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爱慕

    门锁滑动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梁叙从昏沉中猝然惊醒,抬眼看向房门。

    推门而入的年轻人过分俊美,鼻峰眉骨的每一处转折都恰到好处,带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来人不是助理张平,而是新叶的少东家……时律。

    梁叙瞳孔骤然收缩。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跑马灯似的闪过了许多问题……时律怎么会在这里?时律闻到他泄露的信息素了吗?时律会发现他隐藏的身份吗?如果时律发现了,该怎么办?

    可还没等假性发情期浑噩的大脑给出准确的结果,梁叙便怔住了。

    时律大步走过来扶住了他,准确的说,抱住。

    梁叙几乎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只能靠双手勉励支撑,才避免了滑落于地的丑态。

    而时律扣着他的肩膀,以一个半搂半抱的姿势,强硬的接过了他身体的大半重量,他借着这个姿势,单手扶着他的后脑压下来,低头凑进了梁叙的腺体。

    Alpha靠近的时候,后颈皮肤烧灼似的发着烫,又被空山新雨的味道安抚下来,可当Alpha的呼吸喷在敏感的腺体上,那里还是受惊般颤抖起来。

    时律试探性的亲了亲腺体,他吻得十分克制,直到绷直瑟缩的软肉微微放松下来,才小声安抚着,重复着:“没事,马上就好,只需要一下下,不会很疼。”

    就像之前的那些夜晚,在镇海酒店29楼昏暗的房间中,安抚那位他以为是弟弟的Omega那样。

    “……”

    梁叙放松下来,任由身体瘫软在alpha怀中。

    犬齿咬上皮肤,信息素注入血液,梁叙条件反射的拉住时律,屏住了呼吸。

    等标记结束,时律松开嘴,腺体上只留下两个浅浅的牙印,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旋即,焦灼如潮水般退去,躁动平息,身体清安后,困倦便蔓延了上来。

    像是马拉松之后的按摩休息,像是连续熬夜后无人打扰的沉眠,亦或者是过度工作后漫长的假期,梁叙感觉他躺在度假岛的躺椅上,身边是碧海,蓝天,沙滩,耳边是海浪涌动的声音,而他躺在巨大的遮阳伞底下,在闲适温柔的海风中,想要沉沉睡去。

    时律站得很稳,即使承担了梁叙的大半重量,也没有丝毫的歪斜,他就着这个姿势,单手抽出两张纸,帮梁叙拭去腺体上黏腻的冷汗。

    时律轻声问:“还好吗?”

    梁叙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又点点头。

    他也说不出来,现在是好还是不好。

    身体在标记的余韵中微微颤抖,本能叫嚣着想要与Alpha亲近缠绵,如果刚被标记的Omega是猫,Alpha就是个巨大的猫薄荷,随时随地散发着诱人的气味。

    梁叙勉强克制着与拉开拉开距离,可他高估了自己的体能,当即踉跄两下,Alpha的忧虑看着他,却没有违背他的意愿靠近,只是问:“……你,你还好吗?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靠着我。”

    “……”

    理智在这一刻焚烧殆尽,本能占据上风,他迫切的想要与Alpha拥抱,想要闻他颈肩的味道。

    梁叙闭了闭眼,哑声道:“需要。”

    于是时律揽着他,或者说抱着他,信息素的影响从来是相互的,对Omega,同时叶对Alpha,只是时律来自二十一世纪,他对信息素天生顿感,可此时,他依然感到微醺了。

    将Omega抱回怀里的时候,肌肤相贴,热度隔着衣料传递,两人都喟叹一声,涌起奇怪的满足感。

    但时律依然不太敢过多触碰梁叙。

    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过分亲密会显得越界,故而时律只是迟疑着抬起手,放在了梁叙的脊背上。

    梁叙很瘦,他能摸到肩胛骨微凸的痕迹。

    凭心而论,时律的动作生疏而笨拙,显然没怎么拥抱过,可贴在后心的手掌温暖滚烫,他尝试着揉揉怀中人的后背以作安抚,像抚摸一只猫或者小孩子。

    在这样温和的安抚下,所有的不适褪去,奇异的酥麻从后背涌上来,梁叙一顿,睁开了眼。

    他正对着镜子。

    自从继承新叶,时律就开始穿西装,他本就宽肩窄腰,身材出奇的好,腰线一收更显提拔,镜子里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却足够惑人了。

    相比起来,梁叙如今的形象算得上凄惨,他脸色难看,眼镜歪了,镜链松松垮垮的垂坠下来,额头与发间不知道是水还是汗,就连镜片底下的睫毛,也挂着欲坠不坠的一滴。

    实在狼狈。

    可不等他心酸自嘲,那欲坠不坠的一滴,便被时律用纸拭去了。

    对方没追问,像是拭去了普通的汗珠,时律轻声道:“好点了吗?”

    梁叙点头,时律还想多问两句,却忽然止住了话头,而怀中Omega也又一次僵住了脊背。

    门口有人路过。

    脚步声正透过洗手间门传进来,有点闷,是皮鞋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

    公司里有许多的Alpha高管,而Alpha天然对Omega的信息素敏感,现在在这小小的洗手间中,两人信息素的浓度高到到吓人,青竹酒与空山新雨互相纠缠,难舍难分,像把整个洗手间搬到了山林之中,仿佛推开窗,就能见证一场山间大雨。

    虽然新叶总部的新风和过滤系统都是用最好的,洗手间的门也严丝合缝,但谁也保不准,气味会不会透过缝隙泄露出去。

    倘若这味道被闻到,两人就什么都解释不清了。

    时律和梁叙崩紧了神经。

    脚步声越来越近,谈笑声隐隐传来,离洗手间最多还有十米远。

    梁叙的腺体贴已被揭下,手中也没有其他的腺体贴,时律则单手抵在门口,他反锁了洗手间的房门,另一只手抽出纸巾,打湿拧干,压在了梁叙的后颈上。

    门外的脚步声越发清晰,已经到了门口,现在路过的这一段就该是信息素最浓的地方。

    时律和梁叙默契的没有说话,呼吸都放缓了。

    好在门外人并未察觉异常,脚步声没有停留,渐渐远去了。

    梁叙如今的状况不贴腺体贴显然无法出门,否则以他现在信息素的浓度,整个顶楼的Alpha都要躁动。

    时律:“我去给你拿腺体贴?”

    他买了,但是放办公室了,没带着身上。

    梁叙不知道他有,只是摸索片刻,递给他一把镀锌钥匙:“……麻烦你了,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

    时律便打开反锁的洗手间门,观察片刻,贴着墙根出来了。

    一个alpha从Omega的洗手间出来,时律不想被当变态。

    他四处打量,走廊里空无一人,梁叙的办公室离这小50米的距离,时律不知为何,心跳加速,莫名紧张,他大步流星路过走廊,进梁叙办公室前又再次心虚,四处打量,见四下无人,才推门闪了进去。

    进去后的第一时间,时律手肘抵住办公室门,咔哒一声锁死了。

    梁叙办公室不是时律第一次来,他翻开抽屉,里面都是私人用品,包括车钥匙,玻璃杯,手机支架,以及棉签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比起平日里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梁叙,这些小东西很有生活气息。时律莫名有种大学生第一次动女朋友私人物品的无措感。

    他在抽屉最底下翻到了腺体贴,还有一张房卡。

    是镇海酒楼29层总套套房的黑金房卡。

    时律将房卡和其余物品放回原位,拿好腺体贴,又贴着墙根回了的洗手间。

    Abo的世界的洗手间有6种类型,Alpha、Beta、Omega三种乘上男女,时律在大学就差点走错过,现在他抬头看见洗手间上面一个Omega专属标志,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虽然公司的Omega高管都不在吧,这行为也怪变态的,万一给人撞上了,指不定传出什么。

    时律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般推门而入。

    就在他出去的短短几分钟内,洗手间内的梁叙已经调整好了仪容。

    他将发尾的汗珠洗去,凌乱的碎发梳上头顶,银边眼镜也好好的架在了鼻梁上,虽然身体仍旧虚弱无力,但已经好上了许多。

    时律剥开腺体贴的背胶,撩开梁叙耳后的碎发,小心的调整位置。腺体上的皮肤极其脆弱,被咬了一下已经肿起来,微微泛着薄红,和周遭冷白的皮肤格格不入。

    还怪吸引视线了,让人想用手指碾一碾,碰一碰。

    时律咳嗽一声,将腺体贴好好黏好了。

    总是待在洗手间也不是个办法,时律将新风系统开到最大,转头问梁叙:“还能走吗?”

    梁叙正撑在洗手池的大理石台面,艰难的稳住身体。以他的性格,就算四肢酸软,浑身乏力,也不会在顶头上司、新叶的少东家面前露出不适的表情,更不会寻求帮助,他只会硬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可时律不仅仅是他的上司,也不仅仅是新叶的少东家。

    可看着Alpha俊美关切的面庞,鬼使神差的,梁叙便很轻的抽了声气,为难道:“不是很能。”

    Alpha果然慷慨的借出了胳膊:“那我扶着你。”

    梁叙垂眸,他很慢的伸出手,轻轻挽了上去。

    时律再次转动门把,从洗手间探出头来,走廊空空荡荡,并没有人,高管们忙于各自的工作,都待在办公室里,时律便扶起梁叙,搀着他往办公室走去。

    这实在是一个过于亲密的姿势,Omega浑身瘫软,提不起丝毫的力气,身上沾染着Alpha的信息素。而Alpha衣衫凌乱,也给Omega的信息素沾了一身。

    清竹酒和空山新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既清冽又馥郁,极端矛盾又意外贴合,

    这个时候,任谁看见他们,都会往奇怪的地方遐想。

    毕竟除了那些事,还有什么能让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水乳交融呢?

    短短50米的走廊,时律和梁叙都心跳加速,走廊两边就是各个高管的办公室,每人都是新叶说得上话的人物,其中不少和他们开过会,就在今天早上。

    个别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牢,只虚掩着,梁叙和时律都将脚步放的很轻,时律穿着休闲西装配小白鞋,脚步声不大,梁叙却是最正统双排扣枪驳领西装,配牛津中跟皮鞋,他的鞋跟敲在地板上,再轻也有声音。

    鞋跟每响一下,两人的心就提起一分,几乎悬到了嗓子眼,生怕两排的办公室里有人听见动响,往走廊看上一眼。

    可惜天不随人愿,就在胜利在望,他们离梁叙办公室10米左右的时候,两人听见了拐角处传来交谈声。

    这里是一处折角,被设立成公区的休闲区,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边养了一排喜阳的大叶芭蕉植物,被园艺修剪成错落有致的形状,伪装出热带雨林造景,芭蕉旁设了几个沙发软椅,供人休憩。

    其实在新叶大楼最开始的设计规划中,总裁的办公室应该占据一整个顶层,最多再带两个会议室,用来开会,至于其他股东和各部门领导的办公室,则设立在下一层。

    但梁叙是亲切温和的人设,他的身份也决定了他不适合在叶老爷子没死前大肆奢靡,于是这版方案被否决了,顶楼和其他楼层一样设立了很多办公室,只是梁叙的稍大一些。

    但现在,梁叙无比后悔这个决定。

    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就要迎头撞上,梁叙推开时律,跌坐在了沙发上。

    这时两人的默契便凸显了出来,时律迅速反应,他顺势松开梁叙,来不及过多调整,只脊背抵在沙发背上,做了个放松休闲的姿势。

    于是当某股东转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落地窗外是巨大的夕阳,光线透过雨林的缝隙洒落下来,形成了类似丁达尔效应般的光晕,而梁总坐在沙发上,深色的双排扣西装雍容得体。

    他单手撑着额头,额发尽数后梳,那银框眼镜一丝不苟地架在鼻梁上,深琥珀色的眸子微垂着,不知道在看哪里。

    而他身后的时律背靠在沙发背上,从高管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微偏的侧脸,那侧脸的曲线完美符合三高四低的美学比例,竟如大理石雕塑一般俊美,夕阳在他的轮廓处落下一层金边,连发丝也反射着琐碎的光斑,他看似休闲的与梁叙背靠着背,实则肩胛用力,浑身紧崩。

    休闲区的落地窗留了好几扇通风的窗户,此时都是打开的,空气流通不错,梁叙时律又都贴好了腺体贴,高管离得远,一时间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可高管还是看着他们,面露古怪:“额……”

    他小心翼翼的措辞:“时总梁总,你们两个这是……额,在拍杂志吗?”

    不怪他感到奇怪,时律梁叙两个人都是看似放松却浑身紧绷的状态,活像那些拍杂志的模特。

    高管曾谈过一个模特女朋友,他知道那些慵懒随意的姿势都是需要全身发力配合的,每一块肌肉都必须绷直到恰好的角度,才能在照片上呈现完美的仪态,否则就会松松垮垮,没有精神。

    而此时以梁叙和时律的紧绷,就完全不像是在休闲区聊天,反而像是敬业的男装模特,面前架着个专业摄像机,正在努力摆pose。

    而且这个姿势……

    构图标准,配色完美,两个人物一坐一站,一文雅一桀骜,一矜贵一肆意,很符合杂志的美学标准。

    高管迷幻的想:“要是梁总换身白西装,时总换条酒红色真丝领带,这pose拍下来当婚纱照,也不是不可以啊。”

    在他堪称懵逼的死亡视线中,梁叙抬手,推了推银边眼镜。

    他全身绵软无力,连站立都困难,好在柔软的沙发掩盖住了这一点。

    梁叙微微调整姿势,双腿交叠,平和的注视着高管,就像之前无数个会议中聆听下属汇报时那样,他露出得体且温和的微笑:“哦,是杨总啊,没什么,我和时总有些事情要谈,办公室太闷了,出来透口气。”

    杨总:“……”

    他欲言又止。

    梁叙的办公室是整个新叶大楼通风最好的。

    此时,时律也从沙发背后绕出来,他生得宽肩窄腰,西装下的身材挑不出错,往梁叙沙发的扶手处一坐,笔直的长腿一览无余。

    时律:“哦,前些日子会议上讨论的那个前沿技术投资,金额巨大、前景不明,我心中仍有疑虑,而梁总博学多识,在投资上的造诣比我深厚的多,我就来找梁总商量商量,刚好室内太闷了,如今夕阳正好,这落地窗观赏起火烧云来很漂亮,便来坐坐。”

    杨总:“……”

    他再次欲言又止。

    时律办公室也有一处大落地窗,正对着火烧云,比这有几片烂叶子遮挡的落地窗好看多了。

    但混到了高管这个地位,杨总最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不管时总梁总是吃多了闲得慌一起散步,在这里选婚纱pose,还是讨论什么狗屁的前沿投资方案,反正时总梁总说是,那就得是。

    于是高管熟练的拍起了马屁:“……不愧是时总梁总,再小的投资案都要亲自过问,这专业精神真是令人叹服。”

    倒不是他讽刺,主要是时律说得那个前沿技术投资,对新叶的体量而言真就是个小狗屁,连指甲盖都算不上,会议讨论十分钟就过了,除了夸细致入微有专业精神,杨总真不知道怎么夸。

    时律&梁叙:“……”

    梁叙咳嗽一声,微笑道:“杨总您也忙,我和时总还有些投资细节没有敲定,还在这里坐坐,就不打扰你了。”

    杨总连连颔首,忙不迭的走了。

    走廊再次安静下来。

    时律深吸一口气,从电梯井一直看到走廊末端的洗手间,确定是真的没人了,这才再次搀起梁叙,两人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咔哒一声,锁扣落锁。

    他们同时背靠墙壁,长长的松了口气。

    梁叙和时律一同放松下来,他们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

    此时夕阳正好,阳光透过窗帘,整个办公室都沐浴在橙黄色的暖光中,在Alpha眼中,Omega的眉眼沐浴着夕阳,实在清俊漂亮,而Omega眼中,晚霞映衬下的Alpha同样俊美逼人。

    时律将剩下的线体贴还给梁叙,梁叙垂头接过,放回抽屉中。

    他拨弄了一下镇海酒店的房卡,梁叙记得它的位置,要拿腺体贴,时律定然看见了。

    加上相似的信息素,他的身份暴露无遗。

    奇异的气氛在两人间滋长,蔓延,而时律也明白他在看什么,于是沉默下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这时候,梁叙所谓的权衡利弊,所谓的当断则断,已经全无意义,他暴露了信息素,暴露了身份,暴露了弱点,也暴露了致命的软肋,从此往后,时律握住了足以杀死他的利刃。他们的命数纠成一团乱麻,是斩不断了。

    于是梁叙静静的看着时律,看着他喜欢的这个Alpha,青春,鲜活,善良,纯粹,带着一切喜欢爱慕却求而不得的特质。

    他真的喜欢,喜欢的要死。

    那些年少时从未有过悸动却在而立之年涌上心头,丝毫不输少年人的炽热,甚至更汹涌,更澎拜,以梁叙的冷静和阅历,居然无法将它掐灭于萌芽。

    单单与时律在一起,梁叙就能感受到,某种死去的东西在胸腔中复苏,又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泵向四肢百骸,他从未有一刻这样深的感觉到,他活着,他喜欢,他为之着迷。

    不是权衡利弊,不是强颜欢笑,不是冷静也不是理智,而是其他的东西。

    那么,要赌吗?

    梁叙是个商人,他从来不会倾尽筹码,也从来不参与能让他身败名裂的赌局,但看着夕阳下的这个Alpha,梁叙想,或许,他可以赌一把?

    时律不会让他输。

    但是以梁叙的含蓄,他学不来年轻人的坦率,也无法将情绪脱口而出,于是,他只是委婉的,平静的问:“时律,你是不是在搬家?”

    介入他的生活,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帮助,再加上些许的默许和纵容,佐着拥抱、亲吻和长久的陪伴,这就是梁叙能给出的,最有诚意的东西。

    时律刚退租了老破小,选了好了新房子,他已经陆陆续续的将一些生活用品挪的过去,但还没收拾完,正在搬家中。

    时律:“是,快搞完了,再打几趟车就搬完了,到时候请你来我家吃饭。”

    虽然当了叶家的少爷,但时律还没有习惯豪门生活。

    他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了些,但还不至于到请个搬家团队上门,帮他收拾行李打包,再给他搬到新家去的地步,他还是习惯于自己整理,用行李袋扎好,然后人肉搬过去。

    唯一的不同是,以前搬家他会选择坐地铁,但是现在他选择打车。

    其实叶老爷子给时律配了车配了司机,但司机是叶老爷子的眼线,但时律不喜欢叶家,也懒得和他有牵扯,就没用。

    梁叙便道:“别打车了,一来一回多麻烦,我开车带你搬家吧。”

    或许是这话目的性太强,梁叙补充:“嗯……顺便看看小橘。”

    小橘猫都已经胖成大鸡腿了,可梁叙这个名义上的干爸爸还没有见过呢。

    时律:“好,那今晚我们一起走?”

    于是当天晚上,时律再次避开众人,来到了离新叶两个街区的马路上。

    他和梁叙跟两个特务接头似的,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等确定满街看不见一个熟人,时律这才拉开车,坐了上去。

    他们开往老旧小区。

    时律的东西已经打包的差不多了,还剩些体积大的猫窝猫爬架,两人分工把它们拆了,放进箱子里装好。

    小橘是只很有领地意识的猫,他已经不太记得梁叙了,眼见自己的老窝没了,便张牙舞爪的冲上去,却被时律捏住命运的后颈皮,四脚朝天的提了起来。

    “小橘不认识啦,这是当时花钱把你从鬼门关抢救回来的干爸爸,来,干~爸~爸~”

    小橘猫瞪着死鱼眼,不满的踹了时律两脚。

    它才不愿意认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人当干爸爸,继续张牙舞爪。

    时律:“你的猫窝、猫粮还有零食罐头都是他买的,再凶,再凶罐头就没有了哦。”

    或许是挣扎累了,或许是听懂了时律语带威胁,橘猫幽怨的看着他一眼,恹恹的抱住尾巴,不再反抗了。

    时律将小猫塞进航空箱,连带着它的猫窝猫爬架,一起上了梁叙的车。

    今日就是老小区的退租日,时律计算着搬去新家,可他和梁叙一收拾,才发现低估了任务难度。

    卫生要打扫、房间要收拾、床要铺,东西也要换,猫窝和猫爬架要重新搭起来,这些都不是小工程,这么一折腾,两个人便折腾到了9点多。

    时律站起来活动片刻,嘀咕:“居然这么晚了。”

    梁叙低头拼猫架,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冷不丁的问了句:“你要我回家吗?”

    上次在梁叙家待到这个点,时律可是直接留宿了。

    时律吓一跳:“你愿意留宿吗?”

    标记的影响是相互的,时律也想靠着梁叙。

    可时律四下一打量,还是犹豫了。

    时律还没切换成豪门少爷的消费观,这房子还不错,但是比梁叙的大平层差远了。

    这个差远了不仅是指地段,还指隔音,景观,小区硬件和家具品质,全方位的差一截,现在还没打扫完,卫生也堪忧。

    而且时律向来一个人住,他的床单被套也只有两套供换洗,一套刚洗了还没干,他有点不好意思让梁叙留住。

    梁叙环顾一周,推了推眼镜:“还没整理好,是有些乱。”

    时律便道:“你先回去吧,我自个收拾,下次有机会了,再请你过来住。”

    说着他拉开门,准备送梁叙下楼。

    梁叙看着他,却没挪腿,而是冷不丁的开口:“……这里太乱了,时律你和我住酒店吗?”

    时律一愣,差点滑下去:“啊?”

    梁叙:“镇海酒店就在附近,房卡在我的口袋里,这个房间太乱还需要时间收拾,所以,今晚,你和我一起住酒店吗?”

    语调放的很轻。

    时律忽然觉得,空气中信息素的味道又浓郁了起来。

    苦涩的青竹香前调几乎闻不见,酒的后调却是浓稠到醉人,仿佛梁叙终于在他面前卸下了一丝伪装,尝试着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时律有点懵了。

    梁叙依在门口,为了收拾东西,他脱掉了西装外套,领带也被取了下来,领口松松垮垮的敞开着,身上只留一件衬衫,那衬衫沾了汗,半透不透的,大半黏在身上,足够时律看清他冷白的皮肤,甚至……胸前那略微不一样的颜色。

    梁叙静静看着的他,看着看着,那双狐狸似的眼睛便弯了起来,他唇角带着笑意,那笑意和之前或亲和或敷衍或虚伪的笑一点也不一样,有种时律看不明白的东西。

    钩子似的。

    时律盯着他,还是盯着他。

    梁叙坦然与他对视,衬衫被他挽起了袖子,露出一节小臂,他单手拿着自己的西装,另一手从口袋取出房卡,黑金颜色的卡片夹在指尖,衬出玉似的冷白。

    梁叙再次发出直白的邀请:“我是说,时律,今夜,你要和我住酒店吗。”

    第172章 邀请

    接下来的一切水到渠成。

    他们在房间里叫餐,侍应生送来红酒烧牛肉和小羊排,梁叙将主灯全部关闭,卧室里的光线昏黄到暧昧,梁叙洗漱后换了件宽松的睡袍,他拿出珍藏的红酒,倒在了时律面前的酒杯中。

    红酒的牌子是花体的外文,笔锋拉出长长的尾迹,不是英语,大概是某知名酒庄的名字,梁叙在这种场合拿出来,时律猜它昂贵的要死。

    他依然不是很懂品酒,只是觉得今晚应该和梁叙喝上一杯,可是喝着喝着,喝到微醺,某种更馥郁的酒香覆盖上来,它的前调比葡萄酒更加清冽,后调却更加浓烈,像是在温和的水调里参杂了焚香和皮革,时律呼吸一窒,条件反射的屏住了呼吸。

    梁叙取下了腺体贴。

    Omega在alpha面前取下腺体贴,只能是邀请。

    时律确实信息素钝感,可他也确实是个alpha。

    时律抬眼看他,梁叙还是从容镇定的模样,睫毛垂下来,在银框眼镜后落下一片扇子似的阴影,可手指却无声扣紧了桌子,像是在紧张。

    时律心道:“他居然在紧张。”

    他第一次看见梁叙紧张。

    梁叙自诩阅历足够,论起个人魅力,他不输给任何青春年少的Omega,可他与时律毕竟差了足足十岁。

    十岁,足以让眼角略带暗纹,足以让身体僵硬死板,而时律在酒香中微醺,却只能看见年长者眼前晃着的链子,和他那眸中的默许。

    他越过长桌,便试探性的握住了梁叙的腕子,问:“可以吗?”

    梁叙便笑了:“当然可以。”

    于是吻落了下来。

    气味相互交缠,体温相互传递,昂贵的红酒杯晾在一边,品酒人忙于品尝另外的酒,无暇顾及它。

    时律与梁叙双双倒在大床上,年长者仗着虚长几岁,妄图掌控局势,他尝试着向年少者传授方法,教导他如何去做。

    可惜的是,时律根本不需要方法。

    他只是凭着本能寻到了Omega的致命,犬齿摩擦过腺体,尖牙轻咬皮肤,梁叙便已溃不成军。

    他与心仪的alpha亲吻,拥抱,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那样,可等手指往下,轻微的刺痛传来,梁叙还是很轻的颤抖一下,缓缓闭上眼。

    这一步走出,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以他的身体状况,被alpha深度标记后,倘若alpha之后情系他人,梁叙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更何况还有也老爷子一座大山,届时,财富,权力,地位,统统拱手他人。

    时至今日,梁叙心中仍有一丝迟疑,他是否在信息素之中被本能冲昏了头脑,才做出如此不理智的决定,可当他身体僵硬,时律第一时间察觉,然后停下来,安抚的亲亲Omega的脸颊。

    梁叙在着亲密之中稍许放松,抬头看他,时律面带关切,像是在询问他怎么了,于是他释然的放松了自己,等待alpha下面的动作。

    但是只有两分钟,他就再次紧张了起来。

    梁叙的脚背崩的极紧,alpha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某些姿势,两条长腿被拉起架住,年少者的手指抚过饱满圆润的大腿,而年长者浑身僵硬的像个木板,全然没有留时律住宿时的从容

    ——他的眼镜再次撞歪了,松松垮垮的挂在鼻梁上,每每想要出声,又兀自吞下,嗓子里却只有压抑的喘息。

    眼看他真的难受,眼中都含了水色,时律停下动作,又亲了亲他,算作安抚。

    第一次标记时,梁叙就习惯于将所有声音抑在喉咙中,险些让时律以为他是哑巴,现在心意相通,居然还是这个模样。

    像是习惯了忍耐所有苦楚,再咬牙吞进肚子里,梁叙擅长伪装云淡风轻,但即使是濒临崩溃的时候,也学不会失态和告饶。

    时律吻过他不知是带汗还是带泪的眼睫:“不要忍,不舒服要告诉我,要是难受我就慢一点。”

    这种事,本就该是两人都享受的,难受却忍着,这该算什么?

    可就在时律暗自点头,自觉表现良好的时候,他第一次在年长者温和的眸子里看见了埋怨的神情。

    梁叙好看的眉峰紧紧蹙起,像是难受的狠了,而当时律真的凭借强大的自控力忍耐下来,他倒吸一口冷气,失语似的顿了几秒,才恼怒道:“时律,你从来没有看过小电影吗?”

    他单手攥紧被子:“情侣在这种情况露出难受的表情,难道是真的难受吗?”

    “……?”

    大学生茫然无辜的懵了一秒。

    梁叙喜欢极了时律未被社会污染的样子,可现在他又爱又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在年长者无奈又无语的视线中,时律恍然大悟:“哦,你是说!”

    梁叙忍无可忍的伸出手,按在了时律的唇上。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梁叙哑声道:“继续。”

    时律很听话的继续了。

    ——代价是,梁叙后头再说什么,时律都没停下。

    他们一个二十岁年轻气盛,一个三十岁禁欲多年,梁叙敏感的可怕,时律的指尖随便滑过哪里。皮肤上都会炸起一片鸡皮疙瘩。

    等云歇雨停,他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梁叙困倦的合眼。

    而下一秒,当身体悬空,忽然被抱起来,他猝然一惊,便听时律道:“洗个澡,我们身上都是汗。”

    浴缸中已然放好了水。

    身体没入热水,酸胀的肌肉放松下来,当察觉年少者的意图时,他推拒:“不,现在不行。”

    时律好笑的看着手指:“只是清洁。”

    梁叙便又合上眼,任由时律去做了。

    他昏昏欲睡,还没等清洁完成,就靠着浴缸壁睡着了,连什么时候被时律捞出来的都没有察觉,可睡觉时,身体却像记住了时律的味道,准确的和alpha贴在了一起。

    闻着时律身上的味道,他沉沉的睡去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梁叙的生物钟让他早早醒来,他腰酸的直不起来,只能靠在床沿,用平板看今日的财经新闻。

    而时律起床向来拖拖拉拉,要定三个闹钟关五遍才能爬起来,今日没有闹钟叫他,他就睡到日上三杆。

    他睁眼的时候,梁叙正拨开铝纸,用温水送服了一剂药丸,看见时律睁眼,梁叙身体微微僵硬,不动声色的将药片放回了抽屉。

    他做的自然,又有平板遮掩,时律没能发现,他将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了梁叙的腰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今天还要去上班吗。”

    时律发质偏细软,手感很好,梁叙没忍住,顺手揉了一把,又趁着时律刚睡醒没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收回来:“要去的,今天还有会,你也有会,忘记了?”

    时律:“……哦。”

    初夜第一天还要爬起来开会,时律有点不忿,踩点爬起来换睡衣。以他和梁叙现在的关系,也不用避着,便背对着梁叙一脱衣服,开始套外套。

    他侧面有面穿衣镜,刚好能召见身后的梁叙,时律余光一扫,梁叙划平板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他视线依旧看着平板,却不时抬眼,往时律的方向瞄,又很快闪开,时律心中好笑,昨日摸都摸了,还得偷偷摸摸看吗?便坦然露出腰腹,甚至将拉衣服的动作放慢了些。

    梁叙果然又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中交汇,梁叙一愣,很快挪开了。

    时律的心情便好了起来。

    他走进洗手间开始刷牙,盘算着接下来的假期要去哪里玩,约梁叙看电影还是干什么,结果刷一半,脑袋被什么猛得砸了一下。

    66怒气冲冲的冲过来,对准他的脑门就是梆的一下:“宿主!你又和主角谈恋爱我就算了,今天早上还有剧情!你居然想不去上班!”

    时律吐干净满嘴泡泡:“‘又’和主角谈恋爱?哪来的又?梁叙是我初恋啊。”

    今天有剧情,66难得能说话,它幽怨的掰着手指:“你的前一任宿主江某,前前任宿主萧某,前前前任宿主白某,还有……哎,算了不提了,我都已经习惯了,反正每一任宿主都会和主角谈恋爱!”

    时律将洗漱杯冲干净:“啊,我记得你是叫‘虐主文NPC扮演系统’对吧。”

    “对呀。”66先是点头,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宿主眼中的笑意,顿时怒火中烧,对着时律又是梆的一下,恼羞成怒道,“这是今天的任务!快看!”

    时律也不敢将人惹毛了,于是点击屏幕,展开了原文。

    昨日,本该是小说中的重大转折。

    梁叙身份暴露,将原主亲手递上把柄,原主以此相要挟,逼着梁叙做了他们刚刚做完的事情。

    原文是:“时律心想,这个白白占了他二次标记的Omega,活该付出些什么。”

    原主可不如时律温和,情事粗暴又血腥,时律看了个大概,眉头直跳。

    时律:“我说你昨天不吭声,歪打正着了是吧?”

    系统蹲在他头顶,左顾右盼的不吭声了。

    时律往下看。

    “对梁叙而言,这场情事自然是极大的折辱,他极力想在同事面前隐藏两人的关系,但时律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愿。”

    “梁叙的办公室又大又宽敞,真皮沙发,还只有一扇玻璃隔门,外头人来人往,里面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时律把洗漱杯倒扣在桌面:“行,刚好,我也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第173章 牛奶

    去公司的路上,时律将小说理了一遍,今日的剧情并不复杂,原主知晓了梁叙的身份,当晚硬将人扣住,硬是来了一次,而梁叙权衡利弊,只得暂时忍气吞声。

    原主做的相当粗暴,梁叙应该受了些伤,白日里昏昏沉沉的发起烧,原主便升起“这么强的Omega也被睡得爬不起来”的快感,颇为自矜自傲。

    可如今刚好是梁叙转移资产的关键时期,他私下里也联系医院,赞助腺体方面的研究,随时准备做腺体摘除手术,今日也有几个章程需要过,于是即使拖着病体,还是去了公司。

    原主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颇为恼怒,锁了办公室的门,门是磨砂玻璃质地,过路大抵能看清人影,原主便将他抵在门上,硬生生做了一次。

    门外人影绰绰,高管们自由来去,一门之隔,前任CEO却与少东家翻云覆雨,梁叙本就受了伤了,原主动作也不曾收力,可即使疼的狠了,面上表情却没变过,仿佛原主玩弄的不是个会哭会叫的活人,而是个布偶娃娃。

    原文说:“梁叙倒也硬气,硬是一声没吭。”

    原主瞧他着模样,自然折腾的更狠,刻意钓着不给足信息素,末了,还刻意将东西抹在他脸上,要他咽下去。

    梁叙能屈能伸,只是静静看着原主,深琥珀色的眸子深如寒潭,到最后,居然敛下眸子,真的照做了。

    瞧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原主越发得意,不但在梁叙办公室,还在会议,在食堂,在全公司的员工面前上手亵玩,或者是捏着他的下巴硬要他抬起来,或者是用手指摩梭腺体……渐渐的,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前CEO已成了少东家的娈宠。

    这边声势浩大,叶老爷子也收到了消息,不过时律是他老来子,现在只是玩玩,又不耽误联姻又不耽误生子,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而没过几天,老爷子当真办了个宴会,要时律和海城另一家联姻,对方是个很符合老爷子古板传统审美的Omega,宜室宜家,温柔安静,原主这边一边玩着梁叙,一边处着这Omega,坐享齐人之福。

    如此荒唐的行事,自然引来了风言风语,而梁叙主动为原主开脱,也跟着掩饰太平,没闹出什么事儿。

    原主见他乖顺,居然自以为魅力极大,梁叙已经屈服,彻底翻不出风浪了,后头便放松了警惕,倒是让梁叙更快的转移了资产。

    梁叙一边做着资产分割,一边匿名投资信息素研究院和医院,最后不堪受辱,选择在技术还未成熟时远赴国外,剜去腺体,而等他与原主再度见面时,身份已经完全倒置了。

    这些是后话,时律要先过今日的剧情。

    书中原主做的的这些,时律当然不可能做。

    他已经很熟悉虐主文的基调了,就和大学生考试似的,不需要尽善尽美,差不多就行。

    总而言之,他要想尽办法找茬,羞辱,挑刺,在办公室里,在食堂,在公共区域,在公司的各个地方,给梁叙难堪。

    至于这个“难堪”的判定也非常迷惑,66的进度条涨的莫名其妙,时律和他开会挨一起也涨,分开坐也涨,正经问问题也涨,发blueblue也涨,总之,梁叙面上再云淡风轻,只要时律靠近他一定范围,进度条都会涨。

    ……简直是躺赢的宿主。

    66反正也说不了话,干脆开启了度假模式,闲着没事便瞄一眼进度条。

    当天早上,时律端着两样东西,敲响了梁叙办公室。

    梁叙只当是汇报的高管,颔首要他进来,而当时律探头的那一瞬,66就发现进度条涨了。

    它愉快的翻了个身体。

    梁叙侧身让他进来,而后啪嗒关了门,他无意识的扶了扶眼镜:“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私底下是一回事,公司里大庭广众的,来来去去都是熟面孔,原本都是偷偷摸摸,可时律的胆子是越发大了,他手臂甚至夹着文件,像是要在这里办公。

    时律将茶杯放在他面前,里头是冒着热气的牛奶:“我不能来吗?可是我想看着你。”

    语调带着埋怨,有些像在撒娇。

    梁叙吃不住这个,他放低声音:“……不是不能来,就是公司之中,周围未必是我的人,还是稍微小心些。”

    说着,却是默许了时律过来办公。

    时律拉开椅子,在梁叙对面坐下来,将牛奶杯往前推了推:“昨夜闹得厉害,你早晨就别喝咖啡了,喝杯牛奶吧。”

    梁叙习惯早餐喝咖啡,晚上也喝,还都是不加糖的黑咖啡,苦的要死,他失眠那么厉害,很难说与这没有关系。

    其实按时律的性格,他会劝,但如果这是梁叙的生活习惯,他会尊重,不会非要强迫梁叙用牛奶替咖啡,只是今日剧情要求,必须这么做。

    时律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唇边的乳白除了牛奶,还能用什么代替。

    梁叙到不觉得冒犯,他很享受小男朋友的关心,便端起杯子,将牛奶抿干净了。

    结果刚一放下杯子,时律的纸巾就递到了唇边,他的小男朋友轻抬起他的下巴,认认真真的,将水渍擦干净了。

    梁叙眸中盈满了笑意。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时律垂下的眼睫,漂亮的下颚线,甚至微微滚动的喉结,纸巾擦过唇角,明明已经没有一丝污渍,时律却并没有放开他,渐渐的,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时律俯身,在唇角浅浅的印了一个吻。

    他一触即分,可是梁叙已然拉住了他,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不知何时起身,又不知何时踱到了门边,最后,年少者按着年长者的腰,将他抵在了玻璃门上。

    冰冷的玻璃贴上脊背的瞬间,梁叙有一瞬的惊觉。

    他可以想象从外面看,门内的影子是何等光景。

    梁叙短暂的推绝:“不行,时律,外头有人过……!”

    时律心说:“可不就是得外头有人过?”

    他扶住年长者的后颈,手指蹭过腺体,动加深了这个吻。

    梁叙老房子着火,到比年轻气盛的时律敏感的多,他很轻的喘息一声,却正如原文所说,绷直身体,硬是一声不吭。

    门外不时有人走过,讨论着最新的政策与投资方案,有人无意间往梁叙的办公室瞥上一眼,又默契的走开了。

    而每次门外有人走过,梁叙身体都会崩的更紧,又在缠绵的亲吻中放松下来,最后,他几乎忘了呼吸。

    于此同时,66那边进度跳涨了一大节,系统随手翻看,宿主擦边完成了好几个小任务,还都是连贯的,于是满意的拍拍肚皮,翻身继续躺着了。

    任务完成,时律也亲满意了,他松开手,梁叙扒拉着门把才站稳,他扶正了被撞歪的眼镜,按住肿起来的嘴唇:“……时律,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让我不喝咖啡喝牛奶的吧?”

    时律讨厌黑咖啡,讨厌红酒,虽然梁叙买的咖啡豆几千一斤,虽然红酒几十万一瓶,但他就是喜欢牛奶和可乐。

    时律的视线飘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吧。”

    牛奶还是挑的他自个喜欢的牌子。

    梁叙给气笑了,乐了老半天,还是没舍得说小男朋友什么,只是拉开椅子,将文件没好气的递给他:“赶快批吧,你要执掌新叶,现在的水平不够,没有叶老爷子坐镇,那群股东会把你撕了。”

    梁叙必须走,一旦资产转移完成,无论是出于自保还是实现自我价值,他都会离开新叶,同时将他的嫡系一并带走,而叶老爷子必须付出代价,即使他是时律生物学上的父亲,梁叙也不可能放弃对他的报复。

    说着,他的眸子幽暗了一瞬。

    梁叙没有原文中做的那么绝,即使计划成功,新叶依然能正常运转,时律也依然是衣食无忧的少爷,但是梁叙不在,连着他的团队一起带走,届时两人分属不同公司,梁叙不可能直接插手新叶,时律能否压得住如狼似虎的其余股东,是个问题。

    时律:“哦。”

    他乖乖坐下来看文件。

    即使入门,他与梁叙的水平依然有很大差距,时不时就得询问,而梁叙也有意多多培养他,教的事无巨细。

    时律学的快,照着梁叙的例子举一反三,便将文件批的七七八八。

    他将文件推还给梁叙:“这样批可以吗?”

    梁叙一时没说话。

    他的视线看似落在时律身上,实则落在窗外,眼神并不聚焦,像是在走神。

    梁叙还有一个顾虑,他不确定时律对叶老爷子的看法。

    虽然旁人眼中叶老独断专权,遭人诟病,梁叙看来更是死有余辜,可时律毕竟是直接受益人,倘若他知晓情人与“父亲”即将反目,更有可能直接分裂新叶,损害他的利益,时律会如何反应?

    会难过,会厌恶,会憎恨他吗?

    谈若时律与他反目,又该如何自处呢?

    时律:“梁叙?你还好吗?在走神?”

    他伸出手,在梁叙面前晃了晃。

    梁叙收回视线,笑道:“没有。”

    “哦。”

    梁叙这边略带心虚,时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收拾好文件:“嗯……后天,叶家有个宴会,你也收到了请柬吧?”

    梁叙眉头一跳:“嗯?”

    时律:“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是,我们得去宴会上转一圈。”

    时律要是直接拒绝,以叶老爷子的强势,他能让乔四带着三五保镖将时律押回去,跪在老宅祠堂,如今之计,得见招拆招了。

    第174章 尴尬

    宴会依旧在叶家老宅举行,时律和梁叙装作不熟,分开前往老宅。

    老爷子专门派乔四的来接的时律,这人早年跟着叶老爷子走南闯北,练出了一双看人的本事。

    他开着车,三角眼时不时向上一掀眼皮,从后视镜打量着时律,时律全程静静坐在后座上,不乱动也不乱说话,低眉敛目,乖顺的不行便满意的点点头。

    看这性格子,是个听话好拿捏的。

    可实际上,时律都要被烦死了。

    之所以一直低头,是怕一抬头,他的表情就绷不住了。

    在乔四看不见的地方,小系统正趴在时律的耳旁,絮絮叨叨,耳提面命:“等会宴会你要做什么,你还记得吗?”

    宴会的主要目的是给时律安排联姻对象,还见缝插针的虐了把主角。

    这一路上,66和个期末给大学生划重点的老师似的,几个知识点翻来覆去的念,时律烦的不行,耳边像有一百个和尚敲钟念经,他生无可恋:“行行行,好好好,我知道了。”

    一篇虐主文里的男配N号,毫无逻辑可言的NPC,他的行动能有什么重点,无非是在各式各样的场合找茬,给男主难堪。

    时律通过小屏幕,已经断断续续的看完了整本小说,顺带八卦了一下之前宿主的世界,他心疼的摸摸小系统:“太惨了,66每天都在看这种小说,吃点好的吧。”

    66:“……?”

    它用屏幕敲敲宿主的脑袋,继续絮絮叨叨:

    “你知道要干什么吧?首先,当别人和你介绍梁叙时,你要爱搭不理,显示出不屑姿态,其次,你要故意将酒泼在他的裤子上,最后让他中途离场,你要悄悄跟上去,将他按在葡萄藤上……嗯,这段略过。”

    时律:“虽然是略过,但是我猜到了。”

    66死机片刻,装作没听见:“总之要让他难堪,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你应该已经很熟练了。”

    时律略叹了口气:“其实你说的那些要让梁叙难堪的方法,段位都比较低。”

    交颈缠绵,耳鬓厮磨,时律远比原文里的NPC更了解他的爱人,梁叙平和的面容下藏着极锋锐的寒芒,倘若有人瞧着他斯文的皮囊,将他当成了软柿子,想要捏上一捏,那么注定头破血流,取笑摧毁不了他的心志,磋磨也磨不去他的傲骨,他会平静忍下,在伺机百倍偿还。

    只有时律知道,怎么让他真的“难堪”。

    有的了前面几次进度条原地起飞爆炸,66对时律非常信任,它拍拍时律躺下:“好了,靠你了。”

    *

    时律是宴会的主人,乔四最先接的他,比先所有人一步赶到叶家,宾客们还未到来,老宅冷冷清清,深灰色的建筑隐在深林之中,半新不旧,像是恐怖电影里的鬼宅。

    乔四引着他走过长长的门廊,来到角落里的房间,这房间时律从未来过,他刚一进门,便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遗像,一排的遗像。

    墙上密密麻麻,挂着七八十来张灰白照片,照片下头是香案,叶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以一种古怪且恭敬的姿势捧着三柱香,在案头抖落香灰后,插入炉中。

    老爷子日薄西山,也没多少日子了,如今只能坐轮椅,无法走动,听见声音,他睁开一双眼睛,眼球黄而浑浊,而后冲着时律招手:“来的刚好,过来把这个签了。”

    乔四递上的一叠文书,径直翻到最后一页。将笔递给他,指签名的位置。

    时律:“……这什么。”

    小学生都知道,东西不能乱吃,字更不要乱签,谁知道看似普通的一纸合同里藏了多少雷,更何况这种,连题头都不给你看,直接要签字署名的动西。

    时律蹙眉,想要往前翻,仔细看看这是个什么。

    可还没等他翻页,一只苍老的手臂便伸了过来,五根手指像蜷起的橙皮裹着骨头,直直地按在了合同上。

    叶老爷是斜睨过来,苍老浑浊的眼睛盯着时律,他不咸不淡道:“签就是了,我是你爹,我还能害你?”

    ……

    气氛一时僵持下来。

    乔四走到了时律的背后,两人间隔仅有一拳宽,对方伸手就能按住时律的胳膊,压着他的手强行签字。

    好在此时,66适时出声:“系统扫描已经完毕,这是更换姓名的文件,他给你取了新名字,将你的出生证明,□□,银行卡等全部更换了名字。”

    时律:“……新名字是叶律?有点难听。”

    时律的名字是父母取的,也是他跨越两个时代唯一的羁绊,他不会轻易更换。

    66:“不是,他给你取的名字是,叶留。”

    时律:“?”

    “这什么说法?”

    他正疑惑着,叶老爷子已经转动轮椅,朝向了遗照,他用似怀念的似感叹的口气缓缓道:“我的前半生风云激荡,该拿的荣誉,地位,权势,我全都拿到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好儿子。”

    “你的哥哥,名叫叶选,因为他的母亲和他,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

    “那个Omega身体健康,容貌端正漂亮,性格温婉,学历ue很高,学的还是天体物理这类高精尖的专业,她做母体,我很放心。”

    “叶选出生时我拿去检测,他的基因和身体报告很漂亮,不携带绝大多数致病基因,脑部发育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是我精挑细选的继承人,于是我叫他叶选,他是我选中的孩子。”

    说着,他看向时律:“而你的母亲,我本来从未想过,与她的基因相结合。”

    原主的母亲出身普通,学历平庸,唯有容貌不错,叶老爷子看不上他,若是叶选没得病,叶老爷子不屑于将时律认回叶家,只是阴差阳错因缘巧合,这个没被他选上的孩子却留了下来。

    时律:“……”

    孩子和妻子,似乎只是可以装点他身份的财物,任人细选,决定去留,须得品相完美,才配留在叶家。

    时律心道:“没几个月好活了,口气倒是狂的很。”

    时律一直自诩家教良好,素质不错,有大学生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可现在忍了又忍,才止住翻白眼的冲动。

    叶老爷子又道:“今日叫你来,是商议你的婚事,我相看了不少海城之外其他豪门的Omega,让他们的父族也来看看你,倘若两边都满意,便敲定了。”

    言谈之间,到真像是买猪称肉,讨价还价。

    66小声:“没事的,宿主,据我原文发展,原主猥琐又阴郁,几个家世相当的人家都不太满意,没有人看上你。”

    时律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行吧。”

    叶老爷子大概立了威,他如今人老困倦,也没精力多应付时律,该说得说完了,便放他下去了。

    时律最后看了眼一墙的遗相,跟着乔四迈出了会场,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自打穿越,他对叶家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没什么实感,一个在父母恩爱的中产家庭里长大的学生,要他完全接受自个是财阀家流落民间的少爷,自个英俊帅气的亲爹还变成了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那是万万不能的。

    时律只是代入NPC了,当成在打游戏看电影,而叶老爷是个很恶心的副本boss。

    可现在,时律真的有点恶心了。

    他知道叶老爷子结局凄惨,也知道距梁叙翻盘那日不远了,可看着这老东西,他是真的犯恶心。

    这回有了时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偏袒,梁叙转移势力的速度更快,还是给他恶心的汗毛倒竖,一阵恶寒。

    这时,乔四伸手为他推开了宴会厅的大门:“请进,留少爷,我们到了。”

    “……”

    时律勉强忽略掉乔四古怪的称呼,进入了会场。

    他一眼看见了梁叙。

    梁叙坐在一群人中间,像是在说笑,依旧是银边眼镜配戗驳领西装,他瞧见时律,远远对他露出笑意,像是在打招呼,碍于两人如今的身份,又很快移开了。

    他们默契的看向了不同的方向。

    时律如今是海城新晋顶贵,当即有个中年男人和梁叙咬耳朵:“那个新任的叶少爷,梁总熟悉吗?能不能引荐一下?”

    梁叙抬眼看了看中年男人,他知道男人有个Omega儿子,与时律年纪相当,容貌也漂亮,若是儿子能嫁进叶家,男人从此平步青云。

    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男人一愣:“梁,梁总,怎么了?”

    梁叙重新挂起温和的表情,摇头推拒道:“王总,不是我不帮你引荐,只是这叶少爷我不熟,我与他没见过几面,他也不认识我。”

    王总惊讶道:“你们都是叶家的,不认识?”

    梁叙微笑:“是的,不认识,倘若你想认识他,找其他人引荐吧。”

    那人悻悻坐了回去。

    时律作为宴会的绝对主角,端着香槟杯,和每一位凑上来的宾客打招呼,他的视线总是不经意掠过梁叙,看着他微笑,看着他喝酒,看着他与身边人攀谈,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落在其他地方。

    梁叙就在时律的视线中,可时律觉的,他很想他了。

    叶老爷子身上的腐朽气太过难闻,时律迫切的需要拦住爱人的脖子,将下巴埋入爱人的肩颈,吸一口青竹酒的味道。

    可现在,他们只能隔着宴会遥遥相望,连视线接触也不能太久。

    如同两个完全的陌生人。

    叶老爷子身体不好,没有完整出席宴会,只是转了一圈,便离开了,乔四则站在会场边缘,盯着时律,似乎是监视他的所作所为。

    于是时律只是坐着,有人过来,他便攀谈两句,期间有位以前宴会上一面之缘年轻人的主动凑上来,要给时律介绍他身边的朋友们。

    时律回头,居然是他曾频频回望的角落。

    梁叙正坐在角落的阴影中,这回他名正言顺的看了过来,略抬了抬红酒杯。

    这一圈都是海城新贵,与梁叙有过业务往来,却不认识时律。

    他们对叶家弯弯绕绕的往事不太知晓,很热情的与时律招呼,那年轻人主动承担了介绍的职责,为时律介绍他的朋友们。

    他说了每一个人的名字,职位,以及简短的介绍,等站到梁叙面前,却诡异的停顿了片刻。

    按理说,梁叙和时律是一家人,两人同属新叶,轮不到他来介绍,但方才攀谈时,梁叙提起时律,说的是:“不熟,没见过几面,他不认识我。”

    时律不认识,那他定然是要介绍的。

    年轻人只得客气两句:“小叶总,这是梁叙,额,你的……”

    你哥哥的Omega,叶家之前的掌权者,你曾经的上司,你现在的下属,新叶的前CEO,以及如今的富贵闲人。

    梁叙的身份很多,但是似乎说那个都不好,都得罪人,于是年轻人卡壳了片刻,没想到怎么接。

    66翻了个身:“记得让他难堪哦。”

    原文是冷嘲热讽加装不认识,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关系很差,但宿主说他有办法,66就懒得干预了。

    时律:“放心。”

    他如此信誓旦旦,66联想起时律说“原小说的手段都不够高端”,也有点好奇,它扒拉在时律肩头,静候下文。

    时律伸出手,很礼貌的与梁叙握手:“我知道。”

    年轻人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这是……”

    话音未落,梁叙陡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而时律已然带着客气而疏离的微笑晃了晃与梁叙交握的手,如同他真的不认识梁叙那样,他真诚的,平和的,自然而然的道:“嫂嫂。”

    那一瞬间,66的进度条,爆了。

    第175章 葡萄

    四周一片寂静。

    66吓一跳,他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个翻身:“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任务进度条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往上暴涨,速度快的令66困惑,它敲敲自己,怀疑系统出了bug。

    66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统了,它跟了这么多宿主做任务,可从没有哪个节点能取得如此惊人的进展。

    那进度条暴涨一节,最后晃晃悠悠的平稳下来,66定睛一看,已然是爆表状态。

    它看向时律,竖起了不存在的大拇指。

    ——好家伙,看着挺清澈懵懂一男大学生,真人不露相啊。

    时律对面,梁叙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唇角温和的笑容一寸一寸皲裂开来,像要碎不碎的瓷片挂在面皮上,稍稍一碰。就能画为齑粉。

    梁叙木这脸和时律握手,又烫着一般抽回来,他掩饰性的拿起吧台上的香槟,握着高脚杯的手微微一抖,酒液倾倒下来,半数泼到了裤子上。

    时律从一旁抽出纸巾递过去,面露担忧:“嫂嫂,小心些。”

    “……”

    梁叙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呛的要死,从未觉得香槟如此辛辣刺口,刚刚喝下去的酒像是刀子,喉管里烧灼一片,压了半天,都没能把咳嗽压下去。

    旁人递水的递水,递纸的递纸,七嘴八舌的关系:“梁总这是怎么了?”

    “酒太辣了吗?”

    时律也想伸手想拍拍他的脊背,梁叙拂开他的手,勉强笑道:“没事,喝得急了些,呛着了。”

    他拂开的动作不小,看得其他人心惊肉的,时律可是板上钉钉的叶家继承人,梁叙却这样拂他的面子,他们都有些担心时律当场发难。

    但时律只是担忧道:“您若是酒力不济,便少喝些,千万别多饮,酒最伤身了。”

    语调官方又客套,像是逢年过节小辈给长辈拜年时,用来寒暄奉承的辞令。

    “……”

    梁叙抬起眼皮,瞥了眼时律,又很快移开了。

    眼见再胡乱说话,梁叙就真恼了,时律见好就收,他转向下一位宾客,与他们寒暄握手。

    众人很快掠过了小插曲,将视线集中到时律身上。

    从时律回归叶家开始,梁叙的地位一落千丈,昔日与他交往甚密的合作伙伴不见踪影,梁叙也从宴会中心坐到了宴会边缘。

    此类酒宴他参加的次数太多,无非是结交人脉,利益置换,如今梁叙没有这个需求,他兴意阑珊,略感无趣,唯一的乐趣就是看时律,他家小男朋友成长了不少,从上次宴会的拘谨腼腆到现在游刃有余,待人接物样样得体,看着赏心悦目。

    但梁叙也不能一直盯着小男朋友,只能有意无意的掠过他,等时律走到另一边,被重重人群挡住了,梁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宴饮过半时,梁叙起身从后门离开,步入庭院,无人在意他的去留,自然也无人阻碍,人们像是没发现凭空少了一个人,各自谈笑风生。

    隔着一群宾客,时律端酒的动作一顿。

    他是第一次谈恋爱,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恋人身上,像患了肌肤饥渴症,宴会上隔着人山人海的注视和点到为止的握手根本无法缓解症状,反而加重了对拥抱的渴望,时律迫切的想将恋人圈进怀里,再吻一吻他的面颊。

    于是他借口醒酒,从另一个门溜出了宴会厅。

    他在葡萄园中找到了梁叙。

    叶家老宅是庄园式建筑,庭院中种了观赏性葡萄,葡萄藤蔓枝叶舒展,绿的喜人,梁叙一人坐在葡萄架下,眼神不知看向何处,像是在发呆。

    时律轻手轻脚的走到背后,将他整个环住了,下巴抵在梁叙的肩膀,体重也压了上去,像个抱树的无尾熊。

    梁叙先是一惊,旋即放松下来,他又好气又好笑,想将肩膀的上的“重物”推下去:“刚才叫我什么来着?现在倒是凑过来了?”

    可推没推动,却被人无声抱得更紧。

    时律喝了点酒,正微醺着,嗓音糯不唧唧的,他有点委屈的辩解:“人那么多,我该叫你什么?你本来的身份就是我嫂唔!”

    梁叙偏头,指尖死死抵在时律嘴唇,难得生出了几分恼怒:“好了,不许说了。”

    时律继续委屈:“我也是为你着想呀,你想那些人都等着我对你的态度,我要是叫你梁总,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像是将你从叶家一脚踢开了,他们肯定会觉着我不拿你当叶家人,你也就没了靠山。”

    “可我要是连名带姓叫你,又显得不尊重,好像不把你放在眼里,他们斟酌我的态度,也难免疏远你。”

    时律继续:“但是叫……”

    他正要将那词说出来,梁叙偏头,深琥珀色的眸子里恼意未消,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时律,似乎在说:“我听着呢,你继续。”

    时律视线一飘,心虚的看着脑袋顶上的葡萄架,改口:“但是像我这样叫,说明叶家还认可你的地位,我对你也很是尊敬,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虽然时律大众广庭之下叫嫂子,梁叙感到难堪,但他不得不承人时律说的是对的,生意场上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人,有时候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给曲解出无数意思,除了这个称呼,无论哪个称呼,都可能给他的职业生涯带来负面影响,

    看着恋人委屈的眼神,梁叙无声叹气,态度软化下来。

    他于是伸出手,想揉揉恋人的脑袋,但指尖触及发尾,还是收了回来。

    时律今日做了造型,发尾打了摩斯,一上手便散了,不能乱揉。

    可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疑,时律主动凑了上来,压弯了一侧的发尾,

    梁叙失笑,偏头与恋人的脸颊贴在一处,失笑道:“你怎么来了,快些回去吧,若有人发现你与我待在一处,恐怕要生些事端……呃!”

    话音未落,时律已经用鼻尖蹭蹭他的后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一只在吸猫薄荷的猫。

    时律抱怨:“宴会上酒味太重了,喝的我晕死了,还被一堆人围着说漂亮话,我不喜欢。”

    时律能喝酒,还能喝不少,但他并不喜欢喝。

    梁叙再次失笑。“我的信息素也是酒,你闻着不晕吗?”

    时律:“那怎么一样。”

    像是要身体力行证明这句话,时律依次用鼻尖,嘴唇,在后颈蹭了又蹭,他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研磨笔墨,又像是鸟雀在叼弄多汁的果实,小男朋友灼热的呼吸喷在腺体上,梁叙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Omega的腺体本就敏感,梁叙又喝了点酒,正是兴致上来的时候,他身体隐隐有了反应,但在叶家老宅的葡萄架底下,与叶家新任回的少爷厮混,这举动又太超过了,梁叙用手隔开无尾熊似的时律:“好了,我们离开的太久了,他们该起疑了,赶快回去吧。”

    他想要从座椅上站起,可腺体滚烫,正是意乱情迷,双膝发软之下,居然难以支撑。

    旋即,一双手拦在了他的腰上,天旋地转后,梁叙的脊背抵上了凹凸坚硬的东西。

    是……葡萄藤。

    他的小男友将他抵在了葡萄藤架上,小小声的与他讨价还价:“亲一下,我们亲一下总可以吧?”

    “……。”

    梁叙迟疑,他们确实已经离场太久,梁叙的缺席或许不会引人注目,但作为宴会绝对的中心,时律的缺席却一定会惹人怀疑。

    时律小小声:“就亲一下,你不知道宴会上有那么多对情侣,无论AlphaBetaOmega,所有人都挽着伴侣的手来来去去,他们可以交换香槟,亲吻戒指,可以在舞池里揽着恋人的腰,随着小提琴的节律跳舞交谊舞,可是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你,甚至不敢将视线停留太久。”

    对热恋的情侣来说,这实在是太大的折磨了。

    小男朋友神情低落,很难过的样子,他今日被叶老爷子精心打扮过了,老爷子是人品低劣,审美却足够贵气,时律难得梳了背头,每一缕头发都被苛刻的束在脑后,他穿着春夏新款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腰身与肩线处的剪裁极其贴合,眉眼英俊,通身贵气逼人,简直像是欧洲古老世家教养出的贵公子。

    而现在贵公子殷殷切切,满是期盼的看着你,向你索要一个亲吻,梁叙想,没有人能拒绝他。

    梁叙当然也不能。

    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

    于是,梁叙背抵着坚硬的葡萄藤,他身体发软,又比时律稍矮一些,只能能艰难的抬起下巴承受,喉结颤抖着滚动起来。

    可惜的是,梁叙理论知识丰富,实践知识却无限趋近于零,吻掠夺了他的呼吸,只留下了些微的水声,轻微的窒息和缺氧却让身体更加敏感,他不受控制抱紧身前的躯体,与恋人紧紧相贴。

    肌肤相处,皮肉相贴,梁叙眼睛失神的注视着虚空,瞳孔里倒映出老宅的影子。

    那建筑就坐落在百米之外,灯火辉煌,建筑立面,海城的绅士淑女们西装礼服,饮酒谈笑,舞裙在舞池中旋转绽开,侍者们端着香槟穿行在每个角落,乐队拉动琴弦,提琴与竖琴交错响起……一切都是克制而优雅的,可他且与时律避开所有人,在漆黑的葡萄架下交颈缠绵。

    酥麻从身体深处炸起,失序与错位带来无法忽视的怪异,却反而唤醒了身体的本能,他们拥抱亲吻,用手指描摹着对方的躯体,情动的同时,也察觉了对方的情动。

    不……不行……

    混沌的想法出现在脑海。

    再这样下去,要收不住了。

    时律显然也发现了,他克制的后,分开后又俯下身,浅浅亲了两口算作结尾,这才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濒临失控的最后一秒,险险收回。

    梁叙抵着时律的胸膛,剧烈的喘息起来。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身体才从缺氧中恢复,梁叙没好气的看着时律:“快回去吧,你出来太久了。”

    时律偶尔做事出格,实则一直拿捏着分寸,他抬表看了眼时间:“好,我我先回去。”

    两人要是失踪这么久又一同回去,难免惹人猜想,只能分开走

    他走过葡萄藤,特意绕到较远的门,在步入宴会的最后一秒,时律回头,梁叙依旧坐在葡萄藤下,撑着额头小憩,就仿佛时律从未来过。

    但只有葡萄藤下的梁叙知道,不一样了。

    之前是散心,可如今是等待,身体的反应一时半会没法消退,梁叙站不起来,也没法回到宴会,他只得坐在葡萄藤下,半是无奈,半是苦恼,等待着身体清安下去。

    第176章 订婚

    宴会结束时,梁叙与时律默契的走不同方向离开,梁叙开自个的车离开,时律则叫了辆车,坐入后座。

    两辆车一前一后汇入车流,在大路尽头分道扬镳,各自绕过转盘似的高架天桥,又在不起眼的巷道汇聚在一起。

    梁叙的手机闪动两下,时律的消息弹出来:“继续吗?”

    没有解释,没有前因后果,但梁叙已经听懂了,他的喉结滚动,腿轻轻绷直了:“……继续。”

    都是初次恋爱的小情侣,身体彼此契合,皮肤彼此渴望,葡萄架下的那点亲吻便如饮鸩止渴,只能让欲望烧的越发浓烈。

    时律:“还是镇海酒店二十九层?”

    梁叙:“不,酒店太远了,去我家吧。”

    如果只是暧昧对象,当然可以带去酒店,但若是认定的小男朋友,那得领回家才。

    他们停在地下车库,电梯直达家门,而后梁叙指纹解锁,当大门合拢的瞬间,他们便亲到了一起。

    宴会中强行被打断的亲密非但没使兴致消散,反而由于忍耐和压抑变得越发渴求,像是漫长等待后甘美的果实,像是长途跋涉后的奖赏,他们从客厅开始拥吻,吻到卧室之中,最后双双倒在了床上。

    时律扯散了梁叙衬衫的扣子,梁叙扶住小男朋友的腰,唇舌落在锁骨之上,手指架起笔直的双腿,而后,便是痛苦与欢愉。

    等到两人的前额都被汗水打湿,身体在余韵中微微颤抖,满足的谓叹自唇舌间逸出,等大脑一片空白,筋疲力尽,再无力想其他的事情,时律停歇下来,心满意足的抱住了恋人。

    他们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午夜时分,时律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眼前有一片橙黄的光晕。

    他定睛一看,是床头的一盏小夜灯。

    梁叙坐在床沿,背对着他,他只穿了件丝绸睡衣,正从抽屉取出药片,用水送服吞下。

    而后,他将铝板放回药盒,锁入抽屉,顺手翻了翻抽屉里的一沓资料,而后抬手关了灯,重新在时律旁睡下。

    时律静悄悄的,一句话也没说。

    他不是那种非要将伴侣所有秘密查个清楚的,梁叙不愿说,他虽然在意,但不会刨根问底。

    床垫塌陷一块,一具温暖的躯体贴了上来,时律装作梦中翻身,顺手将人捞进怀里。

    梁叙很快找到了舒服的位置,他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容易失眠多梦,但时律的味道安稳宁静,很好的缓解了紧绷的神经,于是没用多久,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缓。

    时律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他模糊着看向床头柜的方向,药片和说明书都在里面,但时律只是揽着恋人,闭上了眼。

    *

    宴会结束后,时律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叶老爷子精力不济,没空管他,公司也过了最繁忙的时间,他和梁叙终于可以像普通的小情侣那样,腻腻歪歪的黏在一起。

    时律原本打算搬家,东西都全部收拾好了,还请了家政公司帮忙清洁,只差拎包入住。

    他依旧日日蹭梁叙的车下班,特务似的走到离新叶两条街的角落,但这天,梁叙忽然道:“要不要,干脆和我住一起?”

    时律偏头看他,梁叙叹气:“我是说,这样我也可以接你上班了。”

    时律:“好耶!”

    哪有人放着千万豪宅不住的?何况宅子里还有他的老婆。

    于是,这计划了许久的搬家却也没搬成,时律拎着猫笼,住进了梁叙的家。

    梁叙配备了全屋智能系统,还有个AI管家,据说是开发商赠送的高级货,梁叙没再起名字,用得是出厂设置名,叫小A。

    他将时律拉到门口,摆弄了两下门锁:“指纹解锁的,把你食指放上来……小A,认一下人。”

    时律乖乖将手指放上去。

    梁叙:“再说两句话,让系统识别声纹,以后你就可以语音吩咐它开灯煮饭开空调了……小A,录入声纹。”

    “好的。”电子管家回答,“该访客的身份为?”

    梁叙:“另一个主人。”

    “好的,系统已经做好准备为第二位‘主人’录入声纹,这位主人,请您说两句话。”

    时律干巴巴的道:“你,你好。”

    梁叙失笑:“多说两句话,一句它识别不了的。”

    “……”

    时律继续干巴巴:“你好,我是时律,以后就住在这里,请多关照。”

    梁叙已然换鞋进屋,他摇摇头,眼中的笑意几乎装不下了:“它只是个机械AI而已,你不用那么礼貌。”

    时律嘀咕:“我知道,但感觉很怪。”

    他莫名别扭,虽然管家只是一堆冰冷的电子器件,和前世的小度小爱小迪没有本质区别,但梁叙的口吻却很熟悉

    ——一般古装剧里,如果某大户人家的少爷落难,又机缘巧合爱上了哪位姑娘,将人领回家做夫人,也会这样带着见一圈下人,让他们认清楚脸,再吩咐好好照顾的。

    时律心道:“这算是登堂入室了?”

    他们正式开始了同居生活。

    时律依然有些在意抽屉里的药片和文件,梁叙打电话从来不避开他,无论是和股东还是什么,但是偶尔他也会起身离开,独自去阳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时律隐隐有些担忧,又很快被同居的新鲜感盖过了。

    单身了小二十年的时律终于知道,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起喂猫,还一起挑选猫咪的医院和切蛋套餐。

    小橘猫是适应性很强的小猫,它只用了三天就习惯了新领地,在梁叙的房子里耀武扬威的巡逻,打碎梁叙的瓷器啃他的花,几天下来,这只零元购的小猫身价暴涨,毁坏财物金额已成了天文数字。

    梁叙很溺爱孩子,也不在乎这些,可时律还是心虚,他拉住梁叙,和他一起挑选宠物医院,准备给日益肥硕的小橘选个切蛋套餐。

    可是在手机上划着划着,就划到了电影院的推送。

    时律有点心动。

    他虽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但他这个年级的大学生总是畅享恋爱后的样子,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个弯的如此彻底,且一上手就是新叶的总裁梁叙,于是幻想时,借鉴的对象是室友和室友女朋友,他想着他也要牵着恋人去逛夜市,去看午夜场的恐怖电影,最好恋人被鬼怪吓到,扑进他怀里。

    但是看着面前斯文矜贵的梁叙,扑进他怀里……显然是不可能了。

    梁叙只会给他介绍拍摄手法,顺便说说电影投资的失败案例。

    但是最后,时律还是把梁叙拐出去看电影了。

    他们没敢开自己的车,鬼鬼祟祟带了眼镜和鸭舌帽,和藏匿恋情的明星躲避狗崽似的。

    主要是两人认识的人太多,之前他们在顶层就已经露出了端倪,但没有直接证据,高管们都是人精,不会冒着得罪时律的风险乱说,可万一给合作伙伴或是对手公司看见,多少是个麻烦。

    梁叙衣柜都是西装,但他们个高腿长,本来就十分瞩目了,再穿个西装,好好的小情侣约会搞成商务洽谈,不太合适。

    于是时律慷慨的奉献出了自己的衣柜:“来,随便挑。”

    梁叙看了两眼,露出了伤眼的表情。

    由于职业要求,之前在新叶,时律也是穿西装的,这还是梁叙第一次看见他的私人衣柜。

    时律是青春男大,衣服也全是这一挂的,比如印着手绘喷火恐龙的棉质T恤,比如印着简笔画猫猫的长款外套,大学生穿着毫不违和,梁叙穿就……要死要活。

    梁叙左看看右看看,勉强挑了件黑色的。

    这件藏在衣柜里面,被挡住了大半,看着朴实清素,梁叙拽出来才发现,衣角有一只张牙舞爪的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也是漫画风格,做成了牙齿咬着衣角的造型,像是要把主人往一边扯,表情气鼓鼓的,连黄豆大小的眉毛都在用力。

    梁叙:“……”

    他伸直胳膊,歪头打量衣服的全貌,再次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大学生,这就是大学生吗?

    梁叙心中狐疑,自个到底挑了个什么品种的男朋友,可想着宴会上时律会偷偷倒掉杯子里几万一瓶的酒,转头喝三块钱的可乐,想着他一喝咖啡就皱眉,嫌弃梁叙从南美空运过来的咖啡豆,却喜欢楼下便利店几块钱的牛奶,便释然了。

    算了,自己挑的,还能不要了咋的。

    “快呀,你在等什么呢?”

    时律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是梁叙无比嫌弃的那件卡通喷绘恐龙,他搭了件深色工装裤,正单手撑在门板上,偏头看梁叙,眼睛弯弯的笑起来,当真是青春年少,神采飞扬。

    时律已经低头看向他的手中,竖起大拇指:“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可喜欢这件了,当时在打折区挑了好久呢,这阿拉斯加可不可爱?”

    对着小男朋友清澈的目光,梁叙硬是噎了三秒,视线飘忽:“……可爱……吧。”

    衣服倒是一般般,主要是人可爱。

    时律:“那就它吧,纯棉的,很舒服。”

    梁叙推脱不得,只得换上了。

    时律的个子比他略高,肌肉也要更健美一些,T恤尺码没那么合适。

    时律上下打量,嘀咕道:“这样子才对得上手感嘛。”

    西装会突出肩线,而商务西装又会刻意在腰腹增加放量,时律上手比划过,才知道这身体的线条是何种模样——匀称修长,常年健身,保有肌肉但不夸张,总而言之,抱起来很舒服。

    梁叙可不知道时律在想什么,他飞快换好衣服,还是觉得别扭,临走前,他压低帽沿,又调整数次,将口罩也严丝合缝的戴上了。

    于是,新叶的前CEO穿着卡通阿拉斯加,新叶的现CEO穿着漫画喷火恐龙,他们手挽着手,一同走进了海城最繁华的一个商场。

    梁叙深吸一口气。

    这商场的东家还是梁叙的生意伙伴,昔日在新叶开会,两人皆是西装革履,东家还得时不时奉承梁叙,谁知道如今梁叙裹得和贼一样,连帽檐都不敢往上拉。

    他们溜进了电影院。

    时律买了桶爆米花,他热衷与可乐爆米花一类的食品,两人挤在电影院最后一排,借着黑暗遮掩,将口罩和帽子一同摘下来了。

    电影是部新上映的爱情片,传统AO恋,苦情虐恋型,A和O重复着误会,和解,误会,和解的经典桥段。

    时律天生看不太来虐恋,他喜欢他就去追,不喜欢弯弯绕绕的,看得兴意寥寥,于是看到一半,他开始尝试投喂梁叙爆米花。

    梁叙不吃这些甜腻腻的零食,对他来说,大概爆米花可乐薯条可以统称为“影响健康的垃圾食品。”

    但时律就想使坏,他指尖捻起一颗挂着糖浆的爆米花,凑到了梁叙唇边,“尝尝?”

    在影院的黑暗里,梁叙推了推眼镜,将时律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大学生眉眼弯弯,很期待的样子,他于是无奈的笑笑,凑过来接过了。

    时律讶异:“你吃啊?”

    梁叙:“只吃一个。”

    他说只吃一个,就只吃一个,时律想想,自个叼了枚,趁着屏幕完全黑下来,吻了过去。

    糖浆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屏幕上的主角也正在拥吻,五颜六色的烟花在背景里爆炸,屏幕忽明忽暗,所有人聚精会神,只有时律和梁叙,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接吻。

    等放映结束,灯光亮起,梁叙心虚的带好口罩,遮住略肿的嘴唇,心想:“真是荒唐。”

    放在几年前,几个月前,若有人告诉他,他会牵着一个alpha的手,与他在藏在嘈杂的电影院角落,看一场情节老套的爱情电影,还看得意犹未尽,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至于意犹未尽的到底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从电影院出来,时律和梁叙驱车前往海滩,打算去海边散步,吹吹晚风,他们两人都兴致很高,从未有过的愉悦感充斥在胸腔,连带着路边的绿化带都生机勃勃了起来。

    可就在车子开上高速的时候,梁叙和时律的手机同时响了一声。

    急切的声音从梁叙的听筒里响起,而时律的手机里只有一句话,来自叶老爷子。

    “南城那边宋家与我说,他家有个适婚Omega,教养得体,人也很漂亮,那Omega父母在宴会上挑中你了,宋家在南城经营已久,是不逊色与我的家族,那Omega下月回飞来海城,届时,你要与他订婚。”

    第177章 眼尾

    时律阅读玩叶老爷子的消息,高高的挑起了一边眉毛,表情略显古怪。

    以他的人生经历,是真没料到现代社会了,还有父母按着订婚,且订婚前都没见过订婚对象的。

    在收到短信的瞬间,66也收到了剧情崩坏的警告,鲜红刺目的感叹号浮现在屏幕上,66冒出来趴在时律肩头:“奇怪欸。”

    原文中虽然叶老爷子也有心给时律联姻,但豪门Omega又不是大白菜,说找一个就能找一个的。何况现在也不是封建年代了,Omega们也都是父母捧在手心宠着长大的,不能把自家孩子往火坑里推,原主那趾高气扬的暴发户模样,就没人看得上他。

    66翻开剧情,冒了一屏幕的问号:“不对啊,你怎么会被宋家选上?”

    时律嘴角抽搐:“我还想问你呢,说好的没什么事只是走过场,我怎么被选上了?”

    他正和梁叙商量着去海滩度假呢,老家伙给他整这一出,非但倒人胃口,他还得费尽心思想办法,看看怎么把婚事搅黄。

    时律抓着系统,准备和66商量一下,却见66一翻身,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时律:“?”

    时律:“不是,66,这么重要的剧情崩坏,你没点表示吗?”

    66兴趣缺缺:“算了,反正你肯定拿不到高分了,后面的剧情本来也是崩坏,不差这一点了。”

    时律:“???”

    他伸手扒拉系统,将小屏幕捏到了手中:“不是,66,你之前不是这个态度啊?”

    就前几天叶家晚宴的时候,66还积极的不行,一副死扣剧情绝不放过的态度,怎么今天就成了摆子?

    66掀开电子眼皮看他:“我只要60分,而且就算我想多要,后面的剧情你也做不到啊,后头你要吊着梁叙,看他痛苦难耐不给他信息素,你行吗?你要逼他剜掉腺体,远走他乡,你行吗?然后梁叙回国,他要找你复仇,倾覆叶家,让你百倍偿还,他行吗?”

    “我都过了这么多世界了,你们行不行我还不知道吗?你不行,他也不行,你们都不行你们知道吧,你们没有那个实力。”

    66说着,有气无力的挥挥屏幕,打算继续睡觉了。

    时律:“……”

    他死死抓住系统:“不是,重点剧情没有,平时分也是分啊!万一我就差这点就60了呢?”

    66:“呵呵,你已经60了。”

    它木着一张脸:“你一句嫂嫂,我的进度条直接炸了,完美冲上60,但是后面的剧情无论如何你都拿不到70,那我努力干嘛?”

    时律:“……”

    他抓住系统,把他往旁边一丢:“算了,你玩去吧。”

    本来就指望不上,现在更指望不上了。

    时律转头看向梁叙,措辞着如何开口。

    而此时梁叙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一打方向盘,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接通了电话。

    梁叙没刻意避着时律,电话里,张平的声音清晰的传递过来。

    “老板,我们插的暗线递了消息,说今日叶老爷子给海城诸位商政名流发了请帖,邀请他们在一月后参加时先生与宋家Omega的订婚宴,南城那边的企业家也接到了宋家的请帖,看样子消息属实。”

    梁叙语调听不出喜怒:“嗯,我知道了。”

    张平:“我们原本搭上了南城的线,想从他们那块分走部分海外贸易,这一块原本就分了宋家的蛋糕,要是叶老爷子同他们联姻,我们的计划可能要大大延迟。”

    近日梁叙一直在暗中谋划对付叶老爷子,但并未告知时律,现在张平直接说出口,梁叙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向身边看去。

    时律安安静静坐在车座中,正低头折腾安全带,似乎并未听见他们的对话。

    梁叙将声音放轻了些:“好,我知道。”

    张平语调带了两分急切:“老板,那您和时先生那边怎么办啊?听说宋家那个Omega……”

    张平是梁叙和时律关系的知情者,梁叙的地位也关乎他的前途,他自然着急。

    梁叙打断道:“我现在有事,回去再与你细说。”

    他挂断电话。

    此处是高速入口,今日又是难得的大晴天,窗外车水马龙,海城市民拖家带口,排队上高速,准备去海滩转悠,而梁叙将手机放回驾驶台,一时安静下来。

    他有点头疼的按住额角:“小时……”

    话音未落,时律已然竖起手,保证道:“我没打算娶宋家Omega我也没有瞒着你我刚刚才看到消息你不信可以看我的手机。”

    信誓旦旦,毫不拖泥带水。

    梁叙哑然失笑:“我不用看你的手机,我知道。

    时律是他的alpha,他相信时律的人品,他也了解叶老爷子,这老东西一言堂惯了,像个食古不化的封建大家长,他心中根本没有自由恋爱的说法,也想象不到时律敢反抗,他会自顾自的将所有事情安排好,甚至请帖都发出去了,才想起通知一下时律本人。

    梁叙头疼的是,就算时律无心,也很难反抗。

    梁叙问:“你的证件是不是在他手上。”

    时律一顿:“是。”

    之前给他换名字身份,老爷子便用手段将时律的证件全部拿走了,而改名也是剧情的一部分,时律便没反抗,现在,证件还压在叶老爷子手上。

    他们对视一眼,时律便明白了梁叙的意思。

    证件押在叶老爷子手上,时律走不了。

    海城之内,叶家是财阀级别的庞然大物,而摄像头又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时律但凡还在这里,哪怕掘地三尺,叶老爷子也有办法将他挖出来。

    届时,说不定还会暴露他与梁叙的关系。

    沉默。

    梁叙眉头蹙着,指尖屈起抵在下唇,他收起了温和的微笑,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来,无端显的冷肃,时律知道,这是他在思考,梁叙沉思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时律也在思考,但他毕竟刚刚接过叶家,没有亲信嫡系,海城势力又盘根错节,彼此之间的利益牵扯非常复杂,远不是一个大学生能料理清楚的,梁叙如果想不出办法,他更想不出办法了。

    于是,他只能乖乖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等着梁叙。

    梁叙从思考中回神,正要说话,看见的便是这副模样。

    他的小男朋可怜兮兮的,眼中全是希冀,梁叙甚至能从他那张英俊的面庞上读出他的潜台词:“你有办法的吧?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下一秒,时律就眼巴巴的看向他,小小声的问:“你有办法的吧?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梁叙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时律曾给他发过的颜表情——“QAQ。”

    意外的合适。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梁叙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伸手揉了把小男朋友的头,发质适中,不软也不硬,发茬还轻微扎手,手感远不如家里的小橘猫,但梁叙爱不释手,又揉了两把。

    说来奇怪,时律明明是俊逸的长相,身量又高,还有腹肌胸肌,他若是在篮球场上打篮球,保证一堆Omega偷偷看他,可梁叙就是觉得他可爱的要命,个子高也可爱,腹肌也可爱,胸肌也可爱,总之,怎么看怎么喜欢。

    时律后仰,把脑袋从他手底下救了出来,不满的理了理额发:“干什么干什么,说正事儿呢,订婚怎么办啊?”

    他狐疑的看着梁叙:“你不会真要我和宋家的Omega订婚吧?”

    梁叙在小说中的人设是审时度势,擅长权衡利弊,他从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时律也知道他在谋划扳倒叶老爷子,只是还需要时间,况且订婚又不是结婚,中间还有缓冲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时律先不反抗,订婚稳住叶老爷子,而后悔婚,才是稳妥的操作。

    可是……

    可是订婚这种事,这么能不和心爱的人呢?

    时律知道其中厉害,也理解如今的形势,但如果梁叙真的要他和宋家的Omega订婚,他还是会难过的,于是低下头,闷闷的说:“我不想订婚。”

    梁叙正乐呢,猝不及防听他这么说,微微停顿,抬手扶了扶略歪的银边眼镜,失笑道:“谁说我要你订婚?”

    他认定的alpha,怎么可能拱手相让,哪怕只是装模做样的让出去一下,也是不行的。

    说着,梁叙正下脸色:“但是时律,有些事情,我要先和你确认清楚。”

    他已经许久没有连名带姓的叫过时律了,时律一愣,也正襟危坐:“你说。”

    梁叙静静看着他,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不笑的时候,便如寒潭般清寂幽深,一眼看不到底:“宋家是南城最大的豪门之一,权势比起叶家有过之无不及,倘若与他家联姻,叶家的地位会更上一层楼,同时,你作为叶家的继承人,在叶老爷子死后,你的地位,也会更上一层楼,这些,你在乎吗?”

    时律:“……?”

    他有些古怪的抬眉:“在乎什么?”

    叶家对他来说已经是顶贵了,况且时律心态豁达,对权势没什么执念,有当然可以,没有也不是不行,他之前也就是普通家庭,照样活得很好。

    甚至比起在叶老爷子的高压下生活,绞尽脑汁在豪门的权力倾轧下的生活,他还是更喜欢之前的。

    梁叙似乎隐晦的松了口气,但也只缓了一瞬,在下句话说出口之前,他再次无声握紧了方向盘:“宋家那个Omega我见过。”

    时律:“……?”

    梁叙:“学历很高,漂亮,个性温和文雅,宋家将他教导成了一个典型的Omega,是大多数alpha都会喜欢的对象。”

    时律:“???”

    梁叙语调不急不徐,从容镇定,似乎只是在讨论一个不相干的人,可时律却从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梁叙的嗓子有点发涩。

    时律皱眉:“……所以?”

    梁叙平静的看着他:“他很年轻,与你年岁相当,比我小上许多,像我眼角的这些细纹,他是不会有的。”

    时律懵了一瞬。

    他似乎从梁叙不着边际的描述中捕捉到了什么,微微睁大双眼,迟疑道:“梁叙,你是觉得,我可能会后悔吗?因为宋家的Omega足够优秀,学历高又好看,所以,我需要思考清楚,防止以后后悔吗?”

    梁叙补充:“还很年轻。”

    时律懂了。

    他倒在座椅靠背上,又气又乐:“他年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他,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我从小到大就只喜欢过一个,以后也只喜欢这一个,你不知道吗?”

    他说得如此直白,梁叙平静的表情倒是绷不住了,他的耳后泛了点薄红,偏头没说话。

    他一偏头,时律就来劲了,他撑着脑袋看梁叙:“你眼角有细纹吗?”

    梁叙的眼睛藏在银边眼镜之后,乍看温润雅致,攻击性很弱,但细看之下,眼尾微微上挑,他若是不笑,便是双狭长的狐狸眼。

    时律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喜欢,愣是没看出哪里有细纹。

    梁叙已经重新启动车子,他避开时律的视线,低头旋动钥匙:“好了,我们接着去海边散步吧,我定了海鲜套餐……”

    话音未落,他陡然停住了动作。

    时律摘下了他的眼镜。

    视线骤然变得模糊,有什么事情似乎在走向失控了,梁叙本能的察觉到不安,下一秒,他便看见了时律放大的俊脸。

    小男朋友托住他的下巴,在眼尾轻轻的,浅浅的,落下了一个吻。

    梁叙控制不住的眨眼,睫毛与唇角相碰,时律细细端详:“没看见有纹呀,哪里有。”

    梁叙失笑,正想抬手指给他,又听时律小小声的嘀咕

    “有也好看。”

    第178章 坦白

    梁叙一时哑然。

    他伸出手,揉了把时律的脑袋,梁叙又不是瞎子,他每日洗漱照镜子,他自个什么模样清清楚楚,好看当然是好看的,但怎么也比不过宋家正当年华的Omega青春靓丽,加上alpha大多喜欢娇憨柔美的款式,更是与他背道而驰,梁叙再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也知道一般alpha会更喜欢宋家的Omega。

    但时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黏黏乎乎的在梁叙眼角落了许多个吻,依次描摹过眉骨鼻梁,最后落在了唇角。

    他亲吻中情欲的意味太弱,珍重的意味又太强,仿佛面前人是他珍惜爱重的宝物,忍不住便要凑上来亲亲碰碰,吻了又吻。

    而梁叙仓促着垂下眸子,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他不擅长处理这个。

    梁叙擅长的是权衡利弊,资源互换,他情况特殊,父母早亡,后来进了叶家,更没有与谁亲近过,他几乎从未体会过亲密关系,与人交际的所有技巧都是生意场上学来的,照猫画虎,酒席推杯换盏,话里话外全是利益,不带一丝真心。

    他习惯于将所有东西摆在天平两端,称重比较,甚至将他自己当成筹码,押上牌桌,所以才会询问时律,询问他是否在乎那位Omega的柔美,是否在乎他所代表的宋家的权势。

    但现在,时律给出了完全的否认的答案。

    他明明确确的告诉梁叙,他不在乎权势,也不在乎那个Omega的貌美,他只是单纯的喜欢梁叙,并且因为梁叙的误解而感到委屈。

    胸腔里的荒芜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梁叙于是揽住他的alpha,唇齿像贴,吻了上去。

    他们一个正直青春,一个禁欲多年,正是忍不了的时候,当即也顾不得车就停在高速入口边,身边车来车往,蹭着蹭着,两人的安全带就开了,梁叙给抵在车角……

    等车内温度逐渐上升,空山新雨与青竹酒的苦味互相纠缠,有辆小车要超货车,窗外骤然一声鸣笛,两人才猝然惊醒。

    梁叙摸索着将眼镜带回鼻梁,苦恼的捏了捏眉心。

    他本来体力就比时律差,年纪还大一些,真要日日这么胡闹,真遭不住了。

    时律咳嗽一声,乖乖坐回座位系好安全带,欲盖弥彰道:“我们还去海滩吗?”

    他们本来打算去海滩散步的。

    梁叙苦笑:“改天吧。”

    这情况,他也没法长途开车了。

    最终,定好的海鲜大餐还是取消了,时律做贼心虚,乖了一路,一直到家门口,才问:“订婚该怎么办?”

    他倒是可以逃,实在不行去山上荒野求生几天也行,或者联系宋家退婚,但其一他联系不上,其而就怕叶老爷子丧心病狂,真把海城翻过来找,届时再一调查,扒出他们的关系,对梁叙也有影响。

    但订婚也是绝对不行的,一来时律不愿意,梁叙也不愿意,二来梁叙志在扳倒叶家,一个叶老爷子尚且麻烦,一旦两家联姻,他要面对的形势会更加复杂。

    于情于理,这桩婚事都不能成。

    闻言,梁叙打方向盘的动作一顿:“……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他微妙的迟疑被时律看在眼里,时律道:“不会对你自己有损害吧?”

    时律虽然相信梁叙,可叶老爷子家大业大,宋家也是盘踞一方的家族,两人联手只会比之前更难办,梁叙若是能一己之力抗衡,也不必蛰伏这么多年。

    梁叙便笑了声:“……不会。”

    语调平静,表情也平静,换了其他任何人来,都无法从梁叙身上看出丝毫破绽,可时律太熟悉他了,每当出问题时,梁叙会下意识微笑,下意识推眼镜,就连空气里与他勾勾缠缠的信息素都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表现出的那么自信。

    时律蹙眉:“你打算怎么做?”

    梁叙却并没有和他解释的打算:“你不必担心,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出门,尽量留在家里。”

    接下来的半月,梁叙肉眼可见的忙了起来。

    时律几乎找不到他,天没亮梁叙便出门,天黑了也不曾回家,他也不经常呆在新叶的办公室里,而是日日出门交际。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时律被托付给了张平,梁叙大笔一挥给张平加了工资,让他临时兼任时律的特别助理,负责接他上下班,以及教他处理公司事物。

    新叶的工作被梁叙彻底抛于脑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时律的焦头烂额。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梁叙云淡风轻的担了多少工作。

    时律业务刚刚起步,勉强能说上手,他又是野路子出生,而张平在特助中算很不错,做决策却不行,两人讨论时常驴头不对马嘴,做了几天,时律就开始想念梁叙了。

    而没有梁叙压场子,股东中暗度陈仓情况的也多了,诸多款项去向不明,时律斟酌着处理了几个,又逐级安抚,将情况稳定下来。

    在连番高压下,他成长了不少,他好几次想下班抓梁叙问,可每每等到半夜,看着自家大美人银边眼镜下的乌青,都止住了话头,只是沉默着热一杯牛奶。

    而梁叙洗完澡上床,注意到时律的视线,失笑着揉了揉眼眶,问:“是不是有点难看?”

    他也在镜中看见了黑眼圈。

    时律便将人扒拉进怀里:“不。”

    一点也不。

    时律闷声:“我只是有点难过,我帮不上你。”

    梁叙便伸出手,又揉了揉时律的脑袋:“没关系,等过几年,你能做的更好。”

    时律的进步有目共睹,他只是有些青嫩,缺少历练与时间。

    梁叙连轴转,连带着小情侣也没时间温存,只能晚上贴一贴亲一亲,偶尔擦枪走火,时律也径自按灭了。

    如此次数多了,梁叙倒歉疚了,他主动吻了吻小男朋友,计算着睡觉时间想补偿一二,被时律按进被子里:“太晚了,不可以,快睡。”

    明明是他难受,却搞得好像梁叙在无理取闹似的。

    梁叙笑笑,接受了小男朋友的好意,沉沉睡过去。

    如此过了许多天,某天夜里,时律闲着没事撸猫看电影,却接到了梁叙的电话。

    对面的声音带了点低喘:“小时,在家吗?”

    时律一听他声音便知道情况,想来是工作压力太大,发情期又提前了,他豁然抓住小橘的尾巴,惹得小橘猫痛叫一声,愤愤的抓了主人一下,从他腿上跳开了。

    时律却无暇顾及小橘了:“你怎么样?”

    梁叙一听那边的动静,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哑然失笑,安慰道:“没关系,我提前做了准备,现在已经快到楼下了,嗯,你能来接我一下吗?我没法自己上来。”

    时律拿上外套下楼,正好看见梁叙从张平车上下来,他将自己的Omega抱了个满怀,撑起梁叙的大半体重,两人仓促上楼,时律刚刚推开厚重的子母门,便吻在了一起。

    他们从客厅吻到餐厅,路过狭长的走廊,又跌跌撞撞的倒入双人大床,时律的T恤被扒开一半,拖鞋跑丢一只,梁叙的领带不知所踪,衬衫扣子开了几颗,眼镜歪斜着架在鼻梁上,在即将被主人压断的最后一刻,被时律取下放在了床头。

    ……

    这是梁叙最舒服的一个发情期。

    无需忍耐,没有痛苦,也不需要压抑和隐藏声音,他心爱的alpha就在身边,与他交颈缠绵,时律的味道烙印在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如同那些昏沉的过往也一并被抹去了,他们就像无数因爱标记的伴侣一样,没有交易,只是欢愉。

    难得有机会胡闹,一闹便闹到很晚,梁叙只觉周身筋骨都要被碾碎了,他昏昏沉沉的睡着,每一寸肌肉都酸软无力,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吊着一丝清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时律的呼吸逐渐平缓,他才打开小夜灯,从抽屉取出药片。

    药片底下压着厚厚一沓资料,资料上是各式各样的标签和印章,梁叙剥开铝纸取出药片,用温水送服下去。

    他实在困倦,时律的身边太过安全,被子也格外的温暖,身体在妥帖的情事中酸软,像被泡在温泉水中,梁叙暖洋洋的发着懒,心中提不起丝毫的戒备,他仰头栽倒在棉花似的被子中,几乎忘了将药锁回抽屉。

    他躺回alpha的怀抱,沉沉睡去了。

    时律睁开眼。

    他倒不是刻意要窥探梁叙的秘密,只是两人贴着睡觉太热,打算起来把空调调高些,结果不经意的扫过床头,便是一顿。

    药物是很常见的避孕类药物,时律晃了一瞬,才想起他家的大美人是可以怀孕的。

    他有点迷幻,又感到合理,可当天看清药物底下压着的文档时,便彻底陷入了沉默。

    那是一份……腺体手术风险告知清单。

    原文中梁叙也做了腺体手术,他彻底解开了身份的禁锢,获得自由,而代价是病弱和短命。

    此类手术对身体有不可逆转的伤害,比如前世的药娘,术后他很长一段时间身体虚弱,咳嗽,吐血,乏力,种种种种,都是时律无法接受的后果。

    他有点怔愣——为什么这一世完全不一样了,梁叙还会咨询手术?

    时律沉默着翻开文件,术后清单上列举的后遗症比书中还有严重,譬如衰竭,譬如死亡,文件右下角是医疗机构的标志,时律认识,正是梁叙投资过的一家。

    梁叙的布局开始的很早,早在时律来到ABO世界之前,投资就默默的进行着了。

    他沉默的坐了许久,床头的台灯也亮了许久,久到梁叙惊觉,从沉眠中醒来。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alpha,时律抿唇坐在台边,表情是种失魂落魄的可怜,梁叙便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看清了药物和清单。

    他半坐起来,沉沉的叹了口气。

    “……小时。”

    梁叙在谈判桌上无往不利的口才失去效用,他不知如何开口和时律解释,只是道:“抱歉,但现在……现在不是个怀孕的好时机。”

    所有alpha都在乎这种事,梁叙心中清楚,伴侣Omega不愿意为他怀孕生子,这对所有alpha都是个极大侮辱。

    时律:“……你不用为这个道歉。”

    他并不在乎那盒避孕药。事实上在今日之前,他都没能意识到这点:“你的身体由你来做决定,我不会干预,也不会觉得难过,我只是……”

    他拿起文书:“你在咨询腺体手术,你也知道可能的后果,对吗?”

    可能无法下手术台,可能病弱,可能短命,这些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时律问:“你为什么会想做这样的手术呢?”

    时律就在他身边,他可以长长久久的为梁叙提供标记,保证他平平安安,体面而从容的走下去,梁叙为什么要咨询呢。

    “……”

    漫长的沉默后,梁叙轻声叹气。

    他其实一直避免与时律谈这些东西,一来时律是个alpha,难免有alpha的思维习性,二来他年纪不大,少年心性,过于尖锐的话题可能让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三来还有也老爷子这个威胁,在所有危机解除之前,梁叙可以粉饰太平,将所有矛盾隐藏在海面之下,变成不为人知的汹涌暗潮。

    在Omega当中,梁叙从来是离经叛道的那一个,他蔑视礼法,也不遵守教条,斯文和煦只是伪装的面具,面具下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现在,被撞破了。

    他只能坦诚。

    梁叙平静的注视着时律:“……我想,我不喜欢这个腺体,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本有机会平静的读完大学,以我当时的履历,几乎能进入业界任何一家公司,我自认为足够优秀,也有自信从底层做起,做到现在的位置。”

    “我出生不好,但我的信息素和叶选相匹配。”

    优秀,出生不好,信息素相匹配,这三个要素共同构成了悲剧的开端。

    匹配的信息素更容易让母体怀孕,生下优秀的继承人,这也是叶老爷子选中他的原因。

    梁叙抬起手指,按在了后颈的腺体上:“而后的七年,它带给我,只有灾难和困扰。”

    八年没有信息素的安抚,这栗子大小的软肉却成了老爷子教训控制的手段,换了个心智不坚的人,早已经疯了。

    梁叙:“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深度标记无法抹除,即使现代社会AO平权,即使他西装革履是业界精英,即使时律在身边,可他依旧为之困扰。

    梁叙:“比如今日,我好好的谈着生意。像身边的任何人一样,但因为它,我必须中断折返。”

    合作伙伴们知道中断的理由,他们注视着梁叙离开,露出或了然或意味深长的表情。

    梁叙苦笑一声:“你明白吗时律?像个动物。”

    他当然信得过时律,但他也看过太多太多的案例,婚后争吵吊着信息素,或者分手一拍两散,又或者一方出了意外,梁叙想,在尝过甘美之后,倘若那痛苦再来一次,他真的会疯。

    他从沉默的男朋友手中接过文书,将它放回抽屉:“我没有打算立马手术,起码短时间内没有,现在时机不合适,但……我可能会一直关注。”

    这东西就像个伊甸园里的苹果,遥遥吊在面前,梁叙始终遥望着它,而神话里邪恶的蛇在不停的引诱他,引诱他偷尝禁果。

    而那条引诱他的蛇,是不受信息素禁锢的……自由。

    “至于这个。”梁叙从时律手中抽出药片,也放回了抽屉,“抱歉,但同样,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没有生育的打算。”

    这当然是足够离经叛道的表述,没有任何一个alpha能接受这样的Omega,梁叙心知肚明。

    足够强硬,足够有主见,与社会上所有对Omega的期望背道而驰。

    他想,他或许要失去时律了。

    胸腔无可遏止的泛起酸涩,他没有看时律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整理抽屉,上锁,然后沉默着坐下来,与alpha对视。

    梁叙的唇角挂起了一贯的微笑,有点涩,还有点苦,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却深不见底,没有一丁点笑意。

    但是时律只是纠结的看着他。

    他意识到该说些什么,只是难以措辞,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当然,如果你没有打算,我完全尊重你的决定,事实上我也没有……噢,我根本不知道有,但是让我难过的是……”

    时律抿唇看梁叙,露出难过的表情:“我是说,你的身体已经足够差劲了,我们检查过的,记得吗?信息素紊乱,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而避孕药就是激素,吃药会加重病情的,我想你知道,如果你如实告诉我,我们其实应该……”

    他脸色变幻,有点不好意思,勉强道:“带套。”

    梁叙睁大了眼睛。

    他那双狐狸眼睁大的时候微圆,会变成类似桃花眼的模样。

    “至于另一个问题……”时律解释,“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世界,你可以直接摆脱掉腺体,摆脱掉Omega身份带给你的一切困扰,不用短命也不用病痛,没有任何后遗症,但是,但是代价是,你会失去新叶,失去现在的权势地位,变得有点点穷……”

    “其实也不是很穷啦,中产吧起码,但肯定比现在穷……”

    时律语调变弱,打量着他的脸色:“如果有这样的世界,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第179章 离开

    梁叙明显顿住了。

    他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时律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我说的事情可能有点离谱像是个神经病但确实是真的我没疯请你务必要相信我!”

    梁叙拍拍他,深怕小男朋友背过气儿:“你慢点说。”

    于是在昏黄的夜灯下,他一五一十的和梁叙讲清楚了。

    66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刺耳的警报。

    “警告!剧情严重偏离!警告!剧情严重偏离!”

    血红的大字醒目的显示在屏幕上,耳边回荡着冰冷的电子音,66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将警报器关了。

    它有气无力的趴在肩膀上,浑身散发着起床的怨气,不满道:“行行行,好好好,不就是剧情偏离嘛,早就已经偏离了,还能偏离到哪儿去?少见多怪,让我来看看这么个回事——”

    “噗——!”

    还好电子系统没有口水这玩意,否则66非要把自个呛死。

    它愤怒起身,直直撞向时律:“宿主!你不要太过分了——咕!”

    时律已经将事情解释的差不多了,从他猝死,绑定系统,穿越到abo,接替人渣,再到60分可以回去,正说着呢,余光看见残影一扫,当即出手,一把将66握在了掌心。

    ——像单手抓住了一个台球。

    66:“!!!”

    它出离的愤怒了。

    “啊不好意思。”时律松手,抱歉道,“没看见是你撞过来了,我只看见了影子,还以为是个大虫子。”

    66:“?!?!”

    它俯身,蓄力,发誓要给棒槌宿主一个迎面的棒槌!

    可就在他要动作时,另一只手穿了过来。

    梁叙在虚空中比划,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像怕碰坏了博物馆里的昂贵瓷器:“这是66吗?”

    只有时律能看见66,梁叙看不见,但时律对着虚空做出了抓握的动作,又飞速放开了,还在自言自语,那只能是在和传说中的小系统互动了。

    时律:“对,是它,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手心。

    梁叙便俯身,将手指放上来,轻柔的像在抚摸一片羽毛,打招呼道:“你好?”

    他在虚空中摸到了一个类似金属的长方形部件。

    66:“……”

    它偃旗息鼓了。

    梁叙的触碰很温柔,66能感知到他指尖散发的暖意,他的外貌又是个温和漂亮的大美人,还好言好语的和它打招呼,66是个隐形颜控,又几乎没有在前几个宿主手中获得这个待遇,当即直起屏幕,受宠若惊道:“你,你也好。”

    时律托住它:“66在和你打招呼,它说‘你也好’。”

    家里骤然多了个小客人,梁叙条件发射的代入了自家橘猫,他第一反应是投喂:“你可以吃东西吗?要不要来点蛋糕和牛奶?嗯,家里还有可乐和瓜子。”

    66:“……不用啦。”它矜持,“我不爱吃甜食。”

    时律没忍住笑出声,却还是转达:“它说它不爱吃甜食,你问问它要不要尝尝你的波尔多红酒?”

    66:“!”

    梁叙眉目染上笑意:“好吧,尊敬的小客人,那你要试一试波尔多的红酒吗?”

    66礼貌:“不,不了,谢谢您先生,我喝不来红酒。”

    如果有机会,66更乐意尝试时律的可乐。

    它有点不好意思,抱住宿主的胳膊,爬回了精神海。

    时律将暴躁的小系统安抚好:“没事,它已经回去了,似乎不需要吃东西。”

    说着,他嘀咕道:“你相信啊?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发了神经病呢。”

    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又抓又握的来了场无实物表演,换了一般人,早给时律送精神病院了。

    梁叙捏了捏眉心:“听上去确实非常离奇,但也并非不能接受,而且如果是这样,有些事情就说得通了。”

    早在和时律签下第一份合约时,梁叙就调查过时律,这个年轻人欠了十八张信用卡,用来消费不在经济水平范围内的奢侈品,于此同时,他旷课的记录可以拉成一张长页,几乎走到了退学的边缘,blueblue上99+的好友也佐证了这一点。

    但从调查来看,时律浮夸,虚伪,爱慕虚荣,出生名校履历却一塌糊涂,若不是信息素的缘故,他没有机会进入新叶。

    但时律完全不是这样。

    他不浮夸,不虚伪,是天生的发光体,梁叙不止一次庆幸,还好信息素相似,让他认识了时律。

    否则,他大抵还是孤身一人,而不是和小男朋友睡在暖呼呼的被子里,拥抱着缠绵。

    梁叙也曾思考过这前后反差的异常是因何而起,可没思考出个结果,只能勉强归咎于年轻人长大了,收敛了往日的脾性,可浪子回头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但若是穿越,便解释的通了。

    时律狐疑:“你真的相信?信这么容易吗?你不会觉得我有癔症吧?”

    “我摸到了。”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还没办法造出完全隐形的材料。

    梁叙无奈:“况且是不是真的,我很快就能知道,不是吗?”

    时律小声:“还得66同意。”

    时律确实有个计划,在过几天,叶老爷子就会来接时律,他需要在老宅住到订婚宴,需要配合敲定仪式细节,训练礼仪,然后像被挑的猪肉那样,被匆匆的推上台前。

    要不牵连梁叙,又破坏婚宴,时律可以在回到老宅后,在叶老爷子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消失。

    这样,叶老爷子只会怀疑老宅中的人出了问题,把老宅犁地三尺,怪不到旁人头上。

    他记得66提过的条件,达成60分就能回家。现在60分提前达到,后续无论如何没有70,那他让66帮忙回家,应该是个合理要求。

    而梁叙,之前时律和66八卦前宿主时,他知道66曾送过宿主和cp一起回去过。

    在江巡的那一世。

    由于之前数位宿主主动放弃了回到本世界的机会,66的名额有盈余。

    时律敲了敲66,心虚:“可以的吧?”

    先前翻出腺体手术的文件,时律焦虑之下脱口而出,都忘了和系统商量了。

    66在精神海里翻了个身:“哼!”

    ——把任务搞成这样了还有脸要它送人,它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宿主!

    时律:“66?”

    66又翻了个身:“呵!”

    无耻!无耻!

    时律将闹别扭的小系统重新捧出来:“66,不可以吗?”

    66刚想冷哼,下一秒,捧住他的手指一翻,系统只觉天翻地覆,便被移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梁叙捧着它,指尖顺着屏幕顺下来,像在抚摸一只猫。

    他捧起看不见的小金属:“抱歉,时律的要求可能有点无礼,如果特别为难,可以说出来,回去当然是最优解,当如果不行,我们也有其他应对的方法。”

    时律摸了摸鼻子。

    他感觉梁叙像是他的家长,而他是在外面打了其他小朋友的小学生,家长领着他出门倒歉,尝试解决问题。

    66安安静静的蹲在梁叙手中,小声:“也,也不是不可以啦。”

    它的名额有多,留着也没什么用。

    “但是,但是我有个要求……后续能做的剧情,你们要尽量走完哦!”

    时律当即拍板:“没问题!”

    反正都已经说开了,无非就是说台词玩cosplay,在家关上门,爱怎么说怎么说。

    梁叙看不见屏幕,时律干脆把重点台词给他用A4纸打印了下来,梁叙接过,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后艰难评价道:“这台词……很有意思。”

    于是,66独自一统在阳台呆了两天。

    它看着自个的进度条一跳一跳,和羊癫疯似的,一会儿显示“吊着不给信息素”进度60%,一会儿显示“报复”进度50%,困惑的扯了把头发。

    ……宿主到底在干什么呢?

    可喜可贺的是,分数突破65,往68去了,时律即将成为有史以来分数第二高的宿主。

    它忧郁的想:“算了,也不算很亏。”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订婚宴前夕,乔四开车堵在了新叶楼下,要时律下去。

    按照计划,时律会在婚宴前离开,梁叙在这个世界还有些收尾工作,而系统的身份时随机生成的,五湖四海皆有可能,时律便将自个前世的身份信息电话号码一一写下来,还补上了大学和宿舍号,然后一股脑的塞给梁叙:“千万记得来找我,别忘了。”

    梁叙收好,贴身放在了衬衫口袋:“会的。”

    他们最后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时律挥挥手,转身下楼,梁叙站在落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目送他坐上漆黑轿车,而后,那车点火,启动,汇入庞大的车流,最终变成视线尽头一个微不可察的黑点,无影无踪了。

    再次见面,便是另一个世界了。

    叶老爷子照旧坐在轮椅上,像是很满意时律的乖顺,两人用完餐饭,老爷子强硬的纠正了时律几个用餐礼仪,而后吩咐道:“订婚海城和南城的名流都会到场,你好好学怎么鞠躬怎么握手,不要给我丢脸。”

    时律慢条斯理的擦完手,懒得搭理他。

    叶老爷子:“从明日起,你就呆在老宅,不要乱跑,没我的吩咐,不准离开一步。”

    时律:“你放心,我一步都不会动。”

    叶老爷子满意点头。

    他被安置在老宅三楼的一处卧室,随着宴会临近,老宅加强了安保,守夜的人数增多,各处监控也越发严密。

    这日晚上,时律拉上窗帘,摄像头正对着他的阳台,卧室里风平浪静,连蚊虫都不曾飞入过。

    但是第二天,房间里空无一人。

    没有侍者知道他的去向,没有摄像头拍下了他的身影。

    叶家新认的少爷凭空消失了,如同从未来过。

    第180章 结局

    叶家老宅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请帖已经发出去,宴会的宾客悉数敲定,可宴会的主角,订婚宴的新郎,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听到侍者禀告,叶老爷子推着轮椅来到三楼,时律的房间干干净净,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丝毫没有住人的痕迹。

    监控被查了个遍,乔四一帧帧的去翻,保安搜擦老宅的每一寸角落,可都没有发现时律的踪影。

    他就在叶老爷子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叶老爷子独断专权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南城宋家屡次打电话来商议宴会细节,老爷子心中焦虑,嘴上却不得不奉承,私下里用尽所有手段寻找时律。

    但一个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就算他手眼通天,又怎么能找到呢?

    眼看着订婚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十天,五天,三天……海城里传出来风言风语,说老爷子年老昏聩,再也控不住叶家了,那新认的少爷完全不把他当回事,也没打算完婚。

    消息传到宋家耳朵里,当即来了电话质问,叶老爷子给不出交代,两家不欢而散。

    给人耍了一道,宋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直接便掐了一条谈好的贸易路子,半点情面不留。

    消息传到叶老爷子耳朵,他胸中涌起闷痛,头晕眼花之下,居然哇的吐了口血。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睡衣袖子往下淌,滴滴答答的流过轮椅,溅落在地板上,老爷子不可思议的沾起一些,哆嗦着放到了眼下。

    早年他雷厉风行,明里暗里不知害了多少条性命,当病痛和死亡的阴霾笼罩当空,手指不住的颤抖,叶老爷子这才发现,他是多么的恐惧。

    老爷子住进了医院。

    年老之人气血攻心,爆了一颗血管瘤,他一病就是重病,在icu辗转数日,眼看就要不行了。

    主事的人不在,宋家连叶家都打不通,婚事自然无疾而终。

    于是,梁叙再次接管了叶家。

    他依旧温柔和煦,时时刻刻带着得体的笑容,可手段却凌厉的令人害怕,老爷子昏迷卧床短短半个月,他留在公司的心腹被清理一空,新叶俨然成了梁叙的一言堂,而叶老爷子,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他时常昏迷,偶尔清醒,这日醒来,听见病床旁有动响。

    叶老爷子艰难转动浑浊的眼球,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矜贵漂亮的男人坐在病床旁,鼻梁上架着银框眼镜,长长的镜链垂下,他修长的手指执着一柄小刀,正慢条斯里的削着苹果。

    梁叙。

    他胸中不可抑制涌起恐慌,似乎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他还插着气管,哆嗦着抬起手指,嘶哑的嗓子抽搐两下,勉强吐出几个音节。

    梁叙便笑了笑,依然是和顺的表情,他用刀削下一片苹果,递到老爷子唇边,刀尖离他脸仅有两厘米:“您问乔四去哪儿了,我又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

    老爷子瞪视着他,扭头避开苹果,嘴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梁叙平缓道:“他早些年帮您做过什么,您心里门儿清楚,那些涉黑涉暴的事情只要做过,总会留下证据,现在我当家了,新叶也是业界排得上号的公司,这种人不能留在叶氏,对我们企业形象不好,我便帮您清理下门户,给他连证据一起,扭送到公安机关去了,您老要是多活些日子,大概能看见开庭。”

    病床上的老人陡然抬手,干枯的手指攥紧病床,挣扎起来,短短续续的吐了几个字。

    “你问我时律是不是我杀了,以此让你和宋家反目?”梁叙将那片苹果从刀尖上瘦下来,水果刀往盘子里一丢,铛的一声脆响,笑道:“不是,从老宅里带人,我没那个本事,是时律自己想走,他看不上叶家,你信不信?”

    叶老爷子当然不信,时律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离了叶家的滔天富贵,他什么也不是,怎么可能主动走?

    梁叙又笑了声:“我之前见乔四的时候,他给我交代,说你还在找时律,要押他回老宅跪祠堂,跪地认错,是不是?”

    “……”

    梁叙平静道:“不必找了,他根本不是你儿子,也没必要跪你叶家的列祖列宗。”

    看着老人的呼吸越发急促,嗓子里发出咯痰般的噪声,梁叙只觉得无趣,他起身披上外套:“时律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人家家庭幸福美满,也不在乎叶家这三瓜两枣的,可惜你见不着他了,不然你大可以自己问问,他身上有没有一滴叶家的血。”

    身体是66直接拉过来的,做了本土化的适应改造,连腺体和信息素都是临时安的,安的还不太好,所以早期时律和个大傻子似的,分不清香水和信息素。

    病床上的老爷子形销骨立,他的皮肉干瘪萎缩,像具枯瘦的干尸,他直直盯着梁叙,眼光空茫怨毒。

    梁叙却没再说什么,他最后看了眼这个磋磨他数年的老人,转身离开了病房,毫不拖泥带水,如同抛却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乔四进了监狱,叶老爷子瞒不住当年的事情,等庭审结束,他若是还未死去,也必将面临牢狱之灾。

    奇怪的是,明明筹谋多年,可他真的攫取了新叶的权柄,不在受人控制后,梁叙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在系统的剧情中,梁叙早已知晓既定的结局,在那个更加惨烈的世界中,他的精神濒临崩溃,剜去了腺体,有强烈的后遗症,只剩下了三年时间,那个世界的他远比如今绝望,也远比现在疯狂,他会掐断老爷子的氧气管,亲手送这个折磨他数年的人归西。

    但如今的梁叙,不用做这些事情。

    在那极为昏暗的数年,梁叙心中唯一的执念就是扳倒叶老爷子,重获自由,这个执念支撑他走过漫长的岁月,他无数次在辗转反侧的夜晚里设想老人的死亡,可现在,这个曾经被视为他毕生阴影的人,却仿佛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路过便路过了,梁叙拂开他,就像拂开了衣服上微不足道的尘埃,他不必在此怨恨停留。

    毕竟,他有了更在意的事情,更重要的人,那个人还在另一个世界等他。

    最后,叶老爷子没等到案件开庭,就离世了。

    梁叙飞快的完成了财产分割。

    新叶被委托给信任的股东,叶老爷子的财产被他继承,而后一一分了出去,分给福利院,敬老院,山区小学,还有很大一部分捐给了信息素研究机构。

    或许随着科技发展,从今往后,所有的性别都能摆脱信息素的困扰。

    然后,他坐飞机出国。

    他没带行李,孤身一人登机,为了66的剧情,梁叙选了剧情里他剜掉腺体,逃出国时的那辆航班。

    不同的是,剧情里他饱受折磨,仓皇逃离,内心只有仇恨,而如今飞机在同样的时间飞过同样的海域,梁叙支着额角,俯视云层之下的陆地大海,在平流层湛蓝的天幕中,他想的却是:“要和时律去哪里度蜜月呢?”

    时律和他说过几个现代的度假胜地,梁叙很感兴趣,当了这么久情侣,梁叙都没和他出去旅游过,以后要一一补回来。

    *

    另一个世界里,时律也一直在等电话。

    梁叙不是本世界的人,66将他送过来,没法确定位置和身份,时律只能等他来,没法去找他。

    他回到了昔日的宿舍,和爸妈通了个很长的电话,然后打开电脑,看着桌上自个敲好的毕业论文,准备准备,就去毕业答辩了。

    时隔多日,物理系的东西他忘的差不多了,考研也不现实,于是想了想,干脆跨考金融。

    在梁叙身边呆了那么久,耳濡目染之下,时律会的不少。

    他翻开书籍,开始备考,明明是上课从未讲述过的内容,可学起来却得心应手。

    在热恋期和恋人分开,时律的日子有点难熬,尤其是当室友和女朋友恩恩爱爱,调侃时律为什么不谈恋爱的时候,时律都会木着一张脸:“其实我谈了。”

    还谈了一个超棒的。

    室友拍拍他的肩膀,担忧他是不是得了癔症:“什么时候啊?不会是梦里谈的吧?”

    时律懒得搭理他。

    他心说:“等梁叙回来,我非要带着你看看。”

    这么优秀好看的男朋友,怎么能不拉过来炫耀炫耀?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又无聊,时律顺利结束答辩,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学校,跟着导师开始学习,生活忙碌又充实。

    金融系的学生总是有很多实习,不少研一就开始投递了,时律随大流,也投了几家。

    不过虽然投了,时律倒没抱多大希望,毕竟他履历上没什么经历,前世虽然做到了新叶的ceo,但这也不能拿出来写,简历几乎是空白的。

    可意外的是,还真有公司打电话,要他去面试。

    公司不大不小,对实习生来说是个不错的岗位,时律收拾收拾,换了件西装。

    这次面试照例是群面,时律打印好简历,坐了两个小时公交车,赶到公司楼下。

    人事引着他上楼,来到会议室前,时律推门而入,而后便窒住了呼吸。

    在会议室的中央,是个戴银框眼镜的男人。

    男人面容矜贵,长相斯文儒雅,他穿缎面西装,眼镜上垂着银质镜链,链子随着他垂首的动作晃来晃去,晃出一片细碎的银光,瞧见时律,他深琥珀色的眸子里盈满了笑意。

    “同学,请把简历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