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御史
夜里,江巡先宣了沈琇。
铁三角里太祖已经被搞没了,御史可不能跑了,不然66要哭成泪人……泪系统了。
江巡想着以沈琇的能力,老呆在两湖种地也不是个事儿,便打算着找个机会,让他重回御史台。
如今便是个机会。
御史的职责是代天子巡视,督察百官,现在朝中有人按耐不住,想要搞些小心思,江巡便打算让沈琇试试,看他能力如何,能不能查出来,压得压不住。
他宣沈琇入乾清宫,与他说了折子和沈确的事,再将御史的调令秘密交给他,要他巡查。
沈琇如今明面上的职位是两湖参军,正七品下,是个芝麻绿豆的地方小官,御史则是皇城正五品,属于连调数阶,破格提拔,江巡想着,沈琇应该会挺开心的。
结果沈琇令了旨,脸色发苦,看着江巡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江巡心中警铃大作。
——他将薛晋调入文渊阁时,薛晋也是这个表情。
果不其然,沈琇犹豫片刻,试探道:“陛下,这个御史我能不能不当啊?”
“……”
江巡木着一张脸:“为什么不当?”
史书上写的好好的,沈琇是个话痨,他不是很喜欢与朝臣对骂吗?御史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朝臣对骂啊!
江巡:“你不喜欢吗?”
沈琇垂头丧气道:“陛下,不瞒你说,其实我喜欢种地,我想回两湖种地。”
“……”
沈琇虽然文采比不得叔叔沈确,却也是二甲进士及第,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他有数篇诗文传世,江巡还曾在语文试卷上拆解过他的作品,用典之频繁,令无数同学叫苦不迭。
论文采,沈琇也是本朝前几了。
然而现在这个本朝前几,他想要回两湖种地。
江巡:“……沈卿的才学留在两湖,略有些浪费了吧?”
沈琇却道:“我不觉得浪费。”
他和江巡算:“我在朝中再如何批改文书,地里生产出的粮食不变,文字写出花来,两湖遍地的流民还是要忍饥挨饿,但我回两湖教人种地就不一样了,每多一亩丰收,吃饱的人也多一些,若是实验出规律,还能推广全国,至于理政,陛下和叔父比较擅长。”
江巡沉默了。
沈琇绕来绕去,居然绕到物质论上来了。
他试图拉着江巡的袖子骗皇帝心软:“陛下,臣真的喜欢田间地头的生活,比起在京城与百官吵架,两湖的生活更有意趣,况且我种的枇杷您也尝到了,不甜吗?”
江巡:“……甜。”
沈琇:“那让我回两湖?”
江巡昧着良心,残忍拒绝:“……不行。”
“甜也不行吗?”
“……什么都不行。”
江巡怕66真的哭了,他不知道怎么去哄。
沈琇:“QAQ”
“御史”委屈的看君王,颇有点泫然欲泣的意思。
“……”
江巡深感无力。
66没哭,御史看上去要哭了。
他注视着虚空,开始反思这皇帝到底哪里当出了问题,怎么一个两个都给他养歪了?
薛晋好好的大梁太祖,本该文韬武略、统御天下,结果撒丫子跑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朝中提起他怨气冲天,文官个个吹胡子瞪眼,要不是小将军胸肌腹肌宏伟,一看就不好惹,早给人按地上揍了。
沈琇好好的监察御史,本该上查贪官下查士绅,沈确离世后登顶内阁,成为薛晋的左膀右臂,现在好好的五品京官不做,非要去两湖种地?
好家伙,太祖变成将军,御史变成农夫,到底是枇杷小院风水不好,还是他身边磁场出了问题?
江巡无语的同时,又心有余悸。
——还好沈确没跑偏,三人给他留了一个,否则江巡真不知道怎么处理。
想到沈确,江巡态度强硬起来:“这事儿关乎你叔父,我信不过别人,必须你来查。”
沈琇:“哦。”
虽然他千不甘万不愿,但江巡赶鸭子上架,硬把任命文书塞给他,沈琇丧眉搭眼的接过,好像手里的不是升职调令,而是烫手山芋。
但无论如何,沈琇还是得干,他脑子活泛,乱七八糟的想法多,当夜变试探着给出了方案,要江巡沈确配合。
第二日一早,江巡在朝中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他手中捏着宋之平的折子,脸色沉的可怕,这折子添油加醋,写了许多子虚乌有的事情,不少戳在君王的痛点,比如夺权揽政,架空君王,要是换了其他皇帝,真要给惹出火来。
但沈确没夺江巡的权,也没架空他,君王之所以住枇杷小院,是他自己不想干了。
但始作俑者却不知道这些内幕,他只能看见沈确捧着笏板跪在殿前,跪的端正笔直,朱红朝服笼住瘦削的身体,无端显得落寞。
帝师一言不发,垂眸听皇帝数落他的过错,江巡说到激动处,将折子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刚好砸到沈确脚下,发出砰的巨响。
朝臣抬手擦汗,噤若寒蝉。
而江巡瞧着那折子落地的地方,微微松了口气。
——好险没砸到人。
看上去是他手抖砸偏了,其实是刻意找着方向,避开了人。
人群中,沈琇低头做惶恐状,实则暗暗咂舌。
——皇帝砸东西挺准的嘛。
江巡的视线在沈确膝盖底下扫过,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敢让沈确久跪。
沈确说他曾被父亲罚过跪祠堂,膝盖本就不好,比常人差上许多,江巡害怕他又跪出问题。
但心中担忧,他面上还是沉下脸色,斥责道;“你好好看看这上面的罪责。”
沈确从地上捡起折子,垂眸阅读,他不争也不辩,只是生硬道:“陛下不信臣,臣也无话可说。”接着闭上眼,一副任凭君王处置的模样。
表演有些生硬,但朝臣并未起疑,沈太傅本来气性就硬,自诩清正,他不屑辩驳是意料之中。
君王站在丹陛上连声质问,太傅跪在殿中一言不发,满朝文武战战兢兢,一场朝会开的如丧考妣,百官恨不得将头埋进肚子,装成鸵鸟才好。
可却有那么几个人悄悄打量君王的脸色,彼此对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王安捧着浮尘站在殿中角落,看似弓着腰身服侍,实则打量众人,而沈琇藏在人群中,也无声注视着群臣,将表情不对的着几个一一记下。
眼见戏唱的差不多了,君王与帝师僵持片刻,江巡摆摆手,一副疲倦的模样:“案件需要审查,先下狱吧。”
当即便有侍卫上前,扣住沈确的肩膀压下去。
作戏要做全套,侍卫们半点没留手,力道极大,沈确像是疼了,微微蹙起眉头。
江巡看在眼里,眼皮跟着一跳,却什么也没说。
他给沈确选择的牢房,是东厂。
与刑部大理寺不同,东厂直属于皇帝,由王安的心腹掌管,外部势力很难渗透,更无法插手审讯。
那侍卫将沈确押到门口,便松开了手,恭恭敬敬道:“您的房间在最里面,时间仓促来不及休整,牢房略显寒酸,请您见谅。”
沈确便颔首:“无妨。”
狱中苦寒,但沈确并不在乎,左右也就是歇上两天,还要出去的。
侍卫:“我来为您引路。”
江巡登基时大赦过天下,如今牢里犯人并不多,狱卒专门清理出了一块区域,独独留给沈确。
他们绕过漫长的回廊,路过锈迹斑斑的刑具,在牢笼深处停了下来。
侍卫推开房门,沈确迈步而入,脚下便是一顿。
这处牢房,一点也不牢房。
牢房四面垂着软绸布帘,隔出了密闭的小空间,外头完全看不见里面,地面被清理的干净,垫了厚厚一层软毯,软毯上是书桌和书柜,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柜里则有经史子集,还有许多解闷逗趣的话本和游记,看上一月都看不完。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准备这么多东西,君王有心了。
而牢房正中间,则是张床,放着软枕和被褥,沈确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这床的大小,分明是给两个人准备的。
君王大晚上不回宫睡觉,倒是打算睡在牢里吗?
侍卫道:“您且住着,缺了什么尽管吩咐,我给您送过来。”
沈确:“麻烦取个长条状的枕头来吧。”
江巡睡觉喜欢滚来滚去,龙床一边靠着墙,另一边是沈确,总有人拦着,可牢中墙壁潮湿脏污,不宜靠着,床两面空着,沈确能防的住一边,却防不住另一边了。
侍卫莫名其妙,却还是照做了。
沈确掂量了下被子枕头,也差人换了。
他自个不在乎这个,可江巡挑得很,虽然君王嘴上不说,但被子重量不对,枕头高度不好,便要许久才能入睡。
就这么改着改着,牢房到成了皇帝用惯的小窝了。
晚上,君王如约而至。
江巡今日事情多,来得晚,脚步也放得轻,担心沈确已经睡了吵到他,可他来时,帝师单手撑着额头在案前看书,他明明已经困的要闭眼,却还是在等江巡。
瞧见君王,沈确便露出笑意:“陛下……嗯,您手里拿着什么?”
江巡手中提着个镶螺钿的盒子,两寸高。
江巡将盒子摆到桌面,拆出来瓶瓶罐罐:“治外伤的药,给我看看你的膝盖和肩膀。”
膝盖是跪的,肩膀则是侍卫掐的。
紫宸殿里可没有软垫,是硬跪的,侍卫也没留手,那样掐一下,定然是疼的。
沈确一愣,旋即笑道:“无需如此麻烦,没跪多久,掐着也不疼……”
可他话未说完,江巡已经抚上了领口。
君王的指尖摸索到衣带,偏头道:“还是上道药吧……沈卿?”
不止一位君王叫过沈确沈卿,可江巡声线清朗,这二字滚在舌尖,当真缠绵缱绻。
他便松开了扣住衣领的手。
沈确垂眸道:“……好。”
第142章 喜欢
朱红的官服从肩头滑落,沈确将碎发拢到肩前,任由君王在身后打量。
常年被衣料包裹的皮肤白如冷玉,侍卫在肩上留下数个红印,略微肿了起来,江巡指尖抚上去,肩膀便是一抖。
冰凉的药膏在伤处晕开,随之而来的是君王指尖的热度,沈确的身上冒出细小的鸡皮疙瘩,他极不习惯这种触碰,身形僵硬,连脊背也绷的笔直。
谁也没说话。
江巡垂眸,细致的涂抹过每一处红肿,等到肩膀上水淋淋糊了一层软膏,被指腹揉搓成油状,他才后退一步,哑声道:“好了。”
沈确拢住衣服,垂眸系衣带,君王又碰了碰他的腿:“给我看看膝盖。”
“……”
先前劝谏时,沈确不止一次给江巡看过腿,不止看过,还摸过捏过,好好的把玩过,可他没有一次像这样浑身不自在。
江巡推他:“快啊。”
皇帝是真给前世搞出心理阴影了。
沈确迟疑片刻,撩起了衣摆。
官服层层叠叠,撩起了袍子还有里外两层裤,外裤下摆扎进了靴中,他一一解开,将小腿裸露出来。
早朝江巡紧赶慢赶,却也开了半个多时辰,沈确跪了全程,膝盖肿了起来。
江巡伸手按住,俯身查看。
君王看得细致,在骨骼处揉了又揉,像在把玩什么珍贵的物件,沈确只觉如芒在背,稍稍动了动腿,想将这处放下去。
江巡道:“稍等,这处也得上些药,将淤青揉化开,不然明天要疼的。”
他挖出一块药膏,敷在膝盖上,指腹轻轻打旋,将药膏揉散了,指腹压在伤上又疼又痒,沈确便止住他:“好了。”
帝师垂着眼睫,甚至不敢抬眼看君王。
江巡见淤青已经揉散,便收起药膏,他无意识捏了捏指尖:“嗯,好了。”
皇帝将药膏放回盒子,啪嗒一声扣好,在床边睡下来:“歇息吗?”
江巡虽然问了句,但没觉着沈确会拒绝他,他熟练的躺进被子,将自个裹住了。
身边陷下一块,沈确也躺了进来。
这床虽然是双人床,但皇帝临时吩咐,找的匆忙,还是比不上乾清宫的那张,枕头被子又占据了大半空间,两人平躺着,身体便碰在了一起。
江巡强迫自己闭上眼。
先前他心存死志,前世种种都刻意的忽略了,可如今帝师睡在身边,肩胛与小腿的线条明晃晃照在眼前,他便想起了从前的荒唐。
那些破碎的喘息,压抑着的呻吟,以及手指瞬顺着腰间往下,顺着一路没入其中的触感。
很荒唐,也很……
舒服。
从前世亡国后,江巡不曾有心思思考其他,灵魂的痛苦完全压制了身体的愉悦,但如今,某种欲望在脑海中如野草般疯涨,终成燎原之势。
牢狱中的灯已经熄灭了,早被压制的记忆在黑暗中回笼,帝师的体温靠在身边,烫的灼人,江巡恍惚间闭眼,几乎分不清是前世还是如今。
每回沈确脱力后,也是这样靠着他的。
那时帝师眉头紧蹙,同样紧闭双眼不敢看君王,表情看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汗水从他额头发尾滚落,皮肤上泛着白釉般的光泽。
江巡微微躬身,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
这不是前世,他也不能那样荒唐,更不能冒犯。
他一动,两人的被子间便隔开了缝隙,像是划出了楚河汉界,以往沈确会伸手替他拢好,可今日帝师安安静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江巡知道,他没睡着。
皇帝来后,这一片牢笼都被清空了,大门关闭,连巡查的守卫也绕开了此处,牢房深处寂静的可怕,连蝉鸣鸟叫也没有,只剩下沈确与江巡均匀的呼吸声。
他们都将呼吸放的很轻。
在无声的静默中,江巡越挪越远,越挪越远,他极力将身体从沈确身边移开,不触碰他一丝一毫,等到他最后移一下,身前拦人的枕头便扑通一下,从床沿滚了下去。
枕头落地的声音像某种信号,像油锅落进了水,火星落进了干草垛,两人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江巡匆忙伸出手将枕头捞起来,欲盖弥彰的放回,可动作还没做完,沈确便从他手中接过了枕头。
帝师垂眸道:“臣来吧。”
他将枕头回归原地,带着江巡躺下,主动拉近了与君王的距离,而后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江巡的肩膀。
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扣着拢入怀中。
江巡再次闭眼,可身后的触感已然不容忽视,他竭力压制身体本能的反应,害怕冲撞冒犯了老师,可遍尝欢愉的身体怎么肯轻易停歇,江巡蹙眉,背对着沈确,又开始不动声色的往外挪。
这回他小心的拉住了枕头,堪堪蹭到床沿,便停了下来。
可接着,江巡听见了很轻的叹息。
帝师将君王揽回来,无奈道:“别折腾了,到时候又要掉下去。”
不知道为何,声音也有点哑。
他的怀抱灼热的惊人,江巡像是被烫伤了一般,他执意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我……”
“我”字还未说完,帝师已经调整姿势,将他的扣紧了。
环抱的姿势,手刚好放在小腹,在往下,便……
事到如今,什么也藏不住了。
羞耻和窘迫一齐袭上心头,江巡仓促间拉开他便想要下床,他急匆匆扯了个理由:“沈太傅,今日京城有多方势力盯着东厂这里,朕不宜留宿,还是回宫吧。”
江巡已经很久没叫过沈确沈太傅,也很久没在沈确面前自称朕了,他看上去慌乱又心虚,但是沈确打断他:“陛下。”
他坐起身体,裘衣的系带不知何时被蹭开了,此时月色正好,光裸的肌肤上落在如雪的月光,江巡扫了一眼,又不自觉的想起了前世。
前世,这里曾满是红痕,从锁骨一路往下,密密麻麻。
江巡移开视线,仓促道:“今夜风起云涌,各方虎视眈眈,我仔细思索,与您贸然呆在此处确实不太合适,我还是起驾……”
“陛下!”
沈确看着他:“臣喜欢。”
“……”
江巡无意识的重复:“什么?”
这么一晃神,他已然被沈确圈住,重新塞回了被子。
帝师轻声道:“臣喜欢。”
沈确世家出生,又贵为帝师,有文人最内敛含蓄的风骨,他的爱与恨都极为克制,隐藏在温雅的面容下,这一声喜欢,已耗尽了所有的勇气。
江巡卷在被子里,愣愣看着他。
帝师的身体平顺的展开,俨然是邀请的姿势。
他闭目轻声:“陛下做任何事,臣都喜欢。”
“……”
江巡轻轻探出手,点在了锁骨之上。
沈确任他施为。
他任由江巡挑开了衣摆,顺着腰线一路往下,任由双腿被碰触,然后分开,最后任由君王试探着吻上来……
他们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江巡似乎顾虑着什么,总是在一半迟疑着停下,歪头观察沈确的表情,像是在确定他难不难受。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不难受?
越停下越难受。
沈确本不擅长主动,却被逼的不得不抬起手揽住君王,在崩溃边缘主动奉上,要求着君王继续。
江巡这身体如今高中刚毕业,虽然病弱,那也是男高,还是数年食不知味,一朝又尝到了最好的男高,折腾到最后,还是沈确先顶不住了。
他在床上平躺下来,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很轻的抽气。
江巡则心满意足的拱到了他怀里,小小声:“老师。”
“……”
沈确不明白江巡为什么要在这时叫他老师,他身心俱疲,一根指头都懒得动,却见君王毛茸茸的脑袋又蹭了蹭,再次叫道:“老师。”
似乎沈确不答应,他就能一直叫下去。
这离经叛道的古怪关系已然十分过分了,满身痕迹的被叫老师就更过分了,沈确只得回复:“嗯。”
君王又问:“我是不是你最特别的学生?”
江巡执着于做沈确的学生,或许在他荒芜寂寥的岁月里,沈确是第一个扮演着师长的角色。
当江巡灰头土脸的坐在弘文馆的角落里,对着宫中千篇一律的风景,千人一面的宦官婢女,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麻木和恐惧,唯有那个朱红朝服,执着书卷的儒雅文官不一样,江巡透过他,第一次看见了宫外的风景。
江巡或许做不了沈确最喜欢的学生,但他能当沈确最特别的学生。
——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将光风霁月的沈先生搞成这个样子了。
沈确一哂,回答道:“是。”
他把刚刚将他搞得乱七八糟的君王抱好了:“是最特别的学生,也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第143章 终章
沈确在牢中待了小半个月。
他本以为这会是段相对难熬的时光,狱中苦寒又无事可干,只能熬着光阴,可皇帝日日前来,他们在夜中幽会、厮磨、缠绵,唇舌相触,身体相贴,下人备好热水,就放在牢狱之中,两人折腾到半夜再洗漱干净,而后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上,沈确总是醒不过来的。
他一路睡到中午,才有精力起来吃饭,而后随便阅读些散文杂记,在宣纸上勾画两笔,又是日落西沉。
等月上柳梢,皇帝便会如约而至。
消沉数十年未尝过荤腥,江巡后知后觉的想到了前世的许多玩法,连带着记起了在二十一世纪看过的文和本子,每当帝师柔顺的展开身体,皮肤横陈于月光之下,任江巡施为,他总是惹不住在过分一点。
而当他咬着帝师的耳朵,小声提过分的要求,沈确迟疑片刻,总会揉揉他的脑袋,无声默许。
对江巡,他总是忍不住多纵容一点。
于是,那个装药膏的小盒子开始装别的东西。
沈确起的更迟了。
侍卫准备的早饭凉了又热,到最后根本不准备了。
之前事务压身,沈确白日批折子,晚上歇息,见面谈话都急匆匆的,这半月的牢狱之灾倒成了假期,他们窝在东厂小小的囚室里,硬生生折腾出了蜜月感觉。
某日途中,江巡照例将老师欺负的低声抽气,而后硬生生停在中途,和沈确翻起了旧账。
他看着身下人汗水淋漓,皮肤在摇曳的烛火里反射着暖玉似的光泽,眼神失焦看向远方,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只需要最后一点刺激,却停了下来,等沈确将迷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江巡才小小声:“老师,你记得你骂过我吗?”
沈确:“……?”
江巡嘀咕:“你骂我是朽木来着。”
帝师的额头暴起两根青筋,似乎忍耐到了极致,他断断续续的问:“江巡……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讨论……这个?”
江巡略微动了动,澄澈的瞳孔注视着他,看上去无辜又单纯,像个懂事听话的好学生:“非要。”
——如果忽略他正在做什么的话。
沈确崩溃道:“那是……我骂过很多人……你问问沈琇,或者问问薛晋呢!”
江巡:“我知道。”
就像是老师的口头禅,江巡的班主任回回都说“你是我们带过最差的一届”“整个年级就你们最吵”,说了五六七八年,每届都是最差的一届,每个班都是年纪最吵,沈确被气得说不出话时,就会说这个。
但他就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
……或许也不能说是报复?
沈确的小腿崩紧了,脚趾也蜷缩起来,从身体的反应来看,很难说是难受还是不难受。
江巡俯下身,委屈巴巴:“所以我是不是朽木?”
沈确瞳孔涣散,艰难道:“不是……”
这个时候,江巡倒像个考究的学霸了,他进了些许,非要刨根问底,认真道:“所以为什么不是?”
“……”
君王停在原地,摆明了沈确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他便不打算放过他。
而沈确已经无法思考了,或者说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思考,他艰难的辨认着帝王话里的意思,思维像生锈的齿轮,只能理解简单的词汇,他心跳过速,大脑缺氧,咬着牙关道:“因为朽木……没有这么硬的……”
——如此刚强坚硬的木料,注定是栋梁之材。
江巡开心了。
等云歇雨骤,江巡再次窝进被子,想埋入帝师怀里的时候,却被沈确推开了。
帝师像是气得狠了,他第一次拒绝君王,背对着江巡睡下来,埋头不说话了。
江巡便伸手,戳了戳他:“老师?”
沈确不动。
君王的手放到了腰间,很轻的揉了揉:“老师?”
沈确还是不说话。
可那手按摩的力量老道,将酸麻痛痒一齐压了下去,君王戳了戳腰肉,沈确便一个瑟缩。
江巡继续揉:“老师……”
沈确依旧不说话。
于是,君王的声音听上去便带了点失魂落魄的委屈:“老师……”
沈确深吸一口气。
他心里的火气散的差不多了。
顺着君王的力道翻转过来,重新将人抱近怀里,捏了捏君王略显瘦削的肩膀,沈确叹气道:“不能这么胡闹了。”
他到还好些,一路睡到中午,江巡却还是要上早朝的。
沈确道:“节制克制,才是养生的道理,你身体不好,不能再这么乱来。”
江巡:“……”
他不想养生,于是道:“再说吧。”
但是没有再说的机会了。
御史沈琇雷厉风行,半月之内,便将朝中异动查的清清楚楚,连带着宋之平的党羽连根拔起。
江巡拿着名册一看,便了然了。
名册中的许多人活到了薛晋登基,且名声并不好,他们抱团,意料之中。
江巡便将名册重新丢给沈琇,让他去彻查。
一场清洗轰轰烈烈,持续了半月左右。
朝野上下惊异于皇帝手段凌厉,沈琇也隐隐有了酷吏之名,可清洗过后,御史大人立马上书卸职,前往两湖种地。
皇帝痛快的允了。
小御史在种地方面天赋异禀,此后多年,他辗转各地,用脚丈量大魏山河,根据各地水土风物,改良规划的种植方式,广受爱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帝师也重归朝堂,继续坐镇文渊阁,如水的文书从他和江巡手下发出,错处极少。
江巡先后开了数次科举,他依照着后世的记忆,捞出了不少忠臣良将,先是丢了几个将军苗子给薛晋,又丢了几个文官苗子给沈确,小将军成了大将军,坐镇塞北,此后数十年,未曾有人逾越青萍关一步。
一些前世郁郁不得志,但确实才华的出众的文官也给江巡捞了起来,各自丢到了合适的位置。
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朝中的先帝遗老,佐政老臣笑开了花,屡屡摸着胡子感叹:“天佑我大魏。”
谁曾想当年荒唐出格的君王会收敛脾气,变成如此模样?
唯一让他们头疼的,是君王子嗣不兴。
……不,不是不兴,是他根本没有子嗣,一个都没有。
江巡不娶皇后,不纳后宫,每日留宿……呃,帝师宫中。
没错,沈确直接住在了宫中。
江巡本来不同意,嘀嘀咕咕说了许多,先前他逼迫沈确留宿是为了66的任务,现在任务崩的一塌糊涂,系统本人都不在乎了,沈确再留宿宫中,只会招人口舌。
文人的笔杆子有多厉害,江巡是领教过的,沈确如今位高权重,没人敢说三道四,可等两人驾鹤西去,那说什么的都有了。
他不想沈确背上佞臣之名。
帝师的才学足够名垂青史,但倘若沾上了江巡,再多的功绩都会被抹平,被“君王幸佞”“谄媚之徒”掩盖,徒增笑柄。
江巡不愿如此。
他的老师,盛世的缔造者之一,就该荣誉等身,于青史之上熠熠生辉。
就像前世那样。
江巡试图将沈确从宫里赶出去,却看见了沈确受伤的表情。
帝师看着他,眉头浅浅的蹙起来:“不想和我住一起吗?”
江巡:“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沈确打断,“我们是家人,家人不该住一起吗?”
对帝师而言,数年相伴,江巡的意义早已不是普通爱侣。
江巡哑然。
他将“家人”两个字在唇舌间滚了一遍,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出生皇家,母亲死后,他便没有家人。
没有人会包容他的错处,没有人会体谅他的难堪,没有人在意他的伤心,对满朝文武而言,江巡只是一个符号。
皇帝不该犯错,也不能犯错,史官的笔墨何其冷酷,留不下一点空隙。
只有沈确,能让他在不安难过时像鸵鸟一样扎进去,结成温暖的巢。
可就是这样,他才不希望沈确名声有损。
江巡看着沈确,结巴着说不出话,可就是咬死了不松口,要沈确出宫去。
帝师便忧愁的皱起眉头:“可是我会想你。”
日日早朝相对,夜夜同眠,但假如不住在一处,他依然会想念。
帝师已过而立,唯一的侄子远赴东南,他不成家不娶妻不生子,和江巡一样,他也是孤家寡人。
偌大皇城,他只有江巡而已。
至于名声和评价,沈确从未在乎。
两人对峙良久,江巡败下阵来。
于是,乾清宫有了他的第二位主人。
一年,两年,三年……如此过了数年,朝中终于按耐不住,许多朝臣也不惧怕得罪沈确了,他们联名上书,浩浩荡荡写了一长串,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陛下,您的太子呢?”
江巡已经是皇室的独苗苗了,他还不生太子,这江山岂不是要玩完了?
众大臣哭天抢地:“陛下,为了我大魏国祚,求您来个太子吧!”
“……”
太子又不是大白菜,江巡想来一个就来一个吗?
江巡思索片刻,道:“给你们薅一个过来。”
他盯上了薛晋的侄子。
这小侄子也是江巡历史课本上的熟人,前世薛晋薛太祖死后,他接了薛晋的班,在位四十余年,是个文治武功都出众,风评极好的帝王。
但此时,这位帝王刚刚出生,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豆丁,薛晋喜欢的很,常常将小豆丁架在脖子上,让他骑大马,结果江巡一道圣旨发到北疆,就把豆丁抢了。
帝王言简意赅:“我缺个太子,我看你侄子挺合适,给我吧。”
薛晋人都傻了。
他和江巡没有半毛钱血缘关系,侄子更没有了,做哪门子太子?
一时间,小将军冷汗直冒,心想是不是镇北军的势力太大,惹得君王猜忌,要侄子做质子?
背井离乡质子,日子是不好过的,薛晋舍不得小豆丁受这个苦,于是他自个独自进了京,扑通跪在了江巡面前。
小将军梆梆磕了几个响头:“陛下!陛下明鉴!臣万万不敢有不臣之心啊。”
江巡再次感到牙疼。
乾清宫的地板挺贵的,磕坏了不好补。
他看着薛晋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太祖当年乱写文书,还不打招呼从文渊阁跑路了,江巡如今也不会天天批折子批到晚上,连和帝师温存的时间都没有了,两人黑眼圈一个比一个重,都是拜薛晋所赐。
江巡:“滚滚滚,滚回北疆去,我不想看见你,把你侄子给我送过来。”
江巡都和沈确约定好了,等小豆丁长大了,他们就一起下江南,找个结满枇杷的小院定居。
薛晋膝行两步,哀切道:“陛下,他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啊!”
江巡心说教育得从娃娃抓起,君王得从小培养,可不就要是个孩子吗?
眼见薛晋的眸光暗淡,整个人耷拉下来,恰好回京的沈琇踢了他一脚,骂道:“薛晋,这么多年你脑子长过吗,你真的是大傻子吗?”
薛晋:“啊?”
沈琇:“谁要你侄子做质子了,真让你造反你能造吗?当了皇帝文书你能批吗?你没有那个能力你知道吧。”
薛晋:“对哦。”
沈琇:“但是陛下真的缺太子啊,你看他和我叔父,哪个能怀孕生孩子?不抢你侄子还能抢谁的,抢我的啊?”
薛晋想了想谁还有侄子,弱弱道:“可以抢帝师的。”
帝师的侄子,那不就是沈琇吗?
沈琇气不打一出来:“我和皇帝同岁!像话吗?薛晋,用用你的脑子!”
到时候皇帝和太子还不一定谁先死呢。
要是皇帝七老八十的时候挂了,又上来一个七老八十的太子,这道理和谁说去?
薛晋无话可说。
于是,薛晋的小豆丁就这么摇身一变,变成了本朝太子,小太子聪慧又懂事,一本正经的行礼,奶声奶气的叫江巡:“父皇。”
江巡摸摸他的头:“乖。”
他笑眯眯的蹲下来:“给我当太子,有个要求哦。”
豆丁端正脸色:“您请说。”
江巡深沉:“你上位后,记得改国号为梁。”
他是没法改国号了,不说满朝文武不会答应,沈确也不会答应。
但是豆丁这里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
66闻言,留下了面条宽的眼泪。
*
和前几任宿主不同,66一直留在大魏,陪了江巡很多年。
江巡身体底子太差,即使后来养回来些许,也比不上旁人健康,66担心没了他江巡会早亡,索性也没有任务时间要求,便一直留了下来。
江巡是他最喜欢的宿主,两人都有二十一世纪的背景,时不时凑在一起吐槽,群臣在底下吵架,他们在脑内说相声,只有一个时候,66会躲得远远的。
——乾清宫中芙蓉帐暖的时候。
小系统忧愁的望月,心道:“宿主身体不好,耐力倒是很不错呢。”
太不错了,它等的有些无聊了。
有系统的陪伴,江巡一路无病无灾。
年过四十的时候,他开始着手修建帝陵。
江巡知道大兴土木会给百姓带来什么,于是他的墓很简单,也并不要什么陪葬品,反正后世多要给盗墓贼盗去的,干脆什么也不放,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居室。
他吩咐工部:“无需劳民伤财,更不需锻造任何金银器物,不许陪葬,不许掩埋工匠,放一个书柜摆满游记杂谈,再放一个果篮,摆草蚂蚱和枇杷。”
书柜是给沈确准备的,果篮是给他自己的。
又过了许多年,沈确垂垂老矣。
鬓角生了白发,眼角有了皱纹,可江巡看着,依旧是斯文儒雅,招人喜欢的面孔。
他先江巡一步离去,在乾清宫停灵七日,等最后一炷香烧完,江巡扣上棺盖,轻声道:“66,你可以离开了。”
66:“……好哦。”
它一走,江巡大概也撑不住了。
江巡再次将小系统抱在怀里,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一直没和你说过,谢谢66。”
谢谢系统给了他一次机会弥补遗憾,还拥有了如此圆满的一生。
66:“嗯,宿主,你过了60分,我也可以送你个礼物哦……请和我默念,我同意。”
江巡微微挑起眉头。
66:“快念!我从不轻易送人这个的!”
之前火场那次江巡死都不念,66早就想报复回来了。
江巡便道:“……我同意。”
66满意的拍了拍江巡的脑袋:“我要解除绑定了,祝你旅途愉快。”
冰冷电子音在江巡脑海中响起。
“0%”
“10%”
“50%”
……
“解绑完成。”
声音结束的同时,江巡的眼前泛起白光,他扶住棺材,脱力的倒了下去。
四处传来惊呼。
这日,帝王崩,山陵崔。
一场史书上近四十年的盛世,便如此画上了句号。
作者有话说:
66恶魔低语:“宿主你还记得来之前你在干什么嘛?”
高~考~哦~
第144章 现代番外:同棺
江巡睁眼的瞬间,他是懵逼的。
空气闷热,头顶电风扇呼啦啦的旋转,窗外的鸣蝉也像被酷夏抑住了咽喉,有气无力的叫唤起来。
他垂眸,手中握着一只黑色签字笔,课桌上参考资料堆的老高,桌子中央则是黑白印刷的试卷。
试卷?
江巡翻到试卷题头,那里赫然写着:“晋市第三次全市大联考——历史。”
江巡:“……”
晋市全市大联考,啊,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的字眼。
江巡开始默默看题。
很好,第一道选择似曾相识,他应该学过,但乍一看,A说得很有道理,B非常眼熟,C也不是不可能,D也有点像正确答案……
签字笔划过草稿纸,留下一道笔直的墨迹。
——忘记了。
他继续看第二题。
很好,忘记了。
所有选择题翻完,每道的题目都似曾相识,但江巡硬是一道都写不来。
“……”
江巡深吸一口气,看向大题。
选择凭感觉,大题就乱写吧。
结果这第一道大题材料读完,赫然是个熟人。
“如何评价文帝江巡?”
这题江巡都答出肌肉记忆了,他微微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有个知道的了,于是提笔就开始写:“江巡,魏废帝,是魏朝灭亡的罪魁祸首,他在位期间宠信奸臣,迫害忠臣纯臣,穷奢极欲,横征暴敛,至使民间沸反盈天,直接导致了魏朝国力衰微……”
写到一半,江巡忽然顿住笔,感觉有点不对。
文帝江巡?
他不是魏废帝吗?这个文帝是何许人也?
还有和他重名的皇帝不曾?
皇帝死后会上谥号,用以评价皇帝在位时的所作所为,而“文”是极高的赞誉,历史上拿到这个谥号的皇帝屈指可数,且多是盛世之君,这个文帝……
……不会是他自己吧?
江巡捏着签字笔的动作一顿。
——完蛋了啊。
唯一会的题也写不来了。
评价都是后人给的评价,江巡哪知道后人给他什么评价?他犹豫半响,没夸也没骂,跳过了这道题。
……后面的题也写不来。
江巡隐约记得几个名词年份,大多数都忘的光光,最后他草草填满试卷,不知所云的扯了通有的没得,赶在打铃前交了上去。
翌日,历史老师黑着脸走进教室。
他发完了试卷,敲了敲江巡的桌子:“课代表,你昨天吃错药了吗?”
江巡高中时历史一直很好,当了三年课代表。
江巡:“……”
他看了看手上20多分的历史试卷,没吭声。
老头盯着他:“江洵,你要是状态不好,或者不想写,选择乱答一气我可以理解,你的大题写的是什么玩意?来来来,翻到大题第一问,你给我评价一下文帝江巡呢?”
江巡翻过去,他昨日没写也没划,留着之前的答案,是说穷奢极欲,横征暴敛的那个。
江巡:“……”
老头吹胡子瞪眼,将桌子敲的梆梆作响:“江洵,你不想考试,存心往反了答是不是?宠幸奸臣迫害纯臣,你告诉我他宠幸的谁是奸臣?沈琇吗?薛晋吗?还是青衣宰相沈确啊?这个被迫害纯臣又是哪个?你不会是徐平和徐英这俩兄弟吧?”
徐平徐英,江巡差点忘了这俩号人。
这是他舅舅的两个纨绔儿子,后来欺压百姓,被江巡夺了爵位,打发出京城了。
江巡:“……”
他不敢抬头看历史老师。
老头继续敲桌子,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乖乖的课代表会交上来这样一封试卷,简直叛逆到了极点。
他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江巡:“还有,穷奢极欲指什么,指从来不修宫殿,在皇城外种枇杷树?横征暴敛又指什么,指他的墓室空空如也,什么陪葬品都没有吗?江洵,你的脑袋进水了?你还笑,你还笑的出来……”
历史老师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最后一指窗外:“你给我站外面上课去!”
江巡:“……”
“哦。”
他拿起试卷,站到了门口,压制的唇角没了束缚,便微微扬了起来。
虽然被历史老师喷了个狗血淋头,但江巡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快,他走到栏杆前扒住,向下眺望,学校的场景熟悉又陌生,桑树与梧桐绿意葱茏,橙黄的塑胶跑道掩映其间,不知道哪个班在上体育课,少年男女们走在一起,鲜活的不行。
教室外比教室凉快,风吹动江巡的校服,他扒拉在栏杆上,心情便好了起来。
这时,他远远的看见了校门打开了,一辆商务车开了进来。
正常情况下,上学时间校门是不开的,除非有人到访,只见那车丝滑的停入了停车场,接着车门打开,先探出来一条腿。
西裤包裹的小腿笔直匀称,线条流畅漂亮,就连脚腕处的转折也很好看,天生适合被拉着架起来把玩。
江巡踮起脚尖,俯身看去。
那是个学者打扮,斯文儒雅,三十出头的男人,宽肩窄腰,身材标准偏瘦,很称他那身笔挺的西装,鼻梁上架着银框眼镜,眼镜后面的眼睛温和带笑,正偏头和谁说着什么。
……沈确?
江巡还没来得及多看,班主任匆匆过来:“大家和我去大教室,A大的教授来开讲座了,包括他们今年的招生政策和名额,大家去尽量往前排坐。”
A大是最好的几所学府之一,也是许多人的梦校,在江巡还是学霸的时候,也曾想过要考进这里。
至于现在……
江巡垂眸看了眼手里满是红叉的历史试卷。
——呵呵。
考个鬼。
教室打开,同学鱼贯而出,江巡垂眸将试卷叠好,掩饰着放进口袋,而后刻意放慢脚步落在队尾巴,在大教室的边角坐了下来。
沈确走上台。
他先是环绕所有人看了一圈,没瞧见坐在角落里的江巡,眼神略微暗淡,却很快掩饰而去,而后俯身调整麦克风,开始说话。
他先是介绍了下A大今年的政策和变化,以及培育方案等等,然后示意同学提问。
由于面容出众,当即有同学开玩笑要当沈确的学生,问他:“老师是哪个系的。”
沈确含笑:“考古。”
这个答案在江巡意料之内。
等会议结束,所有人离场,沈确也坐进车子,江巡才敲了敲车窗。
玻璃摇下,他看见了沈确惊喜的眼神。
帝师避开人流,直接将小皇帝扯上了车,等他们通过闸门,江巡小小声:“我们这算不算逃课啊?”
A大教授带着学生逃课,这乐子可大了。
沈确揉揉他的脑袋,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他已经许久没摸到了,还怪想念的。
沈确问:“要不要转来来我这边的学校?”
江巡这辈子没父母,靠资助读到现在,而沈确工作没法轻易调动,江巡却可以去找他。
江巡:“要。”
否则年级前几的学霸骤然变成学渣,怎么解释?
沈确颔首:“嗯,最好再考来A大。”
江巡:“……”
他隔着口袋,捏了捏那张惨烈的试卷。
太惨烈了。
沈确在江巡的事情上像来雷厉风行,他当天便带着江巡飞回了A市,办好了转学手续。
沈确在A大旁有个公寓,刚好二人间,江巡被他安置在这里,早出晚归,每过几天,小皇帝便会扭捏着掏出一张试卷,要沈确签字。
沈确每每叹气。
在大魏时江巡曾屡次确认,他是沈确最喜欢的学生,甚至在各种奇怪的时间,逼沈确承认他是最有天赋的,最聪明,等等等等,但现在,他拿出了不及格的数学试卷。
不但数学不及格,英语也是不及格的。
两个月时间转瞬而过,江巡突击备考,结果依然不进如人意。
时隔40年,也不是一朝能补回来的。
沈确安抚的摸摸小皇帝,亲亲他的额头:“考不好也没关系,要不要和我去考古现场玩玩?我暑假刚好有遗址发掘项目。”
江巡:“什么遗址。”
沈确眼神微妙的飘忽片刻:“文帝江巡陵寝抢救性发掘项目。”
江巡:“……?”
我的墓?
暑假,他和帝师扛着铲子来到了皇陵边。
下了场大雨,河中涨水,皇陵被水泡了,里头积水严重,这才不得不发掘出来。
沈确的学生们在清扫淤泥,吭哧吭哧干的热火朝天,江巡忍不住道:“这墓里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任何陪葬品。
哪知道学生白了他一眼:“这可是文帝的墓诶,什么都没有也要抢救的好吗!”
江巡一时哑然。
前世可没有这个待遇,那时的昏君人人厌恶,他的尸骨若是泡在河里,大家该拍手称快才是。
沈确停下铲子,帝师即使做着这等活计,也是光风霁月的,他朝江巡笑笑,小声:“你该看看后人对你的评价才是,他们都很喜欢你。”
江巡忐忑:“那你呢,我们呢?”
对皇帝与帝师这一对身份敏感,有悖人伦的爱侣,又是什么评价?
是荒唐无稽,倒反天罡,还是其余的什么。
沈确摇头:“你该自己去看看。”
江巡最终还是没有看。
他心有怯怯,不知畏惧着什么,只是像鸵鸟一样扎入沙子,不听不看,而从墓地回来没多久,又投入了紧张刺激的学习中。
……他还要高考。
学霸毕竟是学霸,经过一年埋头苦读,第二年夏天,江巡如愿拿到了A大的通知书。
沈确:“要不要来给我当学生?”
江巡:“不。”
他毅然决然选了隔壁历史系。
江巡义正言辞:“导师和自己的学生谈恋爱是违背公序良俗的。”
——除此之外,他真的不想清理自己的墓。
沈确无奈,却还是随他去了。
这个假期,江巡与沈确故地重游,准备去自个墓前度假消暑,一年过去,保护性发掘早已结束,几栋钢筋混泥土的建筑架在了墓地遗址上,俨然建成了一座博物馆。
君王死后,受宠爱的臣子会将墓地设在周围,江巡这里不只是他的墓,还是沈琇和薛晋的。
两人成拱卫之势,一东一西,将江巡环绕中间,三座大墓合并到一起,成了旅游景区。
沈确的书有几本在洪水里幸存,成了珍贵的研究资料,而江巡的枇杷残骸则被放进博物馆,与沈琇薛晋的陪葬品一起,供人参观。
一大巴车一大巴车的游客远道而来,在陵前上香,江巡与沈确合葬棺的正上方设立了玻璃栈道,供人观瞻。
江巡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玻璃栈道上的女游客格外多,个个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他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这预感在他看见有人烧写满字的小纸条时到达顶峰。
姑娘们先是恭恭敬敬烧香,然后表情开始古怪,她们鬼鬼祟祟的拿出小纸条,神神叨叨的烧掉了。
临走时还往江巡墓前放了哇哈哈和可乐。
“……”
江巡隐隐扫了一眼,纸条标题是:《同棺》。
他好像知道是什么了。
当夜,他和沈确一同上床,江巡藏在被子里,背着沈确摸上网页,暗搓搓搜索《同棺》。
然后,他摸索进了一个奇怪的论坛,里头已然盖了数千楼。
A:“友友们都去看《同棺》,文风古意盎然,大大那个遣词调句古代起码是个探花,妈的太好磕了!我磕的cp是真的!!!”
B:“这文绝了,里头说皇帝与帝师同棺,我心想闹呢,古来帝后都不会同棺,这cp身份这么特殊,怎么也不会同棺,结果现在清理工作都结束了,发掘出来真是同棺了我靠!”
C:“别说你们了,太太自己都没想到,她说就是YY,谁知道挖出来真是。”
D:“群里说太太今天去帝陵烧香了嘿嘿,把文也烧过去了,让陛下和帝师见识一下。”
……
这些都没有引起江巡的注意,引起他注意的是另外一条。
ghs吗:“这文车巨香。”
江巡心动了。
他将屏幕亮度调低了一些,开始阅读。
ghs网友说得不错,饶是江巡无数次亲临战阵,实践经验非凡,也不得不承认,巨香!
他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开心,丝毫没注意道,沈确已然醒了。
帝师轻轻叹气。
江巡正看到激动处,吓的够呛,险些把手机丢了。
他欲盖弥彰的将手机藏入枕头,却听沈确悠悠道:“不就是同人嘛,我看过了,文不错。”
“……”
江巡的手机啪唧掉到了地上。
帝师背过身,给可怜的小皇帝留了一丝隐私,等到江巡蹑手蹑脚的捡起手机,才道:“这文的最后一句是我们CP的横幅,我在漫展看见有人拉了,我很喜欢。”
江巡手一划,便划到了最后一句。
只见那上头写着:“一世君臣,数载相伴,百年同棺,千秋同梦。”
第145章 if线:if江巡穿到前世
江巡睁开眼,入目是大片苏绣织金的纱帐,五爪龙纹和云纹交相辉映,富贵堂皇。
这是他当皇帝时的龙榻。
江巡很熟悉床幔的颜色,让他惊异的是身下和指尖的触感,湿润细腻,皮肤带着汗水干涸过的涩意。
江巡起身,被子从肩头滑下去,便是猝然一惊。
他看见了沈确。
如今的沈太傅,不可谓不凄惨。
他赤裸着胸膛,锁骨以下是大片的红痕,丝质的贴身袍服用系带束在身上,如今系带被扯散大半,松松垮垮,一览无余。
而此时,他倦怠的闭着双眼,眉头紧蹙,皇帝翻动时眼帘颤抖般的一掀,又很快合拢了。
他看上去很疲倦。
江巡熟悉这种疲倦,沈确不如君王年轻,偶尔折腾狠了,总是倦怠的,可那时他们应该清洗过后整洁的躺在床上,江巡也该在他怀里。
……为什么是现在这样?
江巡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帝师的肩头:“老师?”
手指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沈确便是一抖,他轻声嘶了一口气:“陛下……臣现在很累,能不能容许臣休息一会儿。”
很疏离客套的语气。
沈确从不喊累,如果他说了,一定是难受到了极致。
“……”
江巡茫然中反应过来:他来到了最初的那一世。
那个互相折磨,互相憎恶,将所有隐秘的情愫用粗暴和折辱碾碎的那一世。
江巡有些慌了:“……老师。”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沈确这样冷待过了。
这一世江巡身体不错,没有后世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病症,他试探性的绕过沈确的膝弯,想将他抄起来。
沈确一惊,挣扎着便拂开了,似乎牵扯到了某处,他跌落回床榻,哑声道:“陛下想带臣去哪儿?”
江巡抿唇:“只是温泉,需要清洗一下。”
手下的皮肤泛着高热,帝师发烧了。
沈确便睁开眼,他的眸子被水浸润过,含着些微的水色,帝师注视着君王,露出复杂难明脸色,却还是顺着君王搀扶的力道,踉跄着走入了温泉。
江巡试探性的揽住他。
他手指顺着腰背的曲线,小心翼翼的往下,同时打量着帝师的脸色,见他虽然蹙眉,却并不十分抗拒,这才着手清理起来。
只是清理,没有任何亵玩的意思。
这活儿江巡做暴君时做的不多,但琴瑟和鸣的那一世却是常做的,他很熟悉每一处需要清理的转折,力度也放的很轻,但饶是如此,沈确还是皱眉。
不可能不痛的。
帝师脱了力,只能倚在君王身上,下巴抵着君王的肩胛,江巡安抚的摸摸他的后脑,就像沈确后来安抚他那样,小小声:“老师,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之前江巡动作粗暴,不曾顾及什么,沈确全程都很难受,他不能反抗,闭目强忍了。可现在触碰温柔,沈确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挣扎了起来。
说是挣扎,可他全身无力,只能微不可查的推拒罢了。
江巡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哄道:“没事,老师,是正常的反应,别害怕,你靠着我就好,我帮你。”
沈确死死闭目,一言不发。
江巡却有隐隐有些欣喜。
他本担心这夜弄得太过,给老师弄出了心理阴影,影响后面的“幸福”生活,可现在看来,沈确说他好南风,不是假的。
他确实喜欢。
浴室水汽弥漫,君王手法娴熟老道,触感细腻温柔,沈确靠着他,小声抽气。
江巡:“老师,别咬自己,下唇出血了,咬我肩膀吧。”
沈确当然不肯咬江巡,他别过脸,无声的忍了,只在最后,才泄力似的瘫软下来。
江巡动作不停,他想着,这应该是最初的时候。
薛晋刚刚下狱,沈确长跪求情,这一夜,便是所有荒唐错乱的起点。
索性还来得及。
等所有程序结束,沈确俨然半昏阙了,江巡搀着他躺回床上,又吩咐王安拿来了药膏。
他用手掌将药膏划开,揉在了红肿胀痛的地方。
沈确梦中惊醒,他不确定的看了眼君王:“陛下?”
江巡:“诶,我在,您说。”
如一个垂眸听训的好好学生。
沈确蹙眉。
君王的态度转变太快,他捏不准江巡的意思,而身体的高热也让他没法思考,便只是道:“薛世子……”
薛世子不能出事,北狄虎视眈眈,各方势力都不安分,倘若薛晋出事,青萍关军心散乱,要出大乱子。
可他张了张口,又合上了。
君王不愿意听他说这些,沈确知道。
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劝住江巡。
大魏的千秋社稷,尽在于此了。
却听君王小声:“我知道,我不该关他,我明天就把他放了,我……”
他嗫嚅:“……我错了。”
听上去失魂落魄,可怜的不行。
沈确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过来。
江巡一直知道怎么骗沈确心软,后世他玩得如火纯青,但现在并不是在骗,他是真的很难过。
难过到连眸光都暗淡下去了。
沈确支着床头,艰难支起上半身:“你?”
江巡把他按下去塞进被子,嘀嘀咕咕絮絮叨叨:“我知道我错了,您别生气了,我这就把他放了回北疆,安抚的银子也会给的……明天我就下旨到文渊阁,您亲自去批!”
沈确却微不可察的笑了笑,说不清是讽刺还是自嘲:“陛下说笑了,臣哪还能进文渊阁。”
君王召幸,留宿宫中,亲赐摇光殿,此后沈确不能进文渊阁了。
江巡抿唇:“我,我忘了这岔,明天我就给您官复原职,您回去就是,我,我……”
他我了半天,不敢和沈确对视,越发的可怜起来:“对不起嘛……”
虽然伤害已经造成,说对不起没什么用,但江巡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沈确不知道他在唱哪出,但索性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便闭上眼:“臣自愿而来,陛下不必与臣道歉。”
“……”
半是无可奈何半是皇权强迫,江巡心虚的很。
帝师躺在龙榻边缘,江巡不敢这时候与他同床,生怕又惹人厌恶,于是替人掖好了被子,又从床头扯了床新的,抱到软榻上去了。
他委委屈屈的开始叠被子。
江巡虽然清瘦,个子却不矮,那塌是贵妃榻,只能让他蜷缩着躺上去,手脚半曲着。
他支起身子吹了蜡烛,拉过被子睡好,而沈确则无声睁开眼,在黑暗中注视君王。
君王蜷在被子里,沈确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他明明长手长脚的,却缩成小小一只,脊背无端显得单薄。
“……”
江巡早就发现了,沈确很容易心软。
尤其对他——十足的心软。
帝师犹豫片刻,还是道:“陛下,夜中寒凉,您在榻上休息……莫要感冒了。”
这是重生以来,沈确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江巡心中一喜,表面上却还是委委屈屈的样子,他紧了紧被子,小小声:“不了,不过去惹老师讨厌了。”
“……”
沈确腰还疼着,闻言便是一愣:“讨厌?”
哪有臣子讨厌君王的道理。
江巡依旧小小声,得寸进尺道:“所以,您不讨厌我吧?”
这话问的太古怪,沈确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呐呐良久,木然道:“当然不。”
江巡:“那我能回去吗?”
他指床和被子。
沈确噎了一下,明明是他自个去了软榻,却好像是沈确不让他上床一样:“……请您回来吧。”
江巡便抱着被子,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他保证:“您睡吧,我不乱动。”
说着,还真和沈确拉开了距离,在床上划分出了楚河汉界。
沈确心中怪异,什么也没说,他身体太过困倦,却反而无法入睡,辗转反侧,只是看着头顶的帷幕出神。
可君王蹭着蹭着,就蹭了过来。
江巡太熟悉沈确的气息了,他们曾在无数个夜晚交颈而卧、抵死缠绵,他们彼此的气息相互交织,难舍难分,熟悉到江巡不需要思考,自然而然便会滚到爱人身边,将毛茸茸的脑袋依偎到他的肩窝里去。
这次也不例外。
沈确全身都僵住了。
皇帝眷恋的靠着他,脸颊在胸膛处蹭来蹭去,几乎将整个身体都贴了上来,却并非之前的玩弄,而是全然的亲近和依赖。
——皇帝喜欢他。
沈确心想,起码现在君王这个表现,是喜欢的。
他在黑暗中僵硬良久,久到江巡已经靠着他睡着了,才伸出伸手,调整了下君王的位置。
江巡这样睡,脖子会难受的。
他小心的将江巡扒拉到合适的姿势,又兀自出神许久。
沈确不知道,君王的许诺是否作数。
江巡登基不久,之前养在深宫,与朝臣几乎没有接触,众人对他的脾气秉性一无所知,薛晋下狱来的仓促,沈确也不止如何是好,只能冒险一试。
但即使做到这种地步,江巡若是不放人,他依旧无可奈何。
可第二日,皇帝痛快的处理了案子。
江巡不但宣判薛晋无罪,还送了一堆赏赐,就连他也被官复原职,再度入了文渊阁。
皇帝像是变了个人,处理政务的手段称得上雷厉风行,某些策论鞭辟入里,连沈确也不得不叹服。
沈确想:若是这样的皇帝,他无需担忧江山社稷了。
而且,君王很听他的话。
沈确试探性的提了几点出格的,比如皇帝那两个表哥不成体统,该逐出皇城去,每当这时,江巡便会蹭过来要抱,然后一一允诺了。
拥抱的次数太多,连沈确都下意识觉着,他们确实是缠绵的爱侣了。
但是江巡不肯放他出宫。
皇帝将帝师扣在了宫闱,却并不逾越雷池半步,只是每每委屈巴巴的看过来,讨要亲吻和拥抱。
沈确越发觉着古怪。
这日皇帝照常与他同眠,滚着滚着滚过来,往他怀里拱,不知蹭到了何处,沈确倒吸一口凉气,想将江巡移开。
可数十年不曾疏解,一朝尝到欢愉,食髓知味,又岂是那么容易消散下去的。
旋即,皇帝也发现了。
江巡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而沈确别过头,十分难堪。
皇帝都不曾如何,他倒是先这样,简直逆反伦常,有悖君臣礼仪。
沈确仓促的收腿,想要离江巡远一点,他敛下眉目:“陛下,臣有些事务没处理完,臣先……”
话音未落,便被皇帝一把拉住。
君王非但没有退开,还就着某处变本加厉,他凑过来吻了吻帝师的唇角,试探道:“试一试吗?”
“不会让你疼,很舒服。”
第146章 if线:if江巡穿到前世2
沈确一愣:“什么?”
他还未反应过来,君王已经覆压了下来。
温热的吻袭上眼睑,沈确下意识闭目,已然被人控住了。
君王年纪轻轻,手段却丝毫不生涩,江巡太熟悉这具躯体了,熟悉到沈确每一次颤抖,他都知道是痛苦还是欢愉。
“等……!”
帝师略感不对,可阻止的话说到一半,已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相比起经验老道的江巡,沈确才是什么都不会的那个。
他已然控不住身体的反应,只能随波逐流,眼神涣散的注视着虚空,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君王无数个吻下一败涂地,最后硬生生撇过脸,将半张脸藏入了被褥中。
他还是觉得难堪。
君王便停下动作,安抚的亲了亲他:“老师,这不是玩弄,更不是刑罚,更无需觉得羞耻,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罢了。”
说着,他想将沈确的脸掰回来亲亲唇角,可帝师梗着脖子,死死埋着,说什么也不肯给他看。
大概在君王和晚辈学生面前露出糟糕表情,现在的沈确无法接受。
“好吧……”
江巡略感遗憾,他和沈确老夫老妻太久了,都忘了帝师最开始青涩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虽然他心痒痒,很想将帝师翻过来看他如今是个模样,可还是怕将人弄出阴影,以后都不给他碰了。
于是江巡道:“那我吹了灯?”
闷在被子里人:“……嗯。”
于是江巡盖灭灯盏,重新试着去吻沈确,这回帝师没有推拒。
等到两人都已情动,江巡才问:“可以吗?”
“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他像个筑巢的小动物,似乎不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就会无休无止的一直问下去。
这个时候,沈确怎么可能说不可以。
但饶是如此,他的身体还是僵硬了片刻。
上一次的记忆太惨烈,君王几乎没有任何准备,也丝毫不顾及身下人的体验,说是酷刑也不为过。
虽然这次君王承诺不疼,可……
沈确闭上眼,强迫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
可……真的不疼。
第一次一点也不一样,陌生的触感从尾椎炸起,酥麻酸胀,沈确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可轻微的不适背后,更古怪的感觉占据了整个大脑。
——很舒服。
沈确蜷起脚趾,心道:“可真是要食髓知味了。”
江巡做了十足的准备,安抚好了肌肉的每一处震颤,他的经验是沈确的几倍不止,沈确又硬生生忍了那么多年,本就比常人更敏感,如此一番,两人都尽兴了。
云歇雨顿,沈确瘫软在龙榻上,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了。
江巡翻滚到他身边,戳戳他:“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
沈确糨糊似的脑子艰难转动,才明白君王问的是什么。
他猛然僵住了。
君王还定定看着他,邀功似的,像是在问:“不疼,舒服,我说得没错吧?”
可帝师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难道他要说是吗?简直有辱斯文,可说不是……那又是自欺欺人了。
好在江巡也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他心满意足的抱住老师,回味了一下爱人青涩的反应,心情大好,仓鼠似的拱进他怀里,抱着睡觉了。
沈确顿了顿,迟疑着伸出手,回抱住了君王。
江巡便凑上来与他交换了个吻,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今夜过后,似乎没什么不同,又处处不一样了。
君王开始日日上朝,正是参与朝政,在与沈确有分歧时,他们针尖麦芒,毫不退让,又时沈确担忧是否言辞略显激烈,但辩论结束的晚上,无论输赢,皇帝都会照旧蹭过来。
更离谱的是,有分歧时,江巡对的更多。
沈确不知道小皇帝带着三世的记忆,但他越来越叹服,如此处下来,颇有些君臣相得的既视感。
可就在沈确以为日子会平顺的进行下去时,沈琇出了事。
他这个年轻气盛,不知收敛的侄子,终究是惹出了大祸。
有人在朝堂上公然上奏,参奏沈琇言行无状,诽谤朝廷,污蔑君王。
沈确甚至无法为他辩驳,因为折子上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没有一位君王能容忍这样的污蔑,江巡当然也不能。
这场参奏,可能让沈琇丧命。
他脊背发凉,身体冷的厉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君王笑笑,什么也没说,他屏退了众人,独独留下叔侄两人。
沈确张张嘴,觉着应该说些讨好服软的话,可他一身清正,确实从未做过这个,酝酿良久,扯了扯江巡的袖子,干巴巴道:“陛下,他……该罚。”
该罚是该罚,只要能保住一条性命就好。
扯袖子的力道微乎其微,如果不是江巡一直留意,甚至发现不了。
这个时候的帝师还不知道如何哄江巡,而论起撒娇,十个他也比不上一个小皇帝。
可江巡就是喜欢他,能怎么办呢,他哄也喜欢,闷头生气也喜欢,别扭的扯袖子也喜欢,于是托腮道:“老师,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回答的得我心意,我便放了他。”
——唇角带着笑意,像是要使坏。
不知为何,沈确便放松下来:“好。”
他实在不知道江巡会问什么,又想要什么答案,是要沈家从此远离朝堂,还是要他从此入宫,或是其他的什么,可江巡笑吟吟的看着他:“如果我和沈琇同时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
跪地上闭目等死的沈琇:“?”
沈确一噎,没跟上君王天马行空的思路,皇帝已经轻轻踢了沈琇一脚:“喂,小御史,你叔父不肯开口,那你说说,假如我和你都掉水里了,你觉得你叔父会先救谁。”
江巡前世已经证明了,对沈确来说,他和薛晋之间他比较重要,但是他和沈琇,江巡还没比过。
后来老夫老妻了,江巡觉着问着丢脸,便也没提,其实心里却耿耿于怀,如今终于给他抓到了机会。
沈琇茫然:“啊?”
小御史木着一张脸,整个人傻住了。
“按照常理,你这个诽谤君王的罪责,该是要杖毙的,如果不想吃板子的话……”江巡俯身看他,语带威胁:“想,好,再,说,哦。”
沈琇一个机灵,敏锐的察觉出了君王放他一马的意思,飞快道:“救您!当然是救您!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我又是什么人怎么能和您比!”
“好了。”江巡拍了拍沈琇的肩膀:“小御史,你被贬了,贬去两湖当参军,给我种地去吧。”
“……?”
皇帝便这样轻描淡写的放过了。
这个惩罚,有些太轻了。
沈琇忙不迭谢恩:“多谢陛下!”
他当即叩首,准备退下。
沈确松了口气,此时已是午膳时间,他想将此事尽快揭过,便挽住君王的手臂,打算与他一同用膳。
可江巡古怪的看了沈琇一眼,怜悯道:“老师,不急,你还是去送送沈琇,和他好好叙叙旧吧。”
——你侄子要跑啦!一种地种十多年!就是不回来啦!
沈确:“?”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可就在他连夜送走沈琇,以为此事已经揭过,回到皇宫时,在龙床上等他的皇帝却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君王埋进他胸前,像一只扎进沙子的鸵鸟:“老师,你的侄子骂我,骂的好难听啊,我现在好伤心。”
“……”
从江巡拱来拱去的姿势,沈确实在看不出他伤心。
如果是一般的君王这样问,那该是兴师问罪,但沈确知道皇帝不是,他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从善如流的揽住君王,哄道:“伤心了,那该怎么办?”
江巡:“想办法让我开心。”
沈确一顿:“……什么办法?”
他隐隐有了个猜测,又不敢置信。
江巡便回头,指了指桌子。
放了个小盒子。
若是后世的沈确,大概能一眼认出来,这是他们在牢中用过的盒子。
可惜今生的沈确一无所知,只能在君王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点了点头。
第147章 遗产
作话不能放上面了,受的腺体用科技手段注射过攻哥哥的信息素分离提纯液,类似输血,无□□性行为,不能接受的注意避雷。
66在中央管理局前探头探恼,犹豫了好久,都没飞进去。
它的小屏幕耷拉下来,最后靠着墙根坐下,不动弹了。
虽然江巡前半段演绎的还行,但后半段没绷住,整段垮掉,66掰着赛博手指算了算,70无望。
66:“QAQ”
主脑大人一定会很失望的!
明明给它安排的都是超简单的任务了,它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搞砸了!
而且……而且这已经是第五个任务了!
中央管理局五个任务为一组,像66这样的新系统,五个任务后会考评一次,如果分数太低,会有相应的惩罚。
而66的前五个任务每个都一塌糊涂,如无意外,它就是主脑大人手底下最差劲的系统了。
小系统蹲在墙角,脑门上乌云罩顶,气压低的可怕。
隔着一道门板,厅内传来了轻轻的叹息。
主脑无奈道:“66,在门口待着做什么,进来吧。”
说着,它操控着大门向两边打开。
66从缝隙里萎靡不振的钻了进来。
它在主脑面前立定,嗫嚅道:“主脑大人……”
主脑原本告诫的话顿住,语调放轻:“没关系,已经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好了。”
66于是抬头,看见了主脑的显示屏幕。
——69分。
66:“QAQ”
确实比之前每一次都好,但还是很差啊!
“嗯,五次任务结束,我们要开始汇算了”,主脑将66的所有成绩输入,再次叹了口气,“是有点糟糕,可能会有惩罚。”
66垂头丧气道:“是的,我知道。”
主脑:“我看过成果分析了,这一任宿主前面的得分很高,可某一刻忽然断崖式下降,66,你有什么头绪吗?”
66当然有头绪,就是从火烧承露殿开始的。
那个时候,66心软了。
小系统低下屏幕:“这个,我不后悔。”
江巡那样的人,不该死在承露殿中。
主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好了,来看下一个本吧。”
他说着,将一串文本传给了66:“这个本背景有些特殊,你得先了解一下基础设定。”
66导入文本,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字母——“ABO”
而文章标题则是《被继承的遗产》。
从66阅文无数的经验来看,这大概是本花市狗血文。
它接着往下看。
再往后,是一大段的引子。
“深度标记无法抹除,且假如无法得到伴侣信息素的安抚,ALPHA/OMEGA可能腺体病变,危及生命。
因此根据联邦政府平权法案第175律法,假如拥有深度标记关系的ALPHA/OMEGA中任意一方死去,与死去的ALPHA/OMEGA信息素相似的兄弟姐妹有义务为失去伴侣的ALPHA/OMEGA定时定量提供信息素,并由医院提纯配置,送于需要的ALPHA/OMEGA。”
66知道ABO的基础设定,比如他和江巡一起听广播剧时,就听到过这类题材的作品,当时江巡左顾右盼,却还是给66解释清楚了,但这个法令,66是第一次听说。
66:“可这是什么设定,我从来没看到过。”
主脑解释道:“你知道,在ABO世界观中,Omega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且需要Alpha陪他度过漫长的易感期,否则会失控,轻者伤及身体,重者死亡。”
66:“是的。”
主脑:“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Alpha深度标记了某个Omega,但是这个Alpha死了呢?留下的那个该怎么办?”
66屏幕晃了晃,像是在困惑。
它看的故事大多结束于主角们心意相通,琴瑟和鸣,66确实没想过,假如一方伴侣离世,另一方该如何是好?
主脑:“虽然每个人的信息素不尽相同,但联邦政府通过研究,有部分人信息素相似,可以作为替代品。”
“而比起大海捞针寻找有相似度的陌生人,血亲之间的信息素相似度一般较高,在危急情况下,医生会取用血亲的血液,剥离提纯出有效信息素,制作成针剂注射入腺体,可以起到六到七成的替代作用。”
66点头,接着往下看。
相比于常规的现代古代,ABO是个较为独特的世界,虐文主角梁叙是个Omega,且早早结婚,而他的Alpha早就死了。
主脑:“梁叙情况特殊,他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大学时被当地财阀叶氏选中,与财阀唯一的公子叶选成婚。”
叶氏的掌权老爷子就叶选一个儿子,可惜是个病秧子,年纪轻轻腺体就得了病,终年缠绵病榻,而老爷子选中梁叙,是看他长得斯文,大学里成绩也好,又无依无靠,是个孤儿,可谓生下下代家主的绝佳供体,于是强权逼迫,要梁叙与叶选成婚。
具体如何操作,原文没有细说,只说该集团在本地一手遮天,还疑似有涉黑背景。
叶老爷子早年是个狠角色,曾持刀与人互砍,胸膛上一道刀疤从锁骨贯穿到肚脐,还瞎了一只眼睛。如今虽然年纪渐长,生了白发,看着和蔼,却依然是阴险狠戾之人,重压之下,尚且年轻的梁叙不得不就范,与叶选成婚。
成婚当日,一只含有叶选剥离提纯信息素的针剂就注入了梁叙的腺体,完成了深度标记。
主脑补充:“在平权大背景下,很少有伴侣选择深度标记,一般临时标记就足够了,除非梁叙这种地位差距过大,叶家主掌控欲又极强的情况。”
66似懂非懂:“就像主人在物品上打上标记?”
主脑:“对。”
梁叙是叶老爷子选中的下代家主供体,他当然需要打上叶家的标记。
这个标记本该由叶选亲自完成,然而叶选身体太差,连结婚仪式都没出席,便死于腺体并发症,只能提取有效物质替代,而老爷子年轻时逞凶斗狠伤了根本,也无法再生育,于是一时间,偌大的财阀空空荡荡,后继无人。
叶老爷子死了儿子,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各方蠢蠢欲动,这时候,家中的梁叙倒显现出了惊人的经商天赋。
他长袖善舞,将诸般恶心隐忍吞下,一副卑躬屈膝,尽心尽力伺候老爷子的模样,如此过了数年,居然也拿到了财团的部分权柄。
而对叶老爷子而言,唯一的儿子死了,任何人继承公司对他都没差别,索性放梁叙去做,渐渐的,这个Omega居然爬到了高位,在二十八九的年纪,他一改往日的穷酸气,西装领带银框眼镜,出入高档场所,成了名副其实的财团高管。
66狐疑的翻了翻本子:“这也没虐啊?”
虽然前半段惨了点,但后半段不是还行吗?
主脑:“你看后文。”
仅仅如此,那还叫什么狗血文。
朱楼易起,也易塌。
主脑:“假如故事到此为止,倒也还算不错,可惜的是,叶选并不是叶家主唯一的儿子,叶家主有弱精症,但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概率,他有了个私生子。”
“虽然故事开始,谁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但叶家终会发现,领他认祖归宗。”
亲儿子有了,梁叙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于是,数年辛苦化为乌有,权柄财富终成嫁衣,昔日鲜花着锦的集团高管,不过是被继承的遗产,兄终弟及,梁叙的命运与这财团的泼天富贵一起,被交到了某人掌中。
这个人,还拥有与标记他的那个信息素相似的味道,想让他失态就让他失态,想让他难堪就让他难堪。
而故事的最后,梁叙再不堪忍受侮辱,于是剜掉腺体,远遁他国。
剜去腺体会影响激素分泌,加上早年的磋磨、叶选死后长久的信息素匮乏,这些影响了梁叙的身体健康,从叶家逃出来时,梁叙身体已然积重难返,只剩下了三年寿命。
这三年他做了很多事,投资,扩张,对赌,博弈,而在生命的尽头,他终于有了与叶氏面对面的资格。
就在梁叙死在病床上的那一天,叶老爷子死于医疗事故,而私生子死于重大车祸。
具体细节文中没提,但66看着,已然足够胆战心惊。
它沉默着关上了文本。
主脑为他标红了其中一个名字:“这是这局需要扮演的NPC。”
——时律。
时律,叶家主的私生子,梁叙的嫡系学弟,将掌控梁叙命运的人。
66合上原文,郑重点头。
它竖起不存在的赛博手指,和主脑赌咒发誓:“这一次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我一定心如铁石,以完成任务为终极目标……”
“66。”主脑打断他,无奈道,“你恐怕不心如铁石也得心如铁石了。”
“作为前五次的惩罚,这一次,你和宿主的交流将会受限,除发布任务外,将被禁言,且宿主不可以被选择,只能由系统分配。”
66:“QAQ”
它垂头丧气:“好的,主脑大人。”
主脑是个秉公执法的系统,主程序默认要惩罚,就一定会有惩罚,66知道,这已经是所有惩罚中最轻的一个了。
同时,它又开心起来。
上辈子任务失败,就是和宿主关系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现在都被禁言了,不能闲扯了,它一定能专注任务,好好完成的!
66收拾心情,雄赳赳气昂昂的踏上征途。
第148章 简历
时律睁开眼,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天花板。
他躺在一张双人床的上铺,身下是劣质粗棉缝制的枕套与被子,面前垂挂着泛黄的蚊帐,似乎是从哪里收来的二手货色,不少地方破损勾丝,留下红枣大小的网眼,别说蚊子,蟑螂也能自由进出。
时律有点懵。
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心跳失速带来的濒死和窒息上,时律倒下去的瞬间,还听见了辅导员焦急给父母打电话,以及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
可他现在既不在医院,也不在家里,而是躺在陌生宿舍的床上。
——是的,这不是他的宿舍。
时律,A大物理系准大四学生,他刚刚结束实习,和室友在校门口的馆子搓了一顿,接着开始着手准备毕业设计,并抽空思考未来是考研还是直接工作,结果濒死后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时律掀开蚊帐往下看去,宿舍很新,墙壁刷的雪白,空调用的立式,独立洗浴,连瓷砖都整洁干净——除了这宿舍不是他的,一切都很好。
看样子是穿越了。
时律按住眩晕的额头,从床榻上走下来,准备去外头看看,可他打开衣柜,却吃了一惊。
和他想象的穷酸不同,这衣柜里衣服料子极好,不乏张扬的大logo,看质感设计,应该是什么奢牌。
一个穷酸到连蚊帐都用不起的,怎么会穿奢牌?
时律不太在乎衣着,只是满柜的衣服都是亮色,鲜亮张扬,只剩下几件长款风衣还算朴素。
他取出一件还算顺眼的,随手穿了,还没穿好,宿舍大门被人砰的推开,进来个带头戴耳机的年轻人,看打扮,该是时律的室友。
那人瞧见时律,便将耳机扯下来,奇道:“不是,你怎么还在这儿?没去宣讲会吗?今天新叶集团的高层来我们公司开讲座,讲座完后有简历直接投递环节,可以绕过hr直接递到高层手上,你不是一直想进他们公司的吗?”
说着,他推了推:“快去吧,听说今天来的是梁叙学长,他也是我们大学毕业的,如果不是这层关系,估计这回请不到他,你和他套套近乎,说不他一开心把你要了,没毕业就提前拿到梦厂offer,下半学期就可以躺了。”
时律:“?”
梁叙,谁?
他睡了许久骤然起来,正头晕眼花着,被“耳机”一推,便下意识抬步,往门口走了两步,握住了门把手。
“等等!”年轻人瞪大眼睛,“时律,你睡傻了,你真打算就这么出去?”
时律:“……?”
他上下打量,发型正常,衣着正常,鞋正常,怎么看都是适合出去的装束。
头戴耳机气笑了:“不是,宿舍里都是alpha也就算了,你出宿舍不带腺体贴的?我们出门左拐就是外语系的宿舍,信不信Omega们告到辅导员那里去?”
时律:“……?”
耳机男的每个字他都听的懂,可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Alpha?希腊字母?腺体贴是什么?
Omega他倒是知道……那不是手表吗?!好像还挺贵的。
……手表告辅导员,怎么想都不对吧。
好在这时,耳机很自来熟的扯出了抽屉,从里头拽了个巴掌大的贴纸,然后拉开时律的衣领,啪唧怼在了他的后颈。
“好了,帮你贴好了。”
这大概就是腺体贴。
接着,耳机又从时律桌上抽出文件夹,塞进他手里:“快去吧,4:00讲座开始,现在都3:47了,你再不过去就迟到了,你也不想给直系学长留下坏印象吧?”
时律几乎是被他强推出了寝室。
随着寝室大门啪的一声合拢,时律只得往楼下走去。
虽然如此,他并不打算去参加那个什么劳子的演讲会。
时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当务之急是先摸清楚处境,他得先了解自己如今的专业,家境,学校状况等等,这些都比那什么学长梁叙的演讲重要。
可这时,时律眼前忽然一花。
一个发着蓝光的小屏幕出现在眼前,使劲晃了晃。
66:“请宿主前往参与‘梁叙的宣讲会’,完成剧情‘初见梁叙’,并参与新叶集团一对一面试。”
在时律看不见的地方,小系统泪流满面。
由于禁言限制,系统只能说和任务相关的,没法找宿主闲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宿主不带简历,不贴腺体贴,alpha要是不贴抑制贴在学校乱晃会被判定为性骚扰的,还好耳机青年帮了一把,否则剧情开篇就得崩。
时律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东西心存戒备,毕竟他也看过不少系统文,其中不乏坑蒙拐骗的系统:“为什么?”
66言简意赅:“拿出你的手机,指纹解锁,翻开最近的二十条短信。”
时律蹙眉,拿出手机照做。
难道短信里藏了什么秘密。
时律点开短信,一眼扫过去,手指便悬停在了屏幕上方。他眉头高高挑起,如同看见了可怖的东西。
短信第一条赫然是:联邦银行提醒您,您尾号****的信用卡本月应还18426,最低可还1947,利息为……
第二条:花颂银行提醒您,您尾号***……
第三条:京都银行提醒您……
光域银行……
时律:“……”
时律还是个单纯质朴的大学生,每月最大的消费是食堂饭卡,偶尔出去旅个游,他从未见过如此多银行卡濒临逾期的壮观场面。
天杀的,原主到底是什么人?
他好像知道柜子里的伤眼的奢侈品衣服是哪里来的了。
66凉凉道:“请宿主完成系统任务,初见‘梁叙’,完成主线可获得巨额财富,足以支付本期信用卡欠款,此外,经系统判定,除主线之外,您通过其他方式换上欠款的概率为0.00025%”
时律微妙的停顿片刻:“……你知道吗?大乐透中一万元的中奖率为0.0002%。”
“是的呢。”系统平静道:“就是给您算上了购买大乐透中奖的概率呢。”
“……”
行。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到如今,时律也只能去参加那什么劳子梁叙的演讲会了。
他踩着点进了礼堂。
这是一间能容纳上千人的礼堂,此时已熙熙攘攘坐满了人,每个座椅上都放着新叶集团的宣传广告,厚厚一本,装订精美。
光是在礼堂中放满广告,也要花不少钱。
时律翻了翻,新叶是本地区的庞然大物,涉及范围极广,核心业务则是金融投资方面,
他还想再了解了解,可时钟指向四点整,整个礼堂骤然安静下来,接着,主席台位置便上来个人,他不到三十的年纪,戴一副银边眼镜,穿烟灰色西装配同色系马甲,西服恰到好处的包裹住腰线,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再往下是笔挺的西裤,腿藏在里头,却足见修长。
梁叙没打领带,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一颗,对底下学生微微颔首,俯身调整话筒,而后含笑问好。
时律略讶异:“他就是梁叙?”
先前听说来做演讲的是“梁总”,时律下意识以为是个年过四十,略带秃顶,或许还有啤酒肚的大叔,现在一看,俊朗的过分了。
梁叙的身材并不消瘦,能很好的撑起西装,时律觉着,他大概是那种十分自律,对自己要求严苛,时常出入健身房的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眼下带着乌青,当大屏幕对准正脸的时候格外明显,连那双略带笑意的眼眸也锋锐起来,似乎藏着某种与他温雅外表并不相同的东西。
时叙:“梁叙在集团内部地位很高吧?他为什么亲自来大学宣讲?”
这种人该是日理万机,每分钟成百上千万的流水从账上过,他不该有心情关注招聘这种小事。
66:“梁叙对外的人设是温雅和煦如沐春风,他也是凭借亲和力在集团内部站稳脚跟,每年都要抽空参加类似活动,这是他稳固权力的方式之一。”
时律了然。
他早在礼堂后看见了扛着长枪短炮的工作人员,应该是拍摄的记者。
此时,礼堂彻底安静下来,在座的都是有意签约新叶集团的人,当然想给梁总留个好印象,一时间,连交头接耳的人也没有了。
梁叙便开始介绍演讲。
他讲话语速不疾不徐,很是从容,偶尔有学生举手提问,问题略显刁钻,也被梁叙带过了,像是个控场能力极好的棋手,稳稳的把控全局。
从时律的角度来看,这演讲有点无聊,他对集团的业务和发家史都不感兴趣,只在梁叙调出招聘岗位的时候,才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一把抓住了面前的小屏幕。
66:“!”
对宿主来说,当系统显现时,是可以触摸的实体,但哪怕是最凶的萧绍,也没有这么抓过他。
66:“QAQ!”
禁言还在,它甚至不能骂宿主。
时律冷着眉目:“系统,你知道我是物理专业的吧?”
新叶集团主要业务是投资,这次招聘的岗位也是投资咨询类的。
让他一个无实习无项目无论文无背景的四无跨专业理工科选手直接裸面金融行业顶级集团,在搞笑吗?
看样子这信用卡是非逾期不可了。
对此,66表示:“小细节无伤大雅,就算你乱答,也一样可以进新叶。”
——在你之前还有个根本不会开赛车的,也混过去了。
66无法主动和宿主沟通,但宿主提出质疑时,66还是可以答疑解惑的。
由于无法沟通,它没法给宿主看剧本,梁叙一定会在诸多面试者中留下时律,不论时律的学历,成绩,能力,他留下时律的理由只有一个,时律的信息素和叶选的很像。
——和那支注入梁叙腺体的那管信息素很像。
虽然联邦建立了信息素帮扶项目,用来照顾那些失去伴侣的A/O,可梁叙如今表面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他在叶老爷子心中的定位却从未变过——一个给叶家延续香火的玩意儿,只是这玩意儿还算可心,他又没了儿子,才留在身边当个摆件。
这么一个东西,自然是不能接受医院取样,再注入陌生人的提取物的。
叶选死了八年,梁叙就忍了八年,没人知道,他忍的已经快疯了。
腺体的闷痛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让他精神衰弱,难以入眠,每季度一次的发情期更是地狱般的折磨。
这个时候,时律就是上天送来的礼物。
梁叙不是良善之辈,只要闻到时律的信息素,他便会开出极高的筹码,将时律困在身边,然后……物尽其用。
66无法解释更多,而台上,梁叙已经结束了所有演讲,他彬彬有礼致辞,而后坐了下来。
有人离场,而更多人是拿起简历,开始排队。
他们要将简历送到梁叙手上。
时律心道这大概是大集团玩的宣传花招,这里少说上千人,时叙是一封一封亲自看过去,还是随手丢给HR,谁又能说清楚。
66:“请宿主加入排队序列,并将简历亲手送给梁先生。”
“……”
时律不知道为什么66要强调亲手,但他还是站到了队伍最后。
前面的人一个个递上简历,和梁叙告别,和梁叙也始终微笑着,甚至欠身示意,挥手告别,有人想与他握手合照,梁叙也一一许了。
单论今天的表现,他似乎真如表面那样温雅无害。
不多时,前面的队伍日渐稀疏,排到时律到时,梁叙身边的秘书已经在收拾纸笔文件了。
看见时律,梁叙同样露出了温和的笑意,点头道:“同学,请您把简历给我吧。”
时叙垂眸,看向梁叙修长的手指,指腹白如暖玉,覆着一层薄茧。
他递出简历,两人指尖相碰,一触即分,而后礼貌离去。
谁也没注意到,指尖相碰的霎那,梁叙呼吸错了一瞬。
第149章 困局
梁叙按住简历,一时甚至忘记了放开。
时律偏头:“梁先生?”
梁叙的指尖微微颤抖,表面上却依旧平静,他对着时律微微点头,笑着肯定道:“很漂亮的简历。”
时律与他握手:“谢谢您。”
他并不将这话当真。
梁叙这种人,大概是会对着所有简历点头夸赞的,哪怕你写得和狗屎一样,他都能夸一句“很漂亮”,但夸归夸,并不影响他转身将简历丢进垃圾桶。
两人手掌相处,瞬息后又分离,时律起身离去。
而一直到他迈出大门,梁叙西装下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方才,他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雨后的,像是竹叶和苔藓的气息。
那是时律的信息素。
“耳机”给时律贴的抑制贴歪歪斜斜,信息素从抑制贴边缘逸散出来,丝丝缕缕,无可控制的沾染了简历。
对一般人而言,这点弥散的信息素微不足道,可对梁叙而言,却像是火星落入干柴,凉水落入油锅,他瞬间便止住了呼吸。
——这个年轻人的信息素和注射进他腺体里的那支足足有八分像。
梁叙曾很讨厌叶选信息素的味道,湿滑、油腻、阴冷又潮湿,像是回南天发霉的墙皮和地板,或是雨天下水道里抱团苟活的棕毛老鼠,透着腐朽糜烂的死气。
可面前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他的气息也像雨,却是森林里的雨,硬要形容的话,是空山新雨,让人联想到山涧涨水后潺潺的流淌,青石浸润后生长的苔藓。
很相似,却不同。
这正是梁叙需要的东西。
此时,最后一位同学已经交上简历,从大厅离开了,秘书收好了所有资料,从他手中接过简历:“梁总,我来拿吧。”
“噢,请稍等——”梁叙推了推眼镜,再次温和的笑起来,“这份简历很有意思,我想再看看。”
他不动声色的抽回了那张纸。
秘书略感诧异,这C大虽然是联邦最好的学府之一,但学生们都还初出茅庐,他们的那点成就在梁旭看来和幼儿园小朋友差不多,能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这么想着,秘书微微偏头,撇见了简历上的名字。
——C大经济系大四在读,时律。
这简历平平无奇,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如果说唯一的异常,就是右上角那张照片。
这是张略带学生气的照片,蓝底白衬衫,照片上的人眉目清俊,嘴唇偏薄,正平静的微笑着,即使以秘书挑剔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
他看向性别。
——ALPHA。
他们的总裁,扣下了一份ALPHA的简历。
*
时律正焦头烂额着。
C大是联邦最好的几所学校之一,相应的,校园占地面积极为广大,他跟着地图转了半响,才区分出食堂教学楼大致的位置。
饭点的时候,他在充值机器上悄悄刷了刷饭卡,机器叮咚一声,播报:“饭卡余额,3毛六分,是否充值?”
时律:“……”
三毛六分,一把葱都买不到吧。
好家伙,不但身上数十张信用卡逾期,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他在花坛坐下来,尝试从手机里扒拉出一个可以寻找救济的联系人,可原主的社交圈略显离谱,备注都是“张哥”“李哥”“王哥”等词汇,显得十分社会,时律犹豫片刻,还是没敢到处认哥。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好多年不联系的同学,他将通讯录翻到最下面,手指微微一顿。
这个号码的备注是:“妈妈”。
可是整个手机,没有父亲的电话。
时律手指悬停在最后这个按键上,却还是没拨回去。
他不太敢面对原主的家人。
可按灭屏幕时,手指不经意的一碰,便按了拨号。
时律手忙脚乱的想挂断,可下一秒,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
时律放下手机。
可真是破屋偏缝漏雨。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少年男女们挽着手臂进入食堂,他们言笑晏晏,花格裙子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而时律一个人坐在花坛边缘,捏着只剩下三毛钱的饭卡。
他翻了翻卡包,从最后一张信用卡里刷了几块钱进饭卡,买了张卷饼,在食堂角落坐着吃完,而后拿着文件夹走了。
这文件夹是离开时耳机硬塞过来的,里头打印了数十份简历,今日正值校园招聘会,有不少企业在广场中央支起了临时宣传棚,除了全职的,也有一些日结零工,勤工俭学一类,正给过路同学发宣传册。当然,比起直接在礼堂开会,十几台大灯打下来的新叶集团,他们便显得有些寒酸了。
当务之急,时律得先吃饭。
信用卡一时肯定是还不上了,也不急这一时,但做点学校里勤工俭学的项目维持生计还是不错的。
时律从宣传栏前绕了一圈,他如今身份尴尬,说是物理系,又没有学位,说是金融系,又狗屁不通,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干什么,想了想欠账的信用卡和3毛6的饭卡,时律顿了片刻,往角落走去。
角落无人看管,都是花里胡哨的海报,属于日结小零工,以及短期家教或者图书馆整理书的。
时律投了几个中长期的物理家教,又挑了些短期的,最后在一则启示上停下来。
“诚聘一形象好气质佳的在校大学生alpha伪装一日男/女朋友,带回家见父母糊弄相亲,价格800/日。”
800巨款!
时律可耻的心动了。
相比起性别,ABO世界AO卡的更死,如今AO平权,提倡自由恋爱,如果有omega不想相亲或者应付父母,可能就会找个临时Alpha伪装。
时律不知道这个,但从和耳机的对话中,他知道他是个alpha,且这工作日结八百。
他形象好气质佳,一米八往上的个子,身量又修长,学历也够,算是个当男友应付家长的好苗子,眼见时律当真开始抄录电话,俨然要拨过去的模样,66严厉道:“宿主,请立刻停止你的行为!”
小系统要厥过去了。
它飘在半空,往宿主的头上砰就是一下,然后横在海报前,用身体挡住宣传画:“请宿主严格遵守剧情,等待新叶集团面试,不可中途面试其他单位!也不可搞奇怪的兼职!”
到时候宿主被叶老爷子认出来,回归集团,要是被扒出来兼职给人当男友,这少东家的人设要不要了。
时律:“你以为我想啊?”
他一好好的大学生,现在都大四了,就等着写完论文去毕业旅行了,结果一睁眼欠了整整十八张信用卡,饭卡还剩3毛6,他再不打点零工,饭还吃不吃了?
他捏住系统,把它往旁边一丢:“一边去,挡到我看号码了。”
反正系统会飞,摔不死。
66被丢的七荤八素,又锲而不舍的飞回来,再次横在了宣传拦前,声色俱厉:“请宿主立刻停止,并等待新叶集团的面试!”
——晚了,时律已经将号码录入手机了。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有点无语:“不是,你真觉得梁叙看得上我?新叶看得上我?梁总说不定已经把我简历丢了吧。”
时律又不是没当过实习生,他给梁叙递简历时看了一眼,原主并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学生,简历下半部分大片空白,项目也都是一些缺乏含金量的课程作业,这样一分乏善可陈的简历,别说行业顶级集团,中上等级的也进不去。
再说了,就算梁叙眼睛有问题,到时候一面试,时律连金融的基本概念都不知道,也照样会被刷下来。
66:“看得上啊!必须看得上啊!”
——怎么可能看不上,你可是少东家!而且梁叙怎么可能丢你简历,他喜欢你信息素喜欢的要死!以后梁叙都要在你手下被虐的好吗!你还要把他绑在床头酿酿锵锵,还要故意不给他信息素熬着他,还要逼得他剜掉腺体远走国外的好吗!
但是受禁言限制,66多余话一句也说不出,只能机械重复:“请宿主立刻停止,并等待新叶集团的面试。”
时律不以为然:“好吧,我等,如果新叶面我我肯定去行了吗?”
话虽如此,时律暗暗叹气,心道这系统哪里来的愣头青,除非梁叙脑子进了水、神经出了问题,否则那么多简历不要,非收他的。
这简历能进新叶集团,时律就相信母猪会上树。
他把横眉怒目的小系统抓回来放到肩上:“多个备选也不错啊,万一没过呢,还能兜底。”
他得先把饭吃上。
时律一点罪恶感都没有,现在谁找工作不是海投,多的一天投两三百份简历的都有,他不明白为什么66反应那么激烈。
66:“……”
强调完主线任务,它又被禁言了,也没法和时律说清楚他其实是个流落民间的“皇太子”,只得再次用冷冰冰的电子音:“请宿主注意今晚的电话。”
投了一圈工作,时律回了宿舍,耳机是夜生活丰富的同学,并不在房间,此时只有时律一个。
他将剩下的简历放回书桌,翻了翻原主的课本,翻到一半,手机铃声响起。
趴在桌上的66瞬间精神起来。
它看着宿主走到阳台,接起了电话。
时律:“对,我是时律,是我投的简历。”
66得意起来。
——看吧,我就说,肯定会过……
“啊,我不是物理系的,我目前是经济系的,但是请您相信,我的物理绝对不比本校物理系的学生差,应对起高中物理也肯定得心应手,对对,嗯,我性格蛮好的,有耐心,不会轻易发脾气,应该可以和您的孩子相处愉快,嗯,我可以试讲,您定个时间……”
66:“???”
这个时候,它敏锐的捕捉到,另一个电话试图打入了手机。
66:“!!!”
它冲过去,啪唧一下按住结束通话,强制宿主转接另一个。
时律便转头看它,眼神阴恻恻的。
66心虚的飘走了。
时律:“系统,要是我明天吃不起饭,我就把你炖了。”
这玩意看上去是电子的,不知道能不能泡水。
他接通电话。
甜美的女音响起:“您好时先生,恭喜您通过我司投资咨询部简历的初筛,我们将在本周六下午安排群面,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参加?”
第150章 签约
甜美的女音响起:“您好时先生,恭喜您通过我司投资咨询部简历的初筛,我们将在本周六下午安排群面,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参加?”
时律:“……”
还真过了?
他有点牙酸:“参加。”
66蹲在一边,不停的用屏幕敲宿主的头,咚咚咚的,憋了满肚子的话想说。
“傻叉宿主!叫你不相信系统!我就说了肯定会过的!我可是专业的!我手里有剧本的!”
可事实上,它只能操着机械电子音,毫无感情的提示:“请宿主好好准备面试。”
时律人都麻了。
不过还好,这初筛过了,他这面试是准备还是不准备?
准备的话,从哪里开始?
他眼神飘忽的看向书桌上几大本经济学课本。
今天周四,也就只剩下两天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律拿出了备考期末考试的架势。
他悬梁刺股,呕心沥血,就这么学了两天……依旧什么也不会。
妄图用两天时间掌握别人四年的内容,也太天方夜谭了。
可既然到了这步,也没什么退路可走,时律刷爆了仅存的信用卡,从学校商业街租了件不算太合身的西装,还吹了头发。
西装纯黑色,均码尺寸,腰部放量略大,裤腿胳膊短了一截,好在肩宽是正合适,时律穿了件白衬衫打底,再系好衣扣,望镜子一照,镜中人身姿挺拔,骨肉匀称,头发服帖的背在脑后,眉骨鼻梁都高挺俊秀,是很高挑出彩。
66在心中暗搓搓打分:“这个宿主穿西装很好看,嗯,和白某一样好看。”
时律便穿着这么一身,去了新叶集团大楼。
他的学校坐落于海城郊区,距离大楼两个小时公交,从公交下来时,离面试还有半个小时。
公交人挤人,将衣服蹭的歪歪斜斜,他在集团卫生间略作整理,又往头上抹了点水定型,最后才进了房间。
这是间越二十人的小型会议室,四面是双层中空的磨砂玻璃幕墙,桌椅呈环形,时律到时,已经坐了一半人。
他找到自己的名牌,坐了下来。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资料,有些人看纸质有些看电子,不时小声默念,很是紧张的样子。
时律干坐了一会儿,也默默掏出手机,开始看……经济学基础。
不多时,会议室大门一声轻响,几个面试官走进来,而最后一个进来的,居然是梁叙。
时律略感诧异,他没想到梁叙会参加校招面试,旋即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他来。
梁叙依旧银框眼镜,衬衫马甲一丝不苟,连头发都是精心打理过的模样,嘴角带着温和却疏离的微笑。
他在时律对面落座,视线从时律面上一扫而过,示意道:“请诸位开始吧。”
会议室大屏显示出要辩论的题目,而几乎是文字打印出的瞬间,就有人抢白开场。
能坐在这里的个个都是精英,群面又是极其需要自我展现环节,一时间,会议室里七八个人同时开口,吵的如同菜场,他们语速极快,各种专业词汇连珠炮似的往外甩,时叙最开始还尝试听,到后来,便放弃了。
他开始盯着面前的水杯发呆。
梁叙的秘书给每个人倒了茶,汤色清亮,口感润且甘冽,哪怕时律不懂,也知道应该是贵的。
用这么名贵的茶招待实习生,新叶果真财大气粗。
一时间,场上纷乱复杂,几个面试官不时记录,想在分析优劣,而时律和梁叙一言不发,倒成了最稳坐泰山的人。
期间,梁叙隐晦的观察着对面的青年。
他虽然需要一个稳定的信息素来源,但此事兹事体大,绝不能让叶老爷子和他的眼线察觉,而且他也不愿意再找一个类似叶选的人物。
好在虽然信息素相似,时律的气质却和叶选截然不同,他尚且青涩,但正装下面的身体却足够匀称修长,盯着茶叶发呆的样子也挺有趣,相比起个别候选人明明不知道却硬要回答的模样,时律率真许多,他并不讨厌。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时律敏锐觉察倒不对,皱眉看了过来。
梁叙依旧是温和平静的模样,他对着时律点头,自然而然的移开视线,去看其他人,就像考官正常评估着候选人一样。
半个小时后,群面结束。
梁叙起身,对候选人点头致意:“感谢诸位前来,请稍等片刻,我们会立马公布面试结果。”
会议室再度安静下来。
时律全程重在参与,已经打算走了,群面是二十进二,十分之一的比例,场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怎么也轮不到他。
又过了而是二十分钟,考官进来点了两个人,祝贺他们通过,果然没有时律,他起身离开,又在门口处被人拦住了。
来得是张平,总裁特助,他带着时律拐入一旁单独会议室,而后道:“很抱歉先生,您的水平无法达到我们集团的要求,若你同意,我可以直接为您多增设一个岗位,您看如何。”
时律眉头一跳:“什么?”
张平:“但是,我有一个附加条件。”
会议室房门锁死,白纸黑字的合同摆在时律面前,签字笔放在他的右手,而总助张平坐在他对面,与他一条条陈述条款。
“我会为您提供工作,在校期间,您可以实习生的身份在新叶投资部门实习,也能正常转正。”
“与此同时,每月我会向您支付十万元的额外报酬,用以覆盖生活所需。”
“其余福利与公司一般员工无二,享有同样的带薪休假和保险服务。”
“……”
条件太优厚,反而显得有鬼了。
时律:“……你的附加条件到底是什么?”
张平:“我需要你每个月,给一个Omega提供临时标记。”
梁叙身份特殊,不宜被时律知晓,签约过程全程由张平出面。
说完,张平打量着时律的表情。
信息素和腺体都是极私密的部分,平时保护在衣领之下,贸然向一位alpha索要标记要求是种冒犯,等同于包养或者卖身协议,而Omega包养alpha更是遭人诟病,alpha会认为这伤害了他们的自尊,时律很有可能生气。
但时律的没有愤怒,他高高挑起眉头,表情十分古怪。
如果张平足够了解他,就会发现时律的表情大概是:“就这?”
时律知道临时标记,大概是用牙咬一下陌生人的脖子,将信息素注入进去。
他可没有本土居民那么看重腺体和信息素,对他来说脖子就是脖子,信息素大概是□□,每月咬一下陌生人的脖子就能挤进行业顶级集团,其余接触一律没有,这还要什么自行车?
时律心想:“要不你再提点别的要求吧,比如让其他人也咬一下我,不然这钱我拿的良心不安。”
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利落的拔开笔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张平见状松了口气,将合同放好,拉开会议室大门:“来吧,我送你回学校。”
时律上了他的车,又问:“为什么有一位Omega每月需要标记。”
张平扶住方向盘的手一顿:“我……我有个表弟,年轻时,嗯,年轻时被渣A深度标记,然后渣A他……他跑了,如今急需替代信息素,而你的味道刚好符合要求。”
他隐去前因后果,语焉不详,但时律也不在意,他只在乎能不能拿到工资,于是问:“第一次工作在什么时候?”
张平:“今晚十点,镇海酒店29层总套,我把房卡给你。”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必须10点整,一分也不要早来。”
语调颇为郑重。
时律眉头一跳:“好。”
*
几乎是同一时间,乔四替梁叙拉开车门,他微微欠身:“梁先生,家主请您回今晚回老宅吃饭。”
梁叙面带微笑:“我知道,不劳您替我开车门了,有劳了。”
和与张平等人说话时客气疏离的模样不一样,梁叙嘴角僵硬,笑意虚浮在脸上,而乔四回头看他一眼,也咧开了嘴,露出一口黄牙:“您不必如此客气。”
他大约五十出头的年纪,一双吊眉三角眼,颧骨高凸,脸颊瘦削凹陷,牙齿里全是烟酒渍,一副极其不好惹的模样。
这人年轻时就认叶老爷子当大哥,也是道上混的,早先年走南闯北,肚子给斜砍了一刀,身上也落下了不少暗伤,后来留在叶家老宅当司机,但和叶老爷子有过命的交情,说是司机,却比梁叙重要的多,更像老宅的主子。
梁叙:“您说笑了。”
他的手指平放在膝盖上,无声的收紧了。
后颈滚烫发热,头脑也略显昏沉,今夜本该是他的发情期,但时隔多年,梁叙很熟练的将一切不适忍耐下来,稳稳坐好了。
叶家规矩繁苛,比如不能翘二郎腿,坐着要挺直腰背,乔四不时抬起眼帘看一眼后视镜,梁叙全程平坐着,目光落在膝头,不曾向外看上一眼,木偶般泥塑似的。
乔四便收回视线,不再看了。
——叶老爷子的手段,再烈的性子到了他手下,都是听话的,梁叙刚来时不服管,现在听话了小八年,从未出过岔子,今后想必也将这么听话下去。
车从新叶集团总部使出,颠簸过大半个海城,上了城南盘山公路。
山是未开发的野山,路在地图上没有标注,入口处设立铁门,有保安警戒,属于私人宅邸,绕过郁郁葱葱的森林,乔四一脚刹车,停在了老宅门口。
老宅是典型的西式庭院,花园四四方方,中间一个圆形喷水池,小天使光着屁股拖着水壶站在喷泉高处,而花园后是一栋规整的四方建筑,外墙用棕灰色大理石,门口两根罗马立柱,看着庄严又肃穆。
梁叙微不可查的吸了口气,推开了厚重的房门。
瞬间,他便换上了惊喜愉悦的表情:“父亲。”
虽然惊喜,可梁叙的脚却纹丝不动的踩在玄关地毯上,连侍者在他前方放好拖鞋,梁叙也权当没看见。
叶老爷子躺在窗前的藤编躺椅上,掀开眼帘看他一眼:“进来吧。”
梁叙这才脱下皮鞋,换上了轻便的拖鞋。
他将西服外套拿下理顺,叠成方块,而后才递给侍者,旋即将手机也一并交了过去,走到了叶老爷子面前,单膝半跪在了他的躺椅前,轻声问:“这个点了,您怎么还没用晚饭?可是新来的厨师不合胃口?”
叶老爷子将膝盖上的毯子掀了起来:“一时没胃口,不过也该吃了,梁叙,你一起来吧。”
叶家的餐桌是一张长条形状方桌,足足三五米,也老爷子和梁叙分别在餐桌两端落座,侍者将一道道菜式端上来。
叶老爷子讲究饮□□细,每盘菜都只有碟子大小,一口的量,种类却又七八盘,梁叙掀开盖子,便是一顿。
今日的晚餐有道辣菜,牛腩里切着小米辣。
发情期的Omega最好饮食清淡,忌食辛辣发物,这道菜即辛辣又是发物,而梁叙本就忍的难受,他身体发热,胃也一阵阵的抽搐,脊背上的冷汗将衬衫打湿一片,连发尾也泛着水光,西裤底下笔直的腿微不可察的颤抖着,这时候吃这道菜,是雪上加霜。
可梁叙迟疑片刻,还是夹起了牛肉,面带微笑的吃掉了。
那点迟疑被叶老爷子看在眼里,他放下筷子,掀起眼帘,浑浊的眼球看过来:“又是发情期了。”
梁叙垂首:“是。”
叶老爷子便摆手:“将他的牛肉撤了吧。”
等那小盅消失在视线中,梁叙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叶老爷子继续吃菜,勺子将汤盅撞的叮当作响,他没看梁叙,将汤喝完后又擦了擦嘴,嘱咐道:“底线是什么,你知道的。”
梁叙平静:“父亲,我知道的。”
不去医院,不匹配信息素库,更不尝试注射信息素。
只一个字,忍着。
叶老爷子不咸不淡:“知道就好,你这位置是我给的,我想收也很容易。”
“……是的,父亲。”
他们没再说话,平静的用完餐,又聊了聊公司业务近况,等到九点出头,老爷子挥挥手:“走吧。”
梁叙松了口气:“愿您好梦。”
他拎上西装外套,从大门出去了。
乔四将他送到主路,而张平早在路边等候,梁叙坐上车,车窗摇上隔绝视线的瞬间,他不可抑制的扣住了后颈,指甲用力到要陷入皮肤。
烫,麻,痒,难受的几欲让人将它整个剜下。
他克制住急促的呼吸:“张平,事情好了吗?”
张平将速度飙到120码,疾驰过长街:“搞定了,时先生签了协议。”
“好。”梁叙艰难的从嗓子中拧出几个字:“去……镇海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