是故意把猎物引过来的。”邬常安不解,“我们有箭,能把它们杀死。”

    陶椿:……狗都?夹着尾巴跑了?,这叫诱捕猎物?

    “三嫂,你认识这东西?它们吃人?”阿胜问。

    陶椿摇头,“不认识,狗遇到?熊都?没逃,这会儿跑得屁滚尿流的,我觉得这野兽或许不是羊。”

    说着,黑狼和黑豹已经跑到?跟前了?。

    李山挣开陶椿的手,说:“狗仗人势,猎熊的时候一大群人,狗不会跑。”

    还真是,黑狼和黑豹夹着尾巴跑到?人附近,它俩立马猖狂起来,撅起尾巴冲着追上?来的野兽狂吠。

    “打不过就往树上?爬。”陶椿大声?喊,转过头,她?催两个伤患快进熊洞,然后拿棍子把狗赶走。

    李山朝扭角羊射出一箭,箭头离羊不足一臂远的时候,为首的羊一个弹跳,看着笨重的大家伙一跃一人多高,四蹄落在一块儿凸起的石头上?,下一瞬一个猛冲朝人撞了?过来。

    李山见势头不妙,他掉头就跑,他错估这大家伙了?,这玩意儿长得像羊,脾气可不像羊。

    陶椿忙拉弓射箭,连射两箭都?没射中?,但?短暂地转移了?羚牛的注意力,她?冲李山喊:“往树上?爬!不能往这儿跑,别把它们引到?熊洞这边来。”

    李山赶忙改变方向。

    陶椿赶着狗往山下跑,半途想到?山下还有头伤牛,她?又领着狗往另一个方向跑。山上?石块多,路难走,人和狗都?不如羚牛速度快,狗吠变了?调,嗷嗷叫着又夹起了?尾巴。

    身后咚咚咚的蹄声?越逼越近,陶椿悲愤地想她?的小命又要玩完了?,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就地往山下滚,身后响起一声?浑厚的羊叫,随即“咚”的一下,有东西滚落下去。

    陶椿不敢回头,她?奔跑的速度不停,眼前的歪脖子树距她?越来越近,近一点再近一点,她?一个飞扑拽着树杈荡了?上?去。

    紧追不舍的羚牛撞了?个空,忙回转过去寻找同伴。

    胸腔都?要憋炸了?,陶椿趴在树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她?爬坐在树杈上?,这才往树下看。

    距她?两三丈远的地方有血,一头愤怒的羚牛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嘴里一直咩咩叫,山下也?有羊叫声?,雄浑得像是从?缸里传出来的回声?。

    陶椿大概猜到?了?,她?往熊洞的方向看,看见邬常安和阿胜快步往这边走,他俩一个单手攥着弓,一个单手拿着箭。

    “回洞里去,不要过来。”陶椿不让他们过来,这俩跑不了?也?爬不了?树,一旦让羚牛注意到?,只能往洞里跑,那可真是让羚牛堵个正着。

    另一边,李山抱着树干,在剧烈的摇晃下费力地往下放箭,箭筒里的箭快空了?,树下的扭角羊也?快把树根撞得撅起来了?。

    远处飞来一支箭,箭簇扎进羊尾巴下面?,扭角羊猛地倒地,雄浑又尖利的咩咩叫变了?调。

    李山趁机跳下树,他朝倒地的扭角羊补一箭,在邬常安大声?的催促下去看陶椿的情况。

    摔下山的羚牛又爬上?来了?,原本憨厚的长相变得凶恶,陶椿远远看见它走动的姿势不对劲,本以为摔断了?腿,却看见一根箭松松垮垮地在屁股后面?甩动,怎么甩都?不掉。

    “大妹子,你没事吧?”李山射出一箭打算把扭角羊引走。

    刚爬上?来的羚牛闻声?不要命似的嗖的一下冲过去,陶椿看见插在牛蛋上?的箭,她?“嗷”的一声?,忙喊:“你快跑!谁把它的蛋射爆了?!”

    李山闻言转身就跑,这事搞的,不死不休啊。

    陶椿踮着脚尖探头看,眼瞅着李山爬上?一棵大腿粗的杉树,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树撞断了?。

    李山在树倒地之前蹦了?下来,他翻滚着朝扭角羊射一箭,一箭射在羊肚子,它却像没感觉到?疼,肚子上?挂着箭咆哮着冲过来,他赶紧拔腿就跑。

    “咚”的一下,李山被撞飞了?出去,他大叫一声?,来不及喊疼,连滚带爬地继续逃。

    陶椿想下树,但?三丈远的地方还有一头羚牛盯着她?,它不动也?不叫,看似温顺,但?她?却不敢动。

    关键时候,黑狼和黑豹蹿上?来了?,它俩虚晃着扑向羚牛,黑狼咬住它的尾巴往后拖。

    羚牛撞人的动作慢了?一瞬,李山抓紧机会从高处跳进水潭里。

    始作俑者出现了,羚牛飞转过身,一击把狗撞飞。

    黑豹怂了?,它顶起黑狼,两只狗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跑。

    山上?飞溅的泥土回落,血腥味混着土腥气弥漫开,陶椿缩在树上?不敢吭声?,她?默默盯着树下的两只羚牛。

    带伤的羚牛准备追下山,另一头羚牛叫了?一声?,转身向山上?去。

    李山躲在水潭里不敢出声?,他盯着不远处的伤牛,见它望着山上?,他明白扭角羊还没走。

    “什么情况?”阿胜小声?问,“我哥呢?”

    邬常安也?急,这个长得像羊的野兽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跳的高跑的快,头比牛还硬,脾气还爆,实?在是不好惹。

    山上?安静好一会儿了?,就连狗都?不叫了?,邬常安挠挠头,说:“走,你拿弓我拿箭,我俩出去看看。”

    走出熊洞,邬常安远远看见陶椿从?树上?下来了?,见她?招手,他加快步子。

    倒在地上?的羚牛努力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它失血太多,站起来晃了?晃又倒了?下去。

    “李山?”陶椿喊一声?,“还活着吗?”

    “我在水潭里。”李山朝岸边游,“奶奶的,得亏我会水,不然这回死定了?。扭角羊呢?走了??”

    “走了?一头,这头爬不起来了?。”陶椿往山下走,“你咋样?我看你被撞了?一下子。”

    李山湿淋淋地趴在岸边,下半身还拖在水里,他动了?动膀子,背上?的骨头像断了?一样,疼得他掉眼泪。

    陶椿走过来,她?拽着他拖上?岸,先帮他把沉重的棉袄脱下来,里面?的单衣洇了?一大片的血。

    “出血了?,我把单衣也?给你脱下来。”她?跟他说一声?,直接把衣摆拽上?去,有道伤,在肋骨的位置,她?伸手摁一下,李山疼得哭爹叫娘。

    “可能伤到?骨头了?,外伤不算严重。”陶椿说,“没摔到?尾椎骨和腰骨吧?”

    “没有,羊角顶了?一下,我摔下去的时候是趴着的,没摔到?背。”李山缓过神,“万幸,没摔到?腰骨,差点把我整瘫了?。”

    陶椿扶他起来,“我们得赶紧回熊洞,我担心还会有、有羊下山,有只羊上?山去了?,不晓得是不是回去报信了?。”

    羚牛的叫声?似羊,一身长毛也?像羊毛,她?也?称为羊算了?。

    李山借她?的力站起来,站稳了?就不要她?扶了?,他僵着上?半身往山上?走。

    邬常安和阿胜刚走过来,他俩正准备给瘫倒在地上?的羊补一箭,走到?正面?发现它已经死了?。

    “头一箭是你俩射的?”陶椿问,“不知道该说准头好还是准头差,一箭爆了?它的蛋,也?是有本事。”

    邬常安这才看见羊蛋上?插了?一根箭,他下意识站直腿,暗道一声?造孽,这一箭太损了?。随即他又想了?想,这野兽太可怕了?,爆了?蛋还能跑能跳,换成他,他估计是直接躺下不敢动了?。

    “走,回熊洞。”陶椿弯腰拔下两支箭,说:“不晓得它们的同伙会不会下山报仇,我们得先做准备,我准备把洞口堵起来,它们要是下来了?,我们就躲在洞里别出声?。”

    “这是啥东西?身子像羊,脸像马,尾巴像驴,蹄子又像牛。”阿胜纳闷,“它们一直在山上??之前有黑熊在,它们没下山?”

    邬常安朝陶椿看一眼,他感觉她?认识这种野兽。

    李山朝羊蛋上?踢一脚,说:“我觉得黑熊不一定敢惹它们,发狂的大青牛都?不一定能打过它。”

    “快走了?。”陶椿催,她?用推测的口吻说:“天热的时候,它们可能在山上?活动,天冷了?,它们又往下迁移,所以黑狼和黑豹今天才发现它们。”

    “照你这么说就说的通了?。”李山点头。

    “可以走了??”陶椿不管他们了?,“你们慢慢走,我先回去搬石头。”

    陶椿打算把洞口堵起来,堵个半人高,羚牛进不去,人还能从?顶上?翻出来。

    至于两狗一牛,她?顾不上?它们,到?时候只能把绳子解了?,让它们跑进山里避难。

    陶椿先把熊洞附近的乱石收集起来,一个一个搬到?洞口,太大的她?搬不动,只能搬小的。

    三个男人都?帮不上?忙,李山连惊带吓还回不过神,还是邬常安张罗着烧堆火让他把头发烤干。

    陶椿把羚牛撞断的杉木拖回来,她?饿了?,但?没空做饭,见邬常安跟阿胜一人一只手配合得默契,她?让他俩负责做午饭。

    “晌午炖肉?”邬常安的目光移向外面?,两只扭角羊还在山上?撂着呢。

    “别了?,吃鱼吧。我们吃了?羊肉,万一羊群下来闻到?味,惹怒了?它们,我们可逃不了?第二回 。”阿胜不敢再生事,他现在就盼着换粮队早点回来,他能安安生生活着回去。

    “长记性了?,看来没白遭罪。”陶椿夸一句,“那两头羊暂时不能动,这两天要是没有其?他的扭角羊下山,我再把皮剥了?,肉砍下来做熏肉。”

    “听三嫂的。”阿胜乖巧地来一句,下一瞬就被瞪了?,他立马

    像个鹌鹑一样缩了?起来。

    陶椿盯着邬常安,这又发哪门子的邪风?阿胜只能做他的小弟?

    “不服啊?”她?问,“你瞪他干啥?阿胜不能听我的?”

    “对啊对啊,这是我兄弟,哪能绕过我讨好你。”邬常安趁机说,他抬手勒住阿胜,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我兄弟?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吧?”

    阿胜愧疚,他垂下眼盯着地上?浮动的柴灰,沉默地点头。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陶椿觉得莫名其?妙,懒得再搭理他们,她?继续去搬石头。

    她?来来回回搬了?四五十趟,勉强在洞口堆起三尺高的石墙,洞口上?沿留一个不到?一臂长的通风口。

    午饭好了?,陶椿也?累瘫了?,她?胳膊酸得都?要端不起碗了?。

    阿胜把鱼汤泡饭递进洞里,“哥,能不能坐起来吃饭?”

    “能。”李山现在跟邬常安一样了?,睡觉只能侧着睡,起身的时候也?是膝盖着地借着腿的力气爬起来。

    陶椿咀嚼着饭,说:“待会儿你给我捏捏胳膊。”

    邬常安痛快答应,他庆幸自己还有一只好手。

    说是这么说,陶椿吃完饭却没有歇,她?提两个铜壶去打两壶水,顺带把牛绳子解开缠在牛角上?,免得它进山再被绳子缠在树上?了?。

    “待会儿再给你敷一次药。”陶椿摸摸牛角,说:“你是个聪明的家伙,不要去惹羚牛,它们脾气暴躁,角又尖利,你受伤了?,对上?它们你吃亏。”

    刀疤脸甩了?甩头,把伤口上?的蚊虫甩飞。

    陶椿把水提回去,立马拿了?药葫芦下山,牛要吃草喝水,它脸上?的伤口包扎不了?,她?只能多敷两层药粉,隔绝蚊虫攀爬。

    照料了?牛,陶椿去山谷捡柴,顺带找狗,黑狼和黑豹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最后黑狼被羚牛撞了?一下子,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整个山谷找遍了?,陶椿没看见狗,她?大喊两声?,狗吠声?从?山里传了?出来,她?放下柴捆去山里看。

    黑狼受伤了?,它看见女主?人摇了?摇尾巴,勉强站了?起来。

    陶椿捏了?捏它缩起来的右后腿,没外伤,估计也?是伤到?骨头了?,不过黑豹把它照顾得挺好,地上?还丢了?半只没吃完的兔子。

    “好狗,躺下吧。”陶椿摸摸黑狼的头,“我现在没余力照顾你们,你俩躲在山里还安全些,我要是有空再来找你们。”

    陶椿离开,黑豹送她?出山,到?了?山外围就不走了?,等陶椿走远,它掉头走向山里。

    陶椿在山谷里捡了?三捆柴,邬常安和阿胜在熊洞附近也?捡了?一大捆柴,四捆柴竖起来堵在洞外,陶椿觉得又安全许多。

    “我给你捏捏胳膊。”邬常安凑过来。

    “等等,我想去把水潭上?面?的羚、扭角羊拖远点,免得挡在取水的路上?碍事。”陶椿说。

    “我跟你一起去,我给你搭把手。”邬常安说。

    阿胜跟着站起来,但?瞧见邬常安的脸冷了?下来,他又讪讪地坐下。

    然而一头成年雄性羚牛重达六七百斤,陶椿跟邬常安合力也?拖不动,邬常安黑了?脸,说:“我去叫阿胜。”

    “算了?,就是四个人全凑上?也?不一定能拖动。”陶椿放弃了?,“可惜这么大一墩肉,熏一头够我们吃一年了?。”

    “或许其?他的羊不会再下来……”话音未落,邬常安看见山上?有东西下来了?,他忙牵起陶椿的手,拉着她?大步往熊洞跑。

    阿胜见了?哪有不明白,他赶忙踩着石头翻进洞里。

    邬常安和陶椿紧随其?后,他托着陶椿先进去,随后也?坐在石头上?翻了?进去,顺带扯起一捆柴把上?面?的通风口堵起来。

    一大群羚牛下山,山谷里飘荡的同族的血味刺激得它们发怒,它们哐哐撞树,山脚本就稀少的树全被它们祸害了?。

    头顶响起沉闷的蹄声?,熊洞里越发安静,陶椿屏气凝神,听着羚牛踩上?洞口上?面?的巨石,她?透过缝看见吊在石头下面?的熏鱼晃得像风中?的树叶,不多一会儿,绳子断了?,吊着的熏鱼纷纷砸在地上?。

    羚牛从?巨石上?跳了?下来,它靠近洞口,蹄子踩烂了?熏鱼,洞外的鱼腥味越来越重。

    洞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外没动静了?,他们才敢呼出一口长气。

    一直等到?天黑,陶椿才推开柴堆翻了?出去,羚牛还在山谷里,她?把没踩烂的五条熏鱼捡起来放在柴捆上?晾着。

    第45章 换粮不利 准备返程

    羚牛在山谷里待了三天,陶椿等四人就在熊洞里龟缩了三天,这三天只有晌午出去一会?儿,一顿煮一天的饭,不是米粥就是疙瘩汤,也没有配菜,就是把撕碎的熊肉混在汤里一起煮。

    这天晌午,陶椿蹑手蹑脚出去做饭,她突然听见?一声?牛叫,牛叫声?很平静,像是无聊的时候突然兴起哞了一声?。

    陶椿诧异,刀疤脸竟然还在山谷里?这些天她没听见?它的动静,还以为它离开山谷进山了。还是说离开了又回?来了?

    邬常安从洞里翻出来,洞外是艳阳天,他眯着眼望天,这日子过得跟山里的野人一个样。

    “扭角羊会?不会?是走了?今天山谷好?安静。”陶椿脸上是克制不住的欣喜,“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邬常安忙跟上。

    入眼的先是倒在树下的羚牛尸体,死四天了,尸体浮肿得比刀疤脸的体型还大,上面黏着密密麻麻的苍蝇,几乎把羚牛的白?毛都遮盖住了。

    陶椿恶心得掐嗓子,她赶忙扭过头。

    “山谷里没扭角羊了,它们走了?”邬常安语调轻快,他快跑几步,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没了扭角羊的身影,他雀跃地?大喊:“扭角羊走了!”

    他浑身一轻,就连吹来的臭风刮进嘴里也不介意,这几天可憋死他了。

    靠近水潭的地?方,一具更大的腐尸堆在山上,苍蝇的嗡嗡嗡声?刺得陶椿头皮发麻,她往山上走,大步绕开这堵臭烘烘的腐尸。

    “这群扭角羊是不是被熏走的?”陶椿嘀咕,“应该就是熏走的,天又热起来了,这山谷里的味道会?越来越大。”

    “再熬两天,再有两天,换粮队就回?来了。”邬常安说。

    下了山,到了水潭边,陶椿先蹲下捧水洗脸,潭水清凉,落在脸上让她精神一震。

    刀疤脸哞叫着过来,它身上缠的衣裳不见?了,伤口上爬的蚊虫密密麻麻的,它难受得一直甩尾巴晃脖子。

    邬常安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长新肉了,但牛身上的伤口却严重了,陶椿给它赶走蚊虫,看?见?伤口里血肉模糊,碎肉里还掺着树皮,它为了赶蚊虫还在树上蹭痒了。

    陶椿顾不上做饭,她跑回?熊洞把烧水的陶罐拿下来,烧盐水给牛洗伤口。

    邬常安去山里找狗,狗没找着,倒是找到了牛披的衣裳,一件挂在树枝上,一件落在地?上。

    回?到山谷,邬常安看?见?阿胜在给陶椿帮忙,他快跑几步,靠近了又慢下步子,同住在一起,不让阿胜接近陶椿是不可能的,他要是发脾气?,八成又要惹她生气?。

    “狗没找到?”陶椿问。

    “没有,我喊了几声?,它俩要是听见?了会?找过来。”邬常安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落在阿胜身上,他甩了甩手上的脏衣裳,说:“我把脏衣裳都拿到水潭边上搓洗一下。”

    陶椿点?头,她继续给牛敷药,大概是吃了蚊虫的亏,刀疤脸这次没抵抗上药。

    阿胜小心翼翼地?瞥着邬老三,见?他像无事人一样走了,他垂下头看?向陶椿,猛地?给自己一巴掌。

    陶椿和刀疤脸都被他吓了一跳,一人一牛扭过头看?他。

    “出啥事了?”陶椿小心翼翼地?问,这小子怎么一脸要哭的样子?

    阿胜没吭声?,他放下药葫芦,转身大步离开。

    陶椿暗骂一声?,给谁甩脸子看?呢?她招他惹他了?

    阿胜寻个能看?见?水潭的地?方坐着,他眼不眨地?看?着水潭边上的夫妻俩,洗衣裳、喂牛、钓鱼、捡柴、生火煮鱼……一看?就是半天。

    羚牛走了,山谷又成了人的地?盘,陶椿本想把两具羚牛的腐尸烧了的,

    又怕臭味没了羚牛群回?来了,只能放弃,由着两具尸体搁在山上继续腐败发臭。

    这天晚上炖了一顿鲜鱼汤,苦熬了三天的四个人吃了一顿有滋味的饱饭,夜里又回?到熊洞睡觉。

    夜半,山谷里响起狗吠声?,陶椿听到声?醒了,她推开柴捆翻出去。

    羚牛群走了,堆在洞口的石墙也没推,有这个挡着,几个人睡觉踏实些。

    邬常安紧随其后,“狗回?来了?黑狼——黑豹——”

    山谷里又响起两声?狗吠,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两只黑狗跑了过来。

    陶椿生了堆火,借着火光她看?见?黑狼的狗腿还有点?瘸,不过跟三天前相比已?经好?多了。跟狗相比,李山的恢复速度就慢了许多,这几天没吃好?,他还虚弱了许多,好?在及时吃了熊胆,伤口没有感染,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邬常安见?陶椿不打算回?洞里睡觉,他问:“你是不是睡不着?要不要去钓鱼?趁这两天多钓点?鱼,日夜连熏两天,回去的时候能带走。”

    “走。”陶椿立即来精神了,她冲洞里喊:“阿胜,我们要去钓鱼,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我陪我哥。”阿胜拒绝了。

    陶椿跟邬常安把火灭了,两人带着狗踩着月光下山。

    路过路旁的腐尸,陶椿搓了搓手,她捏着鼻子俯身下去一把拽住弯角,用?力一掰,弯角断了一根,根部还黏着臭肉。

    味更大了,邬常安干呕一声?,他暗唾这女鬼真是不讲究,香的臭的都去摸。

    陶椿攥着两根弯角跑了,邬常安赶着狗追了上去,离的远了,他长吁一声?,“你拿这玩意儿做啥?不嫌臭啊?”

    “我感觉这个比野猪牙还好?用?,我先带回?去,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陶椿反手把两个弯角递出去,“给,拿去洗干净。”

    “我不要,我也不洗。”邬常安不肯干。

    “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陶椿挑眉,“果然啊,男人的嘴比鬼还能糊弄人,幸亏我没把你的话当真。”

    邬常安:……

    他只能憋屈地?接过。

    陶椿无事一身轻,狗已?经在水潭边来回?跑两三趟了,她也不用?再赶蛇,坐在下午钓鱼的地?方,她在土坑里挖一阵,捏一条肥蚯蚓挂鱼钩上。

    邬常安找她拿来火折子,他在白?天烧火的地?方又生一堆火,把两根恶臭难闻的弯角跟柴一起丢在火上烧。

    鱼竿动了,陶椿迅速抓住麻绳往回?扯,遛着鱼往水边拽,待鱼头钻出波光粼粼的水面,她握着剥了皮的棍子用?力敲下去,下一瞬,晕过去的鱼出水了。

    “你俩吃不吃鱼?”陶椿把鱼扔给狗。

    “它们只吃鱼内脏,带刺的鱼肉不吃。”邬常安说。

    “这简单,等我剖鱼肚子的时候,鱼腮鱼肠都给它们。”陶椿低头在土里挖,这次没挖到蚯蚓,她换个地?方继续挖坑。

    “难不成蚯蚓都睡了?挖了半天就挖了两条。”陶椿郁闷,她使唤说:“我看?着火,你去帮我捉癞蛙。”

    邬常安欣然前往。

    饵料充足,上鱼就快,陶椿钓了大半夜越钓越精神,后半夜饿了,她还剖了两条鱼架火上烤。这两条鱼只挖了内脏,没刮鱼鳞,鱼鳞在火上一烤就卷边,待鱼肉烤熟,鱼鳞焦脆焦脆的,轻轻一抠就掉了。

    不过两口子都没抠鱼鳞,烤脆的鱼鳞比炒的米还香,陶椿和邬常安嚼着焦香的鱼鳞咔嚓咔嚓吃到天亮。

    夫妻俩一夜钓了二十八条鱼,烤了两条,早上又炖一罐鱼汤,剩下的都清理干净挂在牛棚上熏。

    天晴了,牛不用?住牛棚,搭牛棚的架子空了出来,陶椿就用?来挂鱼熏鱼。

    火升起来,邬常安把阿胜和李山兄弟俩赶出来看?火,美?名其曰山谷里太阳好?,让他俩出来晒晒太阳。

    这是他跟陶椿头一次独处一洞,两人都在水边独坐一夜了,这会?儿换个地?方他还有些难为情。

    他在洞外磨磨唧唧,陶椿已?经躺下睡着了,这几天山谷里的生活跟她没穿越前有七八成像,多了三个人虽说麻烦事多了点?,但有人说话也热闹点?,不至于把自己活得像个哑巴,她觉得还挺好?。

    心情愉快,入睡自然极快。

    邬常安白?纠结了一场,他靠坐在山壁上打量着她,她突然翻身,他吓了一跳,见?她没醒,他凑过去轻声?问:“你叫啥名字?”

    睡着的人没反应。

    邬常安抬手在她脸上晃了晃,“她睡着了,你也睡着了?你有名字吗?告诉我你的名字行不行?”

    陶椿压根没醒,但耳旁嗡嗡嗡的声?音吵人,她抬手呼一巴掌,这下安静了。

    邬常安捂着头咬牙,他盯她一会?儿,愤愤地?倒下睡觉,挨了一巴掌,什么绮丽的心思都没了。

    两口子一睡就是大半天,直接把午饭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傍晚。

    晚上轮班,阿胜和李山去睡觉的时候,陶椿和邬常安负责看?火熏鱼,顺带继续钓鱼。

    这个晚上,陶椿用?羚牛的弯角在山谷里挖了七个坑,她把剩下的七个番薯埋了下去。

    “好?好?长大,我明年来看?你们。”陶椿把土踩平,心想可别辜负她的期待,之前在熊洞里饿得干嚼生熊肉的时候她都没舍得动这几个番薯。

    *

    次日傍晚,陶椿他们正?在吃饭,换粮队走进这个山谷。

    跟他们的疲乏和消沉不同,阿胜、李山和邬常安见?到他们心头大喜,终于可以回?去了,在鬼门?关打转的鬼日子终于能结束了。

    陶椿见?牛背上还驮着不少陶器,她心一沉,“咋了?陶器不吃香了?”

    “他们想压价,一个个都抱着粮食不肯用?往年的价交换。”胡老摇头,“我们要是降价,以后陶器的价就抬不起来了,费老大的劲驮过去就换五百来斤粮,不划算。所以我们提前一天就走了,不惯着他们,我们没米吃能吃苞谷,他们没罐子没坛子没碗没盘子,就用?手舀水手捧饭吧。”

    陶椿:“……人家也能做木桶啊。”

    胡老哼一声?,他得意地?说:“箍桶不要铁啊?他们没有。”

    陶椿见?状不再说,她关心她的粮,猪肉脯倒是得了个好?价,换了二十八斤米,苹果干一颗米没换到,这玩意儿没晒干,路上发霉了。

    第46章 状告陶椿 山外来人

    换粮队要在山谷里歇一夜,他们?把牛驮的粮食卸下来,顾不上做饭,纷纷去看李山口中的“四不像”,也?不嫌腐烂发臭的兽尸恶心人。

    胡老?也?去看了,顺带去熊洞外面转一圈,半堵石墙挡在熊洞外面,他看着熊洞心头浮出一个主意,剩下的陶器不用再往回驮,直接摞进?洞里,明年再去抱月山换粮的时候,他们?路过这儿再取出来,这样就免了多带一批陶器来回折腾。

    有了这个念头,胡老?就去喊陶椿来收拾熊洞里的东西,他喊人把驮回来的陶器搬上山放进?洞里。

    “小心点,不要动洞口堵的石头,把陶器都放进?去了,你们?再搬点石头把洞口堵上。”胡老?交代。

    陶椿把她和邬常安的衣裳塞在一起,收拾妥当,她去看摞在地上的粮食,麻袋里装的粮有的是米有的是带壳的稻谷,也?有没有换出去的山核桃和板栗,从陵里带来的花生、苞谷倒是全换出去了。

    “就这些粮食吗?看着好像不多。用陶器一共换了多少斤粮?”陶椿问守粮的男人。

    “今年没换到多少,一共就这十六个麻袋,估计有个两千斤,跟去年比少了一半。”守粮的男人愤怒,“抱月山的陵户黑的很,就我们?带回来的这些陶器,他们?竟然只愿意用五百来斤的粮换,幸好胡老?没答应。”

    陶椿算了算,公主陵有四十六户陵户,按照户数平分,每户只能分到四十来斤的粮……

    “我们?陵里种的水稻今年收了多少?”她继续打听。

    “这你要问胡老?,我也?不清楚,不过去年好像只收了一千二

    三百的稻子。”

    陶椿闻言就不指望了,要是靠陵里分发的粮食,那?就只能苦着嘴巴吃苞谷粥度日。

    “忙活完了吗?饭好了。”胡家全喊。

    陶椿不想了,她赶忙拿碗筷去盛饭,之前胡家全留下的几斤米几斤面早就吃光了。四个人龟缩在熊洞里三天,没有菜只能多煮饭,顿顿大米白面,三天不到就吃空了。昨天和今天,他们?顿顿吃鱼喝汤,一颗米没沾过。

    铜壶里焖的大米饭是今年的新米,盖子一揭开,米香四溢,一旁的火堆上还吊着鸡兔一锅焖,肉也?很香,却没盖过米饭的味道。

    “胡二哥,给我盛两碗米饭。”陶椿递来两个碗,“多盛点,我们?饿两天了。”

    胡家全摇头叹气,“我没想到李山也?趴下了,留他是给你帮忙的,偏偏让你多照顾一个人。也?得亏有你在,饿归饿,命是都保住了。”

    他心想真是够丢人的,三个巡山的陵户离开公主陵在野山待了不足十天,个个负伤,差点命都保不住,说出去惹人笑话。

    陶椿心想说客套话不如?多给她分几斤粮,她这趟跟过来算是什么都没做成,好在得了一百斤粮,不算没有收获。

    “邬老?三,拿个盘子来,我给你们?多打两勺肉。”胡家全喊。

    邬常安应一声,他交代他姐夫看着火,他拿个盘子过去。

    陶椿端两碗饭回到火堆旁,邬常安炖了两条鱼,闻着味,鱼汤也?炖好了。

    这顿饭不用再跟着阿胜和李山一起吃,杜月盛走一条鱼去跟他妹夫一起吃,剩下的都是她和邬常安的。

    有米有肉有鱼汤,陶椿跟邬常安吃了顿正儿八经的饱饭。

    “熊洞住不成了,我俩待会儿去洞外睡,上面有个石板挡着,夜里睡觉不用吃露水。”邬常安说,“你待会儿把碗筷洗了,我先上去把洞外扫一扫。”

    “行。”陶椿答应。

    两口子没声张,在其他人张罗着烧火驱寒的时候,陶椿拿上披风和棉袄一个人上山了。

    *

    一夜过去,天色半明的时候,陶椿和邬常安收拾了东西下山,两人把挂在牛棚下的熏鱼都取下来用麻绳串一起。

    昨天才挂上去的鱼熏的火候还不够,只有鱼皮发干,鱼肉还是软的,这二十来条鱼绑在棍子上,陶椿打算自己扛着走,有风吹有太阳晒,总不会坏。

    “牛不用驮陶器了,也?不能让它们?空着走回去,陶椿,还有邬老?三你们?,你们?四个骑牛。”胡老?安排。

    “我骑不成,我还要照顾我家的刀疤脸,我走路。”陶椿把串鱼的棍子递给邬常安,“你骑牛,你把这个扛着。”

    “要不我走路,我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不碍事。”邬常安想让她骑牛。

    陶椿嫌他啰嗦,直接推他一把,“快去。”

    末了,她抱起黑狼,在山谷里这几天真够锻炼人的,她都能把五六十斤的狗扛起来了。

    “来,姐夫搭把手,帮我把黑狼推到牛背上。”狗吓僵了,陶椿推不动它。

    “把狗弄上牛背?”附近的人不解,“人不骑了?你把狗弄上去。”

    “我家的黑狼为了救李山被扭角羊踢断了后腿,这两天还是瘸着腿走路。”邬常安出声。

    其他人闻言不反对了。

    黑狼被扯着腿趴在牛背上,它吓得呜呜叫,黑豹在地上跟着汪汪叫,它急得绕着牛前后打转。

    陶椿用绳子把狗捆在牛背上,说:“姐夫,你要不然坐上去?帮我摁着狗,免得它挣扎。”

    “算了,你坐上去,我去照顾伤牛。”杜月谦让,他小声问:“你给咱爹取名?叫刀疤脸啊?”

    陶椿:……

    这就喊上了?

    “它就是一头牛。”她纠正。

    杜月目露怀疑,“老?三咋说……”

    “都收拾好了?检查检查,别漏下东西,我们?这就走了。”胡家全大喊。

    陶椿趁机远离杜月,她拎上包袱,拽着绳子攀上牛背,坐在狗的屁股后面。

    杜月也?不再唠了,他去牵伤牛。

    胡家全从前到后绕了一圈,看山谷里没落下东西,他吆喝一声,开路的人先一步动了。

    人带着牛群和狗群在太阳冒头的时候离开山谷,很快进?了山,人的说话声和狗的吠叫声渐弱,在某一个瞬间彻底消失了。

    空荡荡的山谷安静下来,青黑色的柴烟随风散去,属于人的痕迹慢慢消失了。

    *

    此时,公主陵,陵长正带着陵户在河下游的河滩上收割稻谷,突然听到他小堂孙来喊,他洗洗脚上的泥,穿上鞋往回走。

    “你说山陵使来了?”陵长问。

    “是啊,不止山陵使,还有给我们?送俸禄的录事官,大奶奶叫我来找你回去。”

    陵长算了算,送俸禄的录事官是该来了,他们?要赶在山里下雪之前回去,往年也?是十月前后进?山。不过山陵使跟录事官一起过来就有点不妙,更?不妙的是老?婆子还特意安排小堂孙来喊他回去,喊他回去做什么?往年不是把俸银和俸盐撂下就走了。

    回到家,陵长打发小堂孙去旁处玩,他大步进?屋,高?声说:“今早听到喜鹊叫,原是贵客登门?啊,几位大人,胡某有失远迎。”

    山陵使起身?,他笑道:“老?胡,你倒是客气,可惜我们?今天是来找茬的,不是做客的。”

    陵长心里一个咯噔,他快速回想一下,他没犯什么事啊,不由诉冤道:“我做错啥事了不成?”

    “不是找你的,找陶椿,就是邬老?三媳妇。”年婶子在陵长回来之前跟山陵使打听了一下,此时由她出面解释:“录事官从长安过来,长安有人状告陶椿身?为陵户渎职失职,拿着朝廷的俸禄装病躲在定远候府享乐,还跟山外的人私定终身?,宁愿吞药寻死?也?不肯回山守陵。”

    陵长下意识觉得他们?找错人了,他一脑门?的疑问,“这是诬告吧?陶椿在山外得罪人了?她跟我们?陵里的陵户邬常安已经成亲一个月了,两人感情好着呢,十天前,他们?两口子一起跟着换粮队去抱月山了。”

    “不会错,状告她的是定远候府的账房,其儿子在陶椿被带回山后也?跟着吞药了,等发现的时候,尸身?已经凉了。”为首的录事官说,“寻死?的这个小子就是跟陶椿在山下私定终身?的。”

    第47章 维护陶椿 一切的努力和算计都没白费……

    陵长跟年婶子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怎么相信这个消息,录事官嘴里的陶椿跟他?们认识的陶椿相差甚大。

    “你们确定那?个账房说的话是真的吗?陶椿吞的是啥药?吞了药的人就是不?死?也要大病一场吧?但我们认识的陶椿完全没病,她几乎每天都要来演武场站桩爬树,我老婆子还?送她一把旧弓让她练箭。”陵长不?觉得?陶椿会是那?种人,他?觉得?是山外?的人恶意报复她,这让他?很是愤怒,山里长大的孩子十岁就出?山,离了爹娘独自在长安城讨生还?不?够可怜的?还?有人要恶意中伤他?们山里的孩子,简直欺人太甚。

    “陶椿一来公主陵就跟着她丈夫下地干活,两口子拔了花生还?烧竹筒炸田鼠,一天没闲着,压根没病弱的样子。”年婶子跟着帮腔,“今年我们陵里的陵户烧竹筒炸田鼠,家家户户攒了一大堆鼠干,还?从鼠洞里挖出?不?少花生。之后借这个法子,我们烧竹筒塞铁桶铜壶里面?闹出?动静吓唬狼群,陶椿还?忙活着挑水上山,这都是我们陵里的人亲眼看见的。”

    “这个法子就是陶椿提起的,她为吓退狼群出?了大力,压根不?是宁死?不?肯回山守陵的人。”陵长出?声为陶椿正名,“依我看,这事就是那?个寻死?的小子看上陶椿了,陶椿长相的确不?俗,毛头小子为她要死?要活也不?奇怪。肯定是今年陶椿回山成亲,他?一下子想?左了,钻了牛角尖,夜半吞药寻死?。”

    说着,他?看向录事官,有些不?屑地说:“大人,不?是我说,你们山外?时兴的话本子害人,什么殉情什么书生跟高门大户的小姐私奔,还?有书生夜会女鬼,这种话本子把不?懂事的孩子害了,那?个账房的儿?子估计是话本子看

    多了只懂情情爱爱。我们山里的人不?这样的,我们都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了亲就好好过日子。陶椿这丫头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她回山可没寻死?觅活,一天天忙活得?跟陀螺一样,踏踏实实跟邬老三过日子。”

    山陵使被他?们老两口说愣了,侯府的账房他?不?认识,但老胡和他?老婆子跟他?是老相识,这事他?们不?会撒谎。

    “崔录事,这事会不?会是个误会?”山陵使的态度明显变了,他?猜疑地说:“会不?会是侯府的账房死?了儿?子,太过伤心迁怒了陶椿?”

    “不?是误会,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陶椿十岁出?山,在太常寺住了五年,这五年一直跟在定远候府当?差的姨母有来往,从太常寺出?来后,她就搬去了定远侯府。”崔录事缓缓叙述,“这事还?是经山陵使的手,你出?面?向太常寺报备陶椿有疾,得?在长安治病。”

    就是这事牵扯到山陵使,山陵使一开始才如此生气,他?这时解释说:“陶椿上面?还?有个长姐,不?及七岁就夭折了,从小就体弱多病,陶椿也是如此,故而她爹来寻我说陶椿要在山外?治病,我也就答应了。”

    “但胡陵长说陶椿很是康健,干活习武两不?落。”一旁的曲录事说。

    “养了几年病,肯定是治好了啊。”年婶子不?耐烦,“几位大人,我们山里人缺医少药,妇人生十个孩子能养活四个就算好的了。我们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还?指望他?们能接替我们供奉守护皇室和王公大臣的陵墓,可容不?得?你们轻飘飘地诬陷我们孩子的名声。”

    “大娘别急,我们也希望这是个误会。”崔录事起身,“您放心,如果查明是诬告,我们太常寺也不?会放过毁坏陵户名声的人。”

    “还?要咋查?陶椿跟她丈夫一起出?远门了,换粮队一走就是大半个月,要是抱月山那?边下雨变天了,他?们在抱月山多住一段日子也是有可能的。”陵长说,“要不?你们先?住下?”

    “不?用?查,我们已经查明了,侯府里又不?止账房一个人,不?少奴仆都能佐证。”曲录事饶有兴致地说,“还?有,陶椿的姨母也承认了,陶椿跟李少安私定终身是真,婚前吞药寻死?也是真。”

    陵长沉默下来。

    “陶椿的姨母不?一定是个善的,她收了账房的好处也不?一定。”年婶子不?愿意让陶椿就此毁了,她仍坚定地维护她,“还?有,这是哪门子的姨母?陶椿她娘是陵户,这个姨母咋能在侯府当?差?她的话不?能信。”

    山陵使垂眼不?语,他?倒没料到这个发?展,这样也好,恰好陶椿不?在,录事官拿不?住她,只要咬死?不?承认这些事是她做下的,这个污名就不?会落在陵户头上。

    崔录事扯了下嘴角,他?冷笑道:“定远侯府的人都收了账房的好处?我们是吃闲饭的不?成?这点?事都查不?明白?陶椿的姨母和她娘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妹,陶椿的姥娘二嫁,前头的男人死?了,二嫁的男人后来选为陵户,一家子就进山了。”

    “大人,不?是怀疑你们,消消气。”陵长憋着气赔笑,“那?你们说要咋办?”

    崔录事沉默了一瞬,他?缓和了态度,解释说:“不?是我们非要把这盆污水泼在你们陵户头上,你们说的话我也觉得奇怪,待我们回长安了,我们肯定还?要再查的。”

    “我们来公主陵之前先去了定远侯陵,陶椿的爹娘已经承认了陶椿吞药寻死?的事,陶椿回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陵殿受罚,她跪了一夜。”一直没开口的徐录事接话,“这事吧,其?实只要没人状告也就没事,由父母或是陵长出面教训一下就行了。毕竟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少男少女相互爱慕也是寻常事,一时糊涂没想?明白,改正了就好。”

    陵长正要顺势点?头,听到老婆子咳了一声,他?动了动,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听不?明白,不?如几位暂且住下?等陶椿回来了再问她?”

    “也好。”崔录事点?头,“陶椿夫家还?有人吗?我们过去看看,这事我也有疑惑,就像你们说的,一个为情寻死?觅活不?愿意回山的女子,怎么几天之间转变就这么大。”

    “有,我领你们过去。”陵长抬脚,“老婆子,给三位大人收拾三间屋子。”

    年婶子应一声,她落后一步跟在山陵使旁边,悄声打听:“他?们打算咋处置陶椿?”

    “你确定你们所说的都是真的?”山陵使严肃地问。

    “没有一句假话,不?信你去陵里问问旁人,之前驱狼群的法子是陶椿琢磨出?来的,大家伙儿?都认识她。”年婶子言辞凿凿,“我可以这么说,我认识的陶椿绝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先?看看吧,看陶椿的夫家人是什么说法。如果他?们的说辞对陶椿有利,你们就不?改口风,一口咬定这事里面?有误会,然?后找机会派个不?显眼的人在回陵的路上等着,把换粮队拦下来,录事官等不?了多少天就要下山。”

    “山陵使大人,你们在说什么?不?会是要找人通风报信吧?”崔录事带笑不?笑地说。

    “冤枉冤枉,陶椿要真是不?忠不?义,我第一个罚她去守地宫,从此再也不?见天光。”山陵使大步过去,“我们陵户的名声可由不?得?这种人败坏。”

    闻言,年婶子为陶椿捏把汗,她心想?这事过了可要好好敲打一下其?他?人,山外?的人都是狡猾的狐狸,哪是那?么好招惹的,一时糊涂惹下一屁股骚,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把你关进不?见天日的地宫去殉葬。

    *

    邬常顺在河滩上割稻谷,只有姜红玉和小核桃在家,她们母女俩在家切番薯,准备趁着天气还?没冷晒一缸番薯干。

    家里没有狗,陵长带着四个人走近了,姜红玉才发?现他?们,她认识录事官的官服,以为是送俸银的人来了,她忙去倒几碗蜜水端出?来。

    “核桃娘,你一个人在家忙啊?”陵长先?声打招呼,“这是山陵使和三位录事官,他?们找你了解一下陶椿的情况?”

    “我弟妹?”姜红玉疑惑,“找我弟妹有啥事?她不?在家啊。”

    “嗯,就是她不?在家,我们才来问问你。”徐录事先?开口,他?打量着房屋,说:“你小叔子有雅量啊,娶个跟旁的男人私定终身的女子也能当?宝贝似的随身带着。”

    姜红玉皱眉,“你是说我弟妹吗?”

    徐录事:……

    这莫不?是个蠢的?

    “你不?知道陶椿在山外?的事?她在山外?跟一个账房的儿?子私定终身,为了他?不?愿意回山,还?要销了陵户的身份,末了吞药寻死?,跟李少安相约殉情。”曲录事接话,“现在账房的儿?子以为她死?了,也跟着吞药殉情了,他?爹气得?把陶椿告到太常寺去了。”

    每个字都听清了,但连在一起姜红玉就听不?明白了,她很是疑惑:“你们真的是在说我弟妹?你们找错人了吧?”

    “我就说吧,陶椿不?是那?样的人。”陵长赶忙接话,“你们也别诈她了,陶椿跟邬老三感情好的很。”

    这次姜红玉听明白了,她心有愤怒,但不?敢骂人,只能甩了脸子去咵咵切番薯。

    崔录事笑笑,他?看向瞪着他?们的小丫头,问:“你叫核桃?你叔跟你婶吵不?吵架?”

    “小核桃过来。”姜红玉忙出?声,她担心小核桃把陶椿跟老三分房睡的事说了。

    “小嫂子,我们是来问情况的,人家告到太常寺来了,我们不?能不?调查,你们不?能隐瞒。”崔录事上前解释,“这事很严重,会影响到你们的孩子。忘了跟你们说了,因为这事,上头下令了,从明年起,出?山念书的小陵户不?能再跟山外?的亲戚有来往。”

    姜红玉无所谓,姜家和邬家在山外?都没亲戚。

    “你问吧,我知道的才能告诉你。不?过我跟陶椿就认识了一个月,能知道什么?你们一来就诈我。”

    “也不?算诈,这是事实,她,陶椿,在定远候府装病玩了四年,跟账房的儿?子私定终身,今年为了不?回山成亲,她吞药自尽了,又被她姨母救了回来。”崔录事捏一片番薯吃,“这事你小叔子应该都知道,他?回来没跟你们说?”

    “去把你婶

    婶做的猪肉脯拿出?来招待客人。”姜红玉打发?小核桃,随即说:“这应该不?是真的,我弟妹不?是这样的人,你没见过她,等你看见她就会明白,她不?会是寻死?的人,她活泼又开朗,勤快还?能干。她从山外?回来,身上光有肉没有劲,跟我去掰苞谷,下山的时候从坡上滚下来还?笑哈哈的。上山捡板栗摘山核桃也是,一个劲的求多,回来的时候累得?要死?都舍不?得?拿出?一点?扔掉。你说说这样的人会吞药寻死??笑话。”

    崔录事陷入沉思?,这是哪儿?出?问题?

    “会不?会是邬常安半路换了个媳妇?这完全是两个人。”曲录事嘀咕。

    其?他?人沉默下来。

    “那?就是从定远侯陵到安庆公主陵的路上换的,陶椿的爹娘不?可能不?认识自己的亲闺女。”徐录事说。

    崔录事暗叹荒谬,但这种情况不?是没可能,眼下看来还?就这种情况最有可能最说得?通。

    “不?可能。”姜红玉一口否定,“老三跟我弟妹回来那?天还?是我男人跟我妹夫去接的,他?们半路遇上,老三哪有本事用?半天的时间换个媳妇。”

    “具体是哪天?”崔录事问。

    “中秋节后一天。”

    “怎样?时间对上了吗?”山陵使忙问,他?对这事好奇的很。

    崔录事点?头,“跟陶椿爹娘交代的对上了。”

    “不?可能换人的,他?换个人还?要把原本的人杀了吧?”陵长插话,“邬老三怕鬼怕得?要死?,让他?杀人,他?吓都吓死?了。”

    “得?空你让陶椿的爹娘过来认认人。”崔录事跟山陵使交代。

    “成。”山陵使应得?痛快。

    “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忙了。”姜红玉赶人。

    崔录事看小丫头还?恨恨地盯着他?,他?笑着逗她:“把你手里的东西拿给我尝尝。”

    “才不?给你!坏人!”小核桃生气。

    “走吧。”看问不?出?什么,徐录事带头走了。

    “南边的一户人家跟这家有关系吗?”崔录事问。

    “有,亲叔侄。”陵长说,“也要去问问吗?不?过我得?先?跟您说好,陶椿跟那?谁有没有私情还?没定案,您可不?能见人就说她私定终身或是殉情什么的,她一个刚成亲的妇人,你这不?是存心要逼死?她?”

    崔录事没回答,转而问:“这家的男人呢?”

    “邬常顺啊?他?在河滩割稻子。”

    “那?就去看看,他?们兄弟之间可能会漏点?口风。”

    陵长回头看姜红玉一眼,见她摇头,他?放下心,看来邬常顺也不?知内情。

    人都走了,小核桃生气地说:“娘,他?们说假话!”

    “对,他?们骗人。”姜红玉摸摸小核桃的头。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之前跟陶椿一起摘花生的夜晚,有一次陶椿问太常寺送俸银的人是什么时候进山,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听陶椿说要跟换粮队一起去抱月山。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只能说陶椿太精通算计了,恰好跟来查案的人错开。

    第48章 熊粪引起的人猴大战 保全

    河滩,邬常顺打着赤脚抱着一捆湿乎乎的稻子?上?岸,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一旁的阿婶说:“常顺,你看陵长?是不是在冲你招手。”

    “哪儿?噢,看见了。”邬常顺指了指自己,大声问:“陵长?,你找我?”

    陵长?又招了下手,他领着几个人往山下走,免得让路过的人听见他们的话?。

    邬常顺大步跑过去,他冲录事官笑:“几位大人好。”

    “他们找你问点?事,山外有人状告你弟妹在侯府的时候跟一个账房的儿子?有私情,为了私情还寻死殉情。”陵长?抢先说,“你跟几位大人说说,陶椿来你家后有没有寻死觅活,有没有喝汤药补身子??”

    崔录事皱眉,这老陵长?真够狡诈的,陶椿装病躲侯府享乐几年他是压根不提,吞药寻死多?是因?为不愿意再回?山守陵,他们提了好几遍,这老家伙像是没记住一样?。

    “谁?我弟妹?”邬常顺愤怒,这愤怒不是装的,他可算明白老三两口?子?咋要分房睡了,原来是陶椿心里藏人瞧不上?老三。

    “对,你弟妹,陶椿。”徐录事已?经无力说话?了,遇到的几个人都是这个反应,他从一开始的奇怪已?经转变成果然如此的平静。

    “你兄弟跟你说过吗?”崔录事耐下心继续问。

    邬常顺老实摇头,“没有,还是你们说我才知道。”

    崔录事精神一震,有门?,这个人不像他媳妇还有陵长?老两口?,一门?心思维护陶椿,八成能从他口?中问到真实的情况。

    他抓紧机会问:“你见没见过你弟妹喝药?她的身子?有没有毛病?她下地干活吗?”

    “没喝过药,下地干活,不像有病。”邬常顺一一回?答,他仔细回?忆一通,确定地说:“我弟妹的身子?和精神都没问题,你们真能确定她吞药寻死了?还跟山外的人私定终身?不像啊,她跟我家老三……私定终身是假的吧?她没哭哭啼啼过,也没寻死觅活啊。”

    邬常顺越说越觉得奇怪,他肯定不愿意让自家兄弟当绿头王八,他语气坚定地反驳:“你们弄错了,我弟妹跟我家老三过得好好的,没跟旁人私定终身,这里面有误会……”

    崔录事打断他的话?,“你前几句说她跟你家老三……怎么没说下去?你原本?想说啥?”

    邬常顺想不起来了。

    “私定终身是假的吧?上?一句。”崔录事提醒。

    “对,私定终身是假的。”邬常顺点?头。

    崔录事气得“哎呀”一声。

    陵长?想笑,他扭头看向旁处。

    “都说陶椿没问题,你们可不能非把这盆污水往我们陵户头上?泼。”山陵使阴下了脸,“现?在我认为是那侯府的老账房在污蔑陶椿,他管不住儿子?,儿子?死了只能朝陶椿发怒,他污蔑她私德不修、品行败坏,这是在给我们陵户泼脏水。我们陵户在山里老老实实守皇陵,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没人盼着下山过日子?,你们不能因?为我们老实就?欺压我们啊。”

    “没有没有,山陵使别误会。”崔录事赶忙赔笑,“你们陵户为皇室守陵,我们在外为朝廷办事,我们是同僚,都为皇家尽忠,只是问问话?,可没有欺压一说。”

    陵户守山,忠的时候是官,奸的时候就?是贼,朝廷为了保证陵户的忠心给他们发祭田发俸禄,还专门?置办一个学堂教养陵户的后代,可谓是待遇优厚,山外多?少戴官帽的大人都没这个待遇。崔录事可从来没想过要跟山里的陵户闹矛盾,更不敢担上?欺压陵户的罪名。

    “那这事你说要咋办?总不能追着陶椿非把罪名给她扣上?。”陵长?说,“她要真是个贪图享乐,不愿回?山守陵的人,不消你们说,我们都容不下她,就?是她爹娘也落不到好。可她偏偏不是,回?山这一个月就?没歇过,不瞒你们说,这两年用陶器换粮的行情不好,这个小媳妇是个通透的,她一眼就?看破了,这才跟着换粮队去抱月山看情况。这么通透的女娃不可能做糊涂事,我可不能让你们祸害她。”

    崔录事打起退堂鼓,他们进?山之前没料到这个情况,原本?是打算抓到人销籍为奴,罚为守陵宫女进?地宫添油赎罪,眼下肯定不能这么做,山陵使和陵长?指定不会配合。

    “我们哥几个在此借住些日子?,总要见陶椿一面,跟本?人探明情况才好回?去交差。”崔录事说,“给陵长?带来打扰还望见谅。”

    “行啊,你们以往送俸禄都是来去匆匆,我倒是想留你们做客,一直没留成。”陵长?转怒为喜,他抓住机会诉苦:“正?好你们看看我们陵里的情况,回?去了跟寺卿多?说说,你看我们陵里祭田少,吃饭的嘴巴却一年比一年多?,粮食不够啊。这就?罢了,我们自己能想办法用陶器换粮,但前两年死了个陶匠,这个陶匠也老了,他一个忙不过来,我们想跟朝廷再讨两个陶匠,咋一直没信?”

    崔录事:“这、这我不清楚,回?去我打听打听。”

    “唉,去年你们的同僚也是这么说的。”陵长苦笑。

    他们之后还说了什么,邬常顺就?不知道了,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听到小叔喊了一声,他回?过神去河岸上?穿上?鞋,来不及洗脚就?跑了。

    ……

    “红玉,红玉,陵长?带人来咱家了吗?”邬常顺到家就?喊,“小核桃,你娘呢?”

    “在做饭。”

    姜红玉扭头,说:“慌慌张张做啥?”

    “我跟你说,不得了,刚刚陵长?带着山陵使和三个录事官去找我,说陶椿……小核桃你出去,我跟你娘说说话?。”他担心孩子?不懂事,听见了再说出去了。

    “不用说了,我晓得,陵长?先带人来找我了。”姜红玉已?经平静下来了,“我觉得弟妹不是那种人。”

    “但、但……”邬常顺把小核桃赶走,他低声说:“你不觉得老三奇怪?他兴冲冲出山接媳妇,把媳妇接回?来了又分两间屋子?睡,这中间肯定有事。我之前还想不通,要是按他们说的,陶椿心里另有人,老三也知道,那就?说得通了。”

    姜红玉沉默。

    “这是啥事噢!”邬常顺气得拍巴掌。

    “这只是你猜的,我觉得弟妹不是那种糊涂的人。”姜红玉摇头,“明知道陵户不能跟外面的人通婚,她咋会喜欢上?一个账房的儿子??还有,你觉得她像是会寻死的人?”

    “不像。”邬常顺就?是疑惑这一点?,他说不来词形容,这么说吧,陶椿一睁眼就?一身的劲,像采蜜的蜜蜂,是朵花不论香臭都要采一下,这种人舍得死?

    “是吧,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姜红玉信誓旦旦说,“老三肯定也是知情的,他能把陶椿带回?来,指定没大事。这事说来说去只跟他们两口?子?有关,只要人家能好好过日子?,我们俩就?别插嘴碍事。”

    姜红玉甚至不觉得陶椿在山外跟一个男子?有情是什么大错,她没嫁人的时候也喜欢跟小姐妹们谈论哪个小伙有力气哪个小伙长?得好,做梦还梦到过好几个男人,也没耽误她嫁人啊。

    “也不晓得老三是咋想的。”邬常顺还是有点?不高兴,要是事先知道陶椿心里还有人,他哪会跟陶家攀亲家。

    “我爹就?叫邬常顺。”小核桃在外面说话?,“爹,有人找你。”

    “谁?”邬常顺跟姜红玉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出门?。

    是陵长?的堂孙子?,六七岁的孩子?,他捧着烤番薯吃得一嘴黑,见人出来,他含糊不清地问:“你是邬常顺吗?”

    “是,我就?是,你有啥事?”邬常顺问。

    “我大奶奶叫我来跟你说,你们老老实实在家干活,啥也别做,哪也别去。”

    “你大奶奶说的?”姜红玉问,“她还说啥了?”

    “没了,我回?去吃饭了。”小孩把话?带到,蹦蹦跳跳走了。

    “年婶子?是啥意思?”姜红玉拉着小核桃进?屋,嘟囔说:“我原本?还打算让你去他们回?来的路上?等着,让弟妹等录事官走了再回?来,免得被抓了。要是陵长?和山陵使要罚她,不如让她先躲在山里。”

    “她一个女人,一个人躲在山里能活啊?”邬常顺觉得她这想法荒唐,“我看陵长?挺向着陶椿的,估计他会想法子?,也可能是怕我们去通风报信再被录事官抓住了。”

    邬常顺没想错,下午的时候,徐录事独自一人又上?门?了,邬常顺和姜红玉挑着两筐番薯正?要去河边洗,两方遇上?,徐录事跟着他们一起去洗番薯。

    隔天,姜红玉在家翻晒番薯干的时候,她瞄见崔录事又在附近打转,她心想不至于吧?陶椿又没杀人,就?是犯错了也改了,不至于非要把她抓住受罚吧?

    陵长?私下跟年婶子?嘀咕,老两口?一致认为这三个录事官拿了老账房的好处,要抓了陶椿去平息他丧子?的怒气。

    越是如此,他们越要保住陶椿。

    三个录事官分开在陵里转了一天,次日吃了早饭,崔录事提出要去山里看一下烧陶的陶窑。

    陵长?一滞,他安排去报信的人就?在陶窑所?在的山谷里守着,大概还住在陶匠家里。

    “有问题吗?”崔录事问。

    “有啥问题?我巴不得你们过去,刚好看看老陶匠的老胳膊老腿,他做不动了。我们安排人给他帮忙,他也做不出几件好陶器。”陵长?说,“那咱们这就?走?”

    “走。”

    “我就?不去了,在山里打转累人。”山陵使不想动,“我就?在家等你们。”

    陵长?叫上?六个人,拿上?弓箭一起进?山。

    早上?出门?,过了晌,一行人绕过断头峰抵达陶窑所?在的山谷,还没靠近陶匠的房子?,山谷里响起狗吠。

    山上?,老陶匠听到狗吠赶忙下山。

    “老陶匠不在家,门?锁了。”陵长?赶走呲牙狂吠的恶犬,说:“可能在陶窑那边,我们过去看看。”

    “这儿就?老陶匠一个人?”崔录事问。

    “还有他儿子?,腿是瘸的,很多?事干不了,只能捏泥坯。”陵长?说,“搬泥坯进?窑、开窑搬陶器、还有烧窑看火,都是我们陵户在弄,我们完全是领一份俸禄干两样?活儿。”

    “我回?去了跟寺卿说。”崔录事承诺,“不是有意为难你们,有犯事的陶匠才能发配过来,实在是没合适的人选。”

    “还要托您留着意,有合用的人先给我们送来。”陵长?说,“要不是我们解决不了,也不会一年又一年地求朝廷给我们派人。像石匠,我们陵里的石匠也死了,好在有几个陵户跟他学了一点?雕石的本?事,我们陵里的石像能自己修缮,就?没找朝廷要人。”

    “好,我记下了,有合用的人先给你们送来。”眼瞅着陶窑近了,崔录事转移话?题:“这儿没人啊?”

    陵长?让人去看一圈,的确没人,窑是空的,外面堆的泥坯都晒裂了,像是很久没人过来了。

    “跟我们一起来了六个陵户,怎么只有五个跟过来?还有一个呢?”曲录事问。

    “半路拉屎去了。”陵长?的大儿子?胡家文说。

    三个录事官心里明白,八成是陵长?这个老家伙把人派出去了,至于做什么他们不清楚。但能确定,在这山里,陵长?要是不想让他们找到人,他们还真就?找不到。

    山下,杜荣遇到跑得要喘死过去的老陶匠,他过去扶着他,问:“昨天有没有人过来?”

    “有,他说要等换粮队回?来,我让他住在我师兄的院子?里,早上?他听南边的那座山里有动静,他一个人过去了。”老陶匠的目光落在木门?上?,见门?还锁着,他悬着的心落了。

    山上?有人声下来了,老陶匠这才发现?今天来了一波人,他有些烦躁,习惯了久不见人的日子?,眼下他看见人就?烦。

    “有人来换陶器?好的坏的都在棚子?里,你们自己去选。”说罢,他掏出钥匙去开门?,把两只狂吠的狗也喊了进?去。

    杜荣缓缓长?吁一口?气,这才以手扇风,这老头子?真是邋遢,一身的臭味,可熏死他了。

    见陵长?带人下来,他上?前说:“老陶匠从山上?下来了,他不见人,一回?来就?进?门?了。”

    陵长?看向录事官,“你们还想看啥?这会儿要是不往回?走,我们晚上?就?要在这儿过夜。”

    “算了,回?吧。”崔录事懒得折腾了,也打算下山了,他就?是在这儿再住半个月,八成也见不到陶椿的人。

    不过他越发对陶椿好奇,这到底是个多?厉害的女子?,能让陵长?老两口?百般为她周全?

    陵长?朝杜荣看一眼,见他往山谷尽头看,他吆喝一声:“走了,回?了。”

    杜荣点?头,他跟上?其他人,路上?找机会跟陵长?说胡青峰独自一人去了山谷外的野山。

    陵长?心焦,这死小子?真是胆大,等回?去了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另一边,野猴岭,原本?追着胡青峰打的猴群突然闻到死对头的气味,猴群暴乱,呲牙咧嘴嚎叫一阵,一大群猴纷纷调转方向离开了。

    胡青峰不清

    楚发生了啥,见野猴都跑了,他也赶忙逃离。这群野猴太霸道了,又霸道又凶恶,他只是踏进?这座山,也没攻击它们,好端端的,它们朝他丢屎。他还击了两箭,一下子?惹了马蜂窝,丢屎的猴子?喊来一大群野猴,追着他打,还挠伤了他的手。

    他只是早上?在山谷里看见远处的山上?飞出来一大群黑压压的鸟,鸟都朝公主?陵飞过来了,他觉得不对劲,跟老陶匠交代一声后赶过来看看情况。

    胡青峰刚走出野猴岭,就?听见深山里传来野猴的咆哮,不同于驱赶他时发出的叫声,这阵咆哮又尖又利,听得他心里发毛。

    “快后退!”胡家全喊,“这群野猴发狂了,它们伤人了。”

    野猴群来得突然,袭击得也突然,狗群刚示威,树上?的大猴子?就?扑下来了,它们一脸狰狞地扛起狗摔出去,转而目标明确地扑向人。

    猴从树上?下来,人放弃了弓箭,来不及逃的人拿出砍刀跟野猴拼,猴子?被砍得吱哇乱叫,人也被挠得尖声大叫。

    邬常安从牛背上?跳下来,他把棍子?上?的熏鱼抖落在草丛里,拎着棍子?抡向扑过来的猴子?。他这时顾不得肩上?的伤,两手抡起棍子?一个劲朝猴头上?打。

    “你身上?有什么?它们咋都盯着你?”陶椿赶走一只猴子?,她大声问陈青云。

    “我身上?没啥啊?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陈青云从腰上?扯下一个布兜,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扔了出去,扑向他的猴子?少了一半,剩下的还呲牙咧嘴地望着他。

    他脱下裤子?扔给猴子?,猴子?瞬间把裤子?撕个稀烂。

    “熊粪,它们讨厌熊粪,你们把身上?带的熊粪都扔了。”陈青云大声喊,“沾了味的裤子?也脱下来扔了。”

    人群中忙乱了一阵,装粪的兜都扔出去了。

    一半的猴子?追着布兜跑了,剩下的猴子?不再玩命似的撕咬,它们蹲在地上?跟人和狗对峙。

    “走,后退。”胡老喊,“赶紧退回?去。”

    人赶着狗和牛迅速离开,落在地上?的东西也不敢捡。

    等人走了,猴群原地咆哮一阵,它们拖走倒在地上?的死猴子?也离开了。

    见猴子?没追来,受伤的人赶忙处理伤,二十四个人伤了一半,十一个人都被挠了,其中还有两个被猴子?咬了一口?,胳膊上?的洞汩汩流血,药用了半葫芦才勉强把血止住。

    狗也伤了六只,陶椿处理好邬常安的伤口?又去给狗敷药。

    陈青云头上?挨一巴掌,见是胡老,他低下头没敢吭声。

    “谁还偷了熊粪?”胡老气得脸色涨红,“路上?不是把熊粪用完了?你们哪来的熊粪?”

    “我们想带回?来一点?巡山的时候用,就?一人装了半兜。”陈庆年纪长?一些,他出面解释,“没料到猴群会有这么大反应,它们被黑熊赶跑了,我想着闻到熊粪的味应该会害怕。”

    “是啊,我们想着猴子?会怕黑熊来着。”陈青云应和。

    胡老看了看受伤的人,大半都是姓陈的,看来他们私下是商量好的,躲着人偷了熊粪。他突感无力,他真的没心力再管这些人了。

    “罢了罢了,你们自找的,你们自己找死,谁拦得住?”胡老摆手,“遇到黑熊的时候,我让你们退,几个听了?都不愿意动,好,差点?死了两个。离开山谷去抱月山的时候,家全说要带着熊粪上?路,我还说黑熊吃了太多?的猴子?,结下了死仇,小心被猴子?报复。他不听,跟你们的想法一样?,觉得猴怕熊,但好在能听进?去一点?劝,路上?把熊粪撒完了。嗐,好家伙,你们倒是敢冒险,都猜出来这儿的猴群是从山谷那边逃过来的,还一声不吭的把熊粪带身上?,这下得劲了,痛快了。”

    其他人不吭声。

    陶椿蹲下挠头,带熊粪上?路的主?意还是她提出来的,今天这事本?来跟她无关,见胡老如此悲愤,她莫名有些心虚。

    第49章 到家 逃过一劫

    胡老骂了一通痛快了,他寻个地坐下,继续安排说:“再?等一柱香的功夫,一柱香后,你们这些受了伤的人打头去把落下的东西捡回来。”

    全然忘了前一瞬还要放弃管教他们的想?法。

    陈庆欲言又止,但?又没脸开口,今天这事的确是他们引来的。

    “我陪他们一起去。”胡家全说。

    胡老没吭声,算是答应了。

    “我的熏鱼都掉在?路边的草丛里,你帮我捡回来。”邬常安开口。

    胡家全点头,“你的伤不要紧吧?”

    邬常安看向陶椿,陶椿开口说:“不要紧,长好?的伤口裂开了,流了点血,过个夜就结痂了。”

    “今夜在?这儿过个夜,明天拐回去,过河绕路上山,从双峰山走,多?走两?天的路也就回去了。”胡老开口,“剩下的没啥事了,趁着天还亮堂,先做饭,吃完饭早点歇着。”

    *

    陵长一行人到家天已经黑了,山陵使已经歇下了,听?到动静才从屋里出来。

    “怎么样?”他问崔录事。

    “陶窑那边的确该补充匠人了,都快荒了。”崔录事说。

    “我是指陶椿的事,你们是咋想?的。”山陵使不跟他打马虎眼,“我离开帝陵跟着你们跑五天了,你们一开始把事说得挺严重?我才跟来的,来了一看压根不是那回事,我打算走了,你们呢?”

    崔录事犹豫不决。

    “山外的事你们在?山外解决,我目前确定?陶椿没有宁死不肯回山守陵的想?法,我不会处置她。”山陵使把话挑明了,“你们要是用什?么私定?终身、吞药殉情?这些无厘头的借口惩处她或是要带走她,我不同意,你们敢做,我就敢状告到你们上官面前。”

    “误会,我们没这个打算。”徐录事解释,“我们进山先找您,就是想?要此事经过您的手,如何处置她看您的意思。”

    “我是山陵使,统管惠陵的陵户,陵户出了事你肯定?不能绕过我。”眼下对方势弱还不占理,山陵使的态度强硬起来,“你们下山了还得给我查清告状的老东西是不是诬告,他胡乱攀咬,你们压根没经问另一方就判陶椿有罪,还连累我们陵户下山了不能跟亲戚来往,哪来的道理?”

    崔录事无话可说,本来挺简单的事,侯府的奴仆、陶椿的姨母、陶椿的爹娘都能证明陶椿跟山外的人私定?终身,甚至她在?侯府门外跟邬常安放话死都不会跟他回山成亲也有人目睹,这些都能证明她玩忽职守,论罪该罚。偏偏来了公主陵哪哪都不顺,压根找不到邬常安和陶椿不说,其他人都像商量好?了,一一竭力?论证陶椿是个尽忠职守的好?陵户。要不是他确定?没有走漏消息,他都要怀疑陶椿是踩着点逃跑的。

    更让人疑惑的是,山里山外的陶椿像是两?个人,在?这儿兜转两?天,他都要怀疑自己撞鬼了。

    “我们也该下山了,再?有几天就进十月了,到时候下雪了,我们不好?下山。”崔录事放弃了,他心想?陶椿不可能再?出山,李账房也不可能来皇陵找人,陶椿是死是活还不是随他说。不能怪他忽悠人,他尽力?了,腿都要跑细了,对得起他拿的几十两?银子。

    山陵使还算满意,“那你们明天跟我一起走。”

    “还要托您个事,您得空让陶椿爹娘来跟她见个面,看看这是不是他们亲闺女?。”徐录事还惦记这个事,他很是好?奇陶椿怎么在?几天之?间变了个性子。山陵使跟胡陵长不信李账房状告陶椿的理由,但?这个案子是他们亲手查办的,他们知道陶椿的确吞药寻死了,离开侯府的时候甚至还是昏迷的。

    “行行行。”山陵使答应,“你们吃饭去吧,夜深了。”

    陵长觉得打赢了一场仗,在?场的人里,他是最高兴的。然而高兴的情?绪就持续了一夜,次日山陵使离开前交代:“等陶椿回来了,你代我罚她去跪陵殿。”

    “为啥?她又没错,都是诬告,是山外的人欺负她。”陵长愤怒,“你是山陵使,我是陵长,我们的职责是管束陵户,他们信任我们,我们合该保护他们,为他们做主。你咋还

    帮着外人欺负我们自己人?”

    山陵使都懒得理他,胡德成人如其名,是个有德行的人,他是个好?的,在?他眼里,其他人也都是好?的。

    这要是在?山外,他能被人骗得倾家荡产。

    “无风不起浪,陶椿不可能完全无辜。”山陵使解释一句。

    “不是……”见山陵使大步走了,陵长追上去准备继续辩驳,半途被年婶子拦了下来。

    “他又不住在?我们这儿,你罚不罚陶椿他能知道?”年婶子嫌他轴,“他要是不问你就不提,他要是问你就说罚了。”

    “这……”陵长犹豫,见山陵使骑上牛走远了,他惋惜一叹,这就没法跟他论证无风不起浪这句话对不对,无风不起浪,浪起又不是只能是风吹的。

    “你也不用担心他去问旁人,他单独跟你说,而不是当众宣布,就是罚不罚都由你的意思。”年婶子继续说。

    陵长信她的话,又问:“你咋看这件事?”

    年婶子摇头,“我得等陶椿跟邬老三回来了问问再?说。对了,你打发几个人去把青峰喊回来,录事官走了,不用他再?守在?山谷等换粮队。”

    “好?。”

    提及粮,陵长瞬间把陶椿的事撂在?脑后,他惦记着割回来的稻子,今年收成好?,稻粒饱满,他得去挑一些留下来当种子。

    *

    去山谷寻胡青峰的四个人之?中就有邬常顺,得知录事官和山陵使都走了,他心里大松一口气,既然都走了,那就说明不找陶椿的麻烦了,陶椿八成是被污蔑的,老三没当绿头王八。

    胡青峰不在?山谷,他一大早又溜去野猴岭,他对昨天猴群的反应太好?奇了,不过他这趟没碰到野猴。

    傍晚,胡青峰回去的路上遇上寻来的四人,胡家文二话不说,看见人就把堂弟摁在?地上捶一顿。

    “二叔挺谨慎的性子,咋就养出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胡家文无奈,“你一个人就敢去个不熟悉的山?你就不怕遇到野猪野狼把你吃了?”

    “我会爬树,还带了干粮,能吃好?几天。”胡青峰得意地笑,“你别跟我说我爹,依他的性子,我们都躲在?家里算了。”

    胡家文又捶他一拳,“等你爹回来教训你。”

    回到山谷,夜已深了,老陶匠的门关得紧紧的,屋里也没个动静。

    邬常顺喊了几声没人应,他郁闷道:“人睡死过去了?”

    “他就是这样,我来了三天就见过他两?次,他白天在?山上砍树,晚上回来进门就不出来了。”胡青峰说,“进来吧,我这儿还有点干粮,将就吃一顿。”

    然而不多?一会儿,老陶匠过来敲门,他让邬常顺他们明天去山上帮他把砍的树枝搬回来。

    邬常顺等人没拒绝,隔天去帮忙搬了一天的树枝,又在?山谷里过了一夜才回去。然后半路遇上从双峰山那边回来的换粮队,见他们一半人都挂伤,不由大惊。

    胡家几兄弟凑在?一起谈路上发生的事,邬常顺则是扯着老三落在?后面,他脸色凝重?地问:“老三,你跟我说实话,弟妹在?山外的时候是不是跟一个账房的儿子私定?终身?”

    邬常安一脸懵,“啥时候的事?谁瞎传的?没有的事。”

    邬常顺脸色轻松下来,“真没有?”

    “没有。”应该没有吧?邬常安不确定?,他不清楚,他下山后就跟“陶椿”见过一面,之?后都是“陶椿”的姨母找他说事,他对她在?侯府的情?况不了解。

    “没有就好?,你不晓得,前几天山陵使带了三个录事官来,他们一口咬定?弟妹不顾陵户的身份在?山外跟一个账房的儿子私定?终身……还吞药殉情?。”邬常顺把之?前的事一一说了。

    邬常安白了脸,他忙追问:“之?后呢?”

    “我们都说弟妹不是那种人,陵长说是那个什?么账房诬告弟妹,前天一早,山陵使跟录事官都走了。”

    邬常安闻言忙去找陶椿,他把他了解的三言两?语跟她讲清楚,“你打算咋办?要不不承认山外的事?一口咬定?那乱七八糟的事都是假的,反正也不是你做的。”

    陶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问问大哥……大哥,这事咋还有录事官掺合?有人告我?”

    邬常顺已经追上来了,他没听?见老三跟陶椿嘀咕了什?么,他左右看看,说:“我听?你大嫂说好?像是账房的儿子死了,账房去太常寺告你装病躲山外享乐,为了跟他儿子厮守,宁死不肯回山。假的吧?”

    陶椿点头,“对,假的。”

    她吁口气,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原主跟李少安相?约殉情?是真,她代替原主之?后活了下来,那时她就知道,只要李少安死了,他爹肯定?不会放过她。故而这些日子以来,她在?陶父陶母面前积极认错,努力?当个幡然悔悟的孝心女?儿,就是想?真到了这一步他们能想?法子捞她。来到公主陵,她更是努力?的在?陵长面前刷好?感,最后发现换粮的前景不佳,她隐晦地表明她或许能想?到解决办法,就是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候说句维护她的话。

    事情?的发展在?她预料之?中,但?结果?好?似出乎她的意料,山陵使和录事官都走了,这表明查处这件事的权力?落在?陵长手上,而陵长惩处人多?是罚跪陵殿,而非夺命。

    她逃过一劫,就此不用提心吊胆了!

    从山上下来,换粮队直接去陵殿附近的演武场,陶椿看陵长在?忙,她打算先去找年婶子打听?一下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邬常安忙跟上。

    年婶子就在?等陶椿,见到人,她第一句就问:“都知道了?”

    “听?我大哥说了,多?谢陵长和婶子维护我。”

    年婶子打量着陶椿的神色,她的脸上看不出心虚,神色平静,倒是一旁的邬老三神色愤怒。

    “我就问一句,这些是真还是假。”

    “假的。”邬常安抢答,他坚定?地说:“婶子你信我,我身边这个人绝没有做过这些事,要是我说假话,让鬼吃了我。”

    反正不是一个人,他也不算说假话。

    年婶子笑了,“你要这么说,我就信了。行了,录事官都被我们打发走了,这事就过去了。以后要是遇到你们的媒人,记得跟他道谢,这次多?亏有他。”

    陶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她心里暗喜,面上感动地说:“我更要感谢您和陵长,我明白要是没您二位帮我说话,山陵使不会相?信我。”

    “我不白帮,你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要去巡山。”年婶子认真地说,“我对你有厚望。”

    第50章 事赶事 娘家来人

    “老三,你受伤了啊?”邬常顺大步跑过来,他慌张地说:“我听他们?说你被黑熊挖掉了一块儿肉,差点没命了,真?的假的?”

    年婶子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了,“还遇到?黑熊了?没人丢命吧?人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没人丢命。”陶椿说,“去抱月山的时候遇到?了一头黑熊,他们?杀了黑熊,他跟阿胜受了伤。回来的时候又被一群野猴袭击,又伤了十一个人。”

    邬常安制止他大哥的动作,说:“伤口已经快长好?了,等回去了再给你看。”

    “去看大夫,让大夫看一下?。”邬常顺说。

    “对,都去让大夫看一下?。”年婶子说。

    演武场上,陵长也让受伤的人都去看一下?大夫,“剩下?的人先回去,用陶器换的粮过两天?发下?去,跟今年河滩上收的稻子一起发下?去。”

    说罢,他招手让二弟和二儿子随他回家?说话。

    没受伤的人各自扛着各自换来的粮走了,剩下?受伤的人懒得折腾,他们?坐在演武场,让胡青峰去把大夫叫过来。

    “大哥,我不用看大夫,你去把咱家?换来的粮扛上,我们?这就回去。”邬常安拔腿就想走,免得陶椿再被人抓着问东问西。

    “哎,你俩……”陵长指了下?陶椿跟邬常安,“你

    俩别?急着走,我这儿还有点事跟你俩有关。”

    “我已经问过了,没大事,都是诬告。”年婶子开口,“让他们?小?两口先回去,邬老三还被黑熊伤了,养伤要紧,其他的事以后再问也不晚。”

    胡老看陶椿几眼,路上他从大侄子口中听说了她的事,他觉得这事没什么问的,完全是胡说八道。

    “你也不用问了,我跟你说说路上发生的事,你听了就晓得是山下?老贼可恶,存心想害陶椿。”胡老帮腔,“邬老三的命都是她救的,她要真?跟那谁私定终身,她巴不得邬老三死?了她当?寡妇。”

    陶椿浅笑?一下?,她发现?了,先是邬常顺再是胡老,这两人在意的都是她在山外跟李少安私定终身的事,不愧是男人。

    “罢了,你们?回吧。”陵长摆摆手,他交代说:“你俩好?好?过日子,山外的事就别?再提了。”

    “多谢陵长。”陶椿再次道谢,“我就先回去了,您跟婶子哪天?要是想问话,我再过来。”

    年婶子“啧”一声,她拍陶椿一下?,“事已经过去了,还问啥问?以后甭提了。”

    陶椿这下?确定了,年婶子的确有意为她遮掩,她或许明白这其中是有问题的,但不愿意追究到?底。

    “好?。”陶椿突然想落泪,她遇到?好?人了。

    “大哥,这是你们?的东西,放这儿了。”杜月喊,“还有这头牛,你们?记得牵回去,别?把它落下?了。”

    “咋还有牛?牛也是咱家?的?”邬常顺疑惑。

    “给你们?了,牵回去。”胡老开口,“大哥,这事我待会儿跟你说。”

    “也别?待会儿了,我看这一路发生的事还不少,你跟我进屋说。”陵长带头往屋里走。

    “婶子,那我们?也走了。”陶椿准备离开。

    “你先等等,我还有个事忘记跟你说了。”年婶子让邬家?兄弟俩先走,她留下?陶椿,说:“我跟你说一下?你娘家?的事,前几天?录事官过来说你姨母、你爹娘都供认你吞药寻死?,我看你挺康健的,也不晓得你跟你爹娘他们?有什么误会,你有机会问一下?,把话说开。”

    陶椿再次应好?。

    “嗯,回吧。”年婶子转身进屋。

    屋里,胡老正在跟陵长说遇黑熊的事,“黑熊杀死?之后,陶椿就交代阿胜用盐水洗伤口,不晓得他洗没洗,邬老三是洗了。到?了后半夜,阿胜烧得昏过去了,胳膊肿得像石头,第二天?水都喝不进去了。我们?以为他活不下?来了,陶椿给他弄了烤干的熊胆吃,又把他救回来了。”

    “邬老三有他媳妇照顾,从头到?尾没发热。”胡家?全接话,“这次要不是有陶椿跟着,邬老三跟阿胜都要死?在那个山谷里。”

    “她还怪有能耐。”陵长感慨。

    年婶子默默点头,“被猴群袭击又是咋回事?”

    胡老冷笑?一声,胡家?全摸摸鼻子开口解释,他从头到?尾把事情?讲一遍。

    “看来要死?几个人才能让他们?害怕,害怕了才能长记性。”年婶子冷着脸说。

    “邬老三他爹才死几年?五年?他都死?无全尸了,也没让多少人长记性。”胡老哼一声,“不疼在自己身上,他们?不会有警惕心。我就想不通了,这一代人哪来的信心?认为自己厉害又命大,咋折腾都不会死。”

    “你回去问问青峰,他前两天?一个人进了野山,也是胆大包天?,不拿自己的命当?命。”陵长说。

    胡老安静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起身就往外走。

    胡家?全没动,他继续说换粮的事,“今年用陶器换了不到两千斤的米,明年陶器要是不降价,可能还不如今年。”

    陵长跟年婶子齐齐叹气。

    “看明年朝廷给不给我们安排新的陶匠过来,只指望老陶匠一个人,一年顶多烧三窑陶,就是降价了,量也跟不上。”陵长说。

    “旁的事还有吗?”年婶子问。

    “噢,要额外给陶椿五十斤米,这是我二叔请她出手救阿胜的时候许诺的。”胡家?全说。

    年婶子点头,“晓得了。”

    另一头,陶椿跟邬家?兄弟俩已经到?家?了,到?家?发现?家?里来客了。

    “弟妹,你瞧瞧,看谁来了。”姜红玉快步走出来,“你娘跟你哥来看你了。”

    陶椿有点晕,今儿是什么日子?哪来的这么多的事?

    她暗暗吁口气,笑?着问:“娘,大哥,你们?啥时候来的?”

    “昨儿天?快黑的时候到?的,前天?山陵使路过定远侯陵,他让我们?过来看看你,我跟你哥昨儿天?不亮就出门了。”陶母打量着陶椿,她紧张地问:“你见过你们?陵长了?他是咋说?罚没罚你?”

    “娘,你让我们?喝口水了再说。”邬常安插话。

    陶椿先去洗把脸,姜红玉看她头发脏得打缕,棉袄脏得发亮,脚上的鞋更是看不出原色,她提桶水进灶房,准备烧一锅洗澡水。

    陶椿勉强把自己打理清爽了,她打起精神,拎个椅子坐下?说话。

    “陵长没罚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她说。

    “真?就这么过去了?”陶母不敢相信,“都惊动太常寺的人了,你姨母都受刑了,我还以为你这次要受一番罪。”

    邬常顺疑惑,他插嘴问:“婶子,那些事又不是我弟妹干的,她受什么罚?”

    “对啊,都是诬告的,我们?陵里的人都不相信陶椿是那种人。”邬常安给丈母娘使眼色,“山陵使认为陶椿无错,我们?陵长也是。”

    陶母愣了又愣,她大概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都过去了,不提了。”陶椿一言蔽之,“娘,家?里的松子打没打?”

    “打了,再不打就下?雪了。”陶青松接话,“等不到?你们?回去,我给你们?带了十斤来,还没来得及炒,你自己炒。对了,之前逮的鱼也熏好?了,给你带了十五条。”

    “我们?在路上也逮了不少鱼,熏了两天?,都带回来了。”邬常安想起来了,“哥,你快把这个包袱和这个坛子里的熏鱼拿出来挂起来,鱼还没熏干,还要晒几天?。”

    “给我看下?你的伤,一提你就躲,伤的指定不轻。”邬常顺还记挂他的伤。

    “姑爷受伤了?”陶母大惊。

    邬常安顺势脱下?油光发亮的黑袄,肩膀上碗口大的伤口露出来,陶母吓得惊叫,陶青松惊得站了起来。

    邬常顺“呜”了一声,他咬牙盯着老三肩膀上的肉坑,伤口狰狞得让他眼疼,凹凸不平的血痂看得他心里发闷。

    “一大块儿肉都没了,你疼不疼啊?”邬常顺心疼得快要哭了。

    “不咋疼了,就是痒,在长肉。”邬常安把棉袄又穿好?,“长肉的时候痒的很,我夜里睡觉还要把手绑起来,就怕伸手去挠。”

    “这咋伤的?”陶青松问。

    “遇到?黑熊了,他追着黑熊砍。”陶椿趁机告状,“大哥,你记得教训他,他杀黑熊的时候猛的很,不要命地往上扑,要不是刀疤脸,噢,就是我们?带回来的牛,要不是它突然从林子里闯出来去挡了一下?,他已经丧命熊爪了。”

    邬常安:……

    他瞪她一眼,他处处帮她,她却在他背后插刀?

    邬常顺气得拧老三耳朵,“你杀头熊就能给爹报仇了?还是你死?了爹能活过来?”

    邬常安嗷嗷怪叫,“哥,给我留点面?子,我丈母娘跟我大舅哥在这儿看着呢!”

    “不用管我们?,他该打。”陶母笑?了。

    趴在院子里的狗突然站起来冲外面?叫几声。

    “好?热闹啊,家?里来客了?”

    邬常顺丢开手,他往外看,见是阿胜跟李山还有他们?的爹娘过来了,他纳罕道:“咋这会儿过来了?回去了没歇着?”

    “我们?来谢老三媳妇,要不是她,我们?阿胜就没命了。”打头的于婶子说,“阿胜回去说他被黑熊抓伤了,半条胳膊的肉都没了,夜里还发高热,烧得醒不过来,水都喝不进去,多惊险啊。”

    “进来坐。”姜红玉带着小?核桃拿板凳出来,说:“得亏我弟妹跟过去了,不然老三跟阿胜都回不来。”

    “可不是嘛,阿胜的救命恩人。”于婶子握住陶椿的

    手,她感激地说:“我跟他爹就他这一个孩子,救了他就是救了我跟他爹,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我也只是试一下?,不敢保证能救人,主要还是阿胜命大。”陶椿客气。

    “大妹子你别?客气,这也就是你,换个人都不成。我倒是也守着阿胜,就是有熊胆,你让我给他冲洗血淋淋的伤口我也做不来。”李山插话,“大妹子,这是你娘?”

    “对,我娘跟我大哥。”陶椿暗暗着急,公主陵的人不晓得她的情?况,但陶母清楚“陶椿”是什么性子有多大能耐,这要是让她再听下?去,陶椿觉得她又要有麻烦。

    “婶子,你可养了好?闺女,我跟你说……”

    “咳!”邬常安咳一声打断李山的话,“李大哥,你怎么也过来了?我媳妇没救你啊。”

    “咋没有?那扭角羊追我的时候要不是大妹子帮我引开,我可没命活。”李山改了话头,他又说:“我一开始就该听大妹子的,她让我们?躲起来,我偏偏要去招惹它们?。”

    邬常安攥着手,他干巴地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阿胜见陶椿跟邬老三的脸色都不太对劲,两人好?像都挺着急,他琢磨着邬家?估计还有事,主动说:“娘,你把东西给我三嫂,我想回去了,头有点晕。”

    于婶子闻言立马不啰嗦了,她把腿上的包袱递给陶椿,说:“这是十张狐狸皮,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这还贵重点,本来是攒着给阿胜娶媳妇的,我都鞣制好?了。老三媳妇,你拿去做件袄穿。”

    邬常安脸色一变,他盯着鼓囊囊的包袱,心想给阿胜娶媳妇的东西给他媳妇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