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困倦

    时律拎着猫包下楼,这是一栋老式居民楼,到处是裸露的电线和脱落的墙皮,楼道里贴满了牛皮癣似的小广告,头顶的白炽灯一闪一闪,灯光阴暗昏黄。

    此时已是深夜,四处寂寥无人,简直像是老式鬼片里的场景,夜风呼啸而过,寒意从脚底往上涌,冻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时律脱下外套,罩住猫包,这时候小橘再受凉,那就真的神仙难救了。

    时律一手提着猫包,一手抱住胳膊,他下来的匆忙,衣服没穿够,还真是够冷的。

    老小区车进不来,得步行到小区大门,时律便顶着风站在门口,单衣被吹得褶皱变形,尽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略显清瘦的身形,更显得失魂落魄。

    梁叙到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面。

    如果他爽约,小实习生绝对会在深夜傻站很久。

    梁叙心脏某处无声的柔软了些许。

    他的心腹都住的挺远,深夜一时也找不到人,况且当时时律电话里带了哽咽,眼巴巴寻求帮助又害怕拒绝的样子无助又可怜,梁叙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

    小橘也是他养着的猫,如果出了事,时律会难过,他也不好受。

    于是只踌躇了片刻,他便开车出门了。

    至于可能被发现X和梁叙的关系……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踩下刹车,停在时律面前:“上来吧。”

    这是辆纯黑流线型的商务车,纯皮内饰,价值昂贵,X正坐在驾驶位朝时律看来,他面容隐在玻璃之后,看不真切,只能依稀分辨出形状美好的侧脸。

    时律微微抿唇,上了车。

    车门咔哒一声落锁,X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从小区门口驶出。

    时律此时心乱如麻,甚至没敢抬头看一眼车内后视镜,只是很轻的打了个喷嚏。

    X很轻的叹气一声。

    他拿起副驾驶上搭着的外套,递给时律:“你穿太少了,夜里冷,加一件吧。”

    时律:“……嗯。”

    他下意识的伸手,接过了外套。

    时律来自现代,几乎没有AO概念,他和X又在blueblue上认识,两人都没标注AO,时律潜意识里将X当成了同性。

    冷的时候接同性递来的外套,似乎没什么可诟病的。

    可当身体裹上外套的瞬间,时律便僵住了身体。

    他又闻到了青竹酒的味道。

    馥郁,醇香,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浓烈,烈酒的气味从身体的每个毛孔渗透入身体,炸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时律像被淹在了酒窖中,他不可思议的抬眼,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剪裁合体的缎面西装,垂着镜链的银框眼镜,打理的一丝不苟发型,还有那漂亮的,锋锐的眉眼……

    梁叙?!

    怎么可能是梁叙?!

    时律僵在原地。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像是无法思考了,可脑海深处,却不自觉的将梁叙和X联系起来。

    两人都是金融界的精英,都身价不斐,都愿意指教晚辈,还都博闻强识,指点问题鞭辟入里,甚至于他们那极为相似的侧脸……

    X与梁叙是一个人,其实早有端倪,只是时律没发现罢了。

    而梁叙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无奈道:“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从小实习生深夜给他打电话,梁叙微微迟疑,还是按下接听键,用本音回答的瞬间,梁叙便没打算做任何遮掩了。

    他看着时律依然呆住的模样,再次无奈道:“给小橘治病要紧,你……你若想不通,也不差这一会儿,医生已经到了,我们先过去。”

    他找的是本地最好的宠物医院专精猫传腹的医生,对方是个略微秃顶的中年男子,梁叙给足了诊金小费,故而半夜被叫起来看病,医生也没任何怨言。

    他从时律手中接过猫包,给小猫做了X光检查,又简单的交待两句,推着小猫进了手术室,做前置准备工作。

    助手则推来手术单,要时律签字。

    单据上密密麻麻几页的注意事项,以及家属须知,里头写明了包括死亡在内的各种风险,这是时律第一次签这种东西,笔尖在纸张上划过长长的痕迹,最后他提起笔,一笔一划的写好了自己的姓名。

    随后,单据就被梁叙抽走了。

    在这种事情上,梁叙显然比时律老道的多,他熟练和助手敲定各种细节,又去收银台缴纳了所有费用,才坐回时律身边,和他小声解释风险。

    时律不是不抗事,但他到底太过年轻,经验太少,容易六神无主,但有梁叙在身边,他自然而然的镇定下来。

    X,或者是梁叙就是有这种魅力,他身上有种安定而平和的能量,有他镇在那儿,坏事便不会发生。

    梁叙和他讲清楚了医生的治疗方案,包括保守和手术,又各自陈述利弊,但最后,他将选择权交回了时律手中,安静的等他做决定。

    时律权衡片刻,做出选择。

    梁叙:“好,我去和医生说。”

    等选定了治疗方案,梁叙和时律能做的就有限了,需要仰仗医生,他们便坐在宠物医院的长椅上,相对无言。

    时律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不妥。

    半夜因为自家小猫吵得老板不能睡觉来医院陪他坐硬板凳,甚至还披着老板的衣服刷着老板的卡当治疗费……

    宠物医院开了空调,温度挺高,时律将衣服取下来还给梁叙:“梁……先生。”

    他斟酌一下叫法,接着道:“连累你半夜过来了,接下来的事情我能解决,治疗费用我可以从工资里抵扣,您如果困倦了,请回去休息吧。”

    梁叙深琥珀色的眸子隐藏在镜片之后,显得晦暗难明,他深深注视着时律:“你真的希望我回去?”

    “……”

    时律张张嘴,没有说话。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有多依赖梁叙。

    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ABO世界,所有的亲缘联系都被斩断,昔日同学故友无法相见,信用卡欠了十八张,甚至原主母亲的号码都是空号,房子是租的,宿舍是学校的毕业就会收回,偌大一个海城,没有一处属于他。

    属于他的小橘猫,还躺在手术室中。

    深夜会助长负面的情绪,窗外一片漆黑,手术室的红灯亮起,隐隐有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消毒水和药物的苦味萦绕鼻尖,在这种情况下,饶是时律平常再坚强再乐观,也会感到无助。

    而唯一说的上是朋友的,只有不知身份,不知姓名的X了。

    可是,X是梁叙。

    新叶的总裁,时律的顶头上司,身份悬殊,地位天壤之别,梁叙只需要一句话,时律就能丢掉工作,连带着张平一起吃官司。

    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当朋友吗?

    时律不想X回去,他想X留下来陪他,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梁叙又叹了口气。

    时律脱了他的外套,只留一件单衣,默默坐在椅子上,尽是茫然和无措。

    小实习生不知道,他如今的样子多招人心疼。

    梁叙不喜欢时律这样,他还是喜欢时律在猫咖时握着姜饼笑的样子。

    但梁叙想,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梁叙从来不是良善之辈,清贵平和的外表下藏着的是蓬勃的野心和欲望,就像阴影里蛰伏的狩猎者,他想要的人和东西,他会用尽手段。

    现在,他想要时律。

    想要他青春,想要他鲜活,想要他握着猫猫的爪子笑,还想要揽着他的肩,嗅上一口空山新雨的味道。

    只是两人隔着老板和实习生的身份,时律对他心有顾忌,梁叙也觉察到了他的抗拒和疏远,现在,就是极好的机会。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更容易打开心房。

    于是梁叙将外套披回时律身上,罩住失魂落魄的身躯,温热的手指叩在他肩头,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熨烫在皮肤之上。

    见时律抬头看他,梁叙温和道:“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

    他在时律身边坐下,并没有刻意保持距离。

    对一般朋友而言,这无疑是个略显冒犯的姿势。

    时律没有反抗。

    他的脑海乱糟糟的,困倦和担忧一齐袭来,占据了全部思绪,一时间完全没发现梁叙的越界,甚至由于潜意识的依赖,还往热源的方向靠近了些许。

    梁叙便试探着,碰了碰他手。

    时律还是没有反抗。

    于是,梁叙拉住了他的手腕。

    像一位沉稳可靠的长辈安抚着晚辈,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难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夜将近,东方翻起些许鱼肚白,时律被外套和青竹酒的气味包裹着,不自觉便困了。

    梁叙的存在令人放松,搭在身上的手掌也很温暖,他身子一歪,便靠在了梁叙肩头,阖眼睡了过去。

    第162章 喜欢

    梦,又是梦。

    时律抱着已经康复的小猫,走在镇海酒店的走廊中。

    鞋跟敲击着地面,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随着房门越来越近,时律似乎搞懂了如今的处境。

    他欠了比十八张信用卡还多的治疗费,而债主递给他一张房卡,要他来二十九层的总套。

    时律别无选择,他将小猫放在地面,心跳加速,推开了房门,外套衬衫一件件滑落,最后,他走上了床。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昏暗,身下是镇海酒店总统套房柔软的床垫,轻薄的鹅绒被子覆压在身上,而眼前……

    是梁叙。

    他低低的喘息着,皮肤浸了层薄汗,泛着冷玉般的光泽,青竹酒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而那根纯银镜链吊在眼前,比月光还要晃眼。

    时律睁开眼,面前当真有一根晃着的镜链,冰冷的金属落在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而镜链背后,则是梁叙的侧脸。

    他正垂眸阅读这一份文件,不时翻动查看,可被时律枕着的肩膀却纹丝不动,看见时律醒了,他偏头看过来,深琥珀色的眸子盛着些许笑意:“醒了?”

    “!”

    春梦对象出现在眼前,时律吓一跳,弹簧似的从他肩头起来,拘谨道:“嗯。”

    梁叙像是丝毫没感受到他的窘迫,只是将手中文件递过来:“小橘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各项体征良好,目前还在麻醉昏迷期,需要后续观察干预,还得在院内观察几天,暂时不能回家,你要去看看吗?”

    时律翻了翻,是病情报告和药物使用情况,总而言之,情况恢复符合预期,只需要观察一两个星期,就能接回家了。

    他松了口气。

    助手引着时律梁叙两人走到观察室,隔着薄薄一层玻璃,时律将手贴了上去,无菌箱里的小猫抱这尾巴蜷缩着睡觉,腹部缠了一圈纱布,由于麻醉,歪着头露出了一小节舌头,就像时律在视频里看过的被割掉蛋蛋的小猫,怪傻的。

    时律抿唇,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猫得的是很麻烦的疾病,治疗费用昂贵,很多家庭由于掏不起而弃养小猫,这笔钱对还是学生的时律也是天文数字,可他一询问,发现梁叙已经全部交了。

    不但交了已经产生的费用,后续的治疗也一应是他的卡。

    时律略显局促,干巴巴的道:“谢谢。”

    梁叙见好就收,也怕逼的太紧将人吓跑了,于是温和道:“好了,忙了一夜,今儿便不要上班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时律完全昏了,梁叙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晕着回到家,和组长请了年假,然后翻出X的聊天界面,想说些什么,可敲了又删,删了又敲,如此反复数次,一句也没发出去。

    梁叙坐在办公室里,泡了杯茶,看着小实习生足足显示了二十分钟的:“正在输入中”。

    他不自觉的漾出一点笑意:“怎么,不睡觉?”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正在输入中”便消失了,梁叙抿了口茶,几乎可以想象小实习生被惊吓到底样子。

    时律按了老半天,干巴巴发过来一句:“以后我该如何称呼您?”

    “X先生,还是梁总?”

    梁叙:“都不用,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

    时律不敢。

    他往上翻了翻,看见他给X发的一溜腹肌,像被老师撞见了当擦边网黄,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道X是梁叙,时律说什么也不会给他发照片。

    这下好了,问了那么多不着边际的问题,水平差的事实早就暴露了,亏他还小心翼翼的遮掩,谁知道老底早给人翻了个底朝天。

    可是,既然梁叙早知道他水平不够,又为什么留下他,还用心教导呢?

    总不能是出于对差生的怜悯吧……

    时律拍拍脸,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难道梁总,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腹肌?

    时律没谈过恋爱,却也不是傻子,这几日的前因后果一联系,加上梁叙又是指教又是请吃饭,还带着他的猫跑前跑后,借肩膀给时律靠,怎么看都是奔着暧昧对象,谈男朋友去的。

    但是,给新叶的总裁当男朋友吗?

    时律自觉脸没大到那地步,他这样履历的实习生新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梁叙填个三宫六院,再排百八十号娘娘都有余,犯不着在他身上吊死。

    那就是……暧昧对象?

    梁叙是整个海城著名的钻石王老五,身价高的能让人一步登天,Alpha们前仆后继,beta们不甘示弱,个别omega也暗搓搓打探着梁叙的性向,高呼哥哥看看我,哥哥我可以。

    但是梁叙从未和谁过多接触,也没有放在明面上的男友,他保守庄重的像个老古板,连衣服扣子都扣到最上一颗,坊间有传言,梁叙与亡夫情深义重,亡夫死后,发誓为亡夫守贞,再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

    时律摸着下巴,心道:再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那他该算是个什么情况?

    一时兴起的逗弄对象,可以考虑的临时暧昧者,腹肌很好看的小网黄,还是其他的什么?

    不过时律本就是豁达的性格,不太纠结这些东西,他想不通,就不去想。

    无论从哪种角度,给梁叙当暧昧对象,他都不亏。

    起码现在,梁叙有点喜欢他,而他……

    也有点喜欢梁叙。

    连着坐了两场春梦,时律没法自欺欺人,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想着:“或许可以试一试呢?”

    无论将来如何发展,至少现在不留遗憾。

    况且,时律真的很感激梁叙,要是昨天晚上没有他,时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是,要如何表达感谢呢?

    X喜欢腹肌,但是时律真没脸发了,至于梁叙,他似乎喜欢时律的便当?

    时律自诩厨艺平平,勉强算中等偏上,介于能吃和好吃之间,也不知道梁叙那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舌头是怎么长的,偏偏喜欢吃他的。

    但既然梁叙喜欢吃,时律也乐得投喂。

    他好好的烧了锅小鸡炖蘑菇——这算时律为数不多会的大菜,再配上几个家常小炒,填上米饭,好好的装在小熊饭盒里,带去了公司。

    当梁叙再次在午餐时带着时律去休息室,时律将小熊饭盒推过来时,梁叙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荤素搭配合理,鸡肉软烂汤汁清透,香菇改了漂亮的十字花刀,露出嫩白的菇肉,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他的小实习生,在很认真的试图给他做饭。

    这是梁叙前半生,从未体验过的经历。

    这么些年来,不是没有alpha试图对梁叙献媚,虽然由于复杂的家世梁叙不可能接受,但多数alpha自负且自大,他们只等着梁叙带他们出入高档酒店,顶奢侈会所,毕竟榜上钻石王老五就是为了享受,从未有人试图给他带饭。

    时律这样,让他有种被放在心上的错觉。

    就好像他从未遭遇变故,也不曾屈居人下,而是与无数普通的omega一样,与心怡的alpha相知相恋。

    梁叙于是夹起鸡肉,放进嘴里,他的吃相很斯文,咀嚼细致,等咸香的汤汁溢满口腔,银框眼镜背后的眸子不受控制的眯了起来,露出餍足的表情。

    像一只晒饱了太阳的猫。

    而他吃饭的时候,时律一直略显忐忑的看着他。

    时律对自个的厨艺是真的没有自信,梁叙这么喜欢,只能说明他舌头有问题,而味觉有问题的人会如何评价饭菜,这显然不是时律能琢磨透的。

    而当梁叙很开心的将他的饭菜一扫而空,时律松了口气。

    他开始吃梁叙带来的海鲜。

    梁叙似乎琢磨过他的口味,带来的饭一次比一次好吃,一时间,两人都默默吃饭,休息室里只剩下了碗筷碰撞的声音。

    接着,时律和梁叙的关系呈现出某种心照不宣的隐秘状态。

    梁叙依然每天前往四组,给新来的实习生们讲解行业内幕,做执业规划,同时,他也会停在时律背后,单手撑在电脑上,帮他梳理疑难问题。

    X的账号也依旧每日上线,分享日常互道晚安,时律会在每天下班去宠物医院一趟,那边离得并不近,过去地铁小一个小时,某次在路上被梁叙撞上后,梁叙便开始开车带他。

    于是,等下班时间一到,同事们三三两两离开,几个和时律打招呼,问他怎么还不走时,时律心虚的扣上电脑:“走吧。”

    他跟在队伍末端,鬼鬼祟祟的坐电梯,往楼下去。

    另一部的电梯里,梁叙也正下来。

    两辆都是观景玻璃电梯,几乎同步行驶,互相看的一清二楚,梁叙依旧正装眼镜,一丝不苟,他身边还围着两三个高管,正互相谈论寒暄着,他们一方是集团高管,一方是新员工和实习生,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又一触即分。

    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时律的手机动了一下。

    他心虚的拿出来,在角落查看,发现是X。

    X:“老地方等我,我接你去看小橘。”

    时律抬头,梁叙正和高管攀谈,他推了推眼镜,余光微不可察的往时律这边扫,眸子盛着笑意。

    时律手忙脚乱的回复:“嗯。”

    他们挪着挪着,都贴在了电梯里侧,维持着背靠背的姿势,开始摆弄手机。

    简直像偷情一样。

    几十秒后,电梯稳稳抵达一楼,两拨人各自离开,同事们相继告别,时律则闷头出了公司。

    在离新叶几百米远的巷子里,时律停下脚步。

    老板的商务车稳稳停在他身边,梁叙摇下车窗,笑道:“愣着干什么,快上车。”

    第163章 女友

    时律纠结片刻,上了梁叙的副驾驶。

    他前世有个说法,说副驾驶是女朋友的专属座位,之前送小猫治病,时律抱着橘子坐后坐,现在却在梁叙身边,他系好安全带,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这无疑是一辆昂贵的座驾,从软包到配饰处处显露出昂贵的气息,就和座驾的主人一样,梁叙握着方向盘,开车的仪态优雅得体,从他刻意训练出的礼仪、通身的气度、乃至于搭配得当的衣着,都显露着“我很昂贵”。

    但昂贵的梁叙和昂贵的车架正带着一点都不昂贵的时律,去看他一点都不昂贵的小猫。

    车在宠物店门前停下,时律下车,小橘子正趴在软垫上舔湿猫粮,看上去好了不少,时律半跪下来,将手伸入保温箱,橘子便凑过来蹭他的脑袋。

    小猫腹部有伤,没法站起来,只能趴着,却很用力的把脑袋伸到时律手底,像是在讨要主人的亲近。

    这时,梁叙也在时律身边半蹲了下来。

    他的手指贴上玻璃,却并没有将伸进去,只是小心翼翼的注视着保温箱里脆弱的小生命,连声音都放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感叹道:“原来这么小一只,之前你给我拍照片,我以为还蛮大的。”

    ——这就得多亏大学生鬼斧神工般的拍摄技巧了。

    时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爆红。

    梁叙本来随口一感叹,看见时律的表情,脸色也微妙了起来。

    要说大学生之前给他拍的照片里还有什么显大的话……

    但梁叙很确定,那不是相机角度照成的错觉。

    毕竟在镇海酒店二十九楼,他曾经摸到过小实习生的腰肢。

    时律偏头看他,很努力的岔开了话题:“你要摸摸吗?”

    “不,不是。”他恍然间意识到有歧义,连忙补救,急匆匆的伸手指橘子:“我是说,你要摸摸它吗?”

    梁叙眼底笑意渐深,却没有挑明,只是道:“我能摸吗?”

    “当然。”时律点头,“你都给他买了那么多猫粮了,就像……”

    他再次哽住。

    ——就像小橘子的另一个爸爸。

    如果时律是小猫的爸爸,那X大概算养父,还是贼有钱会富养孩子的养父,橘子的猫粮罐头小零食,猫窝抓板小玩具,时律几乎没掏过钱,全是X买的,而且X要买就只买最好的,家里一水儿高标,越发衬托的时律的出租屋破破烂烂,搞得时律都有点酸他家小猫了。

    被X养有点太幸福了吧!

    这话当然只能憋在心里,说不出口,他仓促掩饰过去:“摸摸吧,养了这么久,你还没有摸过他。”

    梁叙便将手悬在保温箱上空,可他迟疑片刻,还是放下了。

    梁叙:“算了,我不讨小猫喜欢,橘子还病着,万一应激就不好了。”

    橘子的父亲姜饼也不喜欢梁叙,还是时律硬抓过去的。

    时律:“不会的,我带着你。”

    梁叙不常说算了,上一次说还是撸姜饼的时候,而每次他说出这个词,都会垂下眼睫,带着点似无奈似自嘲的苦笑,有点难过的样子。

    于是时律抓住了他的腕子。

    他无坚不摧的老板似乎在此时裂开了一道缝隙,完美的面具皲裂开来,颤巍巍的露出里头的软肉,而时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升起了责任感,他严阵以待,非要让梁叙撸到小猫不可。

    于是,他扣住梁叙,拉着他伸入保温箱里。

    小猫的另一个爸爸,还付了小猫的手术费,凭什么不能撸小猫!

    时律年轻有活力,连体温也比梁叙高,手指覆盖上来时梁叙本能的一颤,又很快克制住,任由时律引着他,将指腹放到了小猫的头顶。

    小猫和他大爷似的姜饼爸爸一点也不一样,或许是有时律的指引,它像是知道这根来自于它的衣食父母,便很乖的蹭了上来,软软的喵了一声,还半翻着露出了肚皮。

    即使肚皮还有伤口。

    梁叙一愣,爱怜的摸了摸橘子头顶的毛毛,没敢碰小腹。

    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小猫的喜欢。

    触感很奇妙,X给小猫买东西,是因为它的主人是时律,X想给时律买东西,又怕时律拒绝,这才买到了小猫头上,可现在,他心中却陡然升起了微妙的错觉,仿佛着真的是他的小猫。

    看完橘子,梁叙把时律送回家,他看着老式小区,隐晦的提了句搬家,他在新叶周围有不少宅在,都可以给时律住,但时律果不其然的拒绝了。

    实习生下了车,和梁叙挥手告别,转身进了居民楼。

    手里还提着小熊饭盒。

    梁叙目送他离开,不自觉的期待起了明天。

    时律会带什么饭呢?

    时律什么饭都不会带,因为明天是周末。

    打工人休息比天大,别说暧昧对象,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时律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等太阳高照,日光从老旧窗帘的破损处透进来,一屋子亮光的时候,他才睡眼惺忪的爬起来,起床煮饭。

    时间很晚了,没空研究菜色,时律打了两个鸡蛋凑合,顺便刷刷手机,看学校群里的消息。

    这个时间节点,众人实习的实习,准备升学留学的准备升学留学,学校里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很少了,一周只有偶尔那么几个注意事项探出来,时律周末就看看。

    校园群空空荡荡,无人说话,倒是室友宋逸给他发了消息:“时律,准备一下,那个Omega父母刚好来海城,你抽空跟着去见一下吧。”

    说着,推过来一个微信。

    是个女Omega,皮衣皮裤,英姿飒爽,头发绑成高马尾束在身后,按照时律的推测,他觉得这是个铁T。

    宋逸:“隔壁数学系的学姐,人我认识,靠谱,据说她父母催了三年了,不堪其扰,急需一个alpha糊弄,出价也很大方。”

    时律微微犹豫,一天一千的价格,要是之前他早就上了,可现在有了梁叙,他便有点心虚。

    他一时没回话,宋逸便道:“哥们,你有空的吧,不会变卦吧?”

    时律:“不会。”

    是宋逸拉的桥,对方又是同一个学校的,时律不能坑宋逸。

    他含糊:“接,但是下次就不接了。”

    宋逸:“啊?你信用卡还完了?”

    时律黑线:“……不是。”

    宋逸:“那你不接,这可是最贵的兼职了……我想想,你有O了?”

    时律暂时可不敢说梁叙是他的O,他一笔带过:“还在追。”

    宋逸:“嚯,还没追上?”

    “……不好说。”以目前和梁叙的关系,时律实在不知道如何概括,他岔开话题,“这个伪装男友不需要肢体接触吧?”

    宋逸:“不需要,你们两个都带好腺体贴,你身上甚至不会沾染上她的信息素,只需要坐下来和父母聊天,必要时为她夹菜,装成贴心的样子就可以了。”

    时律:“好。”

    “哦对了。”宋逸补充:“你的家庭情况可能需要稍加美化,毕竟,你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微妙停顿。“总之,我给你准备了人设资料,稍后发给你。”

    大概是说原主父亲不详,母亲离世的家世。

    时律:“好。”

    下午,时律收拾了个相对清爽的造型,去和学姐见面。

    他青春年少,打扮得体,个子高长相也好,学姐很满意,几人约在饭馆一靠窗的卡座,吃了顿见面饭。

    时律和学姐半点肢体接触都没有,只是时不时夹菜,而对方问起工作学业,他便一一回了。

    C大是顶尖学府,经济系是C大王牌专业,而新叶集团也是行业顶尖,时律的成绩挑不出错处,对方父母很是满意。

    问道家境时,时律磕碜了一下,宋逸给他的剧本是父母双全,书香门第的类型,还处处暗示家中小有资产,时律想着自个那十八张信用卡,不太习惯说这种慌,还是磕磕绊绊的说完了。

    学姐也尴尬的不行,两人全程尬笑,将这出戏唱完了。

    他们选的卡座临街,外头人来人往,这是整个海城最繁华的几条街道之一,谁也没注意到,张平也和正和女朋友逛街。

    看见时律,他不由瞳孔一缩。

    时律有……女朋友?

    如果老板和时律只是单纯的信息素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信息素,时律谈八百个女朋友也没关系,但作为梁叙的特助,他早看出两人不同寻常。

    老板开车接小实习生下班,说不是在谈恋爱,谁信啊?

    他犹豫片刻,抬起手机对准时律,隐晦的咔了一下。

    这张照片很快出现在了梁叙的案头。

    过度曝光,细节模糊不清,但已然可以看清时律与一位陌生女人,两人都唇角带笑,时律正夹起一片南瓜,放进女人碗中。

    梁叙闭上双眼,无声捏住了桌沿。

    时律甚至没有给他夹过菜。

    张平心惊胆战的立在一旁:“老板,这?”

    他呐呐:“要不要将时律从战投部调出去啊?”

    战投是新叶的核心,也是梁叙的嫡系,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成这个样子都不好看。

    梁叙垂眸:“先不急,我得先找时律问问。”

    两人举止亲密,证据确凿,本该是抵赖不得的,况且之前时律有段时间莫名疏远,如果是又女朋友的缘故,倒也能解释的通。

    但梁叙不会草率断定,也不会急于斩断,他会给时律一个机会,但倘若时律真的脚踏两只船,那……

    梁叙合上钢笔,表面古井无波,指甲却掐在掌心,无声的捏紧了。

    他点开时律的聊天:“时律,今晚有空吗?我们谈谈。”

    彼时,时律真对着菜谱研究饭菜,他新学了啤酒鸭,想要端给梁叙尝尝,他手忙脚乱的将食物塞进餐盒,丝毫没觉察梁叙话中的冷意,只是乖乖道:“好的,在哪里?”

    第164章 委屈

    梁叙选中了一家西餐厅。

    这里离新叶有些距离,不用担心被老头子的眼线发现,且餐厅私密性好,员工素养高,不会胡乱攀扯议论。

    西餐厅的灯光呈现昏黄的暖色调,搭配深色胡桃木的桌椅,中间的圆形舞台上有大提琴手正在拉琴,拉的是时律听不懂的古典乐曲,低沉,忧郁,给人一种消费不起的错觉。

    时律推门进房间,梁叙已经在等候了,他将装裱精致的菜单推给时律:“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先点餐吧。”

    如同一位体贴的伴侣。

    时律悄悄打量他,梁叙面色温和,斯文如旧,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他看了半天,没看出梁叙想说什么。

    时律便将小熊饭盒藏进桌底,哦了一声,垂眸不语,开始翻菜单。

    不知为何,今日的梁叙有种略显疏离的冷漠,时律没敢把啤酒鸭递给他。

    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小熊饭盒也格格不入,便将饭盒踢到桌子底下,胡乱点了两个菜,等待梁叙开口。

    瞧着他的模样,梁叙有点难受,可事情必须说开,他便挑明道:“时律,我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们现在应该在暧昧?”

    从梁叙的角度,时律,一位成年的,腺体发育完善的alpha,他毫无顾忌的在梁叙肩头睡觉,没推开梁叙拉他的手,还给梁叙带自己烹制的食物,默许了梁叙接他下班,抚摸他的小猫……而梁叙还是一名成年的,腺体发育完善Omega,这当然是在暧昧。

    AO之间,若非暧昧,不会有这么多的互动与接触。

    可他到底比时律年长将近十岁,梁叙并不清楚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这些触碰算得了什么,亦或者……什么都不算。

    温和的外表下,梁叙双手交叠,无声的握紧了。

    他问的如此直白,时律倒是愣住了。

    他也觉得他和梁叙在暧昧,可暧昧这种事,不就是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挑破才能算暧昧吗?况且这场身份悬殊的恋爱,主动权掌握在梁叙手里,他说时律是暧昧对象就是暧昧对象,说是逗弄对象就是都弄对象,梁叙这么问,时律该怎么答?

    于是,小实习生顿了很久,试探道:“……或许?”

    梁叙便叹了口气。

    他注视着时律:“不管你怎么想,在我看来,是的。”

    他们就是在暧昧。

    梁叙:“感情对我来说,是很认真的东西,我知道外头有些风言风语,说新叶的总裁爱玩会玩,表面看着私生活干净,其实养着无数小宠,但我向你保证,我没有。”

    时律依旧没搞懂他想说什么。

    小实习生其实挺聪明的,至少学东西的时候一点就通,但现在他安静的坐在对面,困惑且迷茫的看着梁叙,像是不知道他想要干嘛。

    时律:“嗯,我相信。”

    梁叙:“所以,我希望,即使是在暧昧阶段,我的伴侣也和我一样,并没有其他人。”

    时律:“……?”

    他更加困惑了。

    哪来的其他人。

    梁叙:“时律,其实你有女朋友吧?”

    说这话的时候,梁叙垂下了眸子,镜链耷拉下来,垂在桌面上,他并没有看时律,那双在谈判桌上锐利如刀剑的眼眸正凝视着手边免费的绿茶,仿佛里头开出了一朵花。

    时律:“啊?”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时律真的懵了。

    天可见怜,时律成长到现在,上一次摸女孩子的手还是小学一年级文艺汇演,那时他脸颊涂着两坨鲜艳的腮红,头顶点了个朱砂圆点,还穿着花花绿绿的表演服,和同班女同学手牵手背千字文,而家长和学校领导坐在台下,闪光灯一阵狂拍,时律家里到现在还有那张社死的照片。

    这种情况下,他哪来的女朋友。

    梁叙阖眼,银框眼镜后的眸子困倦的闭了起来,他自嘲似的微笑:“我的助手,张平,拍见了这张照片。”

    他将手机推了过来。

    时律低头去看,是一张隔着玻璃的偷拍,他和学姐坐在一桌,时律正低头给学姐夹菜,风度翩翩,而学姐捂嘴嗔怪,笑靥如花。

    男帅女靓两人年纪相似,又出身同一所大学,无论如何看,都比大十岁的梁叙来得般配。

    还有两位中年人坐在他们对面,同意满面春风,似乎对时律很是满意的样子。

    时律看着这照片,便知道了前因后果,他以为梁叙对他只是玩玩,顶天了算个暧昧对象,现在看来还怪在意的,不知为何,有点小开心,心中又思量着如何措辞,一时便没说话。

    这番表现在梁叙看来,就是默认了。

    梁叙微不可察的叹气。

    青年人感情如风如絮,不可捉摸,他也曾听说过C大里不少人玩得挺花,时律长得好看,梁叙调查过他,传言也不少,只是比起传言,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现在看来,传言或许并非虚假。

    他向来自负,梁叙执掌新叶多年,提拔过成千上万的下属,他从未看错过人,时律还是第一个。

    第一个,便错的如此离谱。

    梁叙闭目,唇角像来温和的微笑冷了下来,他平静的看向时律:“……抱歉,是我没有调查清楚,冒昧打扰了,我不会将公私混淆,从今日起,你在新叶的职位不变,薪资待遇也不变,但是需要调离战投部,至于去哪里任你选择,我会让张平将其余部门的详细资料发给你,你在周五之前将调职报告发给他就可以,当然,后续的考核我也不会干预,去留须凭借你自己的本事。”

    语调平缓,公事公办。

    时律摸摸下巴,心道:“感觉不太对啊?”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暧昧对象或者临时男朋友,时律没觉着他有什么特殊的能让梁叙看上他,可梁叙如今的表现……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居然有点抖。

    说完,梁叙再也不看他,只是单手拎起了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礼貌道:“今夜我还有会议,便先走了,账单记在我账上,请随意取用吧。”

    这餐厅是整个镇海片区排得上号的西餐厅,这一顿饭点了几千块,厨师的头衔比时律的身份证号还长,需要提前一周预约。

    可梁叙到现在为止,甚至没动一口筷子。

    时律想:“他难受了。”

    因为他有可能有女朋友,梁叙难受了。

    难受到连饭也不想吃了。

    事到如今,时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是暧昧对象,也不是临时男友,梁叙喜欢他,确确实实的喜欢他。

    于是,当梁叙垂眸,说“失陪了”,起身欲走的时候,时律忽然越过餐桌,一把拉住了他。

    时律认真道:“请等一下。”

    他第一次没有叫老板,也没有叫X先生,而是直呼其名,以一个完全平等,甚至略显强势的姿态拉住他。

    梁叙皱眉。

    他喜欢和时律有肢体接触,喜欢小实习生靠在肩头,可前提是时律没有女朋友,现在被人这么一拉,他当即冷下脸色:“时律,注意你的举止。”

    梁叙像抽出手,却抽不动,这回,他第一次感受到了alpha对Omega的体能压制,时律青春年少,手劲也大得吓人,被他拽着,alpha的侵略性在刹那间显露无疑,梁叙居然挣脱不开。

    时律也不装了,他语调飞快,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你误会了我没有女朋友那是我的学姐她发布了一个兼职任务要找一个伪装男友糊弄父母一天给一千块兼职费我现在非常缺钱我欠了信用卡所以我接了我真的没有脚踏两只船更没有在有女友的时候和你搞暧昧请你相信我!”

    一气呵成,当真是一点停顿都没有。

    梁叙停下动作,蹙眉看他,难得有些愣。

    时律语速太快了,和做八级听力似的,谁来都要愣一会儿。

    时律一手抓着他不放,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到和宋逸的聊天界面,然后推给梁叙:“喏,给你看。”

    梁叙垂眸,聊天的第一句赫然是:“嗨哥们,那个伪装男友的兼职你还做吗?一天一千块钱!”

    下头是时律斩钉截铁的:“接!”

    “……”

    梁叙捏住眉心,坐了下来。

    梁叙毕竟已经离开大学十年了,又常年在叶老爷子的高压之下,平日里行事作风比老古板还要老古板,当下年轻人中流行什么,伪装男友又是个什么玩意,他真的没听过。

    时律解释:“就是,你知道,现在很多Omega不想结婚谈恋爱,或者有些英姿飒爽的Omega喜欢香香软软的Omega,不想找alpha和beta,但是他们的父母又还是老古板,不能接受自家小孩乱搞对象,于是就有这种业务,学姐出钱雇我,我装她男朋友糊弄父母”

    他凑过来:“真的只是糊弄父母,我和她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我们都好好带好了信息素贴,我身上也没有留她的味道。”

    他说着,主动靠近了些:“要不你闻闻。”

    时律来自二十一世纪,他搞不懂这个世界人对味道的偏执,也闻不太到信息素,但他知道信息素对本世界的人很重要,是自证清白的重要手段,梁叙不相信,那他就让自己闻。

    空山新雨的味道覆压下来,将梁叙整个罩住了,后颈的腺体滚烫,如今本就快到他的发情期,被这么一激,两条长腿瞬间就软了,无助的绞在了一起。

    之前的两次标记,梁叙早已食髓知味,要是再靠近些,他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勉强维持住镇定,偏头推开时律:“……你别过来,我自己看。”

    时律一愣。

    梁叙推他手劲不小,虽然没推推动,但也怪疼的,显然是用了力气,而梁叙推开他后,又开始专心致志研究手机,时律又气又想笑,结果气也发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于是坐回桌面上,任由梁叙翻聊天记录,没说话了。

    于此同时,他又感到古怪。

    这照片,居然是张平发的。

    时律自觉和张平关系非同寻常,有了和张平表弟那层关系,他和张平本该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张平还偷拍他去找梁叙报告?不怕万一他一怒之下鱼死网破,连着张平一起吃官司吗?

    没等他想通其中关窍,梁叙已经一目十行,将他们的聊天记录看完了。

    前因后果一目了然,时律欠了信用卡,于是在校园兼职网站挂了名字,有人需要伪装男友,通过时律室友联系上了他,然后带时律去参加家长局,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合作很是愉快。

    梁叙:“……”

    他已然没有脾气了。

    他一边叹气一边问时律:“她给你多少钱?”

    时律弱弱:“1000块。”

    梁叙捏着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一千块?”

    他无语到了极致:“……时律,你知不知道一秒钟多少钱从我账上过,你但凡和我开口,我……”

    梁叙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为了一千块去伪装男友?”

    时律便嘀嘀咕咕:“我有不是梁总财大气粗,一千块对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刚来的时候,时律欠了十八张信用卡,全身上下只有三毛二,对他来说,一千确实是巨款。

    “……”

    梁叙深吸一口气,无话可说。

    时律委屈巴巴:“冤枉我了,有没有补偿?”

    他惯会装怪卖巧,此时低垂着头,眉眼耷拉下去,看着闷闷不乐,还真怪可怜的。

    梁叙歉疚浮上心头,便道:“抱歉,没问清楚,是我误会你了,我……”

    梁叙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该如何哄生气的男朋友,便试探性的推了推菜单,菜单角轻轻撞着时律的手腕,试图赔礼道歉:“你点点什么?咖啡喝吗?牛排?这里的海鲜意面也不错。”

    时律却看着他,故意低头不语,闷闷道:“不了,我带了饭,这里太贵了,你吃吧。”

    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着,他从底下的角落里把自己的饭盒扒拉起来,将菜加到碗里,开始吃饭。

    此时已经快八点了,梁叙定的餐厅距离不近,为了梁叙这个约,时律都没吃饭。

    梁叙欲言又止。

    小实习生碗里是新的菜式,鸭肉挂着酱汁,在灯光下反射出油润的光泽,淡淡的酒香从饭盒中溢出,醇厚诱人。

    梁叙停下刀叉:“……这是?”

    时律:“啤酒鸭。”

    他知道梁叙吃惯了山珍海味,倒格外喜欢家常菜式,便刻意将进食的动作放的很慢,酱汁裹着米饭咽下,格外咸香。

    梁叙没话找话:“……你还会做啤酒鸭?”

    时律埋头:“新学的。”

    梁叙一时无言。

    新学的菜式,还用保温桶装着带过来,是特意给他做的。

    但他没有看见,还先将时律质问一顿,于是时律委屈了。

    委屈了,原本是给梁叙带的啤酒鸭,现在就不让他吃了。

    梁叙执着刀叉,眼睁睁看着他将最后一块鸭肉叼走咽下,鲜香的味道散在空气中,最后无影无终。

    他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可下一秒,碗中便多了一块鸭肉。

    最大的那块。

    时律见装的差不多了,见好就收,他执着叉子放在梁叙眼下:“尝一尝?”

    梁叙便垂眸接过了。

    果真和他想象中的味道一样。

    投喂完总裁,时律起身拉过双肩包:“梁总,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早起。”

    ——时律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梁叙梁总了。

    说着,他将饭盒塞进背包,一把提起来,真的要走的样子。

    俨然还在生气。

    梁叙定定的看着他,银框眼镜背后的眸子难得显露出了两分无措,他下意识的握住时律的腕子:“我……”

    上位者当多了,梁叙不擅长道歉,他微微叹气,服软道:“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个时候,就算时律说他要海城一栋楼内,梁叙也搞给他的。

    时律已经走过了卡座,而梁叙还在卡座中,于是,时律形成了个居高临下的姿势,他个子本就高,仰视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时律便问:“下周我生日,你来不来?”

    梁叙便笑了。

    “来,给你带海城最好的蛋糕。”

    第165章 认祖

    时律生日在几天后,他打算在家摆个小型聚会,请宋逸等几个帮过他的同学,还有学生会负责兼职的吃顿饭,算作感谢。

    菜他已经看得七七八八,还买了个小蛋糕,而梁叙的身份是不好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律想送走了同学,晚上和他单独吃。

    脑中过了遍计划,时律回到家,远远却见小区门口停了辆车,他对车没什么研究,但时常出入新叶,豪车见多了,一眼便能看出这车价格不菲。

    他租的是老小区,如今住户不多,除了他这类租客,都是些年纪很大的老人,没谁开豪车,时律便留了个心眼,远远绕过了门。

    可他走到单元楼下,又愣住了。

    就在他的单元门口,赫然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统一大背头,衬衫领带上别着对讲机,像特工电影里的人物。

    而这些人中间是个脸上带疤痕的男人,50岁往上,眼皮松弛耷拉下来,将眼睛遮成了三角形,看着莫名凶恶。

    时律后退两步,转身欲走,可刚刚走出小区,却被人拦了下来。

    这伙人不但守在了单元楼门口,还堵了小区。

    时律谨慎的预估了几人间的体力差距,他虽然个子高,但并没有刻意增肌健身过,几个大块头都是一米八往上,真打起来,他只有挨的分。

    时律捏住手机,随时准备一键报警,他警惕的看着面前人:“几位,有什么事吗?”

    该不会是原主欠债,债主找上门了吧?

    可看见他,为首的中年人硬生生挤出笑容,他慈爱的注视着时律,温和的表情配上橘子皮般的老脸,说不清的诡谲:“你就是时律吧?我们是叶家的人,叶家,你在的那个新叶集团是叶家的产业,你的知道吧?”

    态度亲切,还有点低三下四。

    时律暗自警惕。

    新叶的高管都是商务精英,个个简洁干练,可面前这几人给他的感觉却像是港片里混道上的。

    为首一人靠近一步:“我是乔四,叶家老爷子的司机,敢问您是不是只有母亲,但不知父亲的名姓?噢,您不必紧张,我们没有恶意,是前两天您在抚平路献血车上献了血,顺便测试了信息素,我们看了您的检测报告。”

    能从医院调到他的检测报告,足见手眼通天。

    时律皱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乔四:“我们老爷子早年间遗失了孩子,一直在寻找,直到您献血,我们才确定,您就是叶氏的孩子。”

    他们恭恭敬敬的将时律请上了车,这些人个个人高马大,将时律围在中间,时律逃跑不得,只得捏着手机准备报警,谁知这车一路开进山间,丛林掩映中,居然真的露出一栋古宅。

    古宅通体贴暗色大理石,门口两根直径半米的立柱,远远看去巍峨森严,有些像中世纪贵族的宅邸。

    这是时律第一次踏入叶氏。

    而几乎是在老宅倒映在时律瞳孔的瞬间,冰冷的电子音响彻在时律的脑海。

    “宿主请注意,主线任务,‘回归叶宅’已激活。”

    “宿主请注意,主线任务,‘认祖晚宴’已激活。”

    “完成主线任务后,支线任务将相继解锁,请宿主严格按照要求,完成相应部分剧情,剧情完成后,将依照剧情完成度,奖励‘返回原世界’机会*1。”

    这下,时律倒是愣住了。

    他默然许久,轻声问:“我……能回去吗?”

    时律前世是猝死,死于心脏供血不足,能在ABO世界重活一次已然是恩赐,他从未想过还能回去。

    如果能选,当然是有家人有朋友,熟悉的二十一世纪更好。

    这话一出,66倒是愣住了。

    前几任宿主一个比一个野,对回家兴趣缺缺,时律还是第一个表现出兴趣的。

    它激动起来:“当然,只要您完成相应任务,是可以回家的!”

    时律垂眸:“我需要做什么?”

    宿主主动提问,66终于能告诉他接下来的剧情。

    剧情并不复杂,时律认祖归宗,改名换姓,而叶老爷子骤然得了儿子,喜不自胜,当即给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认祖晚宴,整个海城的商政名流尽数到场,宴会上歌舞升平,酒酣饭饱,所有若都知道,从此,海城又多了位惹不起的新贵。

    为了这个老来子,叶老爷子可谓尽心尽力,多年不问世事的他亲自出山,只为给儿子铺路。

    他先是往时律手中塞了不少不动产,又将时律空降到新叶董事会,接过了梁叙的职务——如今真太子爷已经有了,梁叙自然是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叶老爷子忌惮他的实力,将他调往闲职。

    看到这里,时律愣了一下。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接替梁叙的位置?”

    搞笑吗?以他实习生都不如的水平,放进吃人不吐骨头的高管堆,这不把新叶带沟里?

    他蹙眉:“能避免此剧情吗?”

    梁叙对新叶有多尽心尽力,时律知道,他没法掠夺别人的成果,更何况以他的能力也不合适,梁叙会比他做的更好。

    更何况,倘若真的将梁叙挤兑到边缘,他要如何面对梁叙?

    梁叙会疏远他,讨厌他,与他渐行渐远吗?

    66的不存在的雷达一动,敏锐的捕捉到了剧情偏移的可能性,它当即严肃:“请宿主严格依照剧情行动,否则非但无法回到后世,还会……嗯。”系统眼神漂移,“有相应惩罚。”

    ——并没有惩罚,66编的。

    接替梁叙的位置是今后所有虐点的前提,若这点没法满足,后续的剧情无法开展。

    时律:“……行吧。”

    他有点闷闷不乐的。

    乔四将他带到门口,进门通报,又很快转出来,对着时律躬身:“您请。”

    态度像旧世纪的仆人对着主子,时律起了一生鸡皮疙瘩。

    叶老爷子隐世多年,除了老一辈基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为人,时律更是一无所知,他略显拘谨的与老爷子见面,不知为何,老爷子明明慈爱温柔,时律却出了一声冷汗,对方那眸子似笑非笑,如死水般深不见底,倒像是披着人皮的笑面虎一样,时律有些恶寒,每每叶老爷子转动眼珠看他,他就觉着像被森罗恶鬼盯上的似的。

    而老爷子见着唯一的血脉,见他学历不错,相貌端正,和第一个病痨鬼似的孩子大不相同,怎么看怎么满意,当即要举办宴会,将他推荐给所有人。

    叶老爷子迫不及待,宴会定的仓促,就留了两天时间,刚好定在时律生日当天。

    时律张张嘴,想要提一句,可他莫名觉得老爷子并不关心他生日如何,就像他一点也不关心时律的母亲——那个为他身下孩子的Omega如何痛苦,如何死亡,他不关系时律本身,他关心的只是时律这具皮囊里,留着他的血。

    时律心道:“可惜了。”

    可惜这是系统为了原文设定改造过的皮囊,时律来自二十一世纪,身体也来自二十一世纪,他有温柔和蔼的父母,这具身体里没有一滴血,继承自叶家。

    时律不动声色的里桌子远了些,与66闲聊:“宴会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吗?”

    66翻看剧情:“你只需要坐的离梁叙远一点,不与他说话就好,疏离一点就好。”

    原文里,时律梁叙相看两厌,时律从认祖归宗的第一天就对前嫂子表现出了厌恶的态度,而新叶高层见风使舵,争相讨好新任太子爷,冷落梁叙,生怕站错了队,令梁叙很是一番难做。

    原著是厌恶,但66觉得宿主根本厌恶不起来,别到时候当场和梁叙眉来眼去眉目传情,把他新认的爹气死就好,于是斟酌再三,主动放低要求,只让时律不与梁叙说话。

    毕竟作为新任太子,不与现任当家说话,已经很能表现厌恶了。

    至于之后更过分的剧情,66暂时隐去了,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如何诓骗宿主完成。

    时律不疑有他,他与天上掉下的野爹仓促吃了个饭,在对方和蔼的微笑里炸了一背鸡皮疙瘩,然后敷衍几句,起身离开。

    身份骤然变化,时律显然没适应,他婉拒了老爷子给他购置房产的建议,坐着乔四的豪华座驾回出租屋,一直到买好菜起了锅,油烧了一半,将排骨炸糊了,都没能反应过来。

    时律垂眸问系统:“所以,你叫我不要打工,是因为这个?”

    66点头。

    时律也没心情再弄,将炸糊的排骨捞出来,草草吃了。

    可这时,X的消息却弹了出来。

    X:“生日想吃什么?”

    他发来了几家餐厅。

    时律戳了戳排骨:“……都行?你想吃什么?”

    这时候,他不是很有心情过生日了。

    X便笑:“那我选了?”

    上次坦白过后,两人面上没什么异常,私下里却亲近很多,聊天也从食物,经济学,猫三点变得无所不包。

    X温和的一如往常,宴会的消息还未铺开,梁叙不知道他的生活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时律握着手机,闷闷的有些难受。

    他几次敲字,想告诉他叶老爷子找了上门来,时律可能不能叫时律了,按照剧情,他会有个新的名字。

    新叶的高层也将迎来剧烈变动,尤其是梁叙所经营所在意的位置,可他敲敲删删,如此往复数次,都没法写清楚。

    就在时律思考着措辞,持续与输入法做斗争的时候,X率先道了晚安:“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时律顿住,将之前的一大堆全删了:“……嗯,好的,你也早点睡。”

    而就在时律将手机摔到一旁,仰面倒在床上时,张平敲响了梁叙门。

    他面带焦虑,快步过来附耳两句,梁叙古井无波的脸色一变,当即白了两分。

    第166章 三标

    叶家的宴会在黄昏后举行。

    山门前那条铁门拦住的路向外打开,无数宾客进进出出,而时律被扣在老宅中,学习礼仪。

    对叶老爷子而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孩子和他没什么亲情,有的只是血缘,时律想接他的班,就要乖乖当叶氏的符号,给他长脸。

    叶老爷子是极其独断专权的个性,容不得丝毫质疑,他几乎没考虑时律的意见,就将他需要管理的东西一一塞了过来。

    非但如此,他还明里暗里敲打时律一番,听暗示,大概是“听话,荣华富贵都是你的,不然有得是方法让你从海城消失。”

    时律无语至极,脸色也不太好看,66拦在他面前,声音发抖:“宿主!任务!任务!”

    时律不耐的翻了个白眼,被迫忍气吞声。

    任务,任务,任务完成,他才能回家。

    时律是真的很想回家。

    和前几个宿主不同,前几个有的宿主亲缘淡薄,有的宿主干脆无父无母,或者穿越的时代就是他们本来的时代,没有任何不适,可时律却是父母建在,家庭和睦,在朋友又中很受欢迎的类型。

    他骤然来了ABO世界,背负巨额债务又无依无靠,说不想家是不可能的,系统给了他回家的机会,他自然会抓住。

    好在原主就是个草包,系统要求的礼仪也没多苛刻,时律学了个七七八八,换上定制好的西装和宝石袖口,便跟着叶老爷子出席会议。

    期间,66趴在他的肩膀上,一再强调:“不可以和梁叙说话!不可以看他!你现在很厌恶他,狠狠的厌恶他,让所有人知道你厌恶他,懂了吗?”

    时律:“是是是,行行行,好好好,我知道了。”

    他暗骂了一声:“原主有病是不是。”

    ——梁叙这么博学多识又长得好看,原主居然不喜欢,真是没品的东西。

    叶家豪宅的大厅装饰一新,会场上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红酒和鱼虾的味道,糜烂醺臭,香槟从香槟塔上倾倒而下,又被使者端着送往四面八方,海城名流尽数到场,尽是谈笑交际的声音。

    时律将不耐压下,挽住了叶老爷子的手臂。

    如无意外,这就是叶老爷子死前最后一场公开宴会了。

    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叶老爷子容光焕发,他将时律介绍给各路名流,笑眯眯的要他们照顾,而众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对时律以礼相待,大家齐聚一堂,各自端着假笑,倒有几分其乐融融。

    而梁叙兀自坐在人群中,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他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面具之下,宛若什么叶没有发生。

    他视线掠过时律的面孔,带了些早知如此的了然。

    在张平告知,叶家找回了遗失在外的孩子时,梁叙便猜到了。

    信息素是很私人的东西,茫茫人海中,两个完全没有亲缘关系的人信息素相似,有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本就一脉同源。

    之前梁叙只当是他运气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发现了时律,但联系到时律不详的身世,叶老爷子突兀的认亲,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时律,就是那个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原来以为命运的善待,只是另一场玩笑的开始。

    以往聚会,梁叙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他是叶家的当家,掌权的新贵,无数人争先恐后的阿谀奉承,献媚讨好,但这些人同样能敏锐的察觉到时局的变化。

    叶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回来了,一个早死少爷留下的夫人,还有什么用呢?

    于是,他独自坐在角落饮酒,也不上前凑合,而他周围一圈空空荡荡,居然连个搭话都没有。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梁叙像是早有预料,也很熟悉此般场面,他面上挑不出丝毫错处,也没有郁闷苦涩的表情,倒是让看热闹的人讨了个没趣。

    远远有人议论:“梁叙倒还坐的住。”

    “坐不住也没办法,叶老爷子都将新叶的位置挪出去了,他还能反对吗?乔四可还在旁边看着呢。”

    “时少爷都没和他打个招呼,听说本来是他手底下的实习生来着,估计关系不好。”

    “嗨啊,什么下属能和老板关系好啊,都不是巴不得老板被撞死的,估计就是当实习生时,梁叙给人家真少爷得罪了,现在身份倒置,找脸来了。”

    他们也没刻意避着梁叙,长吁短叹,字字诛心,梁叙始终当听不见,在角落自斟自饮。

    他无暇顾及这些无边无际的漫谈了。

    今夜,本该是第三次标记的日子。

    他的后颈隐隐有些发烫,这是发情期初期的症状,而只要再过两个小时,无边的热意就会从身体里蔓延出来,终成燎原的烈火。

    张平早早联系了时律,但梁叙知道,不会有第三次标记了。

    执掌新叶那么多年,梁叙比任何人都知道权势的威力,它能轻而易举的将人腐蚀,将人变成完全陌生的样子。时律是叶家新认的少爷,何等的富贵尊容,他是这场宴会绝对的主人,是众人议论的中心,没人不享受被人群围绕、小心讨好的时候,梁叙不能免俗,时律也不会例外。

    在这样一个夜晚,时律大概不会有空,想起他还有一份协议。

    十万对于刚入职的实习生很多,但对叶家的继承者而言,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时律与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略有不同,他本性纯善,梁叙拿不准他会被腐蚀的多快,又有多久会变得面目可憎,可今晚所见,他大概知道结局了。

    他在这里坐了半场宴会,时律从始至终,没往他这里看一眼。

    梁叙微微闭眼,虽然心中了然,却依然苦闷。

    他们本该在暧昧期,但获得叶家少爷的身份后,他连看一眼都显得多余。

    梁叙向来懂得察言观色,识礼仪知进退,如今时律的态度很清楚明白,他也无需上前自讨无趣。

    他不知道的是,时律脑子里的系统正吵个不停。

    66:“梁叙在你右后方!千万别往右后方看!”

    66:“左前方左前方!避开左前方!”

    “6点钟方向,不对,五点钟方向!”

    片刻不停,忙得要死,知道的知道它指挥时律避开梁叙,不知道的以为它指点战斗机巡航呢。

    时律给吵的头痛:“知道了知道了,我看天花板行了吧?”

    他继续端着假笑,和宾客来往。

    宴会进行到一半,梁叙的后颈火烧火燎的难受起来,基因里对信息素的渴望让他忍不住去看时律,又强自压下,他喝到微醺,一时分不出是酒热还是情动,略有些踉跄的起身告辞,出了叶氏主宅。

    而主家宴会正酣,叶老爷子高兴,还喝了两杯酒,红光满面的,而梁叙不过是宴会的点缀,彻头彻尾的边缘人,他的离场没引起任何波动,无人注意。

    可宴会中央,时律悄悄看表,暗自骂了句。

    老不死的野爹再不放他走,他赶不上和张平表弟的约定了。

    时律向来信守承诺,他答应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况且那个Omega情况严重,又是神经病又是光敏性癫痫的,时律没法弃之不管。

    要是因为野爹的缘故失约,他会心怀愧疚。

    好在叶老爷子年纪大了,也熬不了多久,莫约十点的时候,他告别宾客,让人搀着回了房间,而乔四则走到时律面前,带他回去休息。

    时律:“我想回去住。”

    乔四皮笑肉不笑:“抱歉,您得住在这里。”

    叶老爷子控制欲恐怖,他既然认下了时律,时律就是正儿八经叶家少爷,按他的想法就得住老宅,以正身份。

    而乔四是他养的鹰犬,只看老爷子脸色行事,他当即挡在时律面前,一副非要他留下不可的模样。

    除乔四之外,还有数个保镖,个个人高马大,时律环顾一圈:“……行吧。”

    他随着乔四,步入了二楼靠花园的房间。

    随着夜色渐浓,宴会行至尾声,宾客们陆续立场,老宅彻底清净下来,入目只剩下花园零星的灯火,时律在屋内观察片刻,大致摸清了安防巡视的方向,旋即一把扯下窗帘,系在了阳台栏杆上。

    66:“!”

    它警惕的看着时律,预感到宿主要出幺蛾子,却苦无禁言限制,无法发声。

    只见时律试了试窗帘强度,接着翻上阳台,竟是拉着窗帘直接滑了下去。

    动作之利落潇洒,颇为赏心悦目。

    66:“!!!”

    在它错愕的视线中,时律拍了拍手上的灰,心道:“没想到大学的消防演练这时候派上用场。”

    时律也不知道什么运气,他一路高中大学上来,军训都很严苛,丝毫没有放水,比如匍匐爬墙翻杆,又比如消防救火,他都学了皮毛,加上时律年轻体力好,区区二楼,真拦不住他,要不是等会还要爬上来,他连窗帘都懒得扯。

    于是,66眼睁睁的看着宿主穿过花园,翻过铁栏杆,一个屈膝翻滚潇洒落地,踩到了山道上。

    66:“……”

    这里离山外还有三公里路程,属于私家领地,打不到车,时律也不嫌远,他就这么走着,一路摸到了大马路。

    随后,他掏出手机,叫了辆去镇海酒店的车。

    66:“……”

    它真的要死掉了。

    二十分钟后,时律站在了镇海酒店二十九楼套房外。

    此时,梁叙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张平半坐在床边陪着老板,将冰冰凉凉的帕子敷在身上,可这只是杯水车薪,凉水很快被高热的皮肤唔热,张平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回,收效甚微。

    梁叙额头全是汗,唇色苍白的可怕,张平小声安慰他:“您忍一忍,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几个小时就不难受了,您忍一忍。”

    回答他的,只有苦涩的闷哼。

    可有过alpha的标记和从来没有过,终究是不一样了。

    梁叙从未觉得发情期如此的难受,五脏六腑都被绞弄着胀痛起来,酥麻酸痛一齐袭上,血管中像爬着蚂蚁,简直想让人将腺体整个剜下,他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没有去抓挠后颈。

    好……痛苦。

    梁叙的脸埋在枕头里,张平小心的推他:“老板,你这样会窒息的,换口气。”

    梁叙绵软无力的推开他的手,微不可察的摇头:“……不。”

    这时候,微微的窒息反倒成了一种分散注意力的绝佳方法。

    而永无止境的煎熬中,梁叙的灵魂却悬于上空,他漠然的想:“若是之前便没有协议,就好了。”

    如是之前没有,若是不曾知道过标记后的感受,今日也不会如此难熬。

    更绝望的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可这时,门外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当梁叙的身体紧绷,呼吸窒住的同时,小实习生略显拘谨的声音响起。

    ——“那个,请问,您今晚还需要我吗?”

    第167章 破绽

    某一瞬间,梁叙以为这是身体苦闷到极致的幻听。

    他拢住被子中,蹙眉看向门口,银框眼镜被放在床头,镜链虚软的垂下来,双深琥珀色的眸子失了焦距。

    他像是凝视着门口,又像是什么都没凝视。

    张平率先反应过来,扬声道:“需,需要的,请您等稍一下!”

    时律:“好的。”

    透过厚厚一层松木门板,时律声音模糊不清,但梁叙仿佛能想象到小实习生端正站好,乖乖等候的姿势,他心中复杂难言,最后只化成一声难耐的闷哼。

    张平关闭房间内所有的灯,又起身快步拉上窗帘,等室内一片昏黑,所有光线都被隔绝在外,才开门道:“您进来吧,梁……我表弟就在里面。”

    他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名字咽下,委婉:“他情况不太好,您担待一点。”

    时律颔首:“没事,是我迟到了,我才应该先道歉。”

    张平便出门让开身位,时律推门而入,他正打算像之前一样摸到床边,进入房间的瞬间,他便隐隐感到不对。

    空气中,有种熟悉的味道。

    先是苦涩的青竹调,优雅、温和,像是空山新雨后的竹林,可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接着冲入鼻腔的是浓烈的酒香,绵长、强烈,馥郁到了极致,几乎要将人溺死在其中。

    酒味经鼻腔蔓延至血液,时律不知为何,有些脸热。

    ——这味道是他闻过的,梁叙用的古龙水,就是这个味道。

    时律第一反应:“这香水还挺火,这么多人用啊?”

    66闷闷不乐的呆在精神海中,郁闷的划了个圈:“傻O宿主。

    时律来自二十一世纪,对信息素钝感力超绝,就像分不清口红颜色的直男只能勉强认出粉红橘红和大红,时律身边所有味道统一划分为“不好闻的香水”“可以接受的香水”“好闻的香水”三种。

    至于前调中调后调,柑橘白花木质香……那是什么东西?

    而如今,时律唯一能辨认出的味道,是梁叙的青竹酒。

    甚至那时,梁叙还带着腺体贴。

    像是直男记住了女朋友惯用口红的颜色,他依然说不出区别,却能在柜台的一堆色卡里准确的认出来。

    时律敛眸,将杂念摒出脑海,摸索着在床沿坐下。

    他克制的扶起Omega,身下的Omega软的像一滩泥,时律几乎不用丝毫力气,就将他扶起放在了肩膀上。

    被时律扶起的瞬间,梁叙的身体紧绷片刻,他被时律好好的安放在怀中,仔细的调整了姿势,空气中,青竹酒的气味越发浓郁,时律则轻声:“您好,我来给您做临时标记。”

    得到Omega的默许之后,时律偏头,咬在了腺体之上。

    牙齿刺破皮肤,alpha的信息素从伤口灌注,顷刻传遍四肢,酸胀的肌肉放松下来,梁叙不可遏制的收拢手臂,抓紧了时律的肩膀。

    一边是极度的不适,一边又是极度的舒爽,两种感觉互相纠缠,空山新雨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而alpha的脖颈就在唇边,温度透过衣衫熨烫在身上。

    这是一个干净的,纯善的,惹他喜欢的alpha。

    梁叙闭目,心想:“最后一次了。”

    没有Omega能在这种情况下忍住不与alpha拥抱,梁叙也不例外,基因里的本能想要控制着他环抱上去,将身体紧紧相贴,但他压住颤抖的手臂,后颈牙齿咬出的伤口仍在刺痛,而梁叙不知为何忽然偏头,一口咬在了时律的肩膀上。

    很轻,没用劲,甚至没有破皮。

    他的身体颤抖,牙齿也在颤抖,而alpha环住他,安抚的拍了拍Omega的后背。

    时律没推开他,很轻的嘶了一声。

    这场标记中,时律同样不太好过,青竹酒的气息扑面而来,丝丝缕缕,缠绵悱恻,如同上等的情药,晚间宴会推杯换盏,时律本就微醺,再给酒味一激,倒有些昏昏然了。

    他咬下舌尖,疼痛让昏沉的思绪略显清明,等到怀中人清安下来,才道:“好了好了,标记结束了,没事了。”

    梁叙被他从肩膀上拉起来,塞进被子,好好的安放好了,动作小心翼翼,如同藏家摆放古董,护工搀扶病患,梁叙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偏头看向时律,在黑暗中勉强看清了小实习生的轮廓,时律的面容一如往常,还是一样的清新俊朗,带着少年洒脱的神采飞扬,是梁叙初见时就喜欢的模样。

    只可惜短短数月,终究是不一样了。

    叶家金尊玉贵的少爷,和落魄潦倒的实习生,怎么会一样?

    昨日宴会上时律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梁叙抬起手臂覆在了眼上,他的嗓音哑的厉害,只能勉强发出模糊不轻的气音,听不清本音,时律俯下身,才听见他在说:“你怎么在这里?”

    时律愣了一下:“我们之间有合同。”

    时律不用还信用卡了,原主老爹掏了钱,将账平了。但还不还信用卡是一回事,救不救人是另一回事,他和张平表弟的合同还没截止,这个年轻人病的这样重,被无故抛弃后连阳光都见不得,每月一次的发情如同地狱,而相似的信息素又如此稀缺,张平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时律,时律若不管,Omega该怎么办?

    时律道歉:“对不起,昨天有点事,实在抽不开身,耽误了半个小时,来晚了,没有耽搁你的病情吧?”

    “……”

    死一般的静默中,梁叙微不可察的叹息:“……没有。”

    他想,时律没有变,起码现在没变。

    时律还是时律,老宅建在深山,如今身份变迁,泼天富贵唾手可得,他却愿意徒步三公里走到大路,来给一个素不相识的Omega做标记。

    小实习生还是小实习生,还是他喜欢的样子。

    唯一变得,只是昨晚他对梁叙的态度罢了。

    没有先兆,没有提示,他们昨日还互道晚安,从亲近恋慕到整场宴会视若无睹,不过短短一个晚上罢了。

    或许是兄嫂的身份,或许是其他的什么顾虑,当代年轻人的爱慕如疾风骤雨,飘忽不定琢磨不透,梁叙也有所耳闻,他微微自嘲,心道大概真的太久不接触年轻人,已与时代脱节了。

    梁叙擅长察言观色,也会审时度势,他从小的经历告诉他开罪上位者的下场有多么糟糕,从时律认祖归宗开始,这段关系的主动权便交到了时律手里,时律既然无心,纠缠没有意义,只有及时退场,才能留个体面。

    于是,黑暗中,再次响起了两声清浅的叹息。

    身体依然困倦,叫嚣着想要alpha的亲近,但是梁叙伸手摸到了床头的眼镜,端端正正的架在了鼻梁上,冰冷的金属贴上皮肤,强迫思维恢复镇定,梁叙用和缓的,平静的语调说:“感谢您近日来的帮助,但我们的合同到此为止吧。”

    他敛下眸子:“我的情况已经平缓,不再需要每月一次的疏导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以时律如今的身份,这段关系瞒不了太久,更何况叶老爷子对时律的监视只会越来越严,如果后续爆出来,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比起不可控的隐患,梁叙习惯快刀斩乱麻。

    可说出口的瞬间,他的心脏升起幽微的隐痛,如同被浸泡在了苦水之中,涩意随着心脏每一次跳动被泵向全身,肌肉无力的瘫软下来,胸腔中泛起幽微的隐痛。

    而身后时律明显迟疑了片刻:“啊……是吗?”

    “……你好了吗?”

    时律觉得有些不对。

    明明进来的时候,Omega的情况很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差,时律迟到了短短半个小时,Omega却已经濒临崩溃,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却要说:“情况已经平缓?”

    似乎从今天进房间开始,哪里都太不对。

    黑暗浓稠如墨,Omega并未回答,一时间房内落针可闻,除了两人的呼吸,再没有其他声响。

    时律试探:“你找到了和我信息素相似的代替品?”

    “……”

    无人说话。

    梁叙找了八年,才找到一个时律,相似的信息素是稀缺品,哪来那么多代替品。

    没有应答,没有解释,片刻后,梁叙轻声提醒:“标记完成,你该走了。”

    主家下了逐客令,时律自然应该走,可他坐着没动,皱眉想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才拿起背包:“……行,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临到门前,时律还劝了一句:“身体重要,不管您对我满不满意,该接受的治疗还得继续,张平先生有我的手机,如果您需要,可以随时打给我。”

    梁叙困倦的敛上眸子,并不接话。

    如无意外,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从此以后,作为时律的兄嫂,新叶的前执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会主动避嫌。

    而在梁叙看不见的地方,时律按下了电梯,准备下楼。

    他电梯停好,时律步入其中,而在电梯门合拢的瞬间,时律翻出手机。

    他手指划动,视线一眨不眨的看着屏幕,瞳孔倒影着荧蓝的光斑,如同在搜寻着什么,随后,他在原主密密麻麻的联系人中准确找到室友宋逸,拨了过去。

    宋逸正在社团聚餐,忙得脚不沾地,他走到僻静无人处,不多时,宋逸的声音响起:“哟,稀客啊,时律,多久没回宿舍了,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室友,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时律垂眸:“我上次回寝室,你说在我身上闻见了Omega信息素的味道,你还记得吗?”

    那时候时律刚穿来,对信息素的几乎没有感知能力,室友提了一嘴,可时律并不关心也不在意,便一笔带过了。

    但现在……

    宋逸的声音透过手机,带着电流的刺啦感:“记得啊,那还是你第一次身上带这么浓的Omega味,我还说他的味道和你很配,怎么啦?”

    时律单手按住扬声器,将音量压的很低:“那你还记得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吗?”

    宋逸:“嚯,我想想……”

    五秒沉默后,宋逸扬声:“噢,我想起来了,竹子啊,竹子,很清新干净的竹子味……”

    电话里的室友还在絮絮叨叨,但是时律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已无心再听。

    竹子,干净清新的竹子,这种味道,时律曾在两人身上闻到。

    一个是梁叙,另一个,是张平的表弟。

    第168章 蛋糕

    “青竹味啊,很干净的青竹味儿,怎么啦?”

    宋逸大大咧咧的声音从手机传来,时律并不答话,他的语调听不出情绪:“人群中信息素相似的概率高吗?”

    “当然不高,起码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吧,一座城市有两三个相似的了不起了,完全一样几乎不可能”宋逸语气越发狐疑:“不是,时律,你怎么回事,这不是小学学的生理知识吗?”

    时律笑了笑:“没事,谢了,只是问问罢了。”

    他这么说,宋逸倒有些担心了:“时律,你到底怎么了是?今天怪怪的,昨日定好的生日也不过了,遇见什么事儿了吗?”

    时律昨日生日,人都请好了,因着叶老爷子的宴会临时临刻全部取消,原本的行程也作废了。

    宋逸托下巴:“从昨天开始就怪怪的,还忽然问起信息素,怎么?那个青竹味的Omega把你甩了?”

    时律:“不是,你就当……”

    他笑了声:“就当我还没追上吧。”

    梁叙将自个藏的死死的,不敢露出一点身份上的异常,如此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丝毫不信任的模样,可不就是没追上?

    时律能理解梁叙的隐瞒,对方温和平静的面容下是难以催折的傲骨,他是绝不会允许发情期的丑态暴露于人的。

    他只是有点难过,为什么梁叙不联系他?

    时律迟到了半个小时,手机安安静静的,一条消息也没有。

    梁叙就像是默认了,他不会来。

    时律微微抿唇,他有点难受,却没过多纠结,他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梁叙为什么需要alpha的标记?

    梁叙和叶选有过婚约,时律知道,标记是叶选的,才会和他相似,但他同样粗略了解过ABO世界的背景,现在早已不是Alpha一家独大,Omega需要守贞的年代,如今信息素的帮扶很是普及,联邦政府建立了专门的信息素普查库,在各大城市设点,还有专门的志愿者服务。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梁叙被深度标记,只要他去医院做匹配,茫茫人海中,就算找不到完全合适的,也总能找到差不多了,届时通过科学手段过塞提纯,远好过一个人硬扛。

    与之相比,委托张平和时律签约,反倒是下下策了。

    所以,梁叙为什么不去医院做匹配呢?

    电梯平缓的下降着,右上电子屏从29逐渐倒数到1,当叮咚一声铃声响起,时律恍然明白了四五分。

    除非……有人强压着不让他去。

    至于这个人,只能是叶老爷子。

    Omega平权没过多久,叶老爷子像个在新时代游荡的旧社会幽灵,带着腐朽陈旧的尸臭,时律是他的儿子,相处不到两天,却已经给熏的眩晕,那么梁叙呢?

    虽然认出了信息素,但时律真的很难将黑暗中瘫软的Omega和梁叙,或者X对等,X和梁叙稳重且强大的,带着是岁月洗礼后的沉静,他们已然坐到了所有人倾佩向往的位置,足够的自傲自立,可以骄傲到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可那个Omega呢?

    Omega无助,脆弱,带着窒息和濒死感,当Omega靠在他肩上的时候,时律觉得,他似乎很需要一个拥抱。

    一个珍重的,保护意味的拥抱。

    但这些截然相反的特质,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某一瞬间,时律的心脏微微涩了一下。

    他控制不住的想,在张平的描述中,Omega受过泼天的委屈,那梁叙呢?那些时律甚至不忍多听的委屈,他也曾受过吗?

    电话还没挂,宋逸聒噪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吗,嚷嚷道:“什么?还没追上?你可是我班公认长的最帅的,谁家Omega怎么高冷啊?”

    时律失笑:“倒不是高冷……别问了,你就当我还在努力追吧,生日的事我改天再请你。”

    “好吧,回见。”

    嘟嘟的盲音响起,时律扣上手机,揣回口袋里,脸上笑意收敛,顷刻无影无踪。

    而后,时律独自在酒店大厅站了很久,看着面前电梯门开了又合,宾客们来来去去,最终还是向外走去。

    倘若梁叙并不想让他知道,倘若他还没做好揭开面具的准备,倘若时律不足以让他信任,倘若他不愿意暴露软肋,那时律会先装作不知道。

    他会等,等梁叙自愿意告诉他的那一天。

    出了酒店,时律原路返回,趁着夜色翻回老宅,收了窗帘挂好,将一切复原,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

    *

    第二日,时律照常去新叶上班。

    叶氏是叶老爷子的一言堂,他要空降一个高管再容易不过,短短一日,时律便进了管理席,昔日同事见着他,都客气称呼一句小叶总。

    时律没有换姓的打算,他给这称呼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敷衍过后,进了专属办公室。

    办公室是时律挑的,就在梁叙隔壁。

    他将准备好的小熊饭盒塞进冰箱,听66耳提面命:“今日股东会议,有几个重要剧情点,我都打出来了,你记得一条条对照着看啊!”

    剧情进入后期,时律戏份变多,66总算能多说两句话了。

    时律:“别问了,记着呢。”

    管理层变动照例是要开会的,又碰上新叶季度财报核算,今日便有场重要的会议,时律与梁叙都需要在场。

    如今公司新老权柄交替,时律摆明了是要接班的少东家,不少人盯着会议揣摩他的态度,而依照剧情指示,时律今日的任务,便是要在会议上给梁叙难堪。

    不管他是出言讽刺也好,态度散漫也罢,总之一件事,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新来的小叶总不待见梁叙。

    66警惕的看着他:“你会按照剧情做的,对吧?”

    时律在收拾办公室的冰箱,给小熊饭盒腾位置,他今日做了新菜,打算给梁叙尝尝,闻言敷衍:“会会会,好好好,你等着吧。”

    66已经不是第一世界单纯的66了,它再次确定:“你保证会?”

    时律叹气:“会,就是让梁叙感到难堪,对吧?”

    66满意了,它抖抖小屏幕,提醒:“还有两句台词噢,记得说。”

    时律一把将它按下去:“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时律提前半小时进了会议室。

    座位空空荡荡的,除了无事可干的少东家,没人来得这么早,距离会议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陆陆续续进来人,梁叙刻意穿的低调,将银灰的缎面西装换成绒面,眼镜也未配镜链,进来后并不看时律,只是寻找座位。

    长桌上放着铭牌,防止有人坐错。

    而梁叙寻到自己的名字,便是呼吸一窒。

    就在时律身边。

    从CEO的位置调离,又给了个清净的闲职,梁叙的身份不尴不尬,以他如今的地位,不该坐在会议中央。

    可铭牌偏偏在那里。

    与此同时,某重要股东盯着自己角落里的铭牌,表情困惑。

    时律恍若未觉。

    ——反正公司是叶老爷子一言堂,他是叶家唯一的少爷,他想靠着谁坐,就要靠着谁坐。

    在场都是人精,眼神无声交流片刻,股东拉开座椅,笑眯眯的落座了。

    倒是梁叙如芒在背。

    时律态度飘忽,他已起了一刀两断的心思,可铭牌偏偏又在时律旁边,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如今众股东都已坐好,只能维持着平静带笑的表情,勉强落座了。

    66盯着莫名其妙涨了一丝丝的任务完成度,陷入沉思。

    ……宿主一句台词没念,怎么梁叙就难堪了?

    计数表坏了?

    它暴躁的敲了敲自己,结果数据非但没有清零,还又涨了一丝。

    ……?

    桌面上,梁叙无声崩紧了身体。

    时律悄悄挪了过来。

    他的动作很轻微,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只是无意识的调整位置,却离梁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几乎将两张椅子并在了一起。

    太近了。

    这个距离,梁叙甚至能闻到他的信息素,雨后的空山清冷寂静,是极清新好闻的味道。

    时律见梁叙没有厌恶的意思,看了眼屏幕,上头显示着他的台词,是一句阴阳怪气:“哟,梁总,黑眼圈这么重,昨日没睡好?”

    原文里梁叙没有标记,熬了彻夜,自然没睡好。

    原主水平不济,也不像时律这样讨人喜欢,在新叶实习时,梁叙没给过原主好脸色,如今原主一步登天,自然要报复回来,而他这一番阴阳怪气,股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时律趁着会议还没开始,小声和梁叙咬耳朵:“啊,梁总,黑眼圈这么重,昨日没睡好吗?”

    前头那个“呦”被他放的很轻,压成“啊”的音,便从阴阳怪气变成了一般的语气词,后头则全然是忧虑的语气。

    梁叙眉头一跳,仓促垂眸,alpha俊逸的眉眼里满是担忧,隐隐还有心疼的意味。

    他捏了捏手指,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年纪轻轻执掌新叶,梁叙从来是上位者,没有人会担忧他,他也不需要人担忧。

    但现在的感觉,很奇怪。

    在座全是新叶高层,新上任的小叶总这样公然凑过来,与他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时间所有的股东都抬头看,又飞快掩饰下去,几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了然。

    这还不算更过分的,更过分的是时律擅自拉近了他们的距离,alpha的唇齿几乎碰到皮肤,信息素覆盖下来,他不自觉崩的更紧,耳垂也染了层薄粉。

    梁叙下意识抬手,点在眼下,掩饰道:“……没有,黑眼圈很重吗?”

    某一瞬间,他以为秘密已被alpha识破。

    “很重。”时律小声抱怨:“我昨日给你发晚安,你没有回我,那时你睡着了吗?看你这样子,应该没睡好?”

    他昨日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睡前给X发了晚安短信。

    一连说了这么一场串,alpha均匀的呼吸喷在耳后,梁叙忍无可忍的避让,他向后拉开距离:“……睡得还不错,劳您挂怀了。”

    时律再次看了眼屏幕。

    第二句台词是:“累了就多休息,您也该休息了。”

    原主说这话,是夺权卸职的意思。

    时律再次咬耳朵:“累了就多休息吧,也该休息会了,前些日子连轴转的,我看着都累。”

    梁叙下意识推拒:“不,我觉得还好。”

    其他人说这话当然是夺权,但时律劝了一句,便不再劝了,规规矩矩的坐在梁叙身边,仿佛真的只是关心一句。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股东们低头整理资料,目不斜视,其中几位中年股东早已谢顶,留给两人几个锃光瓦亮的大脑门,他们竭尽全力隐藏气息,扣手的扣手,挠头的挠头,还有些面色严肃,眉头拧成川字,目不转睛的的盯着手里的会议提纲,仿佛这薄薄两页纸是决定生死存亡的重要资料,还有些鹌鹑似的缩在座位上,恨不得原地消失。

    于是66惊奇的发现,它任务完成度又涨了一丝丝。

    梁叙又尴尬了。

    66偷偷去看,梁叙神色如常,依旧是和煦带笑的模样,除了耳后的薄红略显浓郁,看不出异常。

    人工智能挠了挠它不存在的头发:“奇怪。”

    到底为什么涨了?

    虽然不知道这么涨的,但涨了就好,66满意的拍了拍时律:“上道啊宿主,请继续。”

    会议前的台词说得差不多了,时律示意会议开始,股东们从胶着的气氛中缓过气儿,像是离水的鱼终于回到池塘,他们争相恐后的发言,硬是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将两个小时的会议内容讲完了。

    时律水平有限,半懂不懂,他们又讲的太快,好在梁叙在身边,时律便蹭过去问,一场会议咬了半场耳朵,当股东问他意见识,时律装都不装,直接问梁叙的意见。

    原主在这里也问了梁叙,不过是为了讽刺讥笑,连带着股东们也明白,时律和梁叙是势同水火,这位昔日的新叶当家彻底失势,再无复宠的机会了,可时律照着原主的台词问完,总是安安静静的等梁叙回答,时不时记上两笔,就像他之前请教梁叙的那样。

    股东们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时律的目光落在梁叙身上,不时颔首,眸子里全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完全是敬重喜欢的样子。

    不是所有股东都出席了叶家晚宴,不少人私下骂娘:“谁说这两位有矛盾的,少东家厌恶梁总来着,差点坑死我,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厌恶的样子啊!”

    而在时律专注的视线中,66的完成度缓慢攀升。

    梁叙如坐针毡,实在捏不准时律的意思,昨日冷淡,今日又爱慕,如白云苍狗,变化莫测,他暗暗自嘲,只觉这年轻人的一冷一热实在消受不起,只想及时抽身。

    于是,当会议结束,股东陆续离场,梁叙也整理好了手中的资料,他礼貌的与时律告别,两人短暂握手后,梁叙微笑颔首道:“小叶总,如今我已卸职,新叶大小事务的交接完成大半,各位部门领导我都介绍给您了,接下来没我什么事务,便先走一步了。”

    说着,他想将手从时律手中抽出来,可抽了抽,居然没抽动。

    梁叙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论体力,他当然无法与青春年少的alpha相比,而论身份,他也不能大庭广众推开新叶的少东家,只能勉强笑道:“小叶总还有什么事吗?”

    冷淡又疏离。

    “……能别叫我小叶总吗?”

    他微微挣扎,时律便如梦初醒似的放开了手,并没有强行挽留的意思,梁叙略微松了口气,却见时律有些失魂落魄的站着,眉眼耷拉下来,看着居然有些可怜。

    梁叙离开的脚步一顿,迟疑片刻,还是好脾气的补充:“……您还有什么事吗?”

    时律便小声的,有些难过的问:“您答应的事,还作数吗?”

    梁叙一愣:“答应什么?”

    时律:“答应生日给我带蛋糕,还作数吗?”

    梁叙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时律更加失魂落魄,试探性的扯住了梁叙的袖子。

    他小心翼翼的问:“你答应给我带蛋糕……因为我成了叶家的继承人,就不作数了吗?”

    “……”

    叶家的继承人,想要什么蛋糕没有,时律一句话,成千上百的人等着给他送蛋糕,各式各样,足够他吃到吐。

    可时律就是站在这里,像是万分期待着梁叙点头。

    鬼使神差的,梁叙便点头了。

    他无声叹气:“……给你买了,放在家里,你还要吗?”

    第169章 关系

    “在我家。”梁叙叹息道:“……你还要吗?”

    “要要要,当然要。”时律点头,他看着梁叙:“我能去你家吗?”

    目光殷切,眼底暗含期盼,任谁都不忍心拒绝他。

    梁叙轻声叹气:“在冰箱放了昼夜,倘若你不嫌弃的话,那便来吧。”

    于是当天下班,时律再一次上了梁叙的车。

    梁叙从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时律就在路边等,他们像原来一样,避开所有人,在离新叶两个街区的街道旁上了车,时律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有同事,才鬼鬼祟祟的坐上副驾,一如当初那样。

    就仿佛时光从未流逝,两人身份也从未变过。

    一路无话。

    梁叙的房子在市中心临海的小区,复式大平层,阳台封了块巨大的落地玻璃,单是这一块落地玻璃。就是大几十万的造价,透过玻璃,刚好能远眺黄金沙滩一角,那有海城最好的浴场,夏日里游人如织。

    这无疑是极昂贵的房产。

    可时律看着,却觉得冷清了些。

    房子是极简风格装修,通体黑白灰三色,空空荡荡的,就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梁叙不常住在家里,他一般住在镇海酒店顶层的套房,那里公司近,办公更方便,之所以买下这里的房产,是为了富人间的面子与往来交际。

    而时律生日,在家中比较郑重,再加上想要隐藏套房里Omega的身份,梁叙这才回了家。

    冰箱里除了蛋糕,还有梁叙提前订好的海鲜套餐,出自本地有名的海鲜料理师傅,食材丰盛,象拔蚌生蚝三文鱼,时律喜欢的一样不少。

    但放了这么久,早过了赏味期,鱼肉失了亮色,生蚝有些失水,生鲜类的食物最重时效,几个小时差距口感便差一大截,冰箱里这一些,看着已经不能吃了。

    梁叙想着等时律离开将它们丢掉,他沉默着取出蛋糕,却发现过了一天一夜,蛋糕的造型也软塌塌的,动物奶油有些化了,五颜六色的顺着蛋糕胚融下来,混成一滩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崭新蜡烛粘在蛋糕盒上,塑料纸都没拆,生日帽同样草草包着,像无用的废弃品。

    这蛋糕给大学生过生日没什么问题,但可叶家的少家主过,就略显失礼了,梁叙向来处事周全,不愿留下丝毫把柄,便道:“你要吃的话,我给你点个新的吧,加急送过来也就一个小时,这个不太新鲜了。”

    他说着,便想将蛋糕丢了。

    “哎哎哎。”时律连忙伸手去捞,赶蛋糕落进垃圾桶的最后几秒抢救起来:“没有啊,我看很好,哪里不新鲜了。”

    时律将蛋糕摆回桌上:“我也才刚回叶家没几天,哪来的那些毛病?我小时候过生日,家里比较穷,也买不起蛋糕,只能买那种纸杯子的,小小一个,上头放了纸做的小红伞,还有个从罐头里拿出来腻的过分的樱桃,我照样吃,还将纸伞收起来放玻璃罐子里。”

    这倒不是假话,原主家里穷,吃不起什么好蛋糕,时律小时候也就是普通家庭,他的父亲学历一般,属于白手起家的类型,一路从乡下走到小县城,又从小县城走进大都市,时律在乡下,县城和都市都生活过,他还记得那时候县城里只有一家面包店,用着廉价的香精和奶油,并不妨碍他吃得很开心。

    说白了,他不是很在乎什么法式果酱香缇奶油,也不在乎甜品师是米其林还是黑珍珠,他只在乎蛋糕和谁一起吃。

    于是时律毫没介意那个蛋糕卖相凄惨,他拉着梁叙坐下来,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在他闭目的时候,梁叙始终注视着他。

    理智告诉梁叙,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倘若让老爷子觉察了这段关系,以对方的控制欲保不定出什么岔子,梁叙是叶老爷子选给叶选的,但他未必乐见时律与他有所牵扯,届时东窗事发,时律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会有事,有事的只能是梁叙。

    这本该是个绝好的时机,可梁叙沉默着,沉默着,一直到时律开始切蛋糕,都没说出口,

    时律用小刀切出一块分给梁叙,又切出一块给自己,他浅浅的叉起一个一块送入口中:“嗯,口感很好,这个蛋糕应该很贵吧。”

    见他这样,梁叙隐晦的松了口气,他叉起一块蛋糕,放入口中,却微微愣住了。

    奶油的水分融进了蛋糕胚,混合着冰箱的潮气,蛋糕胚变得湿漉漉软呼呼的,并不好吃。

    可时律还是好好的吃完了。

    而后,他借用了梁叙的厨房,将小熊饭盒里的菜热了热,拿出来和梁叙一起,就着饭一起吃。

    梁叙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成了新叶的继承人,见了那泼天富贵,时律还是带着饭盒,还是做着饭,恍惚间,他又觉得一切从未变过。

    等晚饭吃完,两人将碗塞进洗碗机,时律抬头看表,已然快九点了。

    今日开股东大会,时律又不熟悉工作流程,耽误了许久,两人下班就很晚,在用过晚饭,外头早已暮色四合,浑黑一片。

    梁叙拿出车钥匙:“你还住在和平小区吗,我送你回家?”

    和平小区就是时律租的地方。

    时律:“还住,就是有点远,会不会太麻烦?”

    梁叙和时律的住所南辕北辙,以新叶为中心,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梁叙将他送过去再回来,怕是要一个多小时。

    时律看着梁叙,不知为何,他总着梁叙比起之前,落魄憔悴了许多,他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略显凌乱,眼镜松松架在鼻梁上,眼下是大片的乌青,像是许久没有睡好。

    他不知道的是,时律回归叶家远在梁叙意料之外。也将他的计划尽数打乱,从知道这个消息起,梁叙忙于联络人脉,准备退路,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整觉了,自然显得憔悴。

    让这样一个Omega送alpha回家显然有悖A德,时律便道:“算了,别送了,今天这么累,你好好休息吧,我打车回去。”

    蛋糕还剩一口没吃完,时律好好的打了包,拎着往外走,他背影向来俊拔,可不知为何,今日看着有点垮,无端显得落寞。

    梁叙看着他,很轻的嘶了一声,忽然道:“……你,很晚了,一个人打车不安全,要不留下来住吧?”

    这话说的古怪,时律一个alpha,还是个一米八几青春年少有腹肌的alpha,他能有什么危险?

    可时律显然也觉着危险,他的脚刚迈出门槛,闻言立马收了回来,笑道:“你说的对,太晚了,是有点危险。”

    “……”

    让他留下来的是梁叙,可现在尴尬无措的也是梁叙,他站起身:“我把主卧收拾出来,腾给你。”

    时律连忙道:“不必麻烦了,我在客卧收张床便好。”

    他便这样留宿了下来。

    起初他们相安无事,梁叙看报表,时律在沙发上看电视,但当时律走进洗手间,在门口探头探脑,问梁叙借衣服的时候,梁叙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不对。

    作为一个Omega,他居然让一个alpha,还是关系不清不楚,虽然时律本人不知道,但他们确实有过临时标记的alpha在家留宿。

    时律看上去没想那么多,少年人的眉目带着独有的清冽和干净,好像只是在关系很好的长辈家家借宿一样,他借走了梁叙没开封的内裤,还有一件穿过的宽大衬衫,旋即浴室的水声响起。

    梁叙开始坐立难安。

    洗澡时自然要揭下来腺体贴,虽然梁叙家的新风系统极好,可信息素的味道还是透过门缝,丝丝缕缕的逸散在客厅,梁叙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于手中的文件,却失败告终。

    三次标记,他早已习惯了alpha的味道。

    alpha的信息素意味着漫长痛苦后的的困倦和松弛,以至于梁叙一闻到,条件反射般的放松下来。

    ……想要睡觉。

    他伸手掐着眉心,试图转移注意力,可不经意的一抬眼,感觉更加不妙。

    这房子装修的时候从未考虑过有其他人入住,以他的身份也不会有伴侣,故而虽然面积足够大,却是为独居准备的,他怎么舒服怎么来,于是浴室面积巨大,隔断用的是高透磨砂玻璃,此时恰好能隐隐绰绰的看见里头的人影。

    时律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磨砂玻璃背后的两条长腿笔直匀称,腰线流畅漂亮,只那么一眼,梁叙甚至能想象出他发来的腹肌图,以及黑暗中那小腹摸上去的触感。

    新叶的少当家,面上看着青嫩,身材却是很有料的很。

    刚洗完,时律穿着条齐膝运动裤,擦着头发走出来,梁叙的内裤对他而言略小,勒的不行,梁叙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宽松的T恤在他身上则刚刚好,大学生的皮肤青葱水嫩,鲜活的令人羡慕。

    而后时律在沙发上坐下,开始和梁叙看电视。

    姿态轻松随意,像在宿舍或者家里,就差磕瓜子了。

    梁叙叹气:“吃瓜子吗?”

    时律点头。

    梁叙便投喂了一把瓜子。

    过了十分钟,梁叙又问:“喝红酒吗?”

    时律摇头。

    梁叙拔出木塞,就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大平层里有个巨大的恒温酒窖,里头藏酒无数,看着梁叙晃着玻璃杯,时律用个杯子接了一口,而后蹙眉,露出了被涩到的表情。

    酒是好酒,可时律喝不太来,对他而言十万一瓶的红酒和校门口50一瓶的区别不大,都辣舌头,唯一的区别就是好涩更涩和特别涩。

    看见他这样,梁叙的眉目舒展开来,少见的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意。

    梁叙便问:“那你想喝什么?”

    时律:“可乐,刚开的那种气充足的,最好冰镇或者加冰。”

    “……”

    要求还挺多。

    梁叙:“这个家里真没有。”

    他掏出手机递给时律:“你点外卖?”

    时律也不和他客气,晚上两人吃一份,他本来就没吃饱,不但点了冰可乐,还顺便点了烧烤,坐在梁叙十几万的真皮沙发和几万的大理石台面上吃干净了几个生蚝。

    梁叙略感无语,可眉目始终带着清浅的笑意,也不阻止,由他去了。

    临近午夜的时候,他们各自睡去

    梁叙在主卧,时律在次卧,中间仅隔了一道墙,当晚梁叙翻来覆去老半天,硬是没睡着。

    时律明明好好贴上了腺体贴,他的信息素不停的往这边逸散过来,像个小钩子似的,东挠一下西勾一下,让人忍不住在意。

    折腾到半夜的时候,梁叙轻手轻脚的起身,去客厅翻药柜。

    在叶老爷子那种高压的环境下长大,梁叙有神经衰弱的毛病,非得用药才能睡着。

    他也不知道想隐瞒什么,没敢开灯,只是仓促寻到药品,喝了口水囫囵吞下,半个小时候,神经强迫着发出了困倦的信号,他合上眼,坠入了沉眠。

    这夜睡得不太安稳,若有若无的信息素萦绕在鼻尖,梁叙半梦半醒时,恍惚见梦到森冷的叶家老宅,梦见他第一次见到叶选,病床上苍白陈腐的躯体,可他梦着梦着,老宅忽然变成了麦田,空气中有着面包的气味,还有刺溜刺溜的炸东西声。

    ……时律在炸面包。

    叶家新领回来的少爷光明正大的占据了他的厨房,他买了粥和包子,拌了个沙拉,正在尝试用梁叙的面包机烤面包。

    面包机是新的,梁叙买回来就没用过,而时律对照着说明书按了一通,看上去还挺开心的,说不清是在研究做饭还是在玩。

    看见他起来,时律拿着说明书转过头:“早安啊。”

    梁叙轻声:“早安。”

    时律将面包从面包机里拎出来,他烤的有点糊了,尝了尝后,蹙起了眉头:“给你再烤两片。”

    他做得自然而然,俨然是大平层的主人,丝毫没觉着作为一位客人,作为新叶的东家,将来叶氏的掌权者,在这里给梁叙做早饭有什么不对。

    梁叙在餐桌边坐下来,时律将面包推给他:“……梁叙?你是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对方素来带笑的唇角微抿着,眼眸垂下来,像是在想说些什么。

    梁叙看他:“时律,叶家宴会那天晚上你避着我,为什么?”

    这些事情必须说开,梁叙才能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时律心道还能为什么,小系统叭叭的念叨了一晚上,时律和梁叙打个招呼66能厥过去,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玩意什么机制,能量从哪里来,不完成任务的处罚是什么,他怕真把66养死了。

    但对着梁叙,他想好了说辞。

    时律:“叶老爷子在旁边,他是人精,我怕他看出我们关系有问题。”

    合情合理的回答,梁叙颔首,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梁叙:“……除此之外,我还有个问题。”

    他再次看向时律,眸光略显复杂:“我们如今的关系,又该算什么?”

    是少年人的一时兴起,是少当家对昔日上司的好奇,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时律闻言,微微歪了外头,有点意外的看梁叙。

    梁叙不避不让,平静的与他对视。

    “啊,我以为已经很明显了啊,原来你没察觉吗?”时律手上不停,将沙拉碗也推给了梁叙,还顺手给他递了筷子,在梁叙明显放缓的呼吸声中,他斟酌着字句:“嗯,我想追你,你没有发现吗?”

    要不是想当男朋友,谁会去别人家里做早饭啊!

    于是,梁叙原本平缓的呼吸彻底停滞住了。

    第170章 撞破

    时律倚在厨房岛台,眸色认真,他还系着梁叙的围裙,手里端着玻璃碗,他说要表白,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梁叙眼神闪躲,却是微微垂眸,藏住了视线,不敢与时律对视。

    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垂在睫毛后,显得幽微暗沉,隐隐含着忧虑。

    少年人的感情赤诚热烈,做不得假,可也最易改变。

    梁叙是个商人,他擅长权衡利弊,与时律交往,是下下策。

    首先,叶老爷子横在面前,他能将出身普通的梁叙选给叶选,是因为叶选重病缠身,命不久矣,叶老爷子需要的不是儿婿,而是一个好操控的Omega,再生下一个血脉相连的继承人,这种情况下,天资出众却家世寒微的梁叙是最佳的母体。

    可时律不是叶选,也没有重病缠身。

    他英俊,健康,教养良好,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叶老爷子势必从相近的圈层选择一位优雅得体的omega,作为幼子的良配,强强联合,使叶家的权势再上一层楼。

    届时,地位本已经很尴尬的梁叙,会更加尴尬。

    而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层顾虑。

    倘若答应时律,他们会做那些亲密的事情吗?

    会接吻吗?会拥抱吗?会舔舐腺体,会继续下去,完成那些爱侣应该做的亲密缠绵吗?

    如果会,那他该怎么隐藏信息素?隐藏镇海酒店29楼里那个omega的身份呢?

    以叶老爷子的个性,他倘若知道梁叙私下里接受过旁人的信息素,梁叙怕是有大麻烦。

    梁叙不喜欢落人把柄,但倘若这个身份暴露,就等于直接将把柄送入了时律手中。

    他不是不信任时律,只是早年的经历太过曲折,又见多了豪门间的肮脏龌龊,爱侣反目成仇,化为怨侣,他不愿意向任何人交付底牌。

    时律如今确实清澈单纯,不在乎名利富贵,可人总是会变的,一旦他亲手执掌新叶,迟早与梁叙的权力范围产生冲突,届时在财富的浸泡下,在权势的腐蚀下,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梁叙不敢去赌。

    那时,时律若用往事相要挟。梁叙将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在时律的目光下,他迟疑良久,甚至无法坦然回望。

    纵横商场多年,梁叙有一千种方法体面的拒绝,可他现在嗓子有点哑,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间的气氛肉眼可见的沉默下来。

    时律:“……嗯。”

    梁叙率先察觉不妥,以时律如今的地位身份,该是需要捧着哄着的。

    他于是放软声音,下意识的想要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圆过去,可话没说出口,却见时律和个没事人似的坐下,他将一杯牛奶往他面前推了推,平静道:“没关系,这种事情本也不是一方说出口,另一方就要同意的。”

    他岔开了话题:“感觉你黑眼圈又重了,昨天也没睡好吗?”

    坦然的不像样子。

    “……”

    梁叙叹气:“还好。”

    他们一左一右,开始默契的用餐,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了餐盘和刀叉碰撞的声音。

    等两人用餐完毕,梁叙抬手看表,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他依然保留了使用古典机械腕表的习惯:“快到上班点了,早些吃完早些走吧。”

    时律点头。

    离开梁叙家时,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梁叙放安眠药的柜子。

    昨夜梁叙摸黑起来,他也是醒着的。

    两人开车回新叶,梁叙照例将时律丢在离新叶两个街区的马路上,两人分道扬镳,梁叙开车进地下车库,时律则慢悠悠的晃进公司。

    可好巧不巧,又在电梯上遇着了。

    时律搬到了顶层办公室,和梁叙办公室挨着,共用一部电梯。

    梁叙从负一楼上来,他从一楼上来,电梯大门一开,时律便是一愣,梁叙站在一众高管,不知道为何移开了视线,高管们则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一片此起彼伏的:“小叶总好。”

    刚分开不到两分钟,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撞上一起。

    梁叙觉得尴尬,时律也有点尴尬,于是两人默默颔首,没再说话。

    倒是一众高管挤眉弄眼,无声交换起了情报。

    “怎么了这是?梁总失宠了?”

    “吵架了吧?是不是两人吵架了?”

    “哟,那以后我们的态度是不是要变啊?

    “不见得吧,说不定是小情侣那种,床头吵架床尾和,再观察观察,看看情况。”

    众人达成共识,出了电梯。

    *

    成为高层后,时律体感最大的变化,就是会议变多了。

    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财务总结,投资方案,季度规划,桩桩件件都要开会,无数的细节需要商讨、决定,时律疲于应对,倒开始怀念起当实习生的日子了。

    而趁着时律开会,66就翻剧情。

    在小说中,这一段也是难得的和平时期。

    原主看梁叙不爽,是因着他在新叶当实习生,而原主可没有梁叙的照顾,他水平太次,还不愿意学,做事情乱七八糟,时常拖慢全组进度,同事对他颇有怨言,明里暗里讽刺着,原主心里也不痛快。

    这时候他看梁叙不爽,纯粹是实习生看领导不爽,加上他自诩真少爷,却流落在外那么多年,白白便宜了梁叙。

    他想着梁叙西装革履众星捧月的时候,他却吃糠咽菜,为了几件梁叙看不上的奢侈品刷爆信用卡,难免心中愤愤,更觉得受了委屈。

    但他还不知道梁叙是镇海酒店的那个omega,梁叙工作上滴水不漏,原主没捏住他的把柄,故而只是在阴阳怪气稍加刁难,在高管面前令他难堪,至于后面更过分的事情,这段时间却是没有的。

    66关掉原文,总结陈词:“你只需要持续在会议上找茬,给他难堪就可以了。”

    至于时律的表现……

    ——难堪确实是难堪了,但找茬嘛……勉强也算吧。

    进度条涨得莫名其妙,虽然和原文有所偏差,但确实一直在涨,66就随他去了。

    比如现在,这回他们没坐在一起,梁叙主动避嫌,没有名牌的会议他都坐的略远,刚好是时律对面。

    今日的会议主题是某投资方案的审批,高管发言后轮到时律拍板。

    时律半懂不懂,听得一头雾水,一般的会议他能跟上,可太专业的就不行了,这方案涉及上亿的资金,他不敢随意下结论,便借着桌子遮掩摆弄手机,在blueblue上召唤梁叙:“X先生,这个投资方案你怎么看?”

    他知道X先生是梁叙,但他就是想叫X先生。

    而他点击发送的瞬间,梁叙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梁叙是掩饰性的握住手机,发现对面的时律真看着他,眼神殷殷切切的,他不得不也将手机藏到桌下,滑动解锁。

    结果入目,是一条blueblue的消息。

    “………”

    66惊奇的发现,任务进度条涨了一大截。

    梁叙温和平静的笑容已然绷不住了。

    他和时律早加了通信软件,但不知道新叶的少东家有什么毛病,非要在blueblue上联系他。

    而blueblue,可是个正统的男##同约炮app。

    梁叙虽然私下里作风偶尔狠厉,面上却始终是端庄持重,温文尔雅的,结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得不在桌下摆弄某黄色约炮软件,约炮软件对面还是的新叶少东家,少东家还一口一个X先生这样羞耻的昵称,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其他高管看见了,会传成什么样子。

    梁叙也是要脸的。

    今日来的匆忙,没关震动,梁叙按灭手机,放进口袋,不想回答。

    时律锲而不舍:“X先生?”

    “……X先生?”

    “怎么不理我?”

    “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进度条涨个没完,66摇旗呐喊:“宿主!加油!宿主!加油!”

    手机贴着大腿不停震动,震出了奇怪的韵律,加上位置过于敏感,身边两位高管隐晦的往他这边看,面露探究。

    梁叙得体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忍无可忍,只得掏出手机,正有点烦躁,却见时律发了个小猫落水的表情。

    小猫扒拉在岸边,浑身湿哒哒的,毛毛贴着身体,耳朵也耷拉下来,怪可怜的。

    梁叙抬眼,对面的时律抿唇垂着视线,居然也有点可怜。

    他心里的火气烟消云散了。

    梁叙:“这方案不行,理由有三,其一……”

    他简明扼要的阐述完理由,给时律发过去,旋即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解答完了,总不用再在blueblue上找他了吧?

    可没过两秒,手机就震了,

    时律:“好的。”

    “我懂了。”

    “谢谢X先生。”

    一句话分三次发完,手机连震三次,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66在精神海振臂高呼:“宿主!赛高!宿主!加油!”

    梁叙“…………”

    梁叙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一场会议不止一个投资方案要时律拍板,少得两三个,多得七八个,遇见简单的,时律能自个解决,但他毕竟经验少,担心里头有坑,于是眼神询问梁叙,梁叙点头微笑,他才拍板通过。

    遇到实在搞不定的,梁叙的blueblue就响的不停,害得他不得不把手机提示音振动全关了,但时律有问题,他还是好声好气的回答了。

    梁叙习惯于电脑办公,手机打字用得一般,不像时律劈里啪啦的,他要打好长时间。

    而他打着打着,会议上的气氛也越发古怪。

    梁叙与时律交流这么多,又是眼神交流,又是一前一后藏在桌子底下玩手机的,高管们也不是傻子,都看出了端倪。

    他们离得远的眼神示意,离得近的则交头结耳。

    一位以手遮面:“我怎么感觉小时总事事都要问梁总呢?不是说卸权了吗?这权是卸了还是没卸啊?”

    一位附耳倾听:“卸个屁呀,这叫什么卸权?我看梁总这波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位狐疑:“挟天子以令诸侯?我看小时总可没有一点被胁迫的模样啊,天子被架空后不是该挣扎反抗吗?”

    一位恍然大悟:“我懂了,梁叙是太上皇!”

    “……”

    一位压低声音警告:“话不能乱说啊,梁叙是太上皇叶老爷子是什么?小心老爷子弄死你啊。”

    于是在这种迷惑又诡异的气氛中,半个月的时间悄然流逝。

    梁叙的地位没有明显变化,高管见着他依旧客气。

    时律渐渐上手了公司事务,忙得脚不沾地,而梁叙看似领着闲职,每日喝茶,读书,看报。却不动声色的联络着人脉,他避开了叶老爷子,避开了公司高管,也避开了……时律。

    某些事情,梁叙得握在自己手中,才有安全感。

    这些在原文上都写明了,66也都告诉了时律,时律全然装作不知,并未询问。

    他准备搬家了。

    经济上宽裕了,时律退了原来的老旧出租屋,搬到了新叶附近,家里小橘猫的伙食日益丰盛,长成了一只和姜饼很像的大鸡腿,时律为了健康,不得不限制它吃饭的地步。

    这日他给小猫拌完罐罐,66掐着时间,冷不丁出声:“宿主请注意,重要剧情节点即将来临!重要剧情节点即将来临!”

    时律:“……嗯?”

    小屏幕上显示出了原文的章节名。

    《被揭露的身份》

    时律差不多懂了。

    梁叙在时律面前隐藏的身份,也只有镇海酒店29楼的Omega了。

    剧情中的这段转折,终于来了。

    终于能借着任务跟宿主说话,66泪流满面,它将原文一股脑的打出来,防止时律理解失误。

    “由于连日来心绪不宁,长期熬夜,以及过量的服用安眠药物,梁叙的激素水平剧烈波动,带来了身体上的并发症,在明日的股东会议中,他会突然陷入了假性发情中。”

    “会议来得匆忙,梁叙忘记更换腺体贴,使用多时的没能阻隔住信息素的泄露,在不大的会议室中,青竹酒的味道一丝一缕,逸散开来。”

    “梁叙第一时间察觉不妙,前往洗手间处理。”

    “他起身及时,其他高管并未发现,独独标记过他的时律例外。”

    “标记过Omega的Alpha,总是对自家Omega的气味格外敏感。”

    “信息素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时律若有所思看向梁叙离去的背影,旋即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而梁叙跌跌撞撞进了洗手间,他关上门,拧开龙头,清水覆上面颊,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下来,尽数黏在鬓角,睡珠顺着他的眉峰,鼻骨,下颚往下滚,带来些许的清明。”

    “他的手有些抖,贴不上腺体贴,一番折腾下来,沾水的手指反而让背胶失去了粘性,那腺体贴便滑落下来,跌进了垃圾桶里。”

    如今虽然ao平权,但职场上omega仍然处于劣势,新叶高层的omega也并不多,在顶层办公的就那么一两个。其中一个在休产假,另外几个各有事务不在公司,梁叙一时半会儿不担心洗手间有人进来。

    他艰难的拿出手机,给张平发信息,新叶内部梁叙能完全信任的人不多,他也不愿旁人看见他这般丑态。

    但是张平今日有个供销会议要谈,指不定什么时候有空看手机,梁叙只能等。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后颈的热度越发灼人,梁叙头脑昏沉,他撑在大理石台面上,等待着张平的到来。

    不知道煎熬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洗手间的门缝微微转动,梁叙猝然清醒,他眯起眼睛看向来人,表情有一瞬间的皲裂

    ——那人五官周正英俊,眼底却是大片的乌青,两颊微微凹陷,带着纵欲过度的痕迹。

    他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梁叙,唇角带着玩味的笑意,似乎在说:“抓到你的把柄了。”

    来人不是张平。

    是原主。

    梁叙的头脑不甚清明,却明确的知道,这将是地狱的开始。

    至此,梁叙的秘密被撞破,把柄落入原主之手,原文也将迎来最疯狂的一段虐主时期,原主本就看梁叙不爽,也厌恶那个酒店里折损他尊严的Omega,当这两人重合,再加上一个绝佳的把柄,梁叙迎来的自然是疯狂的折辱和报复。

    时律读完这段,平静的给出了读后感:“……行。”

    他早就觉得原主脑子有问题,现在看来是真的有问题。

    他不想纠结原主的变态心理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有些担心梁叙的身体状况。

    假性发情只有在omega的身体和精神都很糟糕的时候才会出现,而昨日在梁叙家里,时律确实看见了他吃安眠药。

    客厅里的那个小药箱放着形形色色的药物,时律知道梁叙活得辛苦,在叶老爷子的强压下,很少有人能活得不幸苦,但是梁叙的云淡风清、X的从容温和,给了时律一种错觉,仿佛梁叙强大到能抵御所有伤害,直到看到客厅里密密麻麻的药物,他才知道,他弄错了。

    都是血肉之躯,若不是早已习惯百般磋磨,谁能真的云淡风轻。

    在宿主怔愣的时候,66戳了戳他的肩膀:“怎么样宿主?你表情好凝重,有点难演吗?”

    时律敛下眸子,将注意力拉回原文,评价道:“确实很难演。”

    而精神海中,66看看原文,又看看时律。也擦了把汗。

    纵欲过度的脸色,阴鸷的视线,玩味的笑意……

    这玩意儿特么的是时律能演的吗?他真的演得出来吗?

    66:“……加油宿主,你先试试吧,不行就算了。”

    不会演就不会演吧,演的不好就演的不好吧,谁说60分就不是分了!

    ……但还是希望能有60吧。

    66:“QAQ”

    有了剧情做底,当天下午开会的时候,时律忍不住一直打量梁叙,甚至午饭时下楼溜达,悄悄买了一盒腺体贴。

    如果被他发现是剧情必须,那至少别让其他人察觉。

    等所有人落座,会议开始,时律先是在blueblue上照常敲了两句问候,又问:“你感觉还好吗?”

    梁叙略感奇怪:“……还好?”

    66也随时警惕着,按照剧情,梁叙会突然感觉不对,然后找借口起身离场,它得盯着剧情发展。

    可左等右等,一直到会议散场,梁叙都神色如常,预估的剧情始终没有来。

    66疑惑的落到桌上,歪头看梁叙,小小的屏幕上写满了大大的困惑,它启动扫描系统,对虐文主角做了个全身扫描。

    “奇怪唉……”66嘀咕,“激素水平有波动,但似乎还没到假性发情的地步,焦虑水平比前些日子显著提高,今日睡眠情况堪忧,但也没到临界值……怎么和剧情不一样了?”

    人工智能困惑的看看时律,又看看梁叙,没搞懂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梁叙可不知道有个系统正在打量他,他正低头回时律的blueblue。

    梁叙一只手随意的支撑着额头,另一只手藏在桌子底下按个不停,前些日子他刻意打扮低调,最近又戴回了镜链,此时在66面前晃来晃去,晃出一片冷冽的银光,他穿回了缎面西装,马甲包裹出细瘦的腰线,依稀间,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新叶CEO。

    周围的一圈高管见怪不怪,他们已经习惯了梁叙时律低头敲手机,个个老神自在。

    66收回视线,看向同样在敲手机的时律。

    ……要说变量,唯一的变量,只能宿主了吧。

    因为时律和原主截然不同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处事作风,梁叙的焦虑远没有原文那么夸张,假性发情期也没有在今天到来。

    但这与原文完全不一样的情况反而成了定时炸弹,在月底到来之前,66和时律谁都不知道这次意外期会不会到来,什么时候到来,剧不剧烈,会不会影响身体。

    他们相安无事的过了许多天,就在66意味剧情被宿主蝴蝶掉了的时候,某一天下午,时律忽然就找不到梁叙了。

    他照例来梁叙办公室询问某投资方案,可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摆放整齐的老板椅,时律翻了翻日程表,发现梁叙在开会,于是又去他主导的部门转了一圈。

    部门主管瞧见他,便笑咪咪的迎上来:“小叶总来找梁总啊,梁总不在,中途离开了,我们本来好好的开着会,他止住会议,说让我们自行讨论,接着就离席了。”

    时律暗道一声不好。

    以梁叙对工作的认真严谨,中途离席,只能是腺体出了问题。

    他匆匆挤想要凑上来的主管,回了顶楼。

    一出电梯,时律的脚步便微微一顿。

    楼道中,果然有一缕微不可查的青竹酒味。

    微涩,泛苦,清冽的竹香背后是极浓烈的酒香。

    一门之隔,当屋内的Omega困苦不堪的时候,时律站在了洗手间的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