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误会
当初建立研究厂的时候,滕时原本只是想要一座纯白色的厂房,里面配上最高精尖的设备,用最专业的地方做最专业的事。
但是后来他来研究厂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在这里过夜,于是为了不打地铺,他在这里搭了床。
滕时真是无比庆幸当时的决定。
如果没有这张床,他现在可能会狼狈地躺在地上。
滕时强撑着坐起来,后背靠在了白墙上。
他仰着头喘息着,冷汗淋漓的脖颈因为过分白皙,而显得有种脆弱的感觉,右手紧按着腹部,力道太大甚至指尖都在轻微发抖。
蒋洲成已经走了,但是他的“眼睛”还在,厂房里的隐蔽处肯定藏着他的摄像头,这个变态不会错过观察“作品”呈现的机会。
厂房AI的报警系统功能也被禁用了,手机也打不出去。
滕时闭上眼,蒋洲成就是要等着奚斐然来,躲在暗处亲眼看这出好戏。
“妈妈,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坏人呢?”小男孩好奇的坐在秋千上晃荡。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过得幸福。”母亲温柔地看着他。
“他们的爸爸妈妈不会保护他们吗?”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法控制的事情。幸福是一种奢侈,不是人人都有的,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的幸福。”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如果我遇到了坏人怎么办呢,我可以把我的幸福分给他吗?”
母亲愣怔了一瞬,然后眼底就带上了担忧:“幸福没有办法共享,阿时,不要尝试治愈坏人,如果遇到了坏人,我希望你避开。”
这是印象中母亲少见的用严肃的语气说话。
小男孩思索了一下,用很小的声音提出疑问:“如果避不开呢?”
……
忽的,疼痛突然下移,剧烈的绞痛猝不及防,仿佛如同肠子被绳索猛的捆死勒紧。
滕时的手指猛的攥住了小腹的衣服,痛苦地弯下了腰,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床上,只用一个手肘支撑住身体的重量。
“嗯……”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一个声音,俊美的眉眼紧蹙着,然而汗水还是顺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到床单上。
监控视频那头的蒋州成简直血脉喷张。
青筋几乎一路从滕时锁骨蔓延至颈侧,他修长的指尖在床单上拼命收紧,几乎把拳头碾进腹腔深处,显现出一种极度痛苦又克制的感觉。
没有人能懂这一幕对于蒋洲成的致命吸引力。
滕时的痛苦是他造成的,他因为自己而痛不欲生,一袋小小的药就让无所不能的、高岭之花一般的美人被折磨到几乎破碎,这样的心快-感没有任何一种快乐能比拟。
如果说蒋洲成刚才还是只兴奋而已,现在就是狂热到如同火山爆发,简直恨不得现在立刻冲回去亲自欣赏这幅美景。
“叫啊,叫出来啊。”他痴迷地对着屏幕低声喃喃。
然而他终究是克制住了,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默默等待着。
更刺激的还在后面,蒋洲成的嘴角勾了起来,他等着。
*
高速路上,出租车踩着限速在夜色中疾驰而过。
“师傅!麻烦再开快点!大半夜的路上都没人!您超个速也没事!”奚斐然坐在后排抓着前座司机的椅子。
“哎呦小朋友你说得倒轻巧,看到监控了吗,拍到一次扣两百,还要扣分呢!”
啪,一沓鲜红的百元大钞拍在了副驾驶的凳子上。
“这里有一千。”奚斐然急道,“十分钟内到,再给一千。”
空旷的高速路上,出租车瞬间化作黄绿色闪电,一骑绝尘地扑向了夜色深处。
八分钟后,奚斐然把自己攒了两个多月的零用钱,还有从滕时抽屉里抓来的大几百,全都给了出租车司机,然后冲下了车。
他听说过滕时的这座厂房,但是从来没有来过。
纯白的厂房就像一只来自外星球的巨大箱子,又像是诺亚的方舟,非常有存在感地伫立在夜色中,造型极具现代化特点,简单却足够吸睛,很符合滕时本人的风格。
厂房前面有一辆空车,奚斐然认出来那是滕家的车,司机正倒在车前面的空地上,应该是被打晕了。
奚斐然顾不上停留,一路狂奔进研究厂,平日里需要密码开启的大门,此时轻而易举就在他面前打开。
奚斐然边跑边叫:“滕时!!”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厂房里,回音中仿佛有什么异响,细听竟是人的喘息。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奚斐然一眼就看到了捂着肚子倒在床上的滕时,那一刻他心跳都停了,猛地扑过去扶住滕时的身子:“你怎么样!”
滕时倒在床上左右辗转,汗水遍布全身,看见他,虚弱地摇了摇头。
他漂亮的容颜全是痛色,双手死死掐着小腹,甚至疼得说不出来一句话。
奚斐然也不知道那是“没事”还是“不行了”,立刻从口袋里摸出刚才拿到的解药。
“那个蒋洲成的变态给我寄了个小盒子,里面有解药,我拿到了!”
解药在小瓶子的瓶口打转,倒了半天却怎么也不下来,奚斐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情绪随着肾上腺素的消散,后知后觉地蔓延了上来。
奚斐然发现自己最先上来的情绪是害怕。
他看着滕时苍白如雪的面容,只觉得被莫大的恐惧裹挟,怕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如果不是切身经历,旁人永远不会明白,失去父母造成的安全感缺失有多巨大。
有父母的时候,你可放心大胆地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犯错也无所谓,因为你知道你的身后有无条件支持你的父母。
就算你捅了天大的篓子,再狼狈,只要转身跑回家,喊一声“妈”,叫一声“爸”,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从父母死去的那一天起,奚斐然的后盾消失了,他成为了这世界上孑然一身的独立个体。
没有人再接住他,他失去了所有的底气,做错任何事都有可能万劫不复,只能如履薄冰地活着。
而就是这个时候,奚斐然看清了滕时的真心,这简直是救命的灯火,滕时的关照弥补了父母离开留下的空缺,即便不可能完全一样,但奚斐然知道,有人会接住他了。
这种信念带来的安全感,是他每夜可以安睡的唯一原因。
滕时不只是房东、饲养员,他是另一种不可磨灭的特殊存在,是安全感的来源。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不开滕时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滕时出事他要怎么办。
“蒋洲成给了我两个选项,我选择了解药,我这就给你……”奚斐然急促地呼吸着,拼命地往手心里晃,情绪几乎崩溃,“靠!为什么倒不出来!”
忽的,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狂躁的内心仿佛被那温度一下子降了温,奚斐然双眼发红地看向滕时,后者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没事的……”滕时虚弱地颤声道,“慢慢来……”
狂跳的心脏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下一秒,蓝色的小胶囊终于滚到了手心里。
奚斐然立刻抓来一瓶矿泉水:“解药来了,张嘴!”
他扶起滕时,本以为滕时会立刻吃掉,却没想到滕时停住了,看着他手心的小胶囊,许久都没有动作。
“快吃啊滕时,吃了就好了!”奚斐然心急如焚,还以为他没听清这是什么,“这是解药!”
滕时虚弱地抬眼看向他,那一瞬间,奚斐然似乎觉得那凝望着他的漆黑眼底闪过一抹非常复杂的神色,然而那只是一瞬,下一秒,滕时一低头,吃掉了他掌心的解药。
奚斐然猛地松了口气。
滕时躺回床上,不动了。
“好些了吗?”奚斐然轻轻地问。不知道是不是心作用,吃下药片的瞬间,奚斐然就感觉滕时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恢复了血色。
滕时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他看起来太虚弱了,睫毛轻轻颤抖着,仿佛来自外部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吹散似的。
奚斐然想要去按他的小腹帮他揉,然而抬起手时却顿住了,滕时腹部的衣服已经被扯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掀起的衣服下面隐约能看到被按得青紫的皮肤。
奚斐然的心脏都在颤抖,久久不敢落手,总觉得自己稍稍一碰,就会给滕时带来更大的痛苦。
然而就在这时,滕时却忽的动了。他喘息着,身子先是微小地移动了方向,然后缓缓地,靠在了奚斐然的腿上。
奚斐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滕时很轻,身上带着淡淡的奶糖味道,他像是一只精疲力竭的猫,在最虚弱的时候终于展露出矜持的亲近,柔软得让人心疼。
奚斐然心里丝丝缕缕地痛起来,许久,终于轻轻抬起手,把滕时搂进了怀里,掌心伸入衣服下面,按在了那平坦的小腹上。
“谢谢。”他听到滕时低声说。
是在感谢自己选择了解药吗?
奚斐然垂眸揉着:“如果是我中毒了,你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的,不用谢。”
他吸了吸鼻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让你中毒的……是我的巧克力吗?”
滕时湿漉漉的睫毛轻微一颤。
“你晚上没怎么吃别的,就吃了两块巧克力,肯定是。我当初做巧克力的时候在外面遇到过一个瑞斯利安的同学,当时我就觉得他有点奇怪……”奚斐然努力保持冷静,然而声音却越来越紧,到后面几乎说不下去了,情绪再次游向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我非要给你做巧克力,你也不会……”
滕时:“如果你不做巧克力……蒋洲成也会用其他方式通过你来害我……”
他的嗓音似乎真的比刚才恢复了一些气力,挺起来有种虚弱的磁性。
“不用自责,变态的是他,又不是你……”
他永远那么智,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似乎永远都不用担心被他误会,即便是在他最痛的时候。
奚斐然忽的有点想哭,继而又感觉到了愤怒。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害滕时,滕时这么好的人,应该被所有人爱护和珍惜。
奚斐然:“我们报警吧,他就是个疯子!让警察来抓他!”
滕时轻轻摇了摇头:“找不到证据的。”
“那难道就让他逍遥法外!?”
“以后他会付出代价的。”滕时轻声说,视线凝望在奚斐然身上。
奚斐然对上那视线,心里忽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总觉得滕时的眼神里有种像是惋惜的情绪,好像有什么即将失去,再也回不来的感觉。
奚斐然:“怎么了吗?”
“没什么,”滕时虚弱地笑了,“我只是,忽然有点想吃冰淇淋,天冷了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奚斐然不解他为什么大冬天的忽然想吃冰淇淋,却还是点了点头:“回去我让后厨准备,不过你得先调养好身子。你的手机在哪,我去叫人来接咱们,这个蒋洲成真是有病,莫名其妙给你下毒,又莫名其妙让我做出选择给我添堵,他到底什么目的啊……”
奚斐然话音未落,却忽的听到怀中一声痛苦的呻-吟。
“呃!”
滕时忽然猛地双手交叠压进小腹,整个人蜷缩起来,用力到后背蝴蝶骨都绷出了轮廓。
“怎么回事!”奚斐然魂飞魄散,扑过去按住滕时的肩膀,“又肚子疼?不是吃了解药了吗!”
小腹里忽然升起史无前例的剧痛,仿佛被利刃生生剖开了肠脏,然后又开始用锋利的刀片凌迟!
滕时瞬间脸上就没了血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就滚落了下来,捂着小腹痛苦的挺起腰,腰腹的线条紧绷到极致,又重重的落下:“呃啊……好疼……”
奚斐然:“滕时!!”
毒素被加倍催化,肠子瞬间剧烈痉挛,带来生不如死的剧痛,滕时双手死死掐着小腹翻滚向左边,又辗转向右,痛的俊美的容颜都扭曲了,修长的双腿蜷缩又蹬直:“呃!……啊……”
奚斐然急得脸色都变了:“滕时你到底怎么了!滕时!!”
颤抖的呻-吟从喉中溢了出来,剧烈的疼痛正在小腹中天翻地覆地炸开,如同万箭齐发,滕时用尽全力压住腹部,几乎能摸到肠子剧烈痉挛的凸起。
“解药……有问题……”
滕时一把紧抓住奚斐然的领口,声音剧颤:“你选了录音笔……给我的解药,是假的……”
下一秒,灭顶的疼痛终于彻底爆发。
很久很久以后,奚斐然依旧记得这惨烈的一幕,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多深的阴影,以至于之后只要滕时一肚子疼,他都紧张得几乎要同步心肌梗。
“呃!——”
滕时在床上剧烈的翻滚挣扎起来,痛的把腹部的衣衫彻底撕裂,双腿拼命地在床上乱蹬。
“疼死我了……肚子……唔呃!”’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我明明选的是解药啊!!”
那是奚斐然第一次听到滕时惨叫,那是痛苦到极致无法控制的惨叫,奚斐然扑上床想要按住他,却被剧痛中的滕时直接掀翻。
床铺都几乎被踹烂,滕时捂着肚子左右辗转,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腹部和床单,痛到极致的时候甚至抓起一旁的摆件想要往肚子里捅。
奚斐然拼死夺了下来,然而下一秒滕时痛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整个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依旧只按着肚子,力道之大几乎把整只手都抓进小腹,像是要穿透皮肤把肠子掏出来。
“滕时!!”
奚斐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拨通的救护车的电话的。
他记得自己打了很多通,前面的二十多通无论怎么打都打不过去,直到不知多久之后,滕时痛的连惨叫声都弱了下去,电话忽然通了。
嘀唔嘀唔——
救护车疾驰向医院,奚斐然浑浑噩噩地坐在救护车里,看着救护人员紧急给担架上的滕时戴上各种仪器,注射各种液体。
“你是病人家属吗?”
“振作一点小朋友!你是家属吗!”
“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你家大人呢!”
都怪我……都怪我……
解药怎么会是假的呢?我明明都没有要录音笔啊,为什么会是假的……
如果不是我非要给滕时做巧克力,如果不是我擅自去外面做,又怎么会被人下毒,滕时又怎么会经历现在的痛苦……
“我不是家属……”奚斐然面如土色地摇头,心脏仿佛被刀捅刺进去,挖掉了一大块血淋淋的肉,痛得血肉模糊,“我……我给他的家属打个电话……”
他颤抖地翻找刚才用过的手机,却忽的被担架上的人抓住了手腕。
奚斐然像是被电打了似的,震惊的看向病床上的滕时。
比起之前的抓手腕,这次的抓几乎只能算是搭,滕时的掌心没有一点力气,嘴唇上全是被咬出来的血痕。
他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了,几乎是撑着最后力气和他说话:“奚斐然……”
被叫名字的一瞬间,奚斐然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一把抱住了滕时的脖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滕时几乎气息都要断掉,医务人员想要阻止他说话,却被滕时摇头阻止了,他在奚斐然的耳边,艰难地一字一字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解药是假的……”
奚斐然不可置信猛地抬头:“什么!”
“我吃下去,是为了做给蒋洲成看……误会你,也是做给他看……”滕时虚弱地笑了,仿佛雪地上绽放开的清冷沉静的花,“现在远离了摄像头……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我早知道,你选的就是解药……”
奚斐然疯狂摇头:“我不明白!”滕时的呼吸都很艰难:“以我对蒋洲成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把真解药给你……他的快-感,就来自于让我和我身边亲近的人反目,产生误会……所以所谓的解药,一定是假的……”
奚斐然:“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点破,为什么还要顺着他玩下去!”
“因为我了解他……”滕时的脸上痛苦的表情闪过,事实上,他已经在昏迷的边缘,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如果这次直接识破……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另找机会坑害你……与其将来措手不及,不如这次将计就计……”
这次是蒋洲成对于他让滕禹揍他的报复。
滕时真的太了解蒋洲成了,报复不成对于蒋洲成的挫败感是致命的,会让他的阴狠成倍增长。
如果这次陷害奚斐然失败,那他下次的招数绝不可能还是小打小闹的下毒,很有可能会直接是杀招,蒋洲成舍不得杀自己,那他的暴戾和嫉妒只能发泄在奚斐然身上。
坏人避不开怎么办,那就迎上去。
摸清对方的底牌,择机反扑。
奚斐然哭得止不住:“可是……可是你的身体……”
蒋洲成说了伤害是不可逆的!滕时的胃肠道都会被永久损伤!
滕时想要摸摸他,却抬不起手:“没事的……”上辈子已经习惯了。
只是可惜,还想吃一次冰淇淋了,以后这肠胃,怕是没机会了……
“叫滕禹来……”滕时强撑着嘱咐,“就说是食物中毒,别提蒋洲成……”
他其实还想说些其他,然而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下一秒,终于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第72章 珍妮
十几公里外,蒋宅。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的屋子里只有屏幕亮着,鼠标拖动进度条到最前面,按下播放。
视频中痛苦的呻-吟声立刻响起,磁性的嗓音被剧痛折磨得几乎破碎,蒋洲成的眼睛里倒映着莹白色的光,眼底的痴迷几乎华为实质。
“真是完美啊。”
足足欣赏了十几遍滕时被毒药折磨的录像,蒋洲成终于意犹未尽地最小化了窗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u盘。
这是他刚才从滕时的电脑里拷贝下来的资料。
滕时的厂房中间那俩长相奇怪的车让他非常在意,那东西不像任何他之前见过的车子类型。
以滕时的高智商和创造力,蒋洲成有足够的由怀疑,那是某种新型运输工具。
“又在研究什么宝贝啊。”
蒋洲成舔了舔嘴唇,不紧不慢地将u盘插到了电脑接口里。
接口连接的一刹那,屏幕当中立刻跳出了一个窗口:
Edaminuq计划,是否启动? 是否
蒋洲成勾起唇角,鼠标移到“是”,毫不犹豫地点下。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进度条,从0朝着100%飞速滑动,几秒钟后就到了80%。
不知道为什么,蒋洲成兴奋跳动的心脏忽的停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把鼠标移到了取消键上。
然而下一秒,进度条直接冲到了100%,屏幕忽的卡住,紧接着,桌面上所有的文件夹一个个飞速消失!
“操!”蒋洲成骤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病毒程序!是假的!
滕时正在把他电脑上的所有一切全都删光!
“停下!混蛋!!”
这台电脑是他的常用电脑,包括各种实验数据和他各种变态的收藏。
蒋洲成扑过去疯狂敲击键盘,然而电脑就像是疯了一样,无论他敲击什么都毫无反应,甚至登陆了他的云盘,开始删除他的云端数据!
“操操操!!!”蒋洲成狂叫着砸了键盘,眼睁睁看着他所有一切全都被抹掉,包括今晚刚录下来的视频!
桌面上终于空无一物,最后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Edaminuq计划
蒋洲成暴怒喘息着,目眦欲裂地看着这行字在他的面前放大,带着嘲笑的意味,背景缓缓显示出一个中指的图形,文字顺序紧跟着颠倒,变成了:qunimade
去你妈的。
哐!
水壶猛地砸烂了显示器,屏幕碎片散了一桌,蒋洲成保持着扔水壶的姿势,剧烈喘息着,额头上青筋几乎破皮而出。
好啊,真好……
许久,蒋洲成终于癫狂地笑出了声。
滕时,我们的交手才刚刚开始。
*
滕时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以至于醒来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一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床头徐徐飘着白眼的香薰机,耳边传来AI温柔的问好声:“早安,滕先生。”
“几点了珍妮?”滕时按着胃有些艰难地坐起来。
昨晚好像又熬夜做项目了,他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睡衣都没换,看样子应该是忙完简单洗漱一下倒头就睡了。
“十点了,今天是休息日,您可以多休息一会儿。根据您的身体体征来看,您正在胃痛,养胃早餐已经给您准备好,胃药在旁边,和早饭一起吃就行。”
滕时揉着隐隐作痛的胃走进卫生间,刷完牙洗完脸出来,就看到AI机器人已经通过传送带把食物放到了他房间的桌子上。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滕时坐在窗边,宽松的T恤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上,隐约露出了漂亮的锁骨。
他左手按着上腹,右手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养生粥,面前的玻璃上自动出现公司的最新消息。
滕时一边吃饭一边查阅着,最后才想起来吃药,把药片丢进嘴里,就着温水咽了下去。
“您的私人医生梁医生发来消息。”玻璃电子显示屏的一角弹出一条消息。
“说什么?”
“梁医生说又到了您该检查的时候了,问您今天方不方便过去。”
滕时双手交叠按在胃部,微微向后靠在了椅子里,胃药的效果很慢,胃里还在疼,食物艰难地消化着,让胃部一阵阵发紧。
他的胃已经很不好了,医生甚至警告他,如果再经常熬夜和喝酒应酬,很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甚至胃癌都是有可能的。
这个时代,科技已经进步到了非常厉害的程度,但癌症还是没有被攻克,只能被控制。
滕时:“不想去,推了吧。”
去了查出问题,无非也就是多几种药而已,胃病这种慢性病无解。
珍妮劝他:“您上次去已经是两个月前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还是去吧,查一查自己也安心。”
滕时笑了笑,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AI有些过于智能了,几乎有些像操心过度的亲人,他的脑海中闪过某些模糊的影像,终究还是没忍心拒绝:“那好吧,约下午四点。”
珍妮立刻:“好的。”
听上去竟好像有些开心。
滕时换好一身西装,正准备出门,忽的听到太阳穴的AI又轻声叫他:“先生,今天休息日,还是要去公司吗。”
“嗯,处一些事情,有什么其他事吗。”
“也没什么,”珍妮温柔地说,“只是今天是您的生日,我想第一个祝您三十岁生日快乐,希望您以后一直都好。”
滕时推门的手顿住了。
三十岁,如果不是AI提醒,他甚至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对了,您今天想要怎么庆祝呢?看您的今日计划一直排到晚上八点,之后好像没有安排活动,需不需我帮您请人来。”
请谁来?
阿槿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自己的家人?
……滕禹这个月正因为一个项目跟自己争得你死我活,滕玟前不久一个嫁祸差点害自己被警察调查。
偌大的别墅里安安静静,只有香薰机微不可查的吹气声,各种电子设备的声响,构成了滕时工作以外生活的全部声音。
“不用安排了,”滕时垂眸,“今晚帮我做一碗长寿面就好。”
当晚滕时忙到晚上快九点才回家。
这一天里他解决了公司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问题,在一个国际科技论坛上作为特邀嘉宾录了个面,被电视台采访,还见缝插针地去检查了一下身体。
一回到家,他就扯掉领带丢到一旁,仰倒进了沙发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先生,您回来了,”珍妮在他耳边柔声问,“现在吃面吗?食材我都准备好了,面下锅一煮就行。”
滕时的手臂搭在眼睛上,没有说话。
“先生?”
“我不想吃面。”滕时低声说。
珍妮表示同意:“这么晚了吃面其实对胃也不好,那我为您准备热水吧,泡个澡缓解一下疲劳?”
滕时的嘴唇紧抿着,许久都没有回答。
“我感觉到您的情绪很低落,您想要看个电影或者听听歌吗?”珍妮好像一个智又贴心的管家,永远都会提出最优的建议。
“梁医生说,我得了早期胃癌。”滕时说。
珍妮许久没有答话,像是愣住了,许久才道:“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很抱歉。不过早期胃癌是可以治愈的,如果积极治疗……”
“如果我不想积极治疗呢。”滕时轻声说。
珍妮:“什么?”那一刻她的语气几乎不像是个AI,充满了不解。
“仔细想想,虽然世界上有无数的人都认识我,但是真正关心我的,好像只有你,”滕时自嘲地笑了,他清瘦的身子在灯光下显得单薄而孤独,“每天和我说话的,也只有你。”
可你是个机器。
珍妮焦急道:“先生,不是的!”
“那还有谁在乎呢?”
“有的!”珍妮几乎脱口而出。
滕时:“哦?是谁?”
珍妮沉默许久,终于道:“或许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人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仰慕着你,把你当作前行的目标,如果你出事了,他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滕时静静听着,珍妮没有用“您”,而是“你”,这种亲近让滕时有些轻微的触动。
“珍妮,”他轻轻按住太阳穴发光的光圈,“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真人……怎么这么会安慰人。”
珍妮停顿了一下,轻声说:“……那是我的荣幸。”
滕时笑了,忽然间感觉心情似乎也没有那么灰暗了,扶着沙发坐了起来:“我好像忽然饿了。”
珍妮立刻:“这就给您做面!”
“加一个鸡蛋吧,过生日,对自己好点。”
“没问题!”
第73章 离别
滕时睁开沉重的眼皮,又足足半分钟的时间都在恍惚,分不清自己身处哪个世界,哪边才是梦,哪边才是现实。
然后他闻到了医院高级特护病房里独有的混着着消毒水味的室内香薰味道。
刚才是关于上辈子的梦,现在才是现实。
滕时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四肢像是被灌了铅,想要支起身子坐起来,立刻被腹部传来的剧痛逼出了一声闷哼。
“别动,你需要休息。”奚斐然立刻站起来,他的手还按在滕时的肚子上,也不知道按了多久,动作看上去有些僵硬,应该是早就麻了。
见滕时还撑着身子愣着没动,奚斐然又轻轻按了按,示意他乖乖的:“躺下吧,再歇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皱着眉头,带着点不由争辩的味道,滕时居然从他身上看出来了点不符合年龄的霸道。
有点神奇。滕时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重新躺下,侧头看着奚斐然。
不知不觉的,这个小家伙好像比刚见面的时候成熟了许多似的。
“昨天晚上做完的手术,你一直昏迷,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四点了。”奚斐然见他安静下来,自己才重新坐下,声音有点哑。
“祁南槿抱着你哭嚎了一上午,滕禹火冒三丈去找路边卖烤冷面的算帐了,虽然他肯定找不到……我告诉他你是生日派对前嘴馋吃了路边烤冷面才食物中毒的。”
滕时虚弱地笑了一下:“很聪明的做法。”
奚斐然按照他的嘱咐没提蒋洲成,也没有说是在家里吃的,后厨的人不会无故受牵连。
不能再让蒋洲成牵连滕禹或者祁南槿了,第一次暴揍没能打退蒋洲成的变态,那么再之后,滕时希望只把战局局限于自己和蒋洲成两个人,毕竟这个变态谁沾上谁倒霉。
“那当然,我是谁。”奚斐然一点都不谦虚地回答,继而又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滕时看着奚斐然,他的眼眶里全是血丝,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可以在脸上看到明显的疲惫。
“你一夜没睡吗?”滕时忽然开口。
“当然睡了。”奚斐然微微坐直了身子,“我还小,还在长身体,不睡会不长个的,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哦,是吗……嘶……”滕时忽然面露痛苦,轻轻的喘了一声。
奚斐然立刻像个绳子一样被崩紧了,担心又紧张地揉起滕时的肚子来。
滕时笑出了声:“自动揉肚子机。”
奚斐然愣住,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无奈地抬手:“你这个人真是……”
滕时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奚斐然的脑袋:“还说睡了,你一晚上都是这样的吧,都成条件反射了。”
奚斐然被彻底识破,顿时泄了气,垂下眸子好久才道:“我心里难受,睡不着。”
滕时微微吃了一惊。
奚斐然很少主动向他说自己的情绪,心医生说过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证明他愿意敞开心扉了,但是滕时忽然有点轻微的紧张。
他上辈子没有和孩子交心的经验,这辈子也全凭直觉,他怕接不住奚斐然的情绪。
“心疼我啊。”滕时笑着问,尽可能让气氛轻松下来。
奚斐然没说话。
昨晚到现在他一直跑前跑后,力所能及的让自己不当个累赘,还帮滕时揉了一夜的肚子。
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然而一看到滕时苍白的脸色他就清醒了。
自己做的一切,都抵不过他让滕时中毒的错误。
都是自己的错。
奚斐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灾星,到哪里都伴随着各种灾祸。
他压住鼻尖的酸涩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你等一下,我让医生来给你检查。”
刚要走,手腕却忽的被抓住了。
“回来,”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滕时都有点痛得轻微的皱眉,吸了口气,“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拽你,照顾一下病号好不好。”
滕时穿着浅白蓝色的病号服,可能是因为太清瘦了,病号服在他身上显得很宽大,露出一小片锁骨和附近胸口的皮肤,冷调的肤色在这种颜色的映衬下几乎白得发光,给人一种易碎的感觉。
他的左手手臂上插着管子,一旁的点滴正缓慢地输送进他的身体里,手背上隐约能看到青紫的痕迹。
奚斐然心里一软,还是坐了回去。
“还记得赵阿姨吗?”滕时放开他,喘息着躺会床上,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为什么忽然提她?”奚斐然帮他盖好被子,奇怪地问。
“当时找到她,是通过我自己的情报网找的,按来说我的情报网消息精准,不应该出现找到冒牌货的错误。”
滕时的手搭在小腹上,看着奚斐然:“所以我后来进行了一次大清扫,从里面扫出了两个人,滕仲云的人。”
奚斐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脖颈蔓延上来:“你是说,滕仲云给你安插了眼线,是他把赵阿姨推荐过来的?”
滕时点头:“滕仲云故意把有问题的阿姨送到了我的别墅,你的身边。当时的你只知道人是我找的,连我自己都这么以为,所以当赵阿姨对你不好的时候,你会所当然的认为是我授意的。”
奚斐然的脊柱都在发凉。
“这次也是,”滕时轻轻咳嗽了两声,“为什么蒋洲成的快递能在大半夜送到滕家别墅,掐好时间送到你面前。按平时的规矩,就算是有快递,别墅的下人也会等第二天早上再送,不会打扰主人。”
“有人确保了我在那个特定的时间能收到那个特定的包裹。”奚斐然微微攥紧了拳头。
滕仲云竟然在暗中帮蒋洲成!
“没错,”滕时的目光深邃如海,“哪怕我对你有一星半点的不信任,蒋洲成说你选择了录音笔的挑拨离间就会成功,你我就会彻底反目,到时候,你离不开滕家,我没有办法摆脱你,在一个屋檐下我们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到最后关系扭曲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奚斐然无法解:“可滕仲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滕时笑了一下,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不是所有人都配为人父母,变态也可以拥有后代。滕仲云的快乐就建立于后代的痛苦之上,和一般渴望家庭幸福美满的正常人不一样,我们之间争斗得越凶残,他越兴奋。”
奚斐然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第一天他看到滕时和滕仲云的针锋相对,他还以为只是正常的父子矛盾。
现在他才幡然醒悟,那是真的冷血谈判。
再细想,滕时当时的虚与委蛇,完全是基于对滕仲云的深刻了解,为了把自己从滕仲云手里救出来的一场精心演绎的表演。
如果不是滕时勾起了滕仲云想要看他俩日后争斗的兴趣,自己当时就会被杀掉。
毛骨悚然之后,是恍然的顿悟。
奚斐然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裹住,目光凝在滕时身上,炙热得像是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来。
滕时没注意到,轻声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一切与你无关,你不要因此内疚。这次我中毒,完全就是一个老变态和小变态的合谋,短期内不用担,但是以后可能还有这种事,我会尽力避免,你知道就行……”
他话音未落,忽的被一个猛扑过来的小东西用力抱住了。
滕时:“!……”
奚斐然紧紧搂住了滕时的脖子,滕时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是奚斐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他。
七岁的孩子已经很沉了,滕时被这个热乎乎的小火炉紧紧贴着,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但是他却没想让奚斐然起来。
被一个小孩子信任,原来是这么好的感觉,滕时想。
奚斐然非常聪明,有些事情不用自己多说,他也能想明白。
这一刻,滕时有种很难形容的欣慰感。
这一次交心,应该算成功吧。
肚子里还在隐隐作痛,胃里、腹部,几乎没有哪里是舒服的,滕时的五脏六腑就像是被什么重型机器狠狠蹂躏碾压过一遍。
毒药造成的损伤不可磨灭。
这辈子小心翼翼,吃的每一口饭都很注意,就是为了避免像上辈子似的得上肠胃病。
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不过好在,这辈子有个意外的小收获。
有这么个小东西在,好像就连疼痛都不那么难熬了。
滕时缓缓抬起没有打点滴的手,搂住奚斐然日渐结实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
*
滕时足足在医院里住了五天,做实了“生病专业户”的称号。
回到家的那一天,滕时受到了别墅所有人的超热烈欢迎,家里的下人们差点在祁南槿的鼓动下又给他办一场回家party,结果以滕禹在祁南槿屁股上踹了一脚、警告他再吵闹影响滕时休息就告诉他爸告终。
祁南槿于是退而求其次地拉着他的大老婆去花园里散心。
“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有多热闹。”祁南槿勾着滕时的肩膀走在花园的小路上,这几天下了好几场雪,地上的雪还没化,走起来嘎吱嘎吱的。
“滕玟不是之前肋骨断了吗,在医院里哭惨,跟滕禹说他都被奚斐然伤成这样了,得多来点零花钱,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滕时缩在围巾里侧头:“然后呢?滕禹给了?”
“没有!”祁南槿偷笑,“你大哥隔天就让人买了十几箱补品送了过去,说‘这些足够了’,钱一分都没涨,林琬宜要闹,滕禹直接说‘滕时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没的商量’,据说当时滕玟的脸都绿了。”
“你就天天看笑话吧,都快高考了还关心我们家八卦。”滕时哭笑不得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祁南槿丝毫不惧:“怕啥,有你呢,到时候开学,你给我补补课,有了全校第一开的小灶,我成绩还不火速就冲上来了。”
滕时摊开掌心:“一次收费2000。”
“竟然狮子大开口!”祁南槿抓起一把雪作势要打过来,“便宜点,给我个友情价。”
“友情是无价之宝,那就涨到5000吧。”
一颗雪球立刻砸了过来,滕时笑着躲开,正要也团雪球打过来,祁南槿的第二波攻击已经到了,滕时的大腿和胸口都重了招,慌忙躲闪。
“哈哈哈!”祁南槿笑得放肆极了,又一颗雪球砸过来,大言不惭道,“砸中了就给我当老婆!”
啪!
雪球正中滕时小腹,滕时“哎呦”一声就捂着肚子蹲在了雪地上。
祁南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魂飞魄散地飞扑过来:“阿时!没事吧阿时!很疼吗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下一秒,滕时抬起头,祁南槿只来得及看到他狡黠的笑,就被冰雪糊了一脸。
别墅里。
一大一小两个人立在一层的落地窗前,两张严肃脸看着雪地里打闹的两人,都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冷冰冰姿势。
滕禹:“幼稚。”
奚斐然:“无聊。”
滕禹:“刚出院就在这么冷的天里打雪仗,真是闲的。”
奚斐然:“傻笑的那个肯定考不上一本。”
两个关系一般的人,在这一刻观念达到了出奇的一致。
客厅里的小阳正在打扫卫生,看见他俩这样,笑着道:“大少,奚少,你们俩想打也一起去啊!雪过两天就化了!”
“我才不想打!”两人恼羞成怒得异口同声。
滕禹愤然转身上了传送梯。
奚斐然扭头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啪!叮!
两人同时关上了门、按下了关门键。
“不行了不行了,打不动了……”滕时仰倒在雪地上大口喘息着,起都起不来了。
祁南槿在一旁又蹦又跳,做出胜利者的姿势,对着空气鞠躬:“感谢CCTV,感谢BBTV,感谢AATV,本次雪仗的冠军是祁南槿同学!”
“好了祁南槿同学,”滕时哭笑不得地对他招了招手,“我有事跟你说。”
祁南槿一个滑铲潇洒的躺到他旁边:“你说吧手下败将。”
“下周我就要去J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了,奚斐然这边你帮我看着点儿。”滕时嘱咐,“你这么靠谱,没问题的吧。”
祁南槿其实早就猜到他要说这些,一想到滕时要出国,他先是舍不得,之后又有些担心:“这小家伙精着呢,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过你放心去好了,有什么问题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只是你这身子行吗?”
“没事。”滕时按了按自己的肚子,“注意着点就行。主要是滕玟和奚斐然的矛盾还没来得及解决,我怕出问题。”
“有滕禹在,出不了大问题。”祁南槿一个翻身抱住他,“最主要的问题是我想你!怎么办!孤枕难眠,我会得相思病的!”
“我允许你每天抱着我的照片睡,”滕时笑着推他,“别浪了,今晚我后厨做龙虾粥,留下来一起吃?”
“好啊。”
“对了阿时,还有件事,”祁南槿嬉皮笑脸的神色稍微严肃了些:“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滕时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开始说正事了,笑容也收敛起来:“怎么了。”
“我觉得滕禹好像不太喜欢奚斐然,尤其是在他伤了滕玟之后。”祁南槿说,不过其实他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滕禹看到了奚斐然发疯的样子,担心他会伤到住在一起的滕时。
之前在医院里,他经常不经意的瞥见滕禹盯着奚斐然看,那是一种探究的眼神,有点像维修者看着设备上的零件,判断是否符合心预期,如果最终判定不合格,就会把零件移除。
滕时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其实也正常,当初蒋洲成给滕玟打电话出这个主意,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让奚斐然在滕家不受待见。
“你是注意到了什么吗阿槿?”
“啊?其实也没有,就是一种感觉,”祁南槿也不确定自己是过度脑补还是确有其事,毕竟这种事情如果摆到明面上就会很难办,大家都尴尬不说,还会把滕时夹在中间,于是他挠挠头,“也可能我太敏感了。”
滕时思考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如果他俩之间真的出了问题,给我打电话就行。”
祁南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说了,点了点头:“……好。”
几天后,滕时踏上了前往J国的飞机。
在机场,他的心里忽的有点跳得厉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奚斐然、滕禹、祁南槿都在安检外面冲他挥手,滕禹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淡,右手举着,奚斐然板着张脸,挥动的手看起来隐约有些不舍,祁南槿则在一旁嗷嗷叫,嚷嚷着让他一定要给自己打视频。再正常不过的一幕。
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吧。
滕时微微呼出一口气,最后冲着外面的三人摆手:“两周后见!”
第74章 招揽
“本届国际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获得者!H国队程思、吴不言、滕时!”
红旗在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显现,H国队队员三人走上领奖台,在慷慨激昂的国歌声中骄傲地接受属于他们的至高荣誉。
同样等待领奖的M国选手站在不远处的等候区,其中一个金发碧眼、身高一米八加的男生双手抱臂,眯着眼睛看着台上若有所思。
“H国的新生代真是不容小觑,”他的同伴走过来,搭住他的肩膀,对着台上三人啧啧,“不得不说,H国还是有天才存在的。”
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物竞赛的全都是各国青少年中的佼佼者,能被他们称为天才,那绝对是超高的评价。
金发碧眼的男生开口:“你说哪个?”
“哪个?”他的同伴挠了挠头,“都是金牌,都很厉害。”
“不。”金发碧眼的詹森克利夫兰的目光凝聚在台上正中的人身上,扬了扬下巴,“那个最厉害。”
聚光灯下,滕时俊美的容颜仿佛在微微发光,他长了一张无论在哪国审美的审视下都无可挑剔的脸,眼带桃花却不轻佻,眸色深邃却不沉闷,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从他的身上透出来,和周围的人都不太一样。
詹森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目光。
别人或许没有注意,但是他注意到了,这个人在解题的思路上简直堪称魔鬼一样地诡谲和灵活,那绝不是通过机械的训练培养出来的固定思维,而是真正的极度灵敏和聪慧。
H国竟然有这样的人。
詹森看得太入神,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好像太炙热了些,以至于滕时忽然回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完全没来得及装作若无其事,猝不及防地和滕时四目相对了。
隔空相望,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滕时和他微微点头示意,似乎没有在意,轻描淡写地移开了目光。
詹森心里忽的一空。都是金牌,他本以为滕时会和他示好,起码笑一下,却没想到他这么淡然,这让詹森的心里有点发痒的感觉。
颁奖仪式很快就结束了,这场耗费无数人心血,饱含了无数期待与关注的全球盛事圆满落幕。
所有的参赛选手都被安排住在统一的酒店里,詹森回到房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见时间还早,又在酒店一层的纪念品商店闲逛了一圈。
他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准备带回去给自己的兄弟姐妹,拎着袋子溜达着往洗手间走,忽然听到背后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就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差点飞出去。
“抱歉。”滕时甚至来不及停留几句从他身旁匆匆闪过,不知道为什么脚步有些发飘似的,捂着嘴快步推门进了洗手间。
“干什么这么着急?”詹森被勾起好奇心,快步走了两步跟了上去。
然而还没进洗手间,站在门口他就听到了里面一声干呕声。
洗手间里,滕时双手撑在水池旁,胳膊有些轻微的发抖,他的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略有些湿润,虚弱地喘息着。
干呕了两次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之后,滕时右手按住了胃部弯下腰,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M国话。
滕时抬起头,就看到詹森站在门口,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你是有什么看人难受的怪癖吗?”滕时用几乎等同于母语一样的流利程度,用M国话回复他。
他的声音虚弱,语气却淡然中带着锋利,像是冬夜的风,倔强而坚硬,刮得人心痒痒。
詹森笑着走过来:“那倒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尴尬。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不用了。”滕时艰难地直起身。
“真的不用?你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我说了不用。”滕时皱着眉头按着胃走向门口,“借过。”
詹森慢悠悠地让开。
他看着滕时从他面前走过,就在推门而出的前一刻,滕时终于忍到了极限,抓着门把手的手怎么也没有力气推开,痛苦地捂着胃弯下了腰。
“看看,我就知道。”詹森早就预料了,非常自来熟地扶住他,“你既然不想看医生那就去沙发上坐一会儿吧。”
十分钟后,滕时怀中抱着詹森从前台那要来的电热宝,神色疲惫地蜷缩酒店大厅柔软的沙发上。
詹森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十分有意思,明明是个冰山美人,柔弱起来竟然有种很好欺负的感觉,和他本身能力的强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喝点热水,你们H国人不是最喜欢喝热水吗?”詹森笑眯眯地递给滕时一杯热水。
滕时没拒绝,乖乖接过去,小口喝了起来。
詹森忽的就想起来自己家里养的猫,爪子很锋利,但是乖的时候摸起来非常柔软。他发现自己好像对滕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光是对他的智商,而且是对他这个人。
他听说滕时来自非常有钱的商人家庭,这样的家庭竟然能培养出这样的天才,真是一件奇事。
“喂,”詹森试探地问,“我想成立一个机械研究小组,专门研究尖端机械技术,你有没有兴趣。”
滕时淡淡看了他一眼,因为胃痛,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的颜色也很淡,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更疏离一些:“不了。”
詹森:“……”
这还是他第一次抛出橄榄枝后,被这么无情地拒绝,他可是整个M国最顶尖的学生,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他的队伍都被他拒绝了!
“为什么?”詹森坐直了身子,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如果是因为你不想离开H国,我可以允许你远程参与。”
滕时按住太阳穴:“不好意思,我觉得你们所谓的尖端可能没有那么“尖”。”
“你说什么?!”
“毕竟你们的队伍在物竞赛上的好几道题解题思路都出现了硬伤,我也不是怀疑你们的能力,只是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他把喝了一半的水杯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我好多了,多谢你的水,失陪。”
“等等!”詹森的蓝眼睛瞪圆了,作为从小被捧到大的天才,他哪里能接受别人说的他的解题思路有问题,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你说明白,哪道题?”
滕时缓缓揉着上腹,挑眉看他:“真想知道?”
詹森咬牙点头,他骄傲的自尊心在强烈的想知道真相的欲望下暂时低下了头:“请你告诉我。”
滕时叹了口气,向他伸出手:“纸和笔。”
刘备得到诸葛亮的信任,花了三顾茅庐的时间,而滕时收服詹森的心,只用了两个小时。
两小时之后,詹森对滕时彻底服气了,而当滕时又提出“把你的商业计划说给我听听”,并从八个方面分析了他商业模式的漏洞后,詹森简直五体投地。
“我为我刚才想要招揽你的行为感到抱歉,”詹森激动地忏悔,紧紧握住滕时的手,用力晃了晃,“滕,你是个天才,如果日后你想要做什么大事业,我愿意被你招揽!”
“好说,”滕时一点不客气,从怀里摸出已经凉了的电热宝,“先帮我换个电热宝,这个没电了。”
詹森如接圣旨,双手接过立刻跑走了。
滕时重新仰靠回沙发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詹森这家伙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喜欢反其道而行之。
作为滕时公司上辈子的首席CTO,詹森大魔王这家伙在初期给滕时留下了深刻的心阴影。
上辈子他俩在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上交手之后,没有过多的交流就分开了。
很久之后滕时的飞车产业发展起来,想要雇佣全球的顶尖人才时想到了他,詹森却心高气傲,滕时越苦口婆心地请他来自己的公司,他越对自己充满了不信任,死活不来。
滕时简直不愿意回想起那段说服詹森的经历,一想起来他就拳头痒痒,恨不得给现在的詹森来两拳。
所以这一世滕时换了战略,从少年詹森入手,努力在詹森变成一块心高气傲的铁板之前赢得他的信任。
滕时知道,如果是在赛后主动接近寻求合作詹森,以这家伙的多疑和傲气,肯定不会搭自己。
所以他故意在解题的时候放弃了最稳妥的解题思路,稍微利用了上辈子记忆的外挂,铤而走险地采用了最灵活的方法,成功勾起了詹森的注意。
之后他又故意装柔弱,对詹森冷淡,却又给了詹森照顾他的机会。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在猫的面前晃悠逗猫棒,詹森就是那只猫。
上辈子这家伙的业余爱好就是研究人,分析人的心和性格成因,曾经他还信誓旦旦地叫嚣,说如果不是自己的技术太厉害,世界需要他,他可能早就转行做人类学家了。
所以自己表现得越矛盾、反差感越大,他对自己的兴趣就越大。
到了这一步,詹森已经走进了他设置好的套里。
詹森以为自己是主导,向滕时递出橄榄枝,他一切是自己主动做出的选择,殊不知滕时才是在后面操控牵引的那一个。
顺成章的,滕时引出了最关键的话题——指出詹森的错误。
作为一个天之骄子,詹森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被人当面说过“你错了”几个字,所以当滕时直接拒绝他,并且用纸和笔把他的所有错误一一罗列的时候,詹森的世界观都碎裂了,重新建立的新世界观里所当然地把滕时放在了崇拜的地位。
至此,滕时的计划终于完成,他获得了詹森的初步信任。
其实这也得益于这个时候詹森还小,如果是再过几年,这点小伎俩恐怕还不足以说服詹森。
不过好在现在的詹森还只是个小孩,再怎么聪明,也玩不过已经有三十年经验和智慧的滕时。
詹森摇着尾巴跑了回来:“给,热乎乎的暖手电热宝。”
滕时接过来,动作优雅地把电热宝抱进了怀里,看着他:“你说以后我想做什么大事业,你都愿意被我招揽?”
詹森立刻点头:“绝对!”
“我现在就有一个大事业,”滕时的嘴角勾起来,第一次对詹森露出了笑容,笑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狡黠,“我正式邀请你参与,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就在两个未来一起改变世界的大佬进行第一次合作的交流时,没有人听到,滕时的手机连着震动了三次,全都是来自奚斐然的未接来电。
第75章 远离
詹森和滕时一见如故,詹森把本来原定在今天下午回国的飞机都改签了,两人找了家附近的咖啡馆,对着一个平板电脑,一直聊到了晚上十点多。
“你的胆子真的很大。”詹森啧啧。
滕时的笑容在咖啡馆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是吗?”
“彼得蒂尔说‘我们想要一辆会飞的汽车,得到的却是 140 个字符’,”詹森眼睛都舍不得眨地翻看着滕时刚刚给他画的各种草图,“高智商的人们都去做互联网了,把智慧用在怎么让人点击广告上,虽说发展互联网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是实业的没落也是事实,大家都太保守了。”
滕时笑而不语。
“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近五年来遇到过的最有野心的人,会飞的车,谁敢相信你真的在做了,而且已经到现在这种程度了,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我只是想做出些对人类社会真正有用的东西罢了。”滕时淡淡说,“我想跳出盒子以外,做没有人做过的事情。”
詹森忽的抬眼,抱住平板,露出狡诈的微笑:“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这些东西卖给别人,或者自己去研究?”
“你大可以试试,”滕时拄着脑袋,“没有我,其他人至少需要二十年才能研究出来飞车的雏形。”
这话要是任何其他人说出来,詹森都会捧腹大笑,嘲笑他过分自信了,但是说出这话的滕时,他却觉得事实确实如此。
詹森把平板放回桌面上,向后靠在了旋转椅里,左右转了转笑起来,喝了一口热可可:“我信你。”
你当然信我,二十年后你会每周都到我办公室里用各种新方案烦我,休息日的时候不经我允许顺走我的高尔夫球杆,偷喝我藏在柜子里的五十年茅台,还死皮赖脸求我给你儿子当干爹……
滕时看着詹森稚嫩的脸,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白人的青少年和中年真的是两个物种,现在的詹森长着一张朝气蓬勃的帅脸,甚至可以直接拉出去拍广告的程度。
然而谁能想到二十年后的他的发际线会后移至少三厘米,腰粗五公分,成为全公司上下最严苛,让所有员工闻风丧胆的大魔王呢。
“干嘛盯着我?”詹森湛蓝的眸子里升起眸中揶揄,“被我的帅气迷住了?”
滕时一言难尽,拿出两张纸币按在桌上,起身离开:“我要回去睡觉了。”
“哎!”詹森忽的站起来抓住了他,“别走,既然以后咱们是合作伙伴了,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咱们坦诚布公一点,也算是为之后的合作打下个好基础。”
滕时回头,示意他说。
詹森:“你谈恋爱了吗?”
滕时:“……”
滕时默默抽出自己的手:“洗洗睡吧少年。”
“别啊,”詹森露出一口白牙,压低声音凑过去,“你看咱俩这么兴趣相投又聊得来,要不要试试?”
滕时终于转过身来,长长呼出一口气:“你喜欢的是红头发,有雀斑,身高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三,智商高性格活泼的漂亮妹妹,对吧。”
詹森如同见了鬼:“你怎么知道的!”
“神秘的东方玄学。”
滕时按在詹森的肩膀上:“我既然说了要跟你合作,就不会再找别人,与其浪费时间这么豁出去试图从其他方面拴住我,还不如赶紧研究研究飞车,你根本不喜欢男人,早点睡吧,我回去了。”
詹森看着滕时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的玻璃门后,低头看了看平板上画得密密麻麻的草图。
框架清晰,流程详细,虽然是草图,但是在每一个可能产生疑问的地方都做了标注和解释。
詹森重新坐下来,滕时碰过的地方还隐约残留着奶糖的香气,他身上的味道明明很淡,却让人无法忽视,就像他本人一样,淡然如水,却耀眼得如同繁星。
詹森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自嘲又释然地轻轻笑了一下。
*
房间里。
滕时关上门,疲惫地闭上眼向后靠在了门板上。
这一天的用脑量有点过度,他大病初愈身体着实有点扛不住,胃里也痛,之前在詹森面前表现出来的难受不全是装的,他是真的不太舒服。
J国的食物大多数都是生食,虽然他一直尽量避免吃生冷的东西,但是其他可供选择的食物也并不多,几天折腾下来,脆弱的肚子就有了反应。
就算是用电热宝焐了好一会儿,也是治标不治本。
现在的他肠胃可真不是一般的脆弱。
在詹森面前还和没事人似的,一回房间就有些撑不住了,滕时把西装外套脱了丢到一旁,镜子里映照出他被冷汗打湿的后背的衬衫。
他捂着胃,脸色苍白地缓慢走到床边,直挺挺地倒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胃里像是被细小的针一轮轮地刺着,滕时按着上腹眉头紧锁,忍着疼,一动都不想动。
疼死了。
一想到以后都要和这种疼痛作伴,滕时就感觉人生都灰暗了。
明明这辈子有机会避免的,都怪可恶的蒋变态。
手机忽的震了一下,滕时虚弱地睁开眼。
这个时间,应该是晚间的国际新闻推送。
他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小时没看一眼的手机,映入眼帘的先是新闻,然后就是下面奚斐然的三个未接来电。
滕时立刻就回播了过去,奚斐然用的是他房间里的座机,小家伙不是粘人的类型,平时没事的时候不会给他打电话。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滕时沙哑道,“奚斐然。”
“你比完赛了?”
奚斐然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滕时高高悬起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捂着胃,鼻尖上都是冷汗:“嗯,比完了,遇到个挺投机的同学,聊了一会儿,你怎么样,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比得怎么样……你的声音怎么这么虚,胃难受?”奚斐然的声音明显紧张了起来。
虽然远隔重洋,奚斐然还惦记着他的身子,小家伙竟然听他说一句话就听出了他不舒服。
滕时心里一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的就不想装坚强了,对着话筒低声说:“嗯,疼了好半天了。”
“吃药了没!”
滕时按着胃艰难地坐起来,有些心虚地从一旁的书包里摸出一包咀嚼片,拿出一片放到嘴里:“吃了。”
对面安静了好几秒。
撕药包装和咀嚼的声音奚斐然听得清清楚楚,他攥着话筒的手用力到关节泛白。
如果不是自己问了,滕时是不是就一直这么硬挺着,这个家伙看起来无所不能,但是真的病起来,竟然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奚斐然心疼的同时只觉得生气,真恨不得飞过去:“你怎么……”
“嗯……”
药效还没发作,胃疼却更严重了,滕时的呼吸微微加重了,没忍住从鼻腔溢出了一声呻-吟,捂着胃蜷缩了起来。
奚斐然的心脏都收紧了。
滕时几乎没有力气抓手机,捂着胃喘息着,冷汗渗透了发丝,右手用力地抓进了胃部,好几秒后才开口:“不跟你说了,我要疼死了……”
“别挂!”
奚斐然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柔声道:“别挂电话好吗,让我听着你的声音,否则我不放心。你现在不要那么用力按,会按坏的,找个枕头抱着吧。”
那带点恳求的声音让滕时的心里一下子柔软了下来,一人远在异国他乡,竟然还能受到这样的关心,这在他上辈子是绝对没有过的,这种陌生的体验让滕时觉得新奇又别扭,却又……完全不排斥。
“好。”滕时艰难地住一旁的枕头,按在了怀中。
“就这样,把手机放到旁边开免提。”奚斐然说,“我陪你睡。”
不知道是心作用还是什么,听着奚斐然的声音,抱着柔软的抱枕,滕时竟然有种抱着奚斐然的错觉。
然后胃里的疼痛就似乎真的缓解了一点似的。
我陪你睡。
来自小家伙的生疏又温柔的善意。
人生第一次,在疼痛的时候有人用这种方式陪在自己身边。
不白养啊。
“下午到底怎么了?”滕时轻声问,眼睛缓缓闭上,“你不会无缘无故给我打电话的。”
奚斐然沉默了好久:“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了。”
滕时笑了一下:“以前没发现你这么黏人呀,别急,我很快就回来了……”
奚斐然没说话,几分钟后,他听到了滕时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
夜晚无风,唯有皎洁的月色高悬在空中,仿佛一盏空灵又寂寞的灯。
“我希望你离开滕时。”
今天下午早些时候,滕禹双手抱臂,冷冷坐在椅子上对他说。
上一秒奚斐然还在房间里研究他的软件,下一秒滕禹就推门而入,一切来的都是这么突然,让他根本没有丝毫心准备。
“为……为什么?”他慌乱询问。
“之前滕时一直瞒着我,我不知道你的心问题这么严重,我已经和你的心医生联系过了,她一开始不想告诉我,但是我用了些手段,她终究开始开口了。PTSD,你的创伤性后遗症的表现是具有攻击性的,第一次发作捅伤了滕时的肩膀,第二次把滕玟推下了楼梯。”
奚斐然音调顿时提高:“我一直在治疗!……”
滕禹抬手打断他:“我不能容忍我弟弟身边这样一个危险的存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我把你送给江临的本地夫妻领养,第二是把你送出国领养。”
奚斐然面上的血色全部褪去,他没有任何谈判的资本,他甚至没有滕禹坐下来高。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趁滕时在国外的这几天,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两条路,你选哪条?”
奚斐然浑身发冷,在混乱中试图反驳:“我……”
“滕时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以前了,而你日渐长大和强壮,如果你下次再发作,滕时或许就躲不开了,”滕禹冰冷的眸子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想要把刀子捅进他心脏再后悔吗,你如果真的在意他,就离他远点。”
第76章 撒谎
万籁俱寂,H国崇景,哈德森工业园。
值班人员最后检查了一遍厂房,每走过一处,就在手中的平板的相应栏目后打个勾。
就像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一切如常。
在平板上点击最后一个勾,值班人员关掉灯,把工业园的大门落锁,哼着小曲儿准备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却忽的听到背后暗处的传来了脚步声。
什么人这么晚还没走?
值班人员疑惑地回头,看到的却只是刺目的电光,两秒钟后,他在电击器的余波下抽搐倒地,视野最后是远处同样倒在地上的院区保安,还有几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脚。
五六个雇佣兵把陷入昏迷的值班人员,还有门口同样被放倒的保安拖到了不碍事的位置,为首的那个按住挂在耳朵上的耳机:“人都放倒了。”
在得到对面肯定的指令后,他对着身后的手下一挥手:“行动。”
寂静的夜色下,雇佣兵们每个人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背,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潜入了哈德森工业园区的内部。
与此同时,J国。
位于J国首都市中心的某座高端建筑的二十层,商务会所。
滕时双手抱臂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小腿搭在另一条上,黑色的高端面料勾勒出他优美的小腿线条,居高临下地扫视一遍地上目光呆滞的詹森和他的小伙伴们,看向詹森淡淡开口:
“你不是M国最厉害的高中常年排名第一,物学世家,号称M国最杰出青年,未来的物学新星吗,詹森克利弗兰?”
最后叫到名字的时候,简直如同当头暴击,詹森崩溃地抓起一把铺在地上的演算纸声嘶力竭:“你这设计的难度完全和学校里学的没法比啊!如果是国际物奥林匹克竞赛是普通难度,那你出的这些设计方案就是地狱级难度!不!炼狱级!”
他的同伴也在一旁疯狂点头:“是啊,这东西在地球上就没存在过,现有的科技能不能实现都是个未知数,真的太难了!”
昨天看了滕时的草图和方案,答应参与飞车计划的时候,詹森还信心满满,甚至连夜把自己最信任的小伙伴们都从M国接了过来。
可没想到今天深入了核心设计方案,他这才意识到和自己之前想象的太简单了。
让车子飞起来,除了克服重力,达到最大推动力,还得保证车子可以像在陆地一样随时刹车停靠,但又不能像直升机一样安装巨大的旋翼,否则需要的落地面积太大,根本无法大规模推广。
车子自身的重量还得足够轻,发动机必须达到最大的功率重量比。
还有动力,用什么动力,用汽油的话价格过于昂贵,或许一般人难以负担。
……
所有的一切都加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是吗,”滕时优雅地放下小腿,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我对贵国的宗教信仰不太了解,但是听起来炼狱级别应该是挺可怕的。”
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滕时遗憾地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外套:“真可惜,我本来以为你就是那个可以帮我完成设计的人,不过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没事,世界上有八十亿人,总会有人可以的,感谢令尊提供的优质商讨地点,也感谢诸位的帮忙,没什么事我先回H国了。”
从来没有在学术上被人看扁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无所不能詹森,第一次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对他自尊心的毁灭性打击。
“等等!”詹森嗷一嗓子。
滕时停住步伐,礼貌地回头:“还有别的事?”
詹森呼吸急促,眼底全是血丝,满地的演算草纸上面的文字和图案仿佛化作实质的火焰,点燃了他内心不甘的烈火,让他的胜负欲汹涌地燃烧了起来。
“我回M国之后会成立专门的研究小组,建立专门的实验工厂,”詹森凝视着滕时,他心里有种预感,和滕时的合作将成为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之一,“我会把每一个细节都推敲到极致,但我需要时间,给我这个时间,我不会让你失望。”
滕时转过身,终于正对着詹森。
他的发色乌黑,瞳孔的颜色和发色一样,凝视着人的时候,平淡而深邃,让人有种没来由心脏加速的紧张感,似乎会下意识被他的气场所压制,即便他并没有刻意这么做。
詹森屏住呼吸。
许久,滕时微微笑起来:“好吧,那我拭目以待。”
詹森猛地松了口气。
其实昨天让詹森有兴趣加入飞车计划,并不是滕时的最终目的,今天才是。
他要让詹森知道,飞车计划这不是青少年的小打小闹,是货真价实的实业,改变世界的前沿技术,只有绝对的认真和投入才能作数。
现在的詹森虽然智商极高,但毕竟还是个毛头小子,容易把什么都当做一场游戏,滕时做的就是转变他的观念,让他真的注入心血进去。
走出房间,滕时来到窗边。
窗外的J国首都夜色很美,巨大的广告牌、五光十色的彩灯、川流不息的汽车尾灯以及高楼大厦的外力墙灯光,共同打造了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卷。
科技如同城市的脉搏,机械电子刺激着心脏的跳动,延续着人类社会经久不绝的生命力。
但这份生命力,却也会在日久天长中随着人口的增多和资源的消耗而逐渐变得脆弱,直到衰竭枯萎。
改变是必须的。
滕时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奚斐然没有给他打电话。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奚斐然性格很自立,并不会每天给他打电话,但是今天滕时的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不安定。
要不要打过去?
滕时很少见的因为一件小事犹豫起来,他不想成为那种控制欲很强的“家长”,但又有点隐隐的担心。
明天就回H国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就能见到了。
“想什么呢?”詹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到他身边,“你今天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的。”
滕时侧头:“有吗?”
“想家了?不至于吧。”不谈工作,詹森明显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又恢复了贵公子的慵懒闲散,双手插兜笑起来:“不过这样也挺好了,有点人味,要不然平时总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滕时笑了笑。
H国。
“东西全都放到位了吗?”为首的雇佣兵按住耳机,“汇报位置。”
监控视频全都被替换,安保人员不省人事,没有人知道,此时哈德森工厂的几大承重墙,还有最重要的研发区域的墙角下,全都被安装了足以把工厂炸上天的炸-药。
“报告老大,都装好了。”耳机频道里传来雇佣兵的轻笑,“就等那一声了。”
为首的雇佣兵勾起唇角。
哈德森工厂设置在郊区的工业园区,夜晚时分,整个工业园区万籁俱寂,忽的,只听一声巨响,哈德森工厂的屋顶瞬间被巨大的气浪掀翻。
轰!——
火光冲天而起,钢筋水泥的碎渣如同大雨般扑朔落下,整座建筑瞬间被烈火吞没,园区里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声嘶力竭地鸣叫起来。
“对了,你和约翰哈德森合作了对吧,”詹森看向滕时,“他家在推进器行业确实发展得很迅速,如果他们的推进器能推出新产品用于飞车技术,双方都能极大程度上受益。等你回国之后尽快帮我引荐一下把,我去看看他们的设备。”
滕时淡淡摇头:“不用了。”
詹森愣了一下:“为什么?”
难道是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滕时仿佛会读心,他看向窗外的夜色,无边的城市夜景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打算真的和哈德森合作。”
六个雇佣兵站在距离哈德森工厂两公里外的山坡上,看着陷入火海中的工厂。
漆黑的天幕都被烈火染红,仿佛一片赤红的海,消防车远远地从长路尽头呼啸而来。
为首的那个叼着烟笑起来,按住耳机:“蒋少爷,任务完成。”
几十公里外,别墅的二层的露天花园里,蒋洲成望着东侧哈德森工厂的方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勾起了唇角:“干得不错。”
滕时看向詹森:“在我制造飞车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阻碍,让我不得不使用特殊的手段去保证这项技术的顺利推荐,比如使用障眼法。”
“你是说,约翰哈德森是你推给敌人的幌子?”詹森的智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身为一个高中生,他听说过商业斗争,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被滕时提前拉入了成年人的世界,一个复杂又黑暗的世界。
“从我和哈德森先生合作的一天起,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被盯上,但这正是我的目的,当敌人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的时候,就可以为我争取时间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当然,哈德森那边我也会通过其他方式补偿。”滕时看向詹森。
詹森心说,靠你别看我,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上了滕时的贼船。
从自己在物竞赛上注意到滕时开始,再到在撞到他在洗手间身体不适主动帮忙时,就已经注定了。
自己一步步走进了滕时“甜蜜的陷阱”里。
现在让他离开飞车计划已经不可能了,这个困难到史无前例的计划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飞车这种划时代的科技研发对他是致命的吸引,滕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知道他舍不得放弃。
“你这个人也太坏了!”詹森咬牙。
“难道不是自愿被我吸引的吗?”滕时微笑。
“……”詹森深呼吸一口气,“但是如果不和哈德森合作,你打算和谁合作?飞车必须需要推进器,总得找一家。”
“谁说飞车必须需要推进器的。”
詹森愣住:“你难道……”
“油气动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滕时按住詹森的肩膀,“我要用纯电力,让汽车飞上天。”
**
滕时回到H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阿时!阿时!这儿呢!”祁南槿站在T1航站楼接机口老远就冲他猛招手。
滕时脸上露出笑意,拎着行李走过去,祁南槿一把抢过去。
“累不累?有没有想我?金牌呢,让我看看?”
“饶了我吧,回家再给你看。”滕时笑,“对了,我还给你带了那个什么游戏的手办回来。”
“卧槽索尼拉姆的手办!?”祁南槿差点原地起飞,扑上去给了滕时一个熊抱,“你真是我亲兄弟!”
崇景延宁国际机场是为了缓解空中交通压力,近两年刚修的好的新机场。
机场内面积巨大,装修华丽,配套设施齐全,每天有数不清的人从这里回国,也有同样多的人离开这片土地。
祁南槿揽着滕时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步速似乎比平时快一些似的。
“你哥给你准备了超丰盛的晚餐,咱俩尽量快点回。”
滕时点点头,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口问:“奚斐然怎么没来?”
祁南槿拎着箱子向前走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但是只是一瞬间,滕时没有注意到。
“他啊。咱们学校小学部组织了一个封闭式寒假计算机训练营活动,他昨天就去参加了,得在外面住两周。”
滕时心说怪不得昨天奚斐然没给他打电话。
但是既然有这种安排,为什么前天的时候不说一声。
小家伙难道翅膀硬了,学会先斩后奏了?
关键是自己也不会拦着他参加这些活动啊。
广播里传来航站楼的温馨提示,让大家注意好行李物品。
两人远远地路过出发区,能看到出发区的安检通道已经排起了长龙,穿着各异的男女老少手持护照,患者兴奋、平淡或期待的心情,准备着踏上旅程,一个挨着一个。
滕时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心里还是隐约觉得奚斐然走得有点突然:“这训练营安排学生们去哪住?”
“我没细问……好像是莘庄那边吧,大巴一早就把人接走了。”
“怎么去得那么远?”滕时皱眉。
“嗨,训练营什么的不都这样,一般都选郊区的地方,租金便宜。”祁南槿说着说着已经带着滕时离开了机场大厅来到了停车场,很快找到车子,打开后备箱,“你说说你,回来之后三句不离奚斐然,我都要吃醋了。”
“你要是再小十岁,我也天天关心你怎么样?”滕时笑着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祁南槿一如往常地插科打诨:“就知道你喜欢嫩的!”
滕时看着他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动作有种莫名的急促,像是在赶时间似的,心里隐隐有些觉得不对,从刚才起,他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哥这些天没有难为奚斐然吧?”滕时轻声问。
祁南槿一边打着方向盘驶出车库,一边下意识摸了摸眼皮:“没有啊,你哥公司的事情那么忙,哪有时间管这个小屁孩。”
滕时忽的道:“停车。”
“啊?”祁南槿惊讶猛回头。
滕时的脸色凝重了起来:“阿槿,你刚才撒谎了。”
第77章 留住
祁南槿缓缓把车停到了路边,按下手刹。
滕时真的和他太熟了,熟到可以通过他一个微小的动作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
祁南槿深深呼出一口气,自己在滕时面前就像是透明的似的,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所以我哥为难奚斐然了?”滕时紧盯着他,“他做什么了?”
“也没怎么样,你知道你哥的性格,就是这几天对奚斐然没有好脸罢了。”祁南槿安抚地勉强笑了笑,“别太紧张了。”
车内的空气可察觉的冷了下来。
滕时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他性格温和淡然,如果愿意可以让周围的所有人都舒服得如沐春风。
但是如果严肃起来,平时深深收敛的强大气场瞬间溢散,压迫感甚至比滕禹还要强。
“阿槿,”滕时叹了口气,“你觉得我只能通过你的动作判断你在说谎吗?”
祁南槿的呼吸都凝滞了。
“奚斐然真的去训练营了吗?”
祁南槿的指甲几乎陷入椅子座里。
“他在哪?”
祁南槿的喉咙咕咚一下。
滕时看着他:“想好再说。”
祁南槿脆弱的心防线终于被逼到了极限,咔嚓一下崩溃了,抱头叫道:“我招我招!你哥把奚斐然送走了!”
滕时脸色骤变:“送哪去了!”
“送出国,他的存在实在太危险了,你哥怕他的心问题爆发了总有一天会伤害到你,所以就把他送走了。”
滕时的心情几乎无法形容:“哪个国家?什么时候走的!”
“阿时!”祁南槿抓住滕时的胳膊哀求道,“你就别再追了,你也看到他有多不稳定了,第一次捅了你,第二次推了滕玟。我承认他有的时候挺可爱也挺聪明,但是我真的害怕,万一他哪天一个失手一刀捅到你心脏里,到时候你要我怎么办?”
“我自己心里有数。”滕时几乎是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和心脏的狂跳,气得胃都开始疼,“他现在到底在哪?”
自己早就料到滕禹对奚斐然的不待见,但是没想到滕禹竟然会真的做得这么绝。
祁南槿这几天一直守口如瓶地跟自己报平安,说明他也是认可滕禹的做法的,他们两个人一起瞒着自己,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送走了奚斐然。
本以为祁南槿能帮自己看住滕禹,却没想到他们站在了一边。
不,其实祁南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是因为太关心自己,所以他宁愿承受自己的愤怒,也要把奚斐然这个危险源送走。
“人已经在国外了,”祁南槿死死咬住嘴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具体在哪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滕时紧紧盯着祁南槿的眼睛,顿了两秒,忽的问:“他是不是还没走?”
祁南槿的眼尾微微收紧了一下,那几乎是正常人完全无法捕捉到的,最细小的肌肉颤动,下一秒滕时二话不说摸出手机:“喂,立刻召集所有人手帮我查奚斐然的下落,他还在国内,应该就是最近的航班……”
一句话还没说完,祁南槿扑过来猛地夺过他的手机丢到了后座。
滕时一把扯住他的领口:“祁南槿!”
“滕时!”祁南槿反手咚地一声猛地把他按在了靠背上,终于也怒了,“你非得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不可收拾才罢休是不是,一个跟你无亲无故的小屁孩值得你豁出命去?”
滕时:“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小屁孩有什么好?
祁南槿只觉得一股难以言明的难受从心底蔓延上来,汹涌得让他的心脏针扎似的疼。
滕时被后背那一撞弄得头晕眼花,胃里也一阵翻搅,脸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竟一时没能起来。
他的领口被祁南槿扯开,露出清瘦漂亮的锁骨,仿佛被稍微一按就能折断。
祁南槿像个困兽一样死死盯着他,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滕时的锁骨刚才被他的手指不小心擦过,现在那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竟然已经浮现出了微红的痕迹,给人一种非常脆弱的感觉,却又让人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想要在那皮肤上留下更多痕迹的凌虐欲-望。
为什么他不能是我的呢?
为什么他的心里要有别人呢?
明明我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祁南槿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到滕时的淡粉色的唇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淡去,只剩下滕时绝美的容颜,他耳朵里全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大脑一片空白,对准那柔软的唇就吻了上去。
咚!
“啊!!”
伴随着撞击巨响的是祁南槿的惨叫,祁南槿捂住自己惨遭重击的关键部位痛苦地歪向了一边。
滕时收起膝盖,翻身抓过后座正在震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二少!奚斐然的飞机正在安检,就是你刚下飞机的机场!”
滕时立刻拉开门把手就要跳下去,身后的一只手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奚斐然自己都同意了,”因为某处隐蔽的剧痛,祁南槿俊俏的脸都有些扭曲,“不是我们逼他的,是他自己愿意走的!他知道自己危险,不愿意在你身边当个定时炸-弹,所以在滕禹和他聊了两次之后,他自己同意了!”
滕时回过头,绝美的容颜上扬起一抹冷笑:“他一个八岁的小孩懂个屁。”
祁南槿:“……”
“我是他的监护人,我不让他走,他别想走。”
滕时猛地甩开祁南槿的手,向着刚刚离开的机场狂奔而去。
“回头再跟你算账!”
**
“尊敬的旅客,请您有序接受安检,注意检查身上的行李物品……”
机场的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温馨提示,奚斐然捏着手中的机票,抬头透过候机厅巨大的玻璃穹顶看向湛蓝的天空。
就要这么离开了吗。
都没来得及跟他道个别。
奚斐然用力睁大眼睛看天,用力把鼻腔深处涌起的无法抑制的酸涩咽了回去。
明明只认识了几个月而已,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奚斐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某种撕心裂肺。
这种难受和父母去世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是生离死别,知道以后再也不可能拥有的绝望,而现在却是明知道这个人在哪,但再也不能回头看一眼的怅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奚斐然觉得自己和滕时真的很像,他们都是孤独的独行者,他从没遇到过其他像滕时一样和自己同一频道的人。
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共同语言,三观也相符。
即便差了八岁,思维模式却也无比相似。
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奚斐然总会下意识调整自己,来契合对方的智商水平和喜好,但是面对着滕时的时候他不用,他们几乎是同频的,有的时候一个眼神就能解释一切。
且不说滕时对他有多好,陪他去游乐园,给他准备各种好吃的一日三餐,送他去上学,给他买电脑鼓励他学编程……
单论滕时这个人,奚斐然只觉得,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同样能和他达到灵魂上的契合的人了。
滕时几乎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是很奇怪,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有多深厚,离别的时候才会意识到难以割舍。
滕时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盏灯,短暂地出现,照亮了他前面的路,让他没有变成一个心扭曲的小变态,然后就被命运无情地分到了岔路上。
“滕时的身子已经大不如以前了,而你日渐长大和强壮,如果你下次再发作,滕时或许就躲不开了。”
“你想要把刀子捅进他心脏再后悔吗,你如果真的在意他,就离他远点。”
……
奚斐然垂下眸子。
身旁护送他出国的保镖提醒他:“奚少,该往前走了。”
安检的队伍已经向前走了两三米,后面排队的人们探头探脑地往前看,奇怪他为什么不跟上。
奚斐然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远处恍惚传来叫声:
“奚斐然!……”
出现幻听了。
奚斐然苦笑一声,闭了闭眼睛,继续往前走。
前面还有一位就到他们了,等过了安检,他就会坐上飞机飞到J国,从此和滕时远隔重洋,再也见不到了。
“奚斐然!!”
身旁的保镖奇怪地回头:“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
奚斐然浑身一震,猛然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只见机场的大厅正中,滕时正向他奔跑而来。
奚斐然睁大了眼睛,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紧接着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因为身旁的保镖正慌张地给滕禹打电话。
机场的光线温和明亮,滕时飞奔的身影在视野中不断靠近,奚斐然震惊到了极点,浑身都颤抖起来,漆黑的前路再一次被明亮的灯光照亮,命运的轨道再一次转向。
他来找我了。
所有的艰难险阻和犹豫都抵不过这一刻心里的强烈震动,奚斐然什么都不顾了,猛地挣脱保镖,拼命从安检的队伍中冲了出来:“滕时!”
滕时向他张开双臂,奚斐然同样张开双臂,两人的距离飞速缩短,直到只剩半米,奚斐然一头扑进了滕时的怀抱。
熟悉的奶糖味包裹了他,奚斐然眼眶瞬间红了,一句“你来找我了”还没说出口,准备往滕时腰上搂的手还没搂住,忽的被人整个夹住提了起来,“啪!”的一声揍在了屁股上。
“让你走你就走!”滕时单手抱着他,照着他屁股狠狠又来了一下,“小白眼狼!”
啪!
清脆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安检排队区。
奚斐然目瞪狗呆,毫无尊严地被滕时夹在胳膊肘下拎走了。
第78章 收尾
崇景,滕宅。
“我知道了。”
滕禹挂了手下的电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滕禹在暗色的房间里坐了好久,直到屋子里几乎暗得看不清东西了,才走到墙边打开灯。
明亮的光照亮了一旁的书架,在最上层的各种滕氏企业获得的奖杯奖状后面,隐约能看到有一个相框被侧着靠边放着,像是故意被隐匿了存在感。
滕禹轻轻抽出那枚相框。
照片中是两个孩子,看背景应该是在郊野公园里,地上铺着红白格子的野餐布。
七八岁的滕时漂亮得像是建模,可能是玩累了,正躺在滕禹的大腿上安睡着。
阳光照在他乌黑浓密的头发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格的外柔软,长长的睫毛像是两个小扇子,仿佛下方枕着的人让他再安心不过,姿态完全放松。
与之相反的是滕禹,他像个石像似的冷着一张冰山脸端坐在那。
若是外人看,估计会以为他和滕时关系不好,否则怎么会姿势僵硬成这样。
但只有极少的人能注意到,滕禹的手正在隐蔽处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护着滕时防止他掉下去,看着滕时的瞳孔也被阳光渲染上了一层金色,看上去竟有种少见的温柔。
滕禹记得这是靳清抓拍的。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滕仲云出差,靳清带着他和滕时在外面疯玩了一天。
滕时从小就体力不太好,玩一阵就累得不行,他本想说累了就回家吧,滕时却直接趴在他腿上睡了。
小小的人,浑身上下都是软的,他僵硬得不敢动,靳清就在旁边笑: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这是你弟弟,又不是瓷娃娃。”
挺像的,滕禹想。
“你可以趁他睡觉随便摆弄他,反正他也不知道。”靳清放下相机,笑得有点坏,“是不是没捏过他的脸?可软了。”
滕禹微微一愣。
脸有什么好捏的。
白白的,嫩嫩的,细腻得像是刚出炉的白团子,滕禹本来没想过这事,靳清一提,视线却凝在滕时的脸上动不了了。
他的喉咙上下移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滕时脸上捏了捏。
那简直是好到无法形容的手感,真的很软。
靳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不是?”
滕时没醒,哼唧着翻了个身,抱住了滕禹的腰:“哥哥……”
滕禹的心脏都颤了颤。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人这么依赖和信任他了,那一刻滕禹只感觉自己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对滕时的喜欢汹涌地涌上心口,升起了史无前例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他只想把滕时紧紧抱住,藏进怀里。
这是我的弟弟,我一个人的弟弟。
世界上最好的弟弟。
以后,未来,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伤害他。
滕禹眼底的温柔稍纵即逝,把照片放回原位。
所以奚斐然这个小定时炸弹还是得处掉,就算会惹怒滕时,也一定要把他送走,谁来阻止都不行。
滕禹摸出手机,正准备给手下打电话,却忽的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咚咚咚。
“谁?”滕禹皱着眉打开门,看到面前的人却一愣。
滕时单手撑着门框,脸色差得吓人。
“回来了?”滕禹站直身子做好了和滕时大吵一架的准备,借着身高优势维持着自己居高临下且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虽然你把奚斐然带回来了,但是我告诉你……”
滕时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因为下一秒他就支撑不住捂着胃向前倒了下来。
滕禹:“!”
“你怎么了?”滕禹一把接住他,一摸之下只摸到一手湿凉,滕时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哥,”滕时虚弱得连声音都是气音,头抵在滕禹的右肩上,“别气我了,要被疼死了。”
滕禹这辈子说一而不二,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别人无论说什么,威逼还是利诱,都不可能让他有丝毫的动摇。
但是当滕时捂着胃倒在他怀里,疼得脸色苍白浑身虚汗,腰都直不起来,滕禹什么原则都丢了。
如果有人此时进来,就会看到滕禹此时脸上的神情几乎是惊慌的。
他飞快地把自己的办公椅腾出来,扶着滕时坐下,从药箱里翻箱倒柜地找出最贵的胃药,用温水化了给滕时喂下去。
“奚斐然不能送走。”
吃完胃药的滕时仰靠在椅子里,修长的手指按着上腹,第一句话就是奚斐然,漂亮的桃花眼看向滕禹,脸上依旧一点血色都没有。
滕禹不想这个时候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一会儿再说。”
滕时忽的抓住了滕禹放在膝盖上的手:“没了他我活不了。”
滕禹:“……”
“你其实可以想个更好的由,”滕禹的语调一如既往地冷硬,从一旁抓过自己的外套盖在滕时身上,“以你心智的成熟,缺了谁都无所谓,你自己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能活得很好。”
“真的吗?”滕时反问,“你还记得我几个月前是什么样子吗?”
滕禹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我母亲刚去世的时候,我虽然没有寻死觅活,但也差不多了,”滕时的语气平静,因为胃里的疼痛导致气息略微有些不稳,“那段时期我一直在自毁,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滕禹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
是滕时跑到江临接回奚斐然之后。
从那以后,滕时才逐渐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之前还要成熟许多。
难道这竟然是奚斐然的功劳?
滕禹之前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现在顺着时间线细想,却当真发现滕时的变化就是和奚斐然的到来同时发生的。
“他只是一个孩子,”滕禹反驳,心里却隐约有些动摇,“你的恢复是自我调节的成果。”
“或许是吧,”滕时说,“但如果不是接回奚斐然这个契机,我的自我调节或许永远都不会开启,心学上有个脱离抑郁的方法,就是转移对当下痛苦的注意力,把关注点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奚斐然就是我的关注点,因为有了他,我才把自己从泥沼中拽了出来,避免了我找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滕时微微坐直身子,胃里的冲动让他轻轻皱了皱眉,“所以……嘶……”
滕禹立刻紧张地站起来,心里却因为滕时说的这些话有些乱。
“我没事……”
滕时按着胃轻轻喘息了几下,压制住一波比较强烈的翻搅,继续说:“而且哥,我不是做了些预见未来的梦吗,我梦见如果你把奚斐然送走了,然后我被气得胃出血,抢救八小时,差点死掉,又救回来,进ICU,住了两个月的院……”
滕禹:“后面这些是你现编的吧。”
滕时立刻双手交叠按住上腹露出痛苦的表情,蜷缩起身子:“唔……好疼……”
滕禹用力的掐住眉心。
滕时做痛不欲生状:“呃……”
虽说滕时刚才是在胡编乱造,但是他的心情转好的事情却是真的。
如果真的把奚斐然赶走,滕时会不会重新陷入那种情绪中。
那样悲观到死气沉沉的情绪,可比起奚斐然PTSD的威胁大多了。
滕禹的腮帮子紧咬,一阵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长呼一口气:“好吧。”
滕时宛如出现了医学奇迹,瞬间不叫了。
滕禹看向滕时,极其艰难,无比不情不愿地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我同意,让他留下来。”
*
滕玟别墅。
滕玟这一整天都在焦虑,干什么都干不下去,于是跑来找林琬宜坐着。
“妈妈,这次真能把奚斐然赶走吗?”
“那当然,我亲耳听到滕禹让人订的机票,”林琬宜心疼地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脑袋,“他把你伤成这样,肯定得付出代价,而且以滕禹对滕时的照顾,肯定容不下他了。”
滕玟看上去有点落寞。
“怎么了乖儿子?”
“什么时候大哥也这么关心我呢?”滕玟的声音低了下去,“就算赶走奚斐然,也是因为大哥心疼滕时,不是因为心疼我。”
林琬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握住儿子的手:“感情需要培养,他们朝夕相处十多年,自然感情深,以后你和他们接触多了,他们也会喜欢你的。你想想,没了奚斐然这个阻碍,他们不喜欢你喜欢谁?你是他们的亲兄弟呀!”
滕玟的表情勉强好了点,忽的却又想到了什么,刚扬起来的嘴角又落下去了:
“奚斐然会被送到J国的收养家庭吗?”
“多半是吧。”林琬宜思考了一下,以他对滕禹的了解,应该不会把奚斐然随便丢掉哪个孤儿院去,毕竟滕时那边要说得过去。
滕玟不说话了,许久,才有些挣扎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妈妈,咱们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林琬宜一愣。
“我虽然很想让他离开滕家,但是他毕竟是个孤儿,J国人生地不熟的,他如果被送到坏人手里,切了器官丢到街上要饭去怎么办?”
冲动之后是后悔,当晚进了医院之后滕玟就反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受了那来路不明电话的教唆,那人说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让他一下子上了头。
说起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给自己打电话出主意的是谁。
为什么会有其他外人也也这么讨厌奚斐然,想让奚斐然离开滕家?他想要查却也全无线索。
滕玟心里很乱,他觉得自己的良知在奚斐然的事情上一次又一次被拉到了底线。
他虽然不待见奚斐然,想让他滚,但是奚斐然从来没有做过主动伤害他的事情。
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强行逼一个人犯错,然后把他赶走,实在是非常恶毒。
滕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内疚,但是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林琬宜心情同样复杂。
身为一个母亲,林琬宜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受欺负,可奚斐然也是个孩子,一个失去父母的可怜孩子,母性让林琬宜于心不忍,但最终还是狠心咬咬牙说服自己,毕竟自己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只能安抚地搂住滕玟:“不会有事的,J国是个发达国家,和咱们国家文化类似,他去了J国也会过得很好的。”
滕玟依旧心情低落。
林琬宜想了想: “如果你担心他,可以隔三差五偷偷给他寄点钱。虽然咱们现在每个月拿的不多,但是总有剩余,给他寄点,也能让他在国外过得好点。”
送钱这种事情对于滕玟来说,跟他要的命差不多,可现在却成了他换取良心安定的唯一方式。
滕玟足足犹豫了两分钟,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就在二人准备商量每个月给多少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门铃声。
第79章 长大
“你觉得每个月给多少合适?”
“嗯……五百吧。”滕玟一咬牙伸出五个手指头。
林琬宜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抠搜死你,五百块够干什么?两顿饭就吃完了。要给就一千起步!”
滕玟的表情如同便秘:“妈!”
林琬宜掰着手指头:“你想想,他一个没爸没妈的孩子,收养他的还是J国人,万一是个变态,每天逼着他干活,刷碗刷盘子擦地洗衣服做饭……”
滕玟的眼角抽搐:“不至于那么惨吧。”
“万一碰到更坏的,没准还要砍掉他手脚把他丢到街上要饭!”
“不会的吧……”
“再坏一点,遇到更变态的,干脆先砍掉他的手脚,然后每天把他脱光了……”
“妈!”滕玟声嘶力竭,对于奚斐然的悲惨遭遇简直不忍再听,良心受到了无比严重的谴责,“两千!每个月我给两千!”
林琬宜表示同意:“这还差不多。”
叮咚,外面传来了门铃声。
“谁啊?”滕玟立刻借机逃离,飞奔到门口一把拽开。
门口的下人狂喘不止,看上去像是刚跑过来的:“三少!不……不好了!奚斐然被接回来了!”
屋里两人同时惊骇道:“什么!?”
“是二少亲自接回来的!刚才和大少在书房里谈了好久,等出来的时候大少就同意让奚斐然继续留下来了!”
屋内安静了两秒,滕玟和自己老妈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就像炮仗似的轰然炸了。
“一毛钱我都不给他!一毛都不给!!”滕玟嚎叫着扑进他老妈怀里,“妈!妈!奚斐然又来抢我的家产了!我们要把他搞走!搞到地球的另一端去!”
“搞到南极洲!搞到北冰洋!”林琬宜反抱住她的乖大儿气得嗷嗷叫,“搞到加勒比海的孤岛上去!!小崽子阴魂不散赖在我们家了!咱们这就想办法把他弄走!!”
“你们想把谁弄走?”
清冷的声音从门外玩味地响起。
滕玟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瞬间僵直,转头看向门口的时候脖颈几乎发出了机械地咔咔声:“二……二哥……”
林琬宜:“……”
滕时双手抱臂靠在墙边,脸色带着不太正常的苍白,嘴角却是略微向上勾起的,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上去就像是绝美的吸血鬼。
“我,我是说之前搬家剩下的东西,没什么用的就直接弄走扔掉就行了,”林琬宜讪笑着努力找补,“反正家里也有新的。”
滕时淡淡笑了一下,向着屋里走去,屋里的两个人同时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如临大敌般地贴在一起盯着滕时。
“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滕时笑眯眯地在房间当中停住,“不过应该你们已经知道了。”
刚才报信的下人一看见他就吓得一溜烟没影了,跑得还挺快。
“奚斐然会继续留在滕家。”滕时说,“不走了。”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是在听到滕时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滕玟还是两眼一黑。
“挺好的挺好的,”林琬宜毕竟还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脸上的表情管非常优秀,带着恰到好处的欣慰,只是嘴角有点抽,“这孩子聪明,留在家里能帮上忙。”
滕时啪地一拍手:“说的对!”
滕玟的后背上的汗毛刷的竖了起来,感觉到了不详的预感。
“为了让咱们的大家庭更融洽,不再出现之前的那些幺蛾子,尤其是让两个小朋友友好和平相处,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方案。”
滕时微笑着摊开手:“以后每周我会旁敲侧击地问一次奚斐然,‘这周觉得滕玟和林姨对你怎么样?’,如果他给的是正面的反馈,我会每周给二位的生活费各加一千,如果评价中性,那就不给。”
滕玟颤抖着问:“那如果是负面评价呢?”
滕时竖起两根手指:“一口价,两千,从你们现有的工资里倒扣。”
滕玟两眼一翻向后栽倒。
“儿子!儿子你醒醒啊!”林琬宜疯狂掐他人中。
滕玟被生生掐醒过来,哆嗦着被掐肿的上巴质问滕时:“为什么好评只加一千,而差评要扣两千!”
滕时弯着一双桃花眼:“这样的激励机制难道不更有效吗?”
林琬宜也有两眼翻白的趋势。
滕时非常友好地提醒:“以周为计量单位,所以我劝二位这周就开始努力,否则一个月最多扣八千哦,你们现在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多少来着,够扣吗?”
扑通扑通!
母子二人齐齐昏死过去,发出了坠地的闷响。
*
转眼六年过去。
一个艳阳高照的夏天,滕时别墅。
“本市‘新技术领航人’奖项获奖人于近日揭晓,十位获奖人中,最小的仅有二十二岁,是来自于A大电子工程系博士生院的滕时,据悉,滕时已拥有多项发明专利……”
咚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从二楼冲下来,将投屏里的直播声音抛在身后,闪电般的身影直冲一层,刮起的风甚至让墙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奖状都出现了轻微的晃动。
那面墙曾经空空荡荡,如今全都是各种木框奖状和领奖照片。
左边是滕时的,右边是奚斐然的,几乎占满了整个墙面,都快挤不下了。
右边的奖状种类尤其丰富,从机器人大奖赛一等奖,到有AIIS信息技术比赛的金牌,从国外的科学研究比赛,到校内的篮球、校外的跆拳道大赛之类……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头顶传来AI温柔的提醒,声音在别墅的一层环绕:“斐然,慢点跑,小心别摔着。”
正在一层清扫展示架的小阳哥笑起来:“你给咱们这别墅装的AI真是越来越好了,竟然还能知道你是不是在跑,还能提醒你别摔着,简直比女朋友还贴心。”
“这才哪到哪,”奚斐然介于孩子和少年之间的青涩声音远远地传来,在门口换鞋,“以后我要做最智能的AI,它能体察人的情绪、感知周围的一切,比现在的先进一百倍。”
“行,行,我等着你赶紧发明出来,一个个的都是小天才,咱家肯定是风水好。”
小阳哥嘀咕,抖了抖手里的鸡毛掸子又道:“你不用那么着急出门,少爷的访谈至少还有一小时才能完事呢,你去早了也只能是在演播厅等着。”
奚斐然飞快地系上鞋带:“他这次又去了M国八天,好不容易回来,飞机一落地就被邀请去领奖了,家都没来得及回,估计也没吃饭,我给他带点吃的过去,省得他犯低血糖……咳咳……”
“你怎么回事?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咳咳的,不会是感冒了吧。”小阳哥有点担心地朝门口探头张望。
“没有,就是有点嗓子不舒服。”
阳光从门口的落地窗透入玄关,将少年的每一寸轮廓都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奚斐然揉了揉自己的喉咙,今天一直觉得喉咙里不太对劲。
十三岁的男孩子,脸上的稚嫩已经褪去得七七八八,身条像火箭一样飞速拔高,站在那里就像一颗小青松,肩背挺直四肢修长,抬手的时候能看到T恤下明显的二头肌,隐约有了坚硬刚强的影子。
他的五官长得其实非常好,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眉毛浓黑如剑,眸子的形状狭长地两侧微微上挑,隐约有点凤眼的意思,却不是婉约的凤,而是孤傲而强大的瑞凤,尤其是皱眉时候的样子,几乎能让人的心跳漏一拍。
“我走了!”奚斐然从门口的台子上抓起早就准备好的饭盒汤盅,跟小阳哥说了声拜拜,就快步冲向了停在门口的轿车。
第80章 变声
周末的崇景车水马龙。
“这路上真是越来越堵了,这要是十年前,半小时就到了,现在得一个小时都不止,”沈哥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脸上的表情逐渐暴躁,在旁边车要加塞儿的瞬间一脚油门挤了上去,“靠!就不让你加!”
奚斐然在后排轻笑出声:“别生气,这么大年纪还没老婆,气坏了身子还不得你自己买护肝片,咳咳……”
“你这小子……”沈哥从后视镜里看着奚斐然逐渐显现出俊朗模样的脸。
真是快啊,几年前还是个胳膊一夹就能夹走的小屁孩,现在已经人模人样了,除了声音还停留在略显稚嫩的少年童音阶段,心态什么的,都比同龄人成熟太多。
“你怎么总清嗓子?”沈哥问奚斐然。
奚斐然捏了捏自己的喉结,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最近这几天嗓子一直不太舒服。”
沈哥露出蜜汁微笑:“估计是要到变声期了吧。”
变声期?奚斐然一愣。
他好像真没关注过这个事情,一般不都得十五六岁才变吗?
“有的人变得早有的人变得晚,可能明天起来你就变了。变声基本都发生在一瞬间,你自己估计都感觉不到,”沈哥的笑容逐渐消嚣张,“变声、长个、成年……你马上也要长大了,毕业上大学工作都是眨眼间的事情,小伙子,你马上也要流入广大的单身市场,开始和所有人一样艰难地开始找对象生涯了啊哈哈哈!”
奚斐然平静地眨眨眼:“可是我现在就有很多人追了。”
沈哥:“……”
奚斐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昨天刚收到一条表白消息,要看看吗?”
沈哥一口老血涌到胸口,被颜值红利造成的质的差距虐得神魂俱灭。
“好好学习,”沈哥颤抖地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插-到了旁边车道的空隙里,“小小年纪想什么谈恋爱!”
奚斐然从善如流地收回举起的手机,心说我真没想过,是你要问的。
他低头随手把那条根本没有点开过的、顶着红色未读消息的聊天框删掉,视线却落到了自己的置顶聊天上。
滕时的头像用的是本人,不是正面照,而是一张在光晕中的剪影。
奚斐然的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这张照片是他给滕时拍的,大概是两年前的某一天,他去找滕时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坐在窗台边。
夕阳的光照在滕时的白衬上,让衣服的质地都显得柔软了许多,滕时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花园出神。
他的侧脸非常好看,从高挺的鼻梁到唇再到下巴,线条流畅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安静下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孤寂淡漠的感觉,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了似的。
窗户半开着,有风从微微打开的窗户流进来,他乌黑的头发被吹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对奚斐然一笑,周身那种游离世外的孤寂感忽的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水一样被涟漪着打破了,仿佛乘着微风把思绪放下,又落回了人间。
奚斐然忍不住按下了手机相机的快门。
滕时看了这张照片后竟然觉得很喜欢,换成了头像,一用就是两年。
奚斐然点开滕时的头像,第无数次把这张照片放大,视线在滕时嘴角的那抹笑意上停留,忍不住也轻轻笑了笑。
*
“恭喜各位获得‘新技术领航人’的荣誉,也感谢各位为我国科技领域作出的杰出贡献,接下来我们想和几位简单的聊一聊,大家是怎么开始的自己的创业之旅的。”
台上摆上了沙发,几位领奖人纷纷坐下,身材高挑穿着红色职业裙的女主持人微笑着坐在另一侧,挨个向获奖者提问。
现场气氛热烈,聊天内容专业又有深度,掌声一次次响起,直到轮到了滕时,台下的掌声一下子高涨到了空前的程度。
“滕先生,”女主持人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作为获奖者中最小的一位,您的发明创造在这几年里却不是最低调的,汽车行业里的许多重大变革都跟您有关系。”
演播台的聚光灯瞬间移动到滕时身上,滕时淡淡一笑。
他俊美的容颜仿佛雕刻出来的艺术品,坐姿舒展而放松,黑色的西装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身材,一双长腿在西裤下若隐若现,明明只有二十一岁,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成熟,周身透着说不出来的独特气质,让人移不开目光,
“听说现在您在研究的最新产品是‘飞车’?这个概念太超前了,能麻烦您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吗。”
滕时态度既不过分谦虚又不显得倨傲清高,淡然开口:“飞车的概念其实在十几年前就被提起过,已经不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了,只不过因为技术的原因一直没有正式被推入市场,但是如今,这项技术已经在我们研发团队的努力下趋于成熟,或许五年内,就能实现让每个人都在空中通勤的构想……”
滴滴滴!
黑色宾利凭借着高超的车技穿梭到了走得最快的行车道上,终于从龟速行进变成了正常速度前进。
沈哥刚要得意地哼起小曲,忽的听身后奚斐然问:“快到了吗沈哥?”
“快了,应该还有十五分钟吧。”沈哥看了一眼后视镜,奚斐然正低头用手机看着滕时的直播,手机里正传来滕时温润平和的声音,“直播不是还没结束吗,来得及。”
奚斐然的眉头皱紧,摇了摇头:“可能要来不及了,尽量快吧。”
屏幕里,滕时的表情依旧淡然自若,但脸色却在逐渐变得苍白。
那是低血糖的前兆。
下了飞机直接就来演播厅,滕时到现在还没吃过饭。
台上的女主持人笑颜如花,看着滕时的眼神隐隐带着些炙热:“好的,那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滕时的双手平放在沙发的两侧扶手上,任何人看到他此时的样子,都会觉得他的神情自若,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掌心里已经开始向外渗冷汗。
许久未曾进食的胃里一阵阵抽搐,滕时只觉得四肢开始发冷,心跳加快,眼前隐隐有发黑的趋势。
这么多年,他太熟悉这样的反应代表着什么。
低血糖。
滕时暗暗调整呼吸,忍住胃里越来越强烈的翻搅。
因为是现场直播,旁边连杯水都没有放,更没有润喉糖之类的东西,周围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他来的时候换了衣服,口袋里也没有糖。
滕时将指尖刺入掌心里。
再坚持一下。
胃里的不适越来越重,他的额角都开始渗出冷汗。
……马上就结束了。
吱——
黑色宾利一脚刹车停在了电视台的大楼下,奚斐然在车子还没停稳的时候就拎着保温盒开门冲了下去,沈哥紧随其后跑进大楼,把车钥匙塞给一旁冲过来疯狂挥手不让他乱停的保安。
沈哥:“麻烦帮忙停一下!”
保安瞪眼怒斥:“当这是酒店大堂呢!还帮你停车?”
两张百元大钞塞进他手里,保安瞬间变脸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停车去了。
奚斐然狂奔进大楼,随手抓住一个带着工牌的路过的女生:“姐姐,请问演播室在几层?”
女生一愣,被小帅哥那声姐姐叫得脸色发红:“十五层,你找谁?上去需要刷工牌,得叫人来接你。”
“我哥哥来录节目,我来接他,”奚斐然举起手机飞快地给她看了一眼,露出人畜无害又略带焦急的表情,“就是他,我手机马上就没电了,怕一会儿联系不上他。姐姐,你能帮我刷一下吗?”
一家子怎么都这么帅?没天啊!
女生点头:“没问题,小弟弟你跟我来。”
她带着奚斐然来到电梯,电梯门开了之后在外面帮他刷了一下,按了十五层。
奚斐然立刻道谢跑进去。
“本次颁奖及交流活动到此结束,再次感谢大家的参与!”
电梯上行,奚斐然的手机里传来女主持人的结束语,紧接着换面切换成了广告。
直播结束了。
奚斐然立刻关了直播,给滕时打电话。
嗡……嗡……
滕时的眼前逐渐开始天旋地转,他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让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快步走出了演播厅。
咣当。
演播室的背后关上,空荡荡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滕时的身子晃了一下,肩膀撞在了一旁的墙上。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滕时额头上冷汗淋漓,好半天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是奚斐然。
“喂,”滕时艰难地接起来,“小然。”
奚斐然听到他虚弱的声音,心都颤了两颤,刚要开口,忽的感觉嗓子又有点不舒服。
和之前差不多。
奚斐然清了一下嗓子:“我马上到,你坚持一下。”
电话那头,滕时愣了一下,下意识拿下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来电显示。
奚斐然。
可为什么说话的声音是个年轻成年男性的声音?
“你是哪位?”滕时艰难地直起身向着走廊尽头的大门走去,“麻烦让奚斐然接一下电话。”
奚斐然也愣了:“是……是我啊?”
耳朵里开始尖锐的耳鸣,心脏砰砰乱跳,滕时什么都听不见了,完全是凭着最后的力气推开走廊尽头的大门走出去。
“滕时出来了!”“滕先生!能麻烦接收一下采访吗!”
无数的话筒怼到了滕时的面前,刺目的闪光灯疯狂闪烁起来,本以为外面是出口,却没想是守了半天的记者。
“请问您的飞车研发到什么阶段了?”
“据说崇景市正在试搭建空中运输网络的首批基地,是不是真的?”
……
滕时下意识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线,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浑身的冷汗汹涌地冒了出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身子发软,眼前的一切全部化为乱跳的雪花。
好晕……
要晕倒在全国观众面前了。
这还真是头一次。
下一秒,他的后腰忽的被人搂住,紧接着唇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张嘴。”刚才电话里那个青年男生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焦急。
滕时没能回头,却莫名觉得这个声音很让人安心,下意识张开了嘴。
一颗奶糖塞进了他的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间在齿间化开。
“滕先生不接受采访,如果需要采访,请提前和滕家预约!”
沈哥拦住激动的记者们,等到记者们终于从他高大的身形遮挡下突出重围,才发现后面的滕时早就不见了踪影。
滕时的意识还是混沌的,完全是机械地跟着跑,只知道自己被那个男生带着跑出去了很远。
糖分终于在身体里发挥了作用,身体机能逐渐恢复正常,滕时的视线和听力都恢复过来,第一看到的是奚斐然的脸。
奚斐然拉着他跑进一间空会议室,确定没有人之后,把门反锁,扶着滕时坐到了椅子上。
“好些了吗?”奚斐然弯腰焦急地查看着滕时的脸色。
滕时坐在椅子里,俊美的容颜苍白如纸,乌黑的眼底却是清明的,嘴角微微上翘地看着他。
奚斐然心里一松,知道他缓过来了。
“你变声了。”滕时说。
奚斐然一愣,完全没意识到,摸了摸自己的喉结:“是吗?”
滕时摸出手机,翻出和奚斐然的聊天记录,随便点开一条语音,里面顿时传来了奚斐然曾经的小奶音。
一转眼的时候,小七年就过去了。
想当初奚斐然还是一个小白团子,圆圆乎乎虎头虎脑,一个胳膊肘就能夹走。
现在今非昔比,十三岁个头已经快一米七,由于经常打篮球练搏击,奚斐然肌肉的线条清晰明显,身体强壮,各个方面都在向成熟的方向发展了。
我竟然真的把这个小屁孩养大了,而且没养歪,滕时有些不可置信,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复杂的成就感。
奚斐然笑了:“这么听好像是有点。”
滕时回过神,看见奚斐然正盯着他,向着他微微靠近:“你觉得我现在的声音好听吗?”
少年刚变完的嗓音有些轻微的沙哑,褪去稚嫩的音调,几乎接近成年男子,忽然的靠近让滕时的心脏没来由的跳了一下,微微侧头避开奚斐然过分灼热的视线:“还行。”
奚斐然笑了笑,向后撤了一点,把手里的饭盒拿上桌子:“给你带了热乎乎的饭菜,快吃吧,一会儿又该饿得胃疼了。”
保温盒打开,里面是新鲜的鸡汤、清炒时蔬、还有杂粮米饭和配菜。
滕时接过奚斐然递来的筷子,慢条斯地吃了起来。
奚斐然在一旁拄着脑袋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滕时忽的感觉到了一点不自在,奚斐然小的时候也会经常盯着自己,那时候他只当奚斐然是个可爱的小屁孩,小孩子对什么都好奇,他可以完全忽略奚斐然的注视干自己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竟然会偶尔从奚斐然身上感觉到某种压迫感,有种自己像是被雄性的野兽当作珍宝占有住的错觉。
真是奇怪的感觉。
“好吃吗?”奚斐然笑着问他,又打开饭盒的最底部,“还给你带了草莓奶油蛋糕。”
那欢快的语调和明显求表扬的眼神让滕时心里一松,感觉自己熟悉的奚斐然又回来了。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吗?
滕时微微松了口气。
胃里有了食物,整个身子也都跟着一起暖了起来,滕时正准备去吃小蛋糕,奚斐然却忽的警觉地抬头看向门口。
滕时也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下一秒,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滕时?”漂亮的女主持人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撩了一下从耳旁滑落的头发,笑起来,“原来你在这啊,我找了你好半天。”
滕时礼貌地点头:“夏蕾,不好意思占用了你们的会议室。”
“没事,这间会议室平时没人用,是饿了吗?你吃的饭好香。”夏蕾走过来坐到了滕时旁边的椅子上,“刚才你的访谈做得真是非常好,我们导播都说你不像是第一次参加节目呢。”
离得近了,滕时才闻到女人身上清淡的香水味,仿佛被冬日的梢头被太阳的暖意烤过的腊梅。
齐肩的波浪卷批在肩头,眼睛是标准的杏眼,作为台内最近最炙手可热的新生代主持人,夏蕾长得确实很漂亮,五官大气中带着明媚的艳丽,说话时落落大方,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但是一旁的奚斐然却眉头紧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滕时笑笑:“其实也紧张,只是伪装得比较好罢了。”
“你谦虚了,”夏蕾目光如水,“其实刚才的节目里我的问题都很浅,总觉得聊得不够尽兴,所以才想来找你再聊聊,不瞒你说,我本科的时候也是学电子机械的,对于飞车真的很感兴趣,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你,能见到你这样厉害的人才不多。”
奚斐然在一旁忽的开口:“不方便,他一会儿还有事,您如果想聊的话可以和滕家管家预约。”
夏蕾真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主持人,闻言面色不变,微笑着将视线落在奚斐然身上:“这位是?”
滕时:“这是我……”
“我是他弟弟。”奚斐然冷冷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