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拿捏
滕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城郊的公园人不多,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带着孩子在不远处的玩闹,风筝飞得高高的,被风吹得在空中摇晃,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笑着叫着让爷爷把风筝放得更高。
“小时候我妈妈带咱们放过风筝,你还记得吗?”滕时在他身边坐下来。
滕禹面无表情地点头:“记得,你非要自己放不让人帮,结果差点被风吹跑。”
滕时:“……”
“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加起来总共几斤几两,要不是我抓住你,现在你已经在大洋彼岸重新投胎了。”
滕禹看向他:“怎么约我来这里?”
“这里没有摄像头。”滕时说。
滕禹回过味来,忽然意识到之前为什么滕时请自己在那家顶级的餐厅吃饭。
那家餐厅除了贵,更重要的是会员制。
来吃饭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大多是政要亲属,滕时凭借着母亲的关系能自由出入,而因为客人的身份特殊性,这家餐厅也同样没有摄像头。
滕禹忽的觉得有些心惊,滕时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提防滕仲云,这样深邃敏锐的心思,真的是一个十六岁没有踏入社会的孩子会有的吗?
“哥,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你查证了没有?”滕时问。
滕禹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滕时罗列出来的他们公司在未来会踩的雷,他回去就彻彻底底查了一遍。
公司的财务总监一直在暗中私吞公款,南方的项目有人暗中贿赂官员,一直合作的下游企业资金链断裂一直隐瞒……
各种问题不一而足,只要是滕时提到的,全都是真的,还有的一些还没发生,但已经有了端倪。
那些事情太细节也太私密,肯定不是通过暗中调查就能查到的。
虽然觉得离奇得像是天方夜谭,滕禹也不得不接受了滕时关于梦的解释。
但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预知梦吗?
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比如,在公司内部安插探子?
“滕时的心思远比你想象的要深沉得多。”
滕仲云的话幽幽地在耳畔回响。
“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伸到了足够深的地方。你如果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将来就会输得很惨,生意场上永远没有亲情,利益足以动摇一切。”
“滕禹,你是我最看好的孩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也知道你能做到的最好,别那么天真,别让我失望。”
滕禹强行压下了这些想法。
如果不是滕时的提醒,任意一个雷在日后爆掉,都会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
如果滕时真的像滕仲云说的一样心思深沉想要对自己不利,他就不会告诉自己这些。
滕时不会害自己的。
滕禹这么坚定的想着,可滕仲云潜移默化的洗脑早已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矛盾的漩涡,上方是父亲凝望的目光,下方是滕时浅淡的微笑,两方力量同时作用起来,快把他撕裂了。
“谢谢。”滕禹的声音有些艰涩,“如果没有你提醒,我会吃大亏,这次是我欠你的。”
“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滕时笑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滕禹的心脏仿佛被一股暖流轻轻抚过,心情却又更复杂了几分。
滕时当然知道他的纠结。
滕仲云对滕禹的洗脑太根深蒂固,上辈子滕禹到后期几乎成了第二个滕仲云。
即便滕禹心底里在意着自己,也抵不过他对他对滕仲云的服从。
滕时心知肚明,这辈子如果要彻底避免兄弟反目,一定要让滕禹对自己的感情,多于他对滕仲云的。
“对了。”滕时看向他的手臂担忧道,“哥,你被滕仲云家法打出来的伤好些了吗?”
“没什么事,都是皮外伤。”滕禹下意识缩了一下。
滕时却不由分说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撸起他的袖子,左右查看了一下他手臂上的伤口,心疼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昨天帮我挡酒,今天我肯定爬不起来。不过你的伤口还没好彻底,近期还是不要喝了。”
滕禹这辈子受过不少伤,但自从母亲去世后,再重的伤痛他也从来不显露出来,一是觉得男人不至于这么矫情,二是即便他矫情,也没有人在意。
他没想到滕时在意。
长大后他和滕时的关系渐渐疏离,尤其是在滕时母亲去世之后的这段时间,叛逆的滕时很多次触怒他,两人的关系一度达到冰点。
但是最近,滕禹觉得曾经那个可爱的弟弟好像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前更加成熟懂事。
两人的关系好像就在最近这一两个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程度,滕时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他心坎上,让他说不出的舒坦熨帖。
“我没事。”滕禹保持着一贯的冷硬收回自己的手,吸了吸鼻子,“外面冷,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回去。”
滕时看向他:“还有一件事。”
滕禹看着他乌黑发亮的眸子,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
“哥,你也知道我自己折腾跑车的改装,赚了一些钱,这些钱不想就这么放着,”滕时说,“我想投资一家公司,但是我还不到十八岁,没有办法直接参与,所以想请你帮我代持股。”
代持两个字一出,滕禹就皱了皱眉,立刻问清楚了滕时想投的是哪家公司,那是一家做电动新能源的公司,规模中等,盈利情况还不错。
但是重点不是这家公司如何,也不是滕时的投资决策正不正确,而且他想让自己帮忙代持。
说白了,就是滕时直接把钱给他,以他的身份去投资,到时候投资人的名字是滕禹,公司股票也是滕禹持有,等到滕时长到十八岁的时候,他再把股份转给滕时。
但是除了一张代持协议,滕时什么保证都没有。
如果自己在滕时十八岁的时候不把股份转给他,而是据为己有,滕时也没有办法,打官司也非常困难。
这件事基于的是巨大的信任,稍有不慎就会有巨大的风险。
滕时敢这么相信他?
“你想投多少钱?”滕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以至于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滕时:“九百万。”
“你可想好了,九百万不是个小数目。”滕禹斟酌了一下用词,“代持有风险,你知道吗?”
一阵微风吹来,滕时穿的有点少,被吹的轻轻抖了一下,缩进了柔软的黑色的围脖里,乌黑浓长的睫毛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清冷又柔软的感觉:“我知道,可是你是我哥啊,我不信你信谁。”
滕禹的喉咙哽住,那一瞬间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他还在因为滕仲云的话而对滕时有所顾忌,而滕时却完全信任他,九百万,几乎是现在滕时一大半的身家了。
“亏了就靠你养我了。”滕时仰起头看着他,白皙俊美的容颜被风吹的微微发红,眼中带着温和的浅笑,仿佛小时候像讨要棒棒糖一样,“行吗,哥。”
烘焙教室里。
奚斐然已经做好了第一份巧克力,但是尝了尝,总觉得味道还有些没达到预期,奶味稍稍淡了点,他正准备用新材料重新再做一份,忽的瞥到了旁边的高中男生正生疏地往碗里加黄油。
“你加得太多了。”奚斐然眼疾手快地截住他,然后往外面倒出去一半后递给他,“现在可以了。”
男生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奚斐然点了点头,对于陌生人他的话其实不多,正准备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忽的听那男生问他:“你是自己来的吗?”
人家主动搭话,奚斐然也就礼貌地坐下来,又点了点头。
“你可真厉害,这么小年纪就会做这些了,”男生笑笑,“我像你这么大还什么都不会呢,每天都在家里当个闲人。”
说到这,男生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低落,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奚斐然指了指男生碗里的巧克力:“是给女朋友做的?”
男生低头看向碗里,顿了顿:“是,给女朋友的。”
果然巧克力一般都是送对象的,奚斐然心里有种隐秘的感觉,痒痒的,似乎带着点说不出来的私心。
他低头搅拌着自己碗里的材料,却忽的看到男生的口袋里露出来的手机链。
那是瑞斯利安学校的吉祥物,一只带着学士帽的小浣熊。
奚斐然惊讶地看向男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高年级的学长:“你也是瑞斯利安的吗?”
董雨泽愣了一下,低头把自己的手机链塞回口袋里:“是啊,竟然校友吗,好巧,你上几年级?”
“我上四年级,”奚斐然说,不知是出于什么心,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哥哥上高三。”
哥哥两个字在舌尖滚动一圈弹出来,他只觉得好像身体微微酥麻了一下,细品还带着点甜甜的余味。
“啊,是吗?”董雨泽笑了笑,他低下头搅拌着自己碗里的巧克力,镜片后的眼底微微闪了闪,轻声说,“我上高二,比你哥哥小一级。”
第62章 下药
奚斐然其实没有怎么跟高年级的瑞斯利安同学交流过,他认识的也就只有滕时和祁南槿,不过对于校友,他还是有种亲近感。
“高中累吗?”奚斐然问董雨泽。
董雨泽低头往自己的巧克力酱料里加榛果:“还好。”
奚斐然对于高中有无限的好奇,在他看来,上了高中人生就相当于迈上了第一个台阶。
只要高中学习好,就能上一个很好的大学,上了很好的大学之后就可以读很好的研究生,再读个博士生,就能有个无比光明的未来,距离之后搞垮蒋家和滕仲云就近在咫尺了。
“真羡慕你们,”奚斐然说,“我也好想赶紧长大。”
董雨泽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长大没有什么好的,尤其是高中,更是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他长得普通,带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坐着的时候后背下意识挺直,能看得出来平时家教应该很严,有一种板正的正经。
能上得起瑞斯利安的学生,家里不是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就是有很厚的家底。
奚斐然感觉面前的男生身上的气质不像是做生意家庭出来的孩子,更像是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很有可能是官家。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学习成绩很差,在学校里应该是挺受老师喜欢的,校园生活应该过得不错才对。
“你不喜欢上高中?”奚斐然好奇道,“是因为学的课很难?”
“不是,跟那没关系,”董雨泽含混地说,“我只想赶快上大学。”
“可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同学吗?”
同学两个字让董雨泽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不是,是校外的。”
正说着话,在一旁加热的吉利丁片已经融化好了,董雨泽把碗举起来倒进另一个容器里,抬起胳膊的时候,奚斐然注意到他的袖口处隐约露出了一点青紫的颜色。
像是被打的。
刹那间,联想到董雨泽对学校厌恶的态度,奚斐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董雨泽说完女朋友这个话题之后就不吭声了。
他看起来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在倒模具的时候还差点倒撒了。
“你这样做出来的成品会有气泡。”奚斐然帮他扶住,把托盘王桌子上磕了磕,把空气抖了出来,想了想还是低声开口,“我刚跳级的时候,也被同学欺负过。”
董雨泽猛地一怔。
“不过现在都解决了,我们还成了朋友,”奚斐然知道自己一个小屁孩,说出来的话别人可能不当回事,但遇到同病相怜的人,他还是忍不住想用自己的经验帮一帮。
“归根结底,还是要找到让他们尊重你的原因。”奚斐然帮着董雨泽把托盘放好,“什么事情都是办法解决的,别灰心。”
董雨泽的目光凝视在奚斐然身上,那一瞬间眼底的情绪非常复杂。
奚斐然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多事,说完这句话就继续折腾自己的巧克力酱了,却忽的听董雨泽低声道:“不一样的。”
奚斐然有些诧异地抬眼。
“你被排挤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所以只需要解决自己就行。”董雨泽苦笑,“但我不一样,我是因为家里的变故。就算我怎么努力把自己打造得金光闪闪,他们看到我,看到的还是那个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存在即有罪,没有办法改变。”
奚斐然有点后悔刚才说了那些话,他浅薄地把自己当作了唯一的参照,试图用自己的经验来套用所有其他问题,实在是有点幼稚了。
“只要能让我离开那里,让我做什么都愿意。”董雨泽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奚斐然,“不过还是谢谢了。”
奚斐然:“……没事。”
奚斐然想到了滕时,如果是滕时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有比自己更好的解决方法,他好像什么都懂,也更会安慰人。
可能是情绪一上来,没忍住跟外人说了这些有点尴尬,董雨泽别扭地摸了一下头。
然而这一抬手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材料盒,里面的搅拌器之类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全滚到了奚斐然的脚底。
董雨泽连忙站起来:“对不起。”
“没事我来吧。”东西掉到自己脚底下,奚斐然摆了摆手自己弯下腰去捡。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的董雨泽浑身紧绷到了一种不自然的地步,眼底闪过一抹挣扎的光,却又在瞬间坚决了起来。
仿佛只是无意识的扬了一下手,他的右手飞快地在奚斐然的巧克力酱上略过。
无色无味的粉末瞬间落入巧克力酱中,消失不见了。
奚斐然捡起地上的工具直起腰,对着不远处的烘焙老师招了招手:“老师,我们这里需要换一套工具。”
他话音刚落,忽的听到一旁的男生站了起来。
董雨泽解下围裙,奚斐然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不继续做了?”
“嗯,家里还有点事,我下次再来。”他看上去很着急,甚至没有和奚斐然对视,去前台交了钱,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学长。
奚斐然摇了摇头。
碗里的巧克力液已经搅拌好了,看起来色泽和润度都不错。
奚斐然欣慰不已,反复操作多次终于达到了接近完美的程度,这下给滕时的巧克力做出来应该色香味俱全了。
奚斐然心满意足,决定以这碗作为最终成品的原材料,端起碗倒入了模具里。
董雨泽一路狂奔冲出烘焙教室,一直跑到两条街外的小巷子里,才狼狈喘息着靠在了潮湿阴冷的墙壁上。
角落里有一只老鼠窜过,冬天的崇景气温低的时候能到零下,那老鼠钻到垃圾堆中,鼻尖松动,猥琐的小绿豆眼努力在垃圾中寻找着腐烂的食物。
在崇景这种现代化大都市中,能出现老鼠也算是新鲜事。
董雨泽的胸口剧烈起伏,厌恶地看着那老鼠,觉得自己就和他一样,在光鲜亮丽的城市中卑微地苟活着,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勉强维持着生存。
丁零零!
手机的声音吓得董雨泽一哆嗦,他的心脏狂跳,手指颤抖的接起来:“喂?”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对面传来慵懒的声音。
“办妥了,”董雨泽的声音有点艰涩,“全部放进去了。”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非常好:“乖。”
“那药对人的生命没有危险对不对!”董雨泽忽的神经质的抓住话筒,几乎声嘶力竭,“你向我保证!”
“你是什么东西,我需要向你保证?”
电话那头冷笑的声音让董雨泽浑身像是冻住了一样,他恍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他拿钱办事,只是这人的一条狗。
然而下一秒那人又笑起来:“别怕,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呢,我喜欢他还来不及呢。”
董雨泽:“那药……”
“只是对他之前行为的小小惩罚而已,瞧把你担心的。钱我已经打到你账户了,看看。”
董雨泽颤抖的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就看到来了一条短信,余额里多了十万块钱。
“你老爸贪污那么多公款,本来是要判死刑的吧,好不容易请了个好律师判了个无期,但该还该罚的钱却一分都少不了。董学霸,下学期的学费就要交了,这些日子从我这里赚的钱够凑了吧,你难道不是该感谢我才对?”
董雨泽痛苦地闭上眼睛,之前自己被欺凌时,滕时还阻止过,他只觉得自己的良知已经被撕扯成了碎片,明明本该早就麻木,却还是疼得钻心。
“你到底和滕时有什么过节?”董雨泽沙哑开口。
“我和滕时之间,怎么会有过节这种东西,”蒋洲成暧昧中带着阴鸷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我那么喜欢他,这是爱呀。”
***
滕家的主宅,主卧。
一只染着红色指甲的女人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千娇百媚地抚上了男人的胸口:“老爷。”
滕仲云躺在枕头上闭目养神,没有会林琬宜的动作。
然而林琬宜的心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格外的愉悦。
因为以往这种时候,滕仲云根本不会多待一秒,办完事就会立刻离开,而今天他竟然一直躺在自己身边待到现在。
林琬宜心花怒放,感觉自己被接回来有了名分之后,确实是不一样了。
以前她对滕仲云又恐惧又不敢僭越,她现在是滕家的女主人,滕仲云的正牌妻子,滕仲云就该为她而停留。
“老爷你也太厉害了,累的我腰酸死了。”
“昨天我往你的卡上打了两百万,”滕仲云闭着眼睛开口,“拿去买包吧。”
“哎呀还是你对我好。”林琬宜笑开了花,明显感觉到滕仲云今天心情不错。
她的胆子大些了,一边撒娇一边顺水推舟带出今天的真正目的:“昨晚我看到滕禹,那真是一表人才,你发现没有,我们小玟和他大哥长得可像了,那鼻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继承了你的基因,以后我们小玟一定也像大哥那么优秀。”
滕仲云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没在听。
“滕时也恢复的不错,哎哟,之前我还担心呢,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受了那种刺激,真是可怜,不过现在好了,我看他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老爷你真是好福气,有三个好儿子,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不过,”她话音一转,“昨天我听我们小玟说,他还看见一个孩子从滕时的别墅里出来,以前没见过,不像是下人的孩子。老爷,那是哪家来借宿的小少爷吗?如果是的话我得招待好呀。”
滕仲云睁开眼淡淡道:“那是奚斐然,最近刚收养的,滕时负责带。”
收养两个字让林琬宜心里咯噔一下,讪笑道:“老爷怎么会忽然想到再收养一个呢?三个乖儿子还不够?”
“奚斐然不一样,”滕仲云今天出奇的有耐心,坐起来点了根烟,看了林琬宜一眼,“那孩子是个天才,智商超过一百四,小小年纪就在机械和编程上很有天赋,而且,长得也不错。”
滕仲云这么高的评价让林琬宜敏感的听出了点话外音:“老爷是对他有什么打算?”
“好好培养,将来这孩子能有大用处,”滕仲云吐出一口烟,“从小养起来的人自然是更值得信任的,多了一个孩子,将来也就多了一个能帮我打公司的得力干将。”
林琬宜越听越心惊。
滕仲云这是把奚斐然当接班人养呢!将来还要让他打公司!
“可是他毕竟不是您的血亲,能行吗?”林琬宜笑得已经有些勉强了,焦虑不安的情绪疯狂滋长。
滕仲云不知道从哪捡来的这个孩子,听起来哪方面都比滕玟强。
他的存在肯定会影响滕玟在滕仲云心里的地位,自己娘俩好不容易在滕家立足,难道要被一个外人挤到边缘!
“血缘关系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滕仲云把烟按在床头的烟灰缸里,语气淡漠,“我宁愿用能者,也不愿意用所谓的无能亲戚。”
***
滕玟的屋子里。
滴,手机传来扫描的声响。
滕玟倒吸凉气看着手机上扫出来的价格页面,光是自己床头随便摆着的一个玻璃杯,都价值三千块钱。
滕玟几乎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扫了个遍后,震惊地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真是积了大德,掉金窝里了。
昨天滕仲云还说给他开了一张卡,以后往这张卡上给他打零花钱。
他到现在都没敢查,怕吓到自己。
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啊。
从小没怎么见过钱的滕玟,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又慌张又亢奋的情绪之中,仿佛有什么积压了太久的东西,即将一发不可收拾地喷涌而出。
要不,查查?
滕玟有点发抖地打开手机银行,正要输入密码,忽的房门被猛地推开。
“儿子!”林琬宜冲进来,还不忘关上了身后的门:“妈妈有话跟你说!”
滕玟受到惊吓,手机都掉到了床上:“怎么了妈妈?”
林琬宜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美艳的容颜满是紧张:“住在滕时那的孩子叫奚斐然。”
滕玟懵懂地点点头。
林琬宜咬牙,眼底闪过一丝纠结复杂的情绪,看着自己儿子纯真得几乎有些愚蠢的样子,终究将最后的心软压下,化作狠意:“咱们得除掉他。”
第63章 嫁祸
奚斐然最后的巧克力成品做得非常成功,一共十六颗,每一颗里面都有夹心,连烘焙老师都夸他做的卖相好。
奚斐然选了一个最精致的盒子把巧克力装起来,带回家藏在了自己房间的小冰箱底层,翘首以盼地等着滕时生日送给他。
期末考试的成绩也很快就出了,奚斐然不出所料的拿了第一。
除此之外,马超也因为这次外语考了九十多分,总分从原来的吊车尾一跃成为了班里的中游。
马超在家里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隆重表扬,转过头来立刻非常守信用地请奚斐然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叫着班里的一帮男生们在游戏厅了嗨玩了一下午。
从这一刻起,奚斐然算是彻底融入了班级的圈子,再也不是那个被排挤在外的小屁孩了。
相比于已经放假了的奚斐然,滕时在自己生日前的这一周显得非常忙碌。
高三放假比小学晚一周,不过保送的名额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学校的事情滕时也就没怎么参与,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了自己的研究室里。
研究室被他进行了大改造。
他把曾经制造传统车辆配件的区域全拆了,把已经做出来的成品的改装配件一个不留的全卖。
用这些钱把原有的研究设备更新换代,换成了制造飞车的设备。
飞车制造的流程滕时早已烂熟于心,凭着记忆,滕时终于在这几天画完了最后的几页飞车设计图。
即便上辈子最后五年,他的工作重点已经变成了商业运作,但是最初建造飞车时候的核心技术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都是当初他一个个日日夜夜熬出来的。
眼镜在实验室的白色灯光下反射着微光,滕时捏了捏鼻梁,向后靠在了实验室的人体工学椅子上。
凭借着前世的这些经验,他这辈子至少可以少走十年的弯路。
他想尽快推出成熟的飞车技术,越早越好。
上辈子为了谨慎起见,虽然很早就提出了飞车的概念,但是一直等到技术非常成熟了他才将飞车推行到市场上。
因为等得太久,其他国家也听到了风声,开始抢着进行类似的飞车尝试。
但没有人真正攻克飞天技术,竞争得昏天黑地,引发了很多商业混战不说,有的公司还把不成熟的飞车技术推向市场,出了不少的事故,飞车行业险些被全世界抵制。
最后还是滕时的TR公司力挽狂澜,将可以安全迅速飞行的汽车制造出来,这才真的掀起了运输行业的革命。
这辈子他有现成的成熟技术,还有足够多的经验,完全可以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抢占先机,把飞车市场从一开始就带到正轨上。
不过这样做也会遇到新的问题,有许多路完全没有人走过,他都需要自己铺,比如政府那边、又比如民众舆论……
是一场硬仗啊。
滕时的眼睛有点酸,摘下眼镜闭目养神了两分钟,忽的听到手机响。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来一看,是滕禹发来的消息,告诉他已经做好入股那家新能源公司的准备了,股东大会下周开。
滕时心里的一颗石头落了地。
大哥的效率就是高。
这次他把大半的身价交给滕禹投资这家新能源企业,除了因为知道这家公司将来能飞黄腾达,更是想借此让滕禹更信任自己。
他越对滕禹毫无保留,越能让滕仲云在滕禹耳边的挑拨变得无力而苍白。
“辛苦了哥。”
滕时靠在椅子上回复,想了想又打字:“我生日那天你不出差吧,准备在我的别墅半个小Party,就咱们几个小辈,你、我、小玟、阿槿和奚斐然。”
滕禹半天没回,就当滕时以为他没看见的时候,手机又震了。
滕禹言简意赅就一个字:“在。”
滕时笑了:“好,等你。”
这几天图画到最后关键的部分,滕时怕自己忽略细节,几乎没怎么歇,这几天基本都住在研究所。
直到此刻他才觉出累来,躺在椅子上小睡了十几分钟,稍微恢复了点,滕时起身洗了个澡,换了件平常的衣服,出门打了辆车。
他没有回别墅,而是报了另一个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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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家庄园。
奚斐然正在游泳池边热身。
每周游泳已经成了他的固定锻炼项目,这项运动既没有篮球需要的人那么多,又不用什么额外的准备,对于平时经常一个人在家的奚斐然来说再合适不过。
不过今天奚斐然刚戴上泳镜准备下水,忽的看到从入口那进来一个人。
滕玟腰上缠着一个浮漂,穿着泳裤冻得哆哆嗦嗦,在泳池边左顾右盼半晌,和奚斐然对视上,又立刻转头装作没看见。
他怎么来了?
奚斐然顿了一下,他其实还没有想好怎么和滕时这个弟弟相处。
从心里来说,他挺不想搭滕玟的。
这家伙出现得毫无征兆,虽然他是滕时的正牌弟弟,却总让奚斐然有种被“半路插足”的感觉,打心眼里不待见。
但是另一方面,奚斐然也知道滕时希望他能和家里人处好关系。
他不想给滕时惹麻烦。
“你会游吗?”奚斐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带一点情绪,“要不要叫救生员来教你。”
滕玟正蹲在池子边撩水,听到声音被吓得一哆嗦,看到比自己小几岁的奚斐然那平静淡漠的眼神,好像是这里的主人似的,心里顿时受到了刺激,梗着脖子道:“不用!”
奚斐然:“……”
他游泳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盯着,所以之前就跟救生员打好了招呼,在他游的时候不用过来,但是滕玟看起来不像是会游的样子,自己好心建议,他倒是不领情。
算了,各游各的,互不干扰就行了。
奚斐然不再说什么,跳下水游了起来。
另一旁,滕玟好不容易把两只脚放到了水里,立刻被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妈妈说“得除掉奚斐然”,但是具体怎么除母子两个人都没有想法,他们虽然都很想让奚斐然离开滕家,可是把人干掉、打包丢出去这种事情,他们肯定是干不出来的。
仔细想想好像只有把奚斐然逼走这条路可行。
要怎么逼?林琬宜一时没想出来,她怕滕仲云发现,所以有点畏手畏脚。
但滕玟却忍不了,他害怕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荣华富贵被奚斐然这个小崽子抢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呆不住了,奚斐然带给他的危机感简直让他如坐针毡。
他问了下人奚斐然在哪,连林琬宜都没告诉,就偷偷找了过来。
应该不会有人想到,滕玟看起来胆小如鼠又怯懦,脑子也不太够,但在涉及到钱的时候,却被逼出了某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儿。
他决定了,一会儿要故意激怒奚斐然,逼着他在水里跟自己动手。
然后自己就装作溺水的样子大喊救命,等把人都喊来了,他就大叫是奚斐然主动攻击他,肯定能让奚斐然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方法幼稚又老套,但架不住无比实用。
滕玟心一横,屏住呼吸跳下了水,朝着奚斐然游了过去。
“喂!奚斐然!”
滕玟只在很小的时候学过一个月的游泳,全靠着后背上的浮漂才能勉强浮在水面上,只敢呆在浅水区冲奚斐然叫嚣。
奚斐然从深水区游回来,疑惑地停下来看着他:“嗯?”
“我二哥为什么要收养你,你是从哪来的?”滕玟不客气地问。
他不明白奚斐然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淡定,明明他比自己小五岁,却看上去比自己还成熟稳重,这让滕玟又讨厌了奚斐然几分。
奚斐然听到这语气,大概就知道了,滕玟是专程来找茬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奚斐然懒得搭他,转身就要继续游。
滕玟却扑腾着游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问你话的时候你好好答,我可是滕家的三少爷。”
奚斐然真是想笑,他都敢对滕仲云开枪,滕家三少爷算是哪根葱。
他甩开滕玟的手:“管你是三少爷还是三八少爷,我在这里住的时间比你长多了,轮不着你对我吆三喝四的。”
“你只是借住而已,”滕玟刚建立起的权威被击碎,顿时被他气得牙痒痒,“我劝你尽早认清自己的位置,尽早离开。”
奚斐然皱眉:“离开?”
“没错,”滕玟漂在水里,努力树立自己滕家人的威信,高高扬起头,“你就像是我二哥收养的一条狗,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你的一席之地,这滕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这个没爹娘的小野种休想跟我抢。”
奚斐然冷笑一声,他听各种人说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根本懒得和这个神经病一般见识,扭头就要换一个泳道。
滕玟急了,一把抓住抓住他的胳膊:“我跟你说话呢!”
奚斐然烦得要命,下意识一推。
滕玟眼睛一亮,他等的就是奚斐然这个动作,登时整个人向后一撤,发出一声惨叫,溅起了大片水花:“哎呀!”
奚斐然根本没用力,也不知道他叫个什么劲儿,根本不想,却只见滕玟开始拼命扑腾:“救命啊,他推我!”
奚斐然简直无语,看他那笨拙的样子又怕他真的呛水,伸手去抓他,想把他抓回岸边。
没想到滕玟猛地向后一蹬腿,顿时窜出去一米,故意后撤就是不让他碰到自己,嘴里叫的更起劲了:“来人呀!我要被淹死了!”
“你别往后了!”奚斐然皱眉。
后面就是深水区,滕玟在折腾就要折腾到那边去了,到时候脚下没处借力,拉都不好拉。
奚斐然朝着他扑过去,然而滕玟见状哪里能让他抓住,立刻又拼命蹬腿后撤。
“回来!”
“救命!救命!”
两人你追我赶,奚斐然扑近一寸,滕玟就向后一寸,距离岸边越来越远,很快就到了深水区。
奚斐然脚下已经踩不到底了,然而滕玟还在不断的乱扑腾乱叫。
看着奚斐然抓不到自己,滕玟心里乐开了花,估计着马上就有人冲进来了,他到时候喝两口水咳嗽两声,给奚斐然定罪还不是板上钉钉?
想到这他猛地向后一蹬水:“救!……”
然而这一次他没能叫出来,他后背上的飘终于在这番乱动下毫无预兆的松开,滕玟身子一沉,整个人瞬间没入了水中。
第64章 溺水
如果滕玟知道,他之前安排守在外面,等着听他喊叫就冲进来给奚斐然罪证拍照的下人,因为早上吃坏了肚子,此时正临时跑开去上厕所,他一定会后悔得捶死自己。
游泳池里冰凉的水一下子没过头顶,滕玟感觉自己就像是从高空坠了下去,立刻挣扎着乱蹬想要踩住池底。
然而这边的水深足有一米八。
越想踩越踩不到,越踩不到越恐慌。
耳朵里像是闷雷在响,周围全是泡沫,滕玟疯了一样在水下拼命扑腾,短短几秒嘴里已经灌了好几口水。
“救……”
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吞没,带着气泡的呼吸被从肺里挤了出去,窒息感瞬间袭来。
滕玟在水里爬梯子似的乱抓着,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头顶的水面。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真正的溺水是喊不出来,他甚至没有办法在水面上激起什么水花。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甚至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忽的,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
滕玟被猛地从水里提了出来。
“来人啊!!”奚斐然费力地拎着他,冲着外面大叫,“有人溺水了!”
奚斐然在看着滕玟往深水区游的时候眼皮就在跳,预感到这个傻逼可能会出事,果然下一个瞬间滕玟就溺水了。
虽说是自作孽,但自己不可能不救他。
且不说那是滕时的弟弟,以奚斐然的家教和良心,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奚斐然用尽全力把滕玟托出水面,然而十二岁的滕玟,对于七岁的他来说还是太重了。
奚斐然累得大口喘气,正要扯开嗓子再叫人,却忽的被滕玟抓住了头发!
溺水的人会下意识拼命乱抓,滕玟慌不择路地把他当成了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想抓着他想要往上爬。
奚斐然还没来得及让他松手,又被被滕玟一膝盖撞到了的鼻子上,疼的登时眼前一花,紧接着滕玟竟然又抓住了他的脑袋,似乎是想借力浮起来,用力一按。
奚斐然被他直接按进了水里!
咕噜噜!……
鼻腔里瞬间灌入大量的水,奚斐然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人在深水区呛水是最致命的,孤立无援什么也摸不到,稍微慌乱一点就会彻底万劫不复,在混乱的挣扎中沉底。
天旋地转间奚斐然连上下都分不清楚,七岁的心智还不足以让他对任何突发情况都坐怀不乱,他所应当地慌了。
窒息感随着挣扎很快到达胸腔,奚斐然呛出一大口空气,这一刻脑子里好像短暂的清明了一瞬。
真是奇怪,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这种走马灯的时候看到自己死去的父母,却没想到,眼前闪过的是自己刚做好、还没有来得及送给滕时的巧克力。
哗啦!
奚斐然用尽全力抓住了一旁的分道线,猛地把头冲出了水面,顺手捞住已经在抽搐的滕玟:“救命!!!”
**
与此同时。
崇景西侧,明德园。
真枪实弹的警卫员走到黑色宾利旁边,礼貌但公事公办地看向车内的司机:“请出示证件。”
明德园位于崇景西侧的西山脚下,如果在网上搜索,可能只有语焉不详的几行字。
但实际上,这里居住着崇景级别最高的几位老人,有着最森严的安保,一般人禁止入内。
后排的车窗缓缓落下来,警卫员看到车内坐着一个面容俊美苍白的少年,冲他淡淡一笑:“是我。”
“滕少。”警卫员立刻敬礼,对不远处的岗亭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其实滕家的车牌早已登记在案,只是警卫员必须每次都确定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毕竟滕家的家主,院子里那位老人是不见的。
司机驱车驶入,车子在临进入住宅区之前又停下接受了一遍检查,这才彻底放行。
经历了重重关卡,滕时终于走进了自己的目的地,明德园中心的别墅里,滕时的老爷,崇景的前执政长官靳志成,正在用软布擦围棋盘。
“姥爷。”滕时在不远处站定,轻轻叫了一声。
靳老爷子的头发全白了,虽然这个年纪早已收敛了锋芒,但依旧能从那镌刻着岁月的痕迹的眼角看出深藏其中的锋芒。
听到滕时来了,靳老爷子抬眼看过去,定定地看了滕时一会儿,脸上看不出喜怒,对他招了招手:“陪我下下棋。”
滕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靳老爷子不是传统意义上慈祥的老人,在滕时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严肃又严厉的,就连自己的母亲都有点怕他。
与靳老爷子完全相反的是自己的姥姥,姥姥性格外向爱笑,有着老一辈女人特有的唠叨,说起话来让人感觉无比的亲切又熨帖。
滕时小的时候几乎每两周都要和滕禹一起来明德园找姥姥姥爷玩一次。
姥姥每次都开心得不得了,准备很多好吃的给他。
姥爷每次只是在进门的时候摸摸他的头,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但是滕时和滕禹上蹿下跳地闹得太疯的时候,他总是会默默地站在一旁护着。
那时候滕仲云每次也会一起来,做出一副好丈夫、好父亲的样子。
孩子们在一旁和姥姥妈妈玩,他就和靳老爷子喝茶聊天。
滕时现在想想,很多来自靳老爷子的支持,都是滕仲云在一杯杯茶中要来的。
帮助自己的女婿,天经地义。
在靳老爷子的提携下,滕仲云从一个纯商人,一路进入了政圈,先是成为了行业协会的会长,后来又成了高层的委员,拥有了以前不可能拥有的资源和人脉。
但是没有人能想到,就在靳老爷子从一线退下来的这一年,滕仲云立刻露出了本来面目。
在政-治上背叛靳老爷子不说,还背叛了自己的妻子,逼得靳清在抑郁中去世。
从那以后,靳老爷子就禁止滕仲云出入这里了。
“姥姥不在?”滕时问。
“去听戏了。”靳老爷子在棋盘右下落下一子。
上辈子滕时在母亲去世之后很少来这里,一是怕勾起姥姥姥爷的伤心事,二是因为他几乎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陷入了谁也不想见的抑郁情绪。
而这也是滕时非常后悔的事情之一。
上一世失去女儿的靳老爷子终于看清了滕仲云的真面目,开始动用自己的力量为女儿报仇。
但是滕仲云早已在政-坛扎根,而靳老爷子已经失去了实权,几番下来反倒是靳老爷子被滕仲云折磨得元气大伤。
没有几年,靳老爷子和姥姥就双双去世了,靳老爷子死于肺癌,姥姥死于脑梗。
这辈子,滕时只希望他们两个平平安安地活到九十岁,至于和滕仲云斗的事情,交给自己就好。
几番纠缠之后,黑白子终于达到了某种稳定。
滕时观察了一下形势,放下手里的子:“姥爷,您赢了。”
“你的棋艺见长。”靳老爷子评价道。
自己的心智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滕时淡淡一笑,其实他刚才又故意让着姥爷子的成分,如果全力下的话,应该不会输。
靳老爷子站起来,向着茶壶那边走出去两步,又缓缓站定:“好久不来,都不知道你的棋艺怎么样了。以后常来,姥爷教你。”
滕时愣了一下,鼻子忽然就有点酸。
靳老爷子是终于看清了滕仲云是个什么东西,怕他在家里受欺负。
他在用他特有的,简短又生疏的方式告诉滕时:遇到问题就来找姥爷,姥爷会护着你。
活了三十多年,有将近二十年都是孑然一身,重活一次滕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身边有那么多人爱着自己,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滕时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嗯,我知道了。”
**
从明德园回来,天色已经渐暗了。
这次见面滕时其实并没有说太多。
他去的目的只是为了在消失好几个月之后,再次出现打个照面,让姥姥姥爷放心。
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贸然提醒姥爷不要去对付滕仲云,并不会被太重视。
还得用其他方法。
不过另一件事他可以现在做。
滕时靠在后排的椅背上,微微闭目。
下周他就安排给姥爷和姥姥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姥姥还好,但是老爷子执拗得一根筋,不信医不信药,只相信太极。
坚信自己每天早上打半小时太极就能活到一百岁,觉得体检全都是吓唬人的,眼不见为净。
这个时候靳老爷子的癌症还是早期,如果早医治,不至于只有两年寿命。
把一切都想好、安排妥当之后,滕时的身体久违的松懈了下来,一股疲惫顺着后脊梁蔓延而上,心里却难得的感觉到了宽慰。
飞车计划稳步进行、帮姥姥姥爷治疗身体的事情提上日程、跟滕禹的关系逐渐加深、和滕玟的相识也比上辈子强了不止一倍。
还收养了一个不需要自己怎么操心的聪明小家伙。
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比上辈子好了许多。
好像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滕时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重生的第二个月,他已经看到了自己顺畅平稳的未来人生,修正了所有可能发生的错误,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世不白来。
一放松下来,滕时就有点扛不住了,他毕竟身体的底子还是虚的,一累就睡着了。
等着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正看到前方的滕家庄园。
到家了。
上辈子滕时每次回到家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感觉,甚至有点排斥。
但是这辈子,他发现自己竟然很期待回家。
可能是很期待即将见到的人。
滕时嘴角带着笑意走下车,随手关掉了自己手机的飞行模式——他在姥爷家的时候为了防止别人打扰特意打开的。
然而刚关掉,手机就像是发疯似的响了起来,接二连三的来了十几条消息,还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
滕时的脚步顿住,嘴角的笑意消失,眼皮狂跳起来。
最上面一条电话是祁南槿的,他来不及看消息内容,立刻给祁南槿拨回去。
对面秒接,祁南槿劈头盖脸地问:“你在哪?”
滕时:“我在我家门口。”
话音未落,滕时别墅的大门被猛地向内拉开,祁南槿就站在他家玄关,电话一扔火急火燎地就把他拽了进来:“我的哥啊!你怎么才回来!你们家出大事了!”
“怎么了?”
滕时心底不详的预感暴涨,立刻快步走进去,走到客厅之后猛然站住了。
沙发上,左边坐着哭红了眼睛一脸愤然的林琬宜和围着大浴巾瑟瑟发抖的滕玟,右边坐着一脸冰冷的奚斐然。
祁南槿靠近滕时的耳朵压低声音:“滕玟差点在泳池里淹死,据他说……”
滕时猛地转头看向他。
祁南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是奚斐然推的。”
第65章 克扣
仿佛这世间存在着某种诅咒,当你周围的一切都一帆风顺的时候,总会在某个时间点爆发出一个意外的炸-雷。
“我今天下午来你家,准备帮你布置生日Party现场……”祁南槿跟滕时低声说。
这些事情滕时向来不怎么上心,以前每年都是靳阿姨布置的,今年靳阿姨不在,祁南槿就主动接起了重任。
“进来的时候不是路过游泳池吗,我离得老远就听到有人喊救命,我赶紧冲进去,就看到奚斐然抓着滕玟趴在分水线上,”祁南槿现在想想都后怕,“他俩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沉底了,我赶紧把他们都捞了上来,再晚一点这俩小家伙都得凉凉。”
滕时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是所有人都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冷了下来。
从进入滕家到现在,滕玟还没见过滕时这样的表情。
直到这时,滕玟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滕时先是按了一下祁南槿的肩膀,兄弟之间无需多言感谢,然后他朝着滕玟走过去,弯腰轻声询问:“你怎么样?”
被那深入潭水的平静眼眸看着,滕玟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没什么事!我们家玟玟差点就淹死了!”林琬宜在一旁大呼小叫,指着奚斐然的鼻子怒骂:
“这个小崽子居心叵测!他就是看不惯我们忽然出现在滕家,所以才下毒手!……”
滕时打断她问滕玟:“你说是奚斐然推你的?”
滕玟脸上本来就不剩多少的血色一点点退去,死死攥着毛巾的一角。
奚斐然是推了他一下,但是真正游到深水区是他自己的决定。
如果不是奚斐然,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奚斐然救自己的时候甚至没有犹豫,明明自己刚刚辱骂过他。
奚斐然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小孩。
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滕玟才觉得害怕。
他怕滕时对自己的温柔会转移到奚斐然身上。
当身旁有一个亮到晃眼的光源时,自身那点微光就会被彻底吞没,显得微不足道。
滕玟看着奚斐然,仿佛能预见自己被他抢走的人生。
他看到奚斐然得到滕时的宠爱,继而得到滕仲云的宠爱。
再之后他还会管滕家产业,到时候自己只能在夹缝中活着。
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都会失去,自己又会回到那个平庸而卑微的角落里。
脊梁骨上缓慢地爬上一股战栗的恶寒,滕玟原本被折磨的良心和怯懦的犹豫忽的就都冷了下来,下定了决心。
一旁的林琬宜还以为他犹豫,悄悄怼了怼他的胳膊。
像是得到了双重动力,滕玟抬起头看向滕时笃定道:“是他推的我。”
滕时面色不变:“那为什么阿瑾进去的时候,他托着你浮在水面?”
“估计是他到了最后时候害怕了,知道如果我真出事他逃不了,所以才补救。”
滕玟心脏狂跳,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说谎说得这么顺畅。
滕时转头看向奚斐然,轻声问:“是真的吗?”
他没有任何责怪或者审视的语气,只是单纯的询问。
其实滕时根本不信奚斐然会主动加害滕玟,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他早就知道奚斐然是什么样的孩子。
就算是经历了重大变故,奚斐然的心也不可能扭曲到主动对身边人下死手,滕时从第一天就找来最好了心医生,对奚斐然进行每周辅导,确保了这一点。
奚斐然的本质就是善良纯真的,就算有的时候有点执拗,也完全不会出格。
除非被严重刺激到。
比如上次看到那盘生肉,那是完全控制不了的ptsd反应。
游泳池里不会出现生肉这种东西,所以多半是滕玟在撒谎,事情另有隐情。
滕时只想听奚斐然的解释,一方面是想知道真相,另一方面,也想看看奚斐然会怎么处这种事情。
奚斐然被林琬宜骂了一下午,指责他是杀人犯、小王八蛋,他本以为自己都麻木了,可听到滕时轻声的询问,他满肚子的委屈忽的汹涌地涌了上来。
滕时并没有怀疑他,他却难受得像是被刀子戳了一样。
如果滕玟不存在,他现在应该正和滕时安安静静地吃晚饭。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奚斐然忽的意识到,以后会可能经常这样了。
他和滕时安逸的二人世界一去不复返,滕玟会隔三差五找麻烦,这种误会还会再度出现。
一次两次还行,如果是十次八次呢,滕时的耐心总有耗尽的时候。
自己是他收养的小累赘,而滕玟是他的亲弟弟,到了后面,他会更偏向谁呢。
奚斐然忽然感觉到疲惫,到了最后几乎有点自暴自弃。
罢了,反正早晚要离开,被放弃又怎么样呢。
“是,我推了他。”奚斐然冷硬地仰起头看向滕时,存了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心情。
他甚至可能希望滕时误会他。
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丢掉自己曾经的似有若无的幻想,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和滕时逐渐疏远,直到彻底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然后呢?阿玟就溺水了?”滕时问。
奚斐然倔强地注视着滕时眼眸,不说话。
滕时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真是有点失望。”
奚斐然像是被从头浇了一盆凉水,他本来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真听到滕时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还是难受得鼻子立刻就酸了。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滕时按住,无奈的叹息从头顶传来:“为什么你不为自己辩解呢,是不相信我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奚斐然诧异地抬眼,滕玟目瞪口呆。
“他……他有什么好辩解的!就是他推的!”林琬宜愤怒地咆哮,“滕时你难道要胳膊肘往外拐去帮一个外人!因为他是你养的我才来找你,没想到你竟然偏心,你信不信我直接去找老爷!”
滕时:“你去啊。”
林琬宜噎住,他不知道滕时为什么这么有底气。
“啊,忘了告诉大家,”滕时淡淡扫视屋内的所有人,举起手机,“我大概在几周前就在游泳馆里安了摄像头,如果需要的话,大概两分钟内安保部就可以把录像给我发过来。”
“明明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没有装。”奚斐然震惊道。
他怕滕时是诈滕玟,其实并没有证据。
“你以为我会真的放任你没有救生员自己游泳吗?”滕时把叹息着把奚斐然直愣愣的呆毛揉乱,感觉到了又一股无奈,“你一个七岁的小屁孩,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为了保证奚斐然的自尊心,他还特意把摄像头装在了隐蔽的位置,这些日子一直没让奚斐然发现。
“可……可是为什么我们溺水的时候没有人来救?”滕玟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
“那个……”祁南槿如梦初醒,内疚地挠了挠头,“可能是因为我。我带着装饰队伍来的时候人手不够,你们知道,拉环啊、布景啊那些又多又杂,所以就叫了安保的大哥们来帮忙。”
滕玟面无人色地瞥向客厅角落摆了一地的装饰材料,最后一道心防线终于崩溃,嗷地一声哭了出来。
之后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滕时终于在滕玟断断续续的哭泣中和奚斐然挤豆子似的僵硬阐述中明白了事情发展的全部经过。
果然是这样。
和自己想得八九不离十。
林琬宜已经尴尬地开始脚趾抠地了,拽住滕玟的胳膊讨好地看向滕时:“那个……他哥,小孩子不懂事,说起话来不靠谱,我也不知道是这样啊,如果知道,肯定不让他来你这胡闹。叫你胡闹叫你胡闹!”
林琬宜象征性地在滕玟屁股上打了两下。
滕时知道她是怕自己找滕仲云告状,殊不知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滕玟苦着个脸扁了扁嘴,他原本就长得眼尾有点下垂,现在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像个大写的囧字。
奚斐然冷哼了一声。
林琬宜一看就知道这孩子不好糊弄,滕时也不会帮他做主,赶紧又把滕玟推到奚斐然面前:
“哎,玟玟,你去和小然握个手,就算和好了。这次多亏了小然,如果不是他你这孩子得吃大亏。”
奚斐然本不想搭滕玟,可他忽的又瞥到了滕时无声注视着他的目光。
奚斐然知道,滕时肯定不会强迫他原谅滕玟。
他总是让自己遵从本心。
其实奚斐然也没有那么生气,和当初马超一样,滕玟在他眼里也是个傻子。
基本上在他眼里,除了滕时,周围所有人都是傻子。
看到滕玟怯生生伸过来的手,奚斐然原本想扭头就走,可在这一刻,他忽然在滕时的注视中,无师自通地悟了什么。
之前他担心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滕时会不会烦。
但如果每次自己都处得很好,懂事一点,会不会久而久之,滕时的天平就会倾向自己多一点?
就在滕玟的手都举麻了,又要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奚斐然伸出手,点到为止地和他握了握:“原谅你了。”
一屋子的人都惊了。
祁南槿瞪大了眼睛,没忍住一句:“卧槽,大度啊。”
“小孩子面前说什么呢。”滕时拍了他一下。
其实滕时也没想到奚斐然这次竟然真的放过了滕玟,他还以为两个小孩这次肯定要结仇,还得靠自己之后调解。
这一下,滕时的心里卸去了一桩事情,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奚斐然还挺懂事的。
奚斐然偷窥到滕时微微松下来的身子,顿时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确,心里仅剩的那点不甘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林琬宜松了一大口气,没想到解决得这么顺利,这让她的心里一闪而过没准两个孩子能友好相处的感觉,不过那仅仅是一瞬。
下一秒她就意识到,奚斐然越优秀,越衬把托得滕玟差劲。
从这种思路上来说,不得不说母子俩完全是一致的。
林琬宜顿时就又不轻松了,勉强笑了笑,拉起滕玟站起来:“那我们今天就不打扰了,你们早点睡。”
“等等。”滕时忽的叫住了他们。
林琬宜和滕玟同时心里一颤,感觉到了某种不详的预兆。
滕时坐到了沙发上。
他拿眼一扫,滕玟和林琬宜顿时觉得刚才那股冰寒又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琬宜甚至被那气场震得微微畏惧了一下,仿佛面前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而是一个强大的上位者。
“这件事不能当成简单的孩子玩闹,”滕时淡淡看向滕玟,“如果阿槿没有听到奚斐然的呼救,或者奚斐然力气不够没有拉住你,你们两个现在至少有一个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哥!我错了!……”滕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真错了……”
滕时抬起一根手指,那是一个不由分说的,噤声的手势:“性命攸关的事情,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滕玟强行憋住哽咽,只敢小声地抽,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林琬宜比他更敏感,立刻问:“要怎么惩罚?”
滕时看着他们母子二人,一字一顿道:“滕仲云每个月给你们的零花钱,每个月扣掉七成。”
仿佛晴天霹雳,林琬宜脸上的血色瞬间没了,这种打击简直堪比……没有什么比得上这种打击!
滕玟几乎瘫倒在他妈妈怀里。
“你凭什么做主!”林琬宜连和善的伪装都不顾了,声嘶力竭地冲滕时喊,“老爷不会同意的。”
滕时勾起唇角:“试试看?”
他太了解滕仲云了,只要是能激起兄弟之前纷争的事情,他乐此不疲,根本不会管。
“你想私吞那七成的钱!”要不是祁南槿抓着,林琬宜差点扑上来,“你休想!……”
“那笔钱滕仲云会照常发,但是会先过我的账户。我分给你们三成,剩下的七成开个单独的账户帮你们存着,我一分都不会用。”滕时的双手搭在翘起的那只腿的膝盖上,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等到滕玟上了大学,这笔钱我会逐步还给你们。”
“二哥,你为什么……”滕玟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虽然三成对于他以前的生活已经不少,但是比起十成那简直是天差地别,他看着滕时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和不甘,深处甚至翻涌起了怨愤。
凭什么啊。
我才拥有的奢靡生活,你凭什么拿走啊。
他不明白滕时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狠,如果不是和滕仲云做过亲子鉴定,他几乎以为自己不是滕时的亲弟弟,奚斐然才是。
滕时迎上他的目光,一双深黑的眸子如同幽远的深海。
上辈子滕玟一下子从平民变成了富人,就像是从没吃过糖的孩子被放到了全是糖的糖果屋里,以至于换上了贪食症,沉迷于纸醉金迷之中,变得挥霍成性,挥霍完了又想拥有更多,活活把自己养废了。
这辈子如果要救他,就得从按住他的金钱来源开始,让他一点点适应,然后再逐步放开。
今天的事情一个绝佳的机会,错过了,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滕时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是对于视金钱如命的滕玟母子来说,自己的这个举动肯定会激怒他们。
他也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但是综合考量之下,这的确是最优的一条路。
比起让滕玟一开始就走歪,然后再艰难纠正,让他们误会自己然后修复关系,造成的负面影响会更小。
自己和滕玟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上辈子那样了……
这样的想法在滕时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被他压制了回去。
“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滕时站起来,对着二人冷声道,“请回吧。”
第66章 吃掉
滋啦——
空旷的研究厂里全都是高精尖设备,正中一辆模样怪异的“车”被支架托举着,发动机空转的轰鸣中,车底正传来电钻的金属转动声。
“珍妮,现在的ATY34号零件倾斜角度是多少。”
“倾斜角度-10度。”机械的电子声从电脑中传出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滕时平躺在车底的地面上,黑色的工作服向上挽起,握着电钻的手臂白皙而修长。
没几下他就把底部的错误调整好,在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中,把电钻丢到了一边,用力一推从车底滑了出来。
车身所需的各种材料,早在几周前设计图稿还没完全定稿的时候,滕时已经分别找厂家预定了。
如今图纸确定,材料也正好送到,虽然有些余料,但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滕时简单洗了个澡,换了件宽松的卫衣坐回电脑前。
五台大屏显示器分别展示着飞车的不同数据,滕时的瞳孔里倒映着显示器莹绿色的光,扫视着各种模型运算结果,随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奶糖放进嘴里。
虽说自己可以把20年后的经验带回来,但是不能把20年后的所有的高级技术一起带着。
50年代的AI还是太落后了,如果是70年代,自己的工作量至少能减少百分之八十。
滕时舌尖顶着奶糖转动了一圈,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
距离改变世界的AI公司Flizeit成立还有十年,距离AI技术普及还有15年左右。
也不知道那个人工智脑的发明者S教授现在在做什么。
滕时闭上眼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腹部默默沉思。
按照常估计,有那么强知识储备的和经验的人,估计年龄不会太小,他/她发明AI智脑的时候应该三十岁左右?
那现在应该二十出头。
要是能有机会见上一面就好了。
或许是这几天组装的关键期有点操劳过度,滕时闭着闭着眼睛就意识有点混沌。
……
“谢谢。”
小男孩裹着大了好多的白色羽绒服站在风中。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让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身后的福利院仿佛阴森漆黑的巨兽,顶端的十字架在风中晃动出吱呀吱呀的可怖声响。
“别再乱跑了,小屁孩。”滕时坐在车里,手肘搭在车窗边缘,冲他摆了一下手。
小男孩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点头,转身向着福利院的后门跑去。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那阴森的建筑仿佛动了起来,滕时的呼吸被空气中的冰寒凝固住,只看到远方的福利院张开血盆大口,化为实体的怪物,狂笑着扑向下方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还在向前跑的男孩。
“等等!十七!”滕时目眦欲裂,推开门冲下车猛地向男孩扑了过去:“别去!”
哐!——
电闪雷鸣,蓝紫色的电光在云层中狰狞炸响。
滕时的手指擦过男孩身上的羽绒服边缘,指尖蜷起的同时,血红的舌头从福利院怪物口中弹射而出,猛地卷住了男孩的腰腹。
男孩惊恐地回头,下一秒,舌头瞬间回弹,男孩惨叫着被舌头高高甩起,然后落入了怪物腹中。
咯吱咯吱。
怪物满意地咀嚼着,嘴里发出骨肉碎裂的声音,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
“是你送他回来的呀。”
森冷阴邪的声音掺杂着尖声的笑,电光在他周围耀武扬威的炸裂,刺的滕时眼膜耳膜都要被碎裂似的。
“他本来可以不死的!……”
滕时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冷汗顺着下巴滴落,滕时疲惫地撑着桌子喘息着,好久才从噩梦中缓过劲儿来。
“珍妮,现在几点了。”他哑声问。
因为这几天比较关键,滕时昨天干脆在研究厂睡了一宿,已经有两天没回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想到十七,滕时就会联想到奚斐然。
想到奚斐然,他的心里就会稍安一些。
这辈子,自己还算是做了点有用的事情的。
滕时忽的很想看见那个小崽子。
“现在是1月10日,下午五点三十五。”被滕时以上辈子的AI智脑命名的、并不太聪明的智能系统用机械女声说道。
滕时一怔,莫名觉得这日期有点熟悉,下一秒他豁然站起来:“糟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祁南槿早就说了安排好了超棒的PARTY等他回来,六点开始!
*
玛莎拉蒂火速赶回滕家宅院,一脚油门踩在滕时的别墅前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路上的交通无比拥堵,几乎水泄不通。
这个年代人均生活水平提高,几乎每家都有车,甚至人手一辆,交通公路已经完全超负荷。虽然架起来了越来越多的高架桥,但也是让城市更杂乱罢了,治标不治本。
滕时从后座下来,快步走到门口,即将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别墅里面黑漆漆一片。
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
是因为自己回来太晚了,大家都散了吗?
这次他跟祁南槿说了,就他们几个小辈一起过。
滕玟八成是不会来的,所以一共就祁南槿、滕禹、奚斐然三个人。
祁南槿要高考,滕禹有公司业务,奚斐然有自己的爱好……大家总不会都这么纵容自己的。
滕时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心里的难过只是稍稍闪现一下就散了。
他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早就知道怎么处自己的情绪。
更何况上辈子的生日,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过的。
咔哒。
滕时推开门走进去,就在他要打开灯的一瞬间,房间里刷拉一下亮了,仿佛漆黑的夜里忽然炸开了火树银花。
“Surprise!!!——”
砰砰砰!
无数的彩条冲天而起,欢呼声呐喊声瞬间把滕时淹没,祁南槿一个虎扑冲上来给他戴上了生日皇冠:“没想到吧啊哈哈哈!生日只有四个人有什么意思,还是这样热闹!”
滕时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房间里全都是他瑞斯利安熟悉的同学,所有人都在鼓着掌,祝他生日快乐,整个别墅布置得好像大型演出现场,美得眼花缭乱。
一米九的滕禹高得鹤立鸡群,在欢呼声中保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拧着烟花礼花,拧一下砰一个,拧一下砰一个,仿佛一个人形放花器。
“幸好你来晚了一小时,我们差点都没布置完。”策划者祁南槿兴奋得就把尾巴摇上天了,推着滕时的后背,“快去吹蜡烛!”
滕时本想问奚斐然呢,还没等开口就被人群的簇拥着推到了中间。
奚斐然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的蛋糕站在人群正中。
他的身上被打扮得花里胡哨,穿着小西装,带着红色的小领结,脸上甚至还抹了粉,不用说也知道时祁南槿的杰作。
看到滕时,奚斐然的脸蛋一下子红了,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刻意的打扮太羞耻,眼神躲闪起来,连说话都有点结巴:“生,生日快乐。”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头顶噗嗤一声。
滕时笑出了声,捏了捏他的小脸:“还挺可爱的。”
这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背景音,奚斐然呆愣愣地看着滕时,满眼都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底含着的笑意。
他见过滕时各种笑,大多数都是温柔的,像是长辈一样无奈中带着纵容的浅笑,但这一次,奚斐然觉得他是真的很开心,仿佛他身体里一直紧绷的什么,终于短暂的松懈了下来。
本来奚斐然还觉得祁南槿给自己的打扮离谱又丢人,现在却觉得好像也挺值得的。
不过有那么一瞬间,奚斐然产生了一点神奇的感觉,好像滕时跟自己很像,一样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似的,仿佛本来不属于这里一样。
滕时的手指很凉,碰在他脸蛋上像是冰块一样,奚斐然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把他的手按住,让自己的体温把他捂暖一些。
然后他看到滕时身后的窗外有什么零星的白色落了下来,是下雪了。
“许愿!许愿!”
滕时收回手,双手合十,在众人的欢呼中闭上眼。
上一世的这时候,他正泡在浴缸里割开手腕,这一世,他生命中重要的人几乎都在身边,祝福他一切都好。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下,仿佛过往的一幕幕,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不见。
希望这一世,一切都更好。
滕时重新睁开眼睛,在背后的鹅毛大雪中,轻轻把蜡烛吹灭了。
*
“Let the party begin!!”
祁南槿不愧是在富二代圈子里最能折腾的主儿。这家伙竟然雇了崇景最有名的DJ来现场打碟,在客厅当中搭了个台子,还弄了各种光效。
热闹是真的热闹,但几十号人一起在震耳欲聋的音响中蹦迪的时候,简直要把屋顶都掀翻。
滕时三十岁的灵魂其实早就过了喜欢乱蹦的年纪,在人群中露了个面,就默默地溜向了角落的沙发。
灯光没扫过来,沙发这里黑咕隆咚,滕时什么也看不见,全凭记忆找到位置,直接坐了下去。
然后就坐在了一个人的大腿上。
滕禹:“……”
滕时:“……”
灯光扫了过来,在和滕禹那双万年冰山脸对视的前一瞬间,滕时火速站起来,掸了掸滕禹裤子上的褶,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坐到了一旁:“哥,你也在这呢。”
滕禹:“……”
滕时左右环顾,抓过桌上一瓶依云递给他:“喝水吗?”
滕禹默默接过来,吨吨吨地干掉半瓶,说:“味道还行。”
滕时:“……”
两兄弟一起扭头看向舞厅里海草一样扭动的人们,空气一时十分凝固。
说来奇怪,虽然滕时和滕禹的关系已经早就不像上辈子那样水火不容,甚至在滕时的努力下已经开始交心。
但是有的时候偶尔单独坐在一起,还是会蔓延出一股尴尬的气息。
可能是这么多年都冷着,习惯了,突然一下子关系变好了反倒有点别扭。
“我这几天在新闻上看到你好几次。”滕禹忽然开口,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中有点难听清。
“除了发表了两篇文章,你这个月就要代表国家去J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了吧,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跟我说,还得让我在新闻上看。”
滕时摸了摸鼻子:“这种小事我以为你不在意。”
“为国争光,这要是在普通人家可是光宗耀祖,家里要摆宴席的。”滕禹深深地看向他。
滕时点菜:“那我想吃W国空运过来的歌里木兰森林里长叶雪花松下长的新鲜松茸,R国的第一场雨露过后长在向阳坡的野生翠玉笋,还有Q国的……”
滕禹摸出电话:“喂,帮我准备一个结实的能装人的麻袋,对,我弟弟我养不起了,帮我打包扔海里。”
“哎等等等等……”滕时扑过去抓住他的电话,“不吃了不吃了,我喝小米粥就挺好。”
滕禹的脸上露出“这还差不多的”满意表情,收回手机,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滕时:“筵席不摆了,那就送你礼物吧,这东西应该足够既当生日礼物又当竞赛奖励了。”
其他人的礼物都是摆在了一进门的桌子上,摞起来了高高一摞。
滕时接过滕禹亲手送的礼物,有些忐忑地拆开。
他还真不知道滕禹会送他什么,毕竟上辈子……
上辈子从这一年开始往后,滕禹送他的东西,他都没有拆开过。
最开始是愤怒和怨恨,再往后兄弟之间关系恶化,他怕被暗害。
兄弟之前处成那种地步,也真是很可悲了。
滕时怀着复杂的心情拆开,里面是个长相奇怪的小钥匙,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下一秒,他猝然想了起来:“这是……”
“直升机。”滕禹咳嗽了一声,“城里出行越来越不方便了,以后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别开车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个小小的身影轻轻晃了晃,好像颇受打击。
奚斐然也不是故意偷听墙角的,他只不过来这里角落清静一下,没想到就听到了滕时和滕禹的谈话。
在听到滕时点的那些菜的时候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滕时在开玩笑,只想着在吃上那么精致的一个人,自己送的巧克力能合他的胃口吗。
然后紧接着又是一道晴天霹雳,滕禹竟然送了一辆直升机!
奚斐然真的是崩溃的心都有了。
虽然知道自己小孩不能和大人比,但是有了滕禹的衬托,自己的礼物就像是芝麻粒一样拿不出手。
要不还是算了,不送他巧克力了。
什么也不送了,就说自己是小孩,不知道准备什么好了,这样总比被对比得无地自容好。
说干就干,奚斐然一路溜到了门口的礼物桌子那。
不久前他还对自己的礼物充满了信心,让祁南槿帮他放在所有礼物堆的最上面,如今他踮起脚尖怎么够也够不到的时候才后悔。
奚斐然屏住呼吸,向上窜了两窜,依旧没抓到,正打算从哪搬个椅子过来,忽的一只手越过他的头顶。
“是要拿这个吗?”滕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伸手去拿那盒包装得十分精美,还系着蝴蝶结的长方形礼物。
他抬手的时候带起来一阵奶茶香,奚斐然几乎和他的胸口贴上,视线稍微向下就能看到他被黑色毛衣勾勒出来的腰线轮廓,甚至看到了一点露出的腰腹皮肤,白得像是雪一样。
然而这种恍惚只持续了半秒,滕时把礼物拿了下来。
奚斐然顿时感觉自己的心情和出轨被抓包异曲同工,挣扎了几秒钟,终于自暴自弃地点了点头:“对,是这个。”
“From Fei to Shi……”滕时就着到处乱闪的灯光面前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轻轻念了出来。
“你送我的?”滕时笑着弯下腰,“拿走干什么?”
奚斐然:“我……”
滕时:“想直接给我?”
这个时候再把礼物要回去就太奇怪了,奚斐然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嗯你打开看看吧,不喜欢就扔掉,做起来没花太多时间。”
滕时撕开包装,心情看起来十分愉悦,可能是因为听出来是奚斐然亲手做的,他的表情里满是期待。
奚斐然简直不敢看他一会儿看到里面内容失望的表情,几乎坐立不安。
最后一层包装撕掉,盒子打开,十六颗巧克力整齐地排列在盒子里,每一颗都长的不一样,有的上面撒着金箔,有的是开心果酱夹心,还有的是干果脆外壳,看起来比巧克力店里做的还要精致一些似的。
滕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你一粒粒做出来的?”
奚斐然劈手就要把盒子抢过来:“我知道拿不出手,下次……等我以后长大了,再送你更好的。”
“等等,”滕时按住他的手,“谁说拿不出手。”
他捏起盒子中间那颗心形巧克力,轻轻咬了下去。
“怎么样?”即便做好了被嫌弃的准备,但是看到滕时真的吃了下去,奚斐然的心脏还是立刻就加速了起来,他就像是等待被阅卷的小学生,迫切的想要得到反馈,“好吃吗?”
甜味在口中散开,带着点巧克力特有的苦,说不出的回甘,滕时淡笑着摸了摸奚斐然的头:“我很喜欢。”
第67章 见血
滕时吃东西的很慢,闭着嘴细细嚼着,无论吃什么都像是在品尝绝世珍馐,巧克力在他的手里身价都增了好几番。
看着他粉色的舌尖轻轻舔掉嘴角的残渣,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嘴唇,奚斐然忽的呼吸有点急促,仓皇地移开了目光。
滕时细嚼慢咽地吃掉一块,又拿起第二块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块是坚果的?”
奚斐然回过神来,立刻介绍:“S国进口索里尼榛果。”
“我尝尝。”滕时笑了一下,放进口中,“嗯,香气很浓。”
这已经不是给面子的程度了。
他是真的爱吃!
奚斐然感动得差点老泪纵横。
找两个不恰当的对比,如果送给滕禹的话,这个不爱吃的甜食的冰山脸可能只会看一眼就放到一边。
如果送给祁南槿,这家伙能就着综艺节目,毫无知觉地在两分钟内全干掉,完全就是糟蹋食物。
只有滕时,只有滕时的味蕾能懂他两周的苦苦钻研!只有滕时这样的聪明人才和他有共同语言!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也可以做,”奚斐然说了他进入滕家之后罕见的一句态度柔和到几乎发甜的话,“不用等到生日。”
滕时笑了笑,背后却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阿时阿时快看!”祁南槿从人群中冲出来扑向滕时,激动地指向台上,“我特意为你请来的崇景最有名的舞蹈团,巨巨巨巨帅!他们在国际上都贼有名,经常给各路明星伴舞呢!”
滕时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其实也没有办法不被吸引,就连角落里坐着看手机的滕禹都抬起了头。
因为正中的人群忽然剧烈的欢呼起来,声浪几乎把音响都盖过,十个穿着黑色包身皮裤和性-感上衣的舞蹈演员冲上舞台,在劲爆的音乐中热舞起来,动作之大胆奔放把奚斐然都看愣了。
滕时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这好像有点少儿不宜。”
“纳尼有什么不宜的!明明这么正能量!看完生活的动力都有了!阿时你不要小小年纪就像是三十好几了似的!”祁南槿勾住滕时的胳膊,忽然注意到了一旁的奚斐然,“哎呦!忘了这还有个漏网小鱼,去,小孩子别乱看,捂眼。”
奚斐然:“……”
滕时还想说什么,祁南槿已经不由分说地挟持住了他往人群里挤去:“辣死了辣死了!走走走快跟我去前排看!”
滕时只来得及留给奚斐然半句话:“你要是不喜欢看就回楼上屋里,一会儿我去找你……”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被祁南槿拽的消失在了人潮中。
无聊的大人啊。
奚斐然摇了摇头,把剩下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放回了礼物堆里。
跳舞有什么看的,还不如去编程。
奚斐然百无聊赖地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也不是感兴趣,只是单纯的被那劲爆的音乐吵得心里一震一震的,像是被牵引着似的勾起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微弱的好奇。
舞台上身材火辣的美女一个走位绕到了后面,取而代之走上主位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
和一般的舞蹈演员不一样,这个男生穿着超细的恨天高,画着很重的烟熏妆,肌肉紧实健美,动作妖娆中力道十足,挥汗如雨中,有种说不出来的雌雄莫辨的美。
台下的观众们几乎疯了,疯狂大喊着他的名字。
奚斐然站在楼梯上,远远看着。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接触过类似的表演,他先是对这种男扮女装的打扮下意识排斥,想要回避视线,然而紧接着,却又忍不住抬起头一直盯着看。
男人健美的二头肌上布满了反光的汗水,脖颈因为动作的用力而崩出明显的筋络线条,现代又狂野的美感呼之欲出,性-感得无与伦比。
可不知为什么,奚斐然却想起了滕时。
床榻间颤抖的喘息,被冷汗浸透的白衬衫,还有按住胃部的白皙修长的手指,以及手背上崩出的青筋……
“疼死了……”虚弱的呼吸吹拂在耳廓里,柔软的身体靠在怀里,滚烫得能把人点燃。
奚斐然的脸一下子红了,看那么劲爆的舞都没能引发他什么反应,而只是想到滕时竟会让他不做所措到面红耳赤。
奚斐然年幼无知,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好像即将触碰到什么非常危险的领域。
他猛地咬牙转身冲回自己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
滕时其实是一个对什么都接受程度很高的人,如果不是这种高包容和高跳跃的思维,他可能也不会有上辈子那么高的成就。
虽然对热舞不太感兴趣,但起码的欣赏滕时是完全可以的。
所以当那名男舞者走向台边亲昵地和寿星互动,拉起他的手亲吻,而滕时竟然感觉到了反胃的时候,他真是被自己惊了一下。
滕时自己是直的,但他从来不排斥同性恋群体,他讨厌的同性恋只有蒋洲成一个人。
滕时艰难地维持着微笑,等到男舞者放开他继续热舞,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真的有点反胃,不是心上的,是生上的。
“你怎么了?”祁南槿敏感的察觉到了他脸色上的不对,在这种灯光和氛围下能一眼看出来滕时不舒服的,可能也只有祁南槿了,“哪不舒服吗?”
滕时按了下胃,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刚才甜的吃的有点多,我去喝点水压一下。”
他从人群中挤出去走到门口的餐点区,给自己接了杯水。
不远处别墅的大门忽的被怯生生地推开了,滕时放下杯子,看到了露出个头的滕玟。
滕玟没想到他就在门口,对视的时候吓的差点缩回去,犹豫了一下才硬着头皮低低叫了声:“二哥。”
派对已经进行到下半场了,滕时本没想到滕玟会来。
以他对滕玟的了解,克扣月钱这个事情对他来说非常严重,足以让他生气半个月,如果自己不主动用其他方式补偿的话这个芥蒂甚至会一直存在。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开了个好头,所以滕玟自己想通了?
“进来吧。”滕时淡淡笑了笑,似乎之前的不愉快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滕玟扭捏地走进来,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全程没有看他:“十六岁生日快乐。”
“谢谢。”滕时想要摸一下他的头,然而滕玟下意识躲了一下。
滕时于是放下了手。
滕玟生气才是正常的反应,说实话,他能来,和上辈子比已经是天翻地覆的进步了。
这段怨恨解开需要时间和机缘,急是急不得的。
“现在阿槿请来的舞团正在表演,那边有餐点,想吃什么自己拿吧。”滕时轻声说,“这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只要你需要,都可以拿去用,如果有不够用的,随时来找我就行。”
滕玟怎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双关,身子僵了僵,闷闷地点了点头,又道:“二哥,奚斐然在吗?我……我想正式给他道个歉,上次太仓促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滕时巴不得让两个小家伙快点和好,按着胃,对他示意了一下楼上:“他应该在二楼房间里。”
滕玟的眼神有些微妙的躲闪,点了一下头,快步往楼梯口走过去,走到沙发的时候忽然瞥到滕禹宛如冰雕一样坐在那,又吓了第二大跳。
滕玟怯懦地点头打招呼,不知道因为什么声音有点轻微发抖:“大哥。”
滕禹微微扬了一下眉毛,就算是回应了。
滕玟两腿哆嗦着往楼梯上走,忽的听背后滕禹问:“你送滕时生日礼物了吗?”
“送,送了!”
滕禹满意地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跪安了。
或许是因为滕禹主动搭话,滕玟斗胆多说了一句话:“大哥,这次给二哥的礼物花了我不少钱……这个月的零花钱本来就少,这已经开始放寒假了,小伙伴们经常要约着出去玩,我身上的钱……”
滕禹冷冷开口:“按你每周出去三次,每次花费500块钱算,一个月也就花6000块钱,现在你的零花钱是每个月7000,还剩一千可以自由支配,足够了。”
滕玟的表情都扭曲了。
可是我原来每个月的零花钱是每个月两万多啊!
滕玟原本还想着和大哥诉苦,没想到大哥完全和二哥是穿一条裤子的,自己从二哥那要不到的东西,也不可能从大哥那要到。
心底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滕玟的心冷硬下来,眼底似乎闪过一抹决然的暗色。
“知道了,哥。”
他径直朝着楼上走去,直到身后的喧嚣吵闹都渐渐淡下去,然后敲响了奚斐然的门。
咚咚咚。
“谁啊。”虽然问了一句,但是奚斐然还是立刻拉开了门,在看到滕玟的一瞬间明显愣了一下。
“你以为来的是二哥吗?”滕玟扯了一下嘴角。
奚斐然扶住门框:“你来干什么?”
他之前说了原谅滕玟,可不代表要和他做朋友之类的,他宁愿两人之间一点交集都没有。
“之前没能好好道歉,这次我带了礼物来,给你赔不是。”滕玟的脸上露出歉疚的表情,一只手摸进口袋里,“你把手伸出来吧。”
“我不需要礼物。”奚斐然就要关门,滕玟的声音忽的提高,“等一下!”
那声音几乎有点破音,奚斐然皱眉。
滕玟的表情几乎有些执拗到扭曲:“你今天要是不收下,我就不回去了。”
奚斐然被他这样吓到了,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病,以为是林琬宜逼他的,只得无可奈何地伸出手:“那好吧,谢谢了,下次真的不用……”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把冰冷的小刀刀柄已经火速塞进了他的手心,冰凉的金属温度冰得奚斐然一个激灵,手指下意识攥住。
下一秒滕玟竟然死死抓住他拿刀的手腕,猛地朝着自己的手刺了下去!
扑哧!
锋利的小刀瞬间刺破皮肤,滕玟的掌心顿时皮开肉绽!
“你疯了!”奚斐然震惊到了极致,目眦欲裂的想要甩开他丢掉手心里的刀,然而却被滕玟疯狂地抓紧。
滕玟的眼睛就像发狂的野兽一样闪着光:“是你刺伤了我!”
“是你这个疯子抓着我的手刺的!滚开!”
滕玟死死抓着他,仗着力气优势又往自己的胳膊上刺了两刀,伤口都不深,但是瞬间他的整条胳膊都鲜血淋漓,看上去皮肤都翻了起来。
“看!看啊!”滕玟丢掉刀子从后面死死抱住奚斐然,把自己胳膊上的血拼命地往他身上蹭,把血肉模糊的伤口拼命往他眼前送,“你不是看不了血淋淋的生肉吗?那人肉呢?”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铺开,奚斐然的瞳孔紧缩成了一个点,心底里最深处的痛楚如同山呼海啸版决堤而出!
“你是怎么知道的……”五脏六腑在血腥味的刺激下扭成一团,奚斐然猛地推开他剧烈地干呕起来,呕得几乎直不起身。
“呕!!”
这刺激太大了,父母之后他还没有经历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滕玟那鲜血淋漓的胳膊仿佛通往地狱的钥匙,轻而易举就打开了那绝望痛苦到极致的回忆。
果然和电话里那人说得一摸一样!滕玟浑身战栗,扑过去抓起奚斐然的衣领:“别光吐啊!你的PTSD症状可不止这些。”
奚斐然浑身大汗淋漓狠狠推开他,喘息着踉跄后退:“滚开!你这个疯子!离我远点!……”
滕玟眼神一狠,扑上去直接把自己胳膊上的血抹到了奚斐然脸上。
那一下的血腥味几乎是致命的,奚斐然的脑子里轰的一下,仿佛什么本尘封的暴怒和愤恨在这一刻被撕破了封印,汹涌的冲了出来。
下一秒他抓起一旁桌上的小摆件,照着滕玟的脑袋就砸了下来。
咚地一声。
滕玟被砸到在地,捂着头滚了两圈,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下来,他的眼底却爆发出疯狂的光,仿佛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忽的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救命!杀人了啊!!!”
楼下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等着侍从去找胃药的滕时忽然听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二层的楼梯附。
此时台上的表演正好结束,很多人都听到了二层异样的声响,纷纷转过头来:“什么声音?”
“余兴节目?”“恐怖类型的?”
滕禹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二层的楼梯口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形——滕玟瘫坐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嘴里颤声叫着“救命!”和“不要!”,惊恐地往后挪。
奚斐然从他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来,神色冰冷空洞,脸上都是血,忽的抬起一脚,把滕玟猛地踹下了楼!
第68章 发作
滕玟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从二楼一路咚咚咚地滚到了一楼,然后砰地一声撞在了墙上。
那一刻滕时的心脏都停跳了,滕玟浑身都是血,根本看不清是哪里受了伤,对着滕时的方向颤抖地伸出手:“二哥……救我……”
尖叫猝然响起,场地中的同学们惊恐地乱作一团。
滕时猛地冲过去,一旁的滕禹几乎和他同时动作,滕时在千分之几秒内做出了决定:“哥!你去看滕玟!我去控制住奚斐然!”
滕禹看起来非常想调换一下这个安排,然而滕时已经冲上了楼梯。
“Party is over,guys!”他冲着众人大喊,又对惊呆的了祁南槿道,“阿槿,让所有人都出去!”
祁南槿如梦初醒,顾不上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刻招呼着众人往外离场:“不好意思大家,出了点突发情况,今晚就到这儿了,感谢大家庆祝我们阿时的生日!”
人群如同潮水一样涌入了滕家别墅。
怎么会忽然发生这种情况?奚斐然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滕时狂奔上楼梯,侧头远远看到滕玟那血肉模糊的手臂,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丝念头。
或许这些血迹不是结果,而是诱因。
奚斐然看不得新鲜血肉,难道是滕玟故意刺激他?逼着他在众人面前发狂?
滕玟什么时候敢对自己这么狠了?这么有心机的举动实在是不像他的作风。
滕时忽的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默认奚斐然没错,一定是别人有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对这个孩子形成了下意识的信任。
这样的信任是好事,也是坏事,太过感性会影响他对真相的判断。
忽然,一道黑影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滕时根本不会让奚斐然再掐他的脖子,当胸一挡,直接用小臂咚地一声把他按在了墙上:“奚斐然!是我!”
奚斐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眼底燃着疯狂的怒火,却似乎完全没有焦距,表情凶狠抬起一脚就要踹滕时的下盘。
滕时直接抓住了他的脚腕,却忽的感觉胃里一抽,就像是抽筋一样,尖锐而剧烈。
奚斐然又要踹另一只脚,胃里的疼痛这一秒疼痛又忽然消失了,滕时松了口气,直接把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奚斐然惊叫一声,然而下一秒又被激发了更深的愤怒:“放开我!混蛋!”
奚斐然在滕时怀里拼命乱蹬,劲儿大得惊人,滕时真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抱住他。
平时每天看感觉不大,一抱才知道,这小家伙比之前沉了好多,而且身高好像也长了不少。
滕时踹开自己的房门,奚斐然已经快从他怀里挣脱下来了:“松!!!开!!”
滕时:“不松。”
奚斐然暴跳如雷,一个扭身就要往他肩膀上推。
“我肩膀还没好彻底,”滕时说,“你要是再不小心伤了我,我可要留下病根了。”
仿佛这句话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奚斐然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愣住了。
滕时抓住这个机会把他丢到了床上,又飞快从床头的抽屉里抓出两个打包零件用的塑料扎带,把奚斐然的两只胳膊绑在了床头上。
奚斐然愤怒咆哮,滕时搬了把矮脚凳子过来,就坐在床边看着他扭动怒骂,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奚斐然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先是垂下头,像是睡着了,然后半分钟后忽然抬头,眼神惶恐中带着紧张,俨然已经又变成了那个正常的奚斐然。
“醒了?”滕时淡淡笑了笑。
奚斐然看着他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支起身:“我没伤到你吧!”
这一动他才发现自己被绑在床头。
滕时站起来,用剪刀把他的手腕上的扎带剪开丢到一边,然后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我没事。”
奚斐然猛地松了口气。
滕时:“但是你把滕玟推下了楼,他断了根肋骨。”
奚斐然:“……”
滕时双肘撑在床上看着他,叹了口气:“我哥正在医院陪着他呢,说说吧,怎么回事?”
奚斐然看着滕时的眼睛,忽的感觉很庆幸,无论什么时候,滕时都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一上来就给他定罪,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滕时比自己的爸爸妈妈还要耐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奚斐然不想让自己听上去是告状的语气,尽可能平静道,“滕玟把我叫出来,说要给我一个礼物,让我伸出手来,然后他就把一把刀子塞进了我手里,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捅他自己。”
“后来还拼命把血往我的身上抹,说什么我的PTSD反应不只是呕吐,我觉得他是在故意激我,就是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见不了血腥的……滕时?”
奚斐然说到一半忽然看到滕时低下了头。
自己的表达能力不至于无聊到让滕时连听都懒得听吧!
奚斐然在惊诧中感到了一丝奇怪,稍微朝着滕时靠近了一点,就听到了有些重的呼吸声。
滕时低垂着头,闭着眼睛,双肘撑在床上,整个人的姿态都是紧绷的,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奚斐然按住滕时肩膀:“你没事吧?”
滕时就像是脱力了似的,奚斐然那么轻的力道竟然让他撑在床上的胳膊肘歪了一下,然后缓缓趴倒在了床上。
“喂!滕时!”奚斐然吓出一声冷汗,赶紧跳下床扶住他,“你怎么回事?”
滕时轻轻地喘息着,俊美的容颜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苍白,床下的手按着上腹,忍了好几秒才开口,声音听上去虚弱沙哑:“没事,忽然有点胃疼。”
“吃凉的了?”奚斐然焦急地问,“不是都把胃养得差不多了吗?怎么又忽然疼?”
滕时胃里刀割似的,艰难地掀起长长的睫毛,视线向他扫过来:“被你们两个小混蛋吓的。”
奚斐然无辜死了,明明每次都是滕玟找麻烦。
从刚才开始胃里就一直不舒服,滕时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连吃了两块巧克力,有点被腻住了才会反胃。
后来发现这种反胃感随着刚才的激烈争斗,已经转化成了绵延不绝的疼,似乎还有加重的趋势。
怎么回事?明明自己的胃已经没有这么脆弱了才对,而且自己刚才根本没有吃什么伤胃的东西。
难道真的是紧张导致的?
“去床上躺会儿吧。”奚斐然扶着滕时的胳膊,滕时刚要跟着他站起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滴滴滴滴!
那不是电话铃,而是某种警报声,急促的声音敲得人心里都跟着揪起来。
滕时的脸色立刻变了:“坏了!”
奚斐然:“这是什么声音?”
“是我研究厂的警报器,”滕时强忍着越来越重的胃疼抓起一件大衣,“出现这种声音,多半是哪的线路过载了,去晚了可能会着火。”
奚斐然:“这么晚了你要自己过去?不能叫人?”
“他们处不了。”那些线路太复杂,稍有不慎自己的成果可能都被毁掉。
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多事情发生?滕时敏感地意识到了一丝不对,然而紧接着胃里的绞痛却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路。
仿佛被钉子戳进胃壁,缓缓的往深处拧动,滕时的额头上立刻就开始冒冷汗。
“你早点睡,别乱跑,”滕时忍着剧痛嘱咐奚斐然,声音都有点抖,“今天的事情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等我回来处。”
“我跟你一起去!”奚斐然追出去。
滕时回头:“你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奚斐然愣住。
“你和滕玟的冲突本身并不是最关键的,这件事的起因我稍微一问就能问出来。”
胃里又像是被放进了一颗钢丝球,在胃壁上来回摩擦,滕时用力闭了闭眼,冷汗顺着额角滚落下来:“真正的重点……在于……”
奚斐然抓住他的手臂:“滕时你真的没事吗?”
又一阵尖锐的疼痛忽然袭来,差点让滕时眼前一黑,他咬住唇两三秒,艰难地忍过这一波剧痛,呼出一口气:“在于今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你有PTSD,而且具有攻击性。”
奚斐然的脸色瞬间煞白。
“尤其是我哥,他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你发作了,以他对我的保护欲,肯定会想要把你赶出去。”
滕时心道,这样狠毒的招数肯定不是滕玟想出来的,是林琬宜教的?好像也不像,但还可能是别人吗?
他的脑子里乱作一团,上腹深处仿佛有利爪在里面撕扯,疼痛让他甚至无法凝神。
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你乖乖的,这期间一定不要再惹事,”滕时喘息着艰难直起身,在奚斐然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等我回来。”
第69章 选择
车子从滕家庄园呼啸而出。
一月的夜晚尤其的寒冷,窗户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车内暖风早已开到最大,司机一脚踩上高速,从后视镜往后看,只看到黑暗中的滕时似乎弯着身子,一手抓着下方坐垫,微微发抖。
“二少?您冷吗?”
滕时艰难地直起身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路灯一闪而过,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司机这才看见他的发丝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的右手按在上腹,绝美的五官似乎因为忍痛而紧蹙着,微微摇了摇头。
司机心里一惊:“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去医院?……”
“不用。”
虚弱但不容置喙。
“再快点。”
咚咚咚。
这个时候是谁敲门?
奚斐然从床上坐起来。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按来说祁南槿刚才安排好众人离场了之后,就该撤了。
难道是有人落下东西了?
谨慎起见,奚斐然没有直接用智能设备远程开门,而是推开房间门跑了下去,顺着猫眼往外看了看,没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
门口的垫子上放着一个盒子,鞋盒那么大。
*
车子停在了研究厂前。
滕时有些艰难地下车,向着研究厂里走去,对司机说:“在这里等我。”
司机打开车门追上去:“二少!”
滕时脚下没停,只是一摆手,那是一个不要跟来的动作。
司机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这位滕家二少爷虽然平时对谁都很友善,但是关键的时候说一不二,他说不让跟着,自己就算跟到门口也会被他直接关门挡在外面。
刷拉——
研究厂电子大门打开,厅内的灯光随着滕时的进入瞬间亮起。
飞车模型蒙着黑色罩布悬立在主厅正中,周围高精尖的仪器设备安静地坐落在暗处。
滕时单手按着胃,脚步有些虚浮,用最快的速度走向控制台。
“珍妮,运行线路检查。”
人工智能立刻在滕时的指挥下开始对所有的细节进行逐一排查,滕时站在屏幕前,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打下代码。
一般人甚至根本不上他的速度,而滕时已经在瞬间调出了所有的检查页面,还顺带运行了高级检测脚本程序。
“检查完毕,无异常。”人工智能机械地汇报。
怎么回事,难道是误报警?
滕时扶着人体工学椅坐下来。
他敲击键盘的手指都有些抖,胃里的疼痛似乎开始向下移动,转移到了腹部,肚子里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灼烧似的。
有点像肠胃炎的症状,又不太像。
疼痛让他越来越难以集中精神,滕时闭了闭眼,冷汗在下巴上凝聚又坠落,强忍着腹痛再次换了一个程序操作方式,重新运行检查。
屏幕上滚动着蓝色的进度条,逐渐从10%到50%……
大概一分钟后,程序运行到了100%,屏幕里再次发出检测成功无异常的声响。
滕时的眉心微微皱紧了,摸出手机看了看,自己设定的警报程序不会无故报警,除非……
忽的,腹中忽的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捏住了肠子。
“嗯……”
滕时是真的没忍住,闷哼一声趴倒在了桌子上,他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么剧烈的肚子疼了。
周围的一切天旋地转,撕心裂肺的腹痛在翻搅,仿佛放进去了一台绞肉机在肚子里,滕时牙关紧咬,右手死死按住肚子,攥着腹部的浅白色内衬用尽全力向下挤压了下去,清瘦的脖颈上都崩出了青筋来。
“没想到你还真是挺能忍的。”
忽的,空旷的研究厂角落里传来了一声轻笑。
滕时的瞳孔猝然紧缩成了针尖大小的点,震惊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痛得几乎动不了。
黑暗中,蒋洲成坐着电子轮椅从暗处缓缓滑到了场地中间的光亮下:
“他们都说人生上能感觉到的最强烈的痛苦就是内脏的痛苦,比如生孩子时候的撕扯,又或者脏器癌痛。”
光从蒋洲成的头顶照下来,他的面容晦暗不清,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身上好多地方都还缠着绷带,然而那双眼睛里却像是点着两盏暗火,目不转睛地盯着滕时,迸发出炙热又骇人的光来。
“可惜我不能让你体验生孩子的疼,也不能凭空制造癌症,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你感受一下同等的腹痛了。”
“是你……”滕时腹中的剧痛似乎随之加重,仿佛有一颗毒瘤在肠道里滚来滚去,所到之处无不把脆弱的内脏烫得千疮百孔。
他清瘦的后背上都浸满了冷汗,手指深深掐进平坦的腹部,震惊的同时又有种“果然”的感觉:“你给我下了毒……”
“别用这种语气,说的好像我害你一样,”蒋洲成委屈地摊开手,滑腻的视线不动声色又贪婪地在滕时细瘦的腰上扫过,“你要相信,我其实也非常舍不得。只是一想到你之前对我这么狠,我心里就难受得要命,总想着让你也稍稍体验一下才行,也算是咱俩扯平了。”
滕时颤抖地闭上眼,他那厌恶又抗拒的表情配合着苍白如纸的俊美容颜,正戳到蒋洲成某些隐秘的爱好上,他的心跳加快,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滕时痛到打滚求饶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他几乎温柔地问。
滕时的喘息逐渐加重,声音里的颤抖越来越明显:“是那盒巧克力。”
“没错。”蒋洲成笑起来,惊讶于滕时的聪明,“你对那小子当真没有一点戒备,所以你中毒也不完全怪我,有百分之五十要怪你自己。”
滕时甚至没有怼他,他的肚子太痛了,手指攥成拳头朝着肚脐狠狠顶进去,疼痛渗透到肠子的最深处,肚子里像是被钢刀用力的搅动着,无论怎么按都按不到痛处。
他挣扎着扑向桌上的手机,然而还没来得及拨通滕禹的号码,手机已经被劈手夺走了。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会给你求救的机会吧,”蒋洲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抓着他的手机在他耳边轻声说。
滕时剧烈喘息着,终于双手一起按进了肚子里。
重生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痛过,这样的疼痛几乎超过了他这辈子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剧痛,甚至让他联想到了上辈子最剧烈的一次胃痉挛。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呻-吟出来,然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把腹部的衣服都攥出了崩裂的声音。
肚子好疼……
他甚至没有办法思考其他的事情,大脑就像是空白了一样,只剩下疼一个念头,这样的剧痛几乎让滕时第一次感觉到了微弱的慌乱。
因为无法思考,他没有办法准确判断蒋洲成这样做的目的,也没有办法预测他接下来的动向。
他一下子失去了自身最强大的武器和堡垒,全然地暴露在了危险当中。
利用奚斐然给自己下毒,知道自己对奚斐然从不戒备,而自己这次也真的是防不胜防地落入了圈套之中。
重生一次,他竟然还是低估了蒋洲成的变态恶意。
“你想……干什么……”
“很疼吗?”蒋洲成没有回答他,只是着迷似的抬起手,想要触碰滕时已经痛到得毫无血色的脸颊。
“我好不容易才搞来的这个药,虽然不致命,但就是为了折磨人而存在的,只要吃下去一点,就能让人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巧克力你吃了几颗?不会吃了不止一颗吧。”
滕时猛地挥开他的手,却被蒋洲成一把攥住了手腕。
“这时候还这么不乖吗?”蒋洲成用力向上一扯,滕时被他强行拽了起来,被迫向后仰:“呃!”
他下意识溢出一声后就立刻死死咬住了唇,白皙的颈部紧绷着,如玉的皮肤上上面冷汗淋漓,衣服被向上拽起来了一些,露出了一段莹白的腰腹。
蒋洲成目光落在那一小段腰上,眸色顿时又暗了下去不少。
“忘了告诉你,”蒋洲成居高临下地把滕时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按住了滕时平坦的上腹,“这种药是逐步发作的,先是胃疼……”
他的手指沿着滕时的胸腹向下,滕时挣扎起来,却毫无用处,蒋洲成的手指落在滕时的肚脐周围,掌心轻轻按下去:“然后是肚子,你会感觉到史无前例的腹痛,就像现在这样。”
“放开!……”
然而蒋洲成却没停,嘴角勾起,手指继续向下:“最后,疼痛会汇集在这里。”
他的指尖故意掀起滕时的衣衫,在他平坦柔韧的小腹轻轻地打圈,动作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爱抚:“毒素到达小腹之后,疼痛会达到顶点,你会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用刀子捅进肠子里……曾经有一些毒药的试验品,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话音未落,忽的被一股大力猛地扑倒在地,紧接着眼前寒光一闪,一把裁纸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解药给我!……”滕时压在他身上,死死抓着他的领口。
蒋洲成眼底浮起惊讶的光,他真是没想到滕时疼成这样还能发起这样的攻击,根据他的了解,其他人到了这个阶段不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就算不错了。
他一直以为滕时虽然性格刚硬,但身体确实一般,甚至称得上柔弱,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滕时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
这简直让他更兴奋了,蒋洲成甚至感觉自己来了感觉。
“给!我!……”滕时咬牙一字一顿,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蒋洲成颈部的皮肤里。
血液顺着脖颈蜿蜒而下,蒋洲成却笑起来,双手张开:“我没有解药。”
“蒋洲成……”滕时腹痛如绞,整个人仿佛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你以为我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吗……我告诉你……唔!……”
蒋洲成温柔地看着他忽的痛苦地弯下腰,视线向下,落在他陷入腹部的手上。
那挤压的位置似乎比刚才更靠下了。
马上,就要到小腹了吧。
滕时几乎没有办法发出声音,腹中的疼痛忽然加重,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肠子像是要被扯断了一样。
“我当然不是觉得你不敢,”蒋洲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颤抖的脊背,轻声地、温柔地说,“而是觉得你不能。”
戳在脖子上的刀子剧烈颤抖起来,周围的皮肤都被划破,但是蒋洲成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始终微笑着。
杀了他,杀了他就能结束了……
疼痛几乎侵吞智,肚子里像是有活物在乱窜,那一刻滕时什么都不想了,用尽全力猛地将刀子捅入了蒋洲成的脖颈!
刀尖乱晃着只向内刺入了几毫米,就歪着滑了出去。
剧痛之下滕时的手指绵软无力,竟然连刀柄都攥不住,根本没有力气使出足够杀人的力道。
紧接着剧烈的疼痛袭来,滕时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刀脱手掉落,捂住腹部从蒋洲成身上摔了下去。
在坠地的前一秒,蒋洲成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我说什么来着。”
滕时双手交叠死死压在腹部,痛得几乎把牙齿咬碎,绝美的容颜在痛苦的折磨下几乎露出了崩溃的神情:“打晕我……”
“那怎么行啊,”蒋洲成亲吻上他被汗水浸透的额头,“还有好戏等你看呢。”
滕时剧烈喘息着,在被折磨到逐渐失去意识的剧痛中,他看到蒋洲成从轮椅的口袋里拿出了平板电脑。
“我没有解药,”蒋洲成抱着滕时坐到研究厂的折叠床上,把平板放在滕时的面前,温柔地贴近滕时的耳朵,仿佛恶魔般的耳语般轻声说,“但是奚斐然有啊。”
与此同时,滕时别墅里。
奚斐然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狐疑地看着面前写着他名字的快递盒。
谁大晚上的给我寄快递?
方形盒子上还绑着一个巨大的蝴蝶结,如果不是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他还以为是谁送给滕时的生日礼物。
期末考试成绩不错,老师给的?
奚斐然想了想,拆开了盒子的蝴蝶结,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
箱子里的东西让他愣了一下。
当中是一个手机。手机下面是两个左右对拼在一起的小盒,左右两边的小盒盖子似乎能分别打开,好像连着什么机关。
“什么玩意?”奚斐然奇怪地拿起手机,下一秒,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好久不见。”
屏幕中,蒋洲成对奚斐然露出微笑。
奚斐然吓了一跳,然而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这竟然是视频通话,对面的人是实时的。
“你是上次在温泉见到的那个人,”奚斐然下意识戒备起来,“你是谁,送我东西干什么?”
蒋洲成的笑意加深:“我叫蒋洲成。”
蒋这个姓氏让奚斐然浑身一颤,他记得,之前在滕仲云房间里听到,杀害自己父母的那一家人就姓蒋!
然而下一秒,让奚斐然更震惊的画面出现了——蒋洲成把镜头转向自己怀里,那竟然是滕时!
画面里的滕时像是经历着巨大的痛苦,死死地掐着腹部,看起来几乎有些痛得神智不清。
“你在干什么!”奚斐然目眦欲裂地抓住手机,声嘶力竭的冲屏幕里咆哮,“你把滕时怎么了!!你对他做什么了!”
“嘘嘘嘘,小声点,”蒋洲成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一个威胁,如果你让任何除了你之外的人知道了滕时现在的处境,我保证你一定不能再见到活着的他。”
奚斐然浑身都冷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用尽所有的智才让自己保持冷静:“你想要什么?”
这么小的孩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以后不得了。蒋洲成眯起眼睛,对他扬了扬头:“看见那两个小盒子了吗?”
奚斐然死死盯着他怀里的滕时,僵硬地点了点头。
“滕时被我下了毒,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吧,他的胃肠道就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甚至可能活活疼死。”
奚斐然怒不可遏:“我——”
蒋洲成笑容更深地打断他:“你面前的两个小盒子,蓝色盒子里是解药,红色盒子里……”
奚斐然几乎立刻扑向蓝色盒子。
“红色盒子里,是有我认罪声明的录音笔。”
奚斐然猛地顿住,如遭雷击般颤抖地抬起头。
“没错,就是杀死你父母的认罪声明哦。”蒋洲成笑出两颗锋利的虎牙,眼眸中闪动着疯狂的快意和期待。
“选择其一,另一个盒子里的东西就会被自动销毁。”
“所以,你会选择哪个呢?”
第70章 铭记
“所以,你会选择哪个呢?”
蒋洲成恶魔般的低笑回荡在耳畔,那一刻奚斐然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个他每夜重复不断的梦魇中。
枪声四起,尖叫声凄厉地直冲天际,到处都是鲜红的血色。
小男孩颤抖地向着躺在血泊中的妈妈伸出手,却攥到了滚过来的温热眼球,父亲用受伤的身躯挡住他,将他推进书房,下一秒,脑浆迸溅在他脸上。
“为我们报仇!”
“爸爸妈妈好痛啊……为我们报仇血恨!”
父母毫无生机的眼眶里似乎流出了鲜红的血,眼里全是憎恨和不甘,深处是浓浓的痛意。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手从深渊的泥土中冲出,死死拉住奚斐然的胳膊,强迫他抬起手伸向那个装着录音笔的小盒子。
视频的那头,蒋洲成嘴角的弧度加深,揽住了滕时细瘦的腰。
被剧痛折磨得意识昏沉的滕时下意识挣动了一下,他绝美的容颜汗水淋漓全是痛色,长长的睫毛上都是水雾。
蒋洲成的眼神晦暗不明,一只手轻轻掀开了他的衣衫。
白皙平坦的腹部展露在空气中,那马甲线真是漂亮,不过分贲张又不显得瘦弱,少年最完美的身形仿佛上帝的艺术品。
指尖痴迷地抚摸上那已经被掐出了不少红痕的肚腹,蒋洲成视线移向滕时狭长精巧的肚脐上,手指揉上去,在肚脐周围打了个圈。
滕时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感觉到了不舒服。
蒋洲成嘴角一勾,忽的毫无预兆的、用力的戳进了他的肚脐里,同时看向屏幕里的奚斐然。
“呃!……”
那一刻滕时被生生疼醒,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视频对面的奚斐然听到声音就像是从梦中惊醒,扑向手机:“住手!你别动他!”
“加油,”蒋洲成看着奚斐然微笑起来,“你的时间不多了。”
下一秒,他直接关闭了视频连接。
屏幕顿时陷入黑暗。
“这样才有意思嘛。”蒋洲成丢到平板抱住滕时的腰,下巴放在滕时的颈窝上亲昵地蹭着,“你猜他会怎么选?”
那动作几乎就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做的,亲密到了极致,而他的另一只手的手指却在滕时的肚脐里不断扭动着:“在等他做出选择的期间内,我们也别闲着。”
滕时半弯着腰剧烈地喘息,冷汗打湿了鬓发,手指几乎掐进蒋洲成手背的肉里,咬牙颤声道:“拿出来!……”
“没有人进过这里吧。”蒋洲成半眯着眼睛,食指在陷在滕时温热的肚脐里继续深陷,戳刺着那最深处的柔软,毒药在他的戳刺下越来越发挥效果,他几乎能用手指摸到滕时肠子的痉挛:“你设计让你哥揍我的时候,想过今天吗。要不然,你求求我?”
“做梦……唔呃!……”
肚脐中的手指忽然恶意地戳进最深处!
那一刻滕时疼的几乎眼前一黑,一声痛苦地惨叫脱口而出,紧接着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浑身痉挛,双手捂着肚子不住的蹬踹双腿。
“哎哟哎哟,我不是故意的,”蒋洲成抱紧了他,心疼地按住他的小腹,“疼成这样啦?”
滕时肚子疼得眼角都溢出了生眼泪,侧身按住肚子,他绝美的容颜几乎扭曲,他那接近崩溃的表情和抗拒的动作让蒋洲成的心里升起一股更加难以克制的凌虐欲。
现在毒药马上进入小腹,这是最疼的阶段,足以让人肝肠寸断。
滕时会疼到哭泣,疼到向他低头认输吗,真是令人期待呢。
“你知道吗,奚斐然如果选择了录音笔,那个盒子里也有一枚药,是让你更疼的毒药……”蒋洲成用最温柔的姿势抱住疼到无力的滕时,掰开他死死按在腹部的手,帮他揉按上剧烈痉挛的腹部。
这样一边折磨一边安抚的动作,让他有种扭曲的舒-爽+感。
“一会儿我就会告诉奚斐然你在哪,你猜他会不会带着毒药来找你,为了不被你怨恨,而骗你他手里的就是解药,让你吃下去?”
滕时不看他,他的面色苍白如雪,冷汗几乎浸透全身,在腹痛如绞中死死咬住下唇,浑身发抖。
“别这么抗拒嘛,你既然一时疏忽落到了我手里,就接受这个结果,咱们一起来讨论讨论。”蒋洲成微笑。
变态的快-感来自于对于其他的人的掌控,看到的其他人因为他的计谋而反目,因为他的挑拨而互相背叛,他才会感到莫大的成就感。
蒋洲成知道滕时知道自己的心里爽点在哪,他一定会用尽方法表示出冷漠,不让自己得逞,但是自己的快乐,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消失呢。
“我真是太喜欢这种小实验了,真是百看不腻。”蒋洲成掌根在滕时的小腹下压打圈,微微用力,“你难道不好奇吗,你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滕时倒在蒋洲成怀里喘息着,他虚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掉,眸色却一如既往的深黑,除了疼痛,再看不出其他什么情绪:“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心学家们……”
蒋洲成的心里微微一震。
“他们说一个人的选择……就是童年的写照……还真是对的……”
蒋洲成皱眉:“什么意思?”
“选择游戏,多么经典啊……”滕时掀起被汗水浸透的眼皮,注视着他的眼眸,“当初你的父亲也逼你做过同样的游戏吧……一边是用烙铁烫你妈妈……另一边是用烙铁烫你……”
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蒋洲成的脸色骤然变得可怕,停止了按揉的动作。
“你父亲把选择权交给了你……可小小的你懂什么呢,你只知道害怕……出于对疼痛的恐惧……你选择烫你妈妈……”
滕时虚弱地勾起唇角,低哑的声音带着某种致命的蛊惑:“你至今应该都还记得……她的皮肉被烤焦的时候……散发出的烤肉香……”
蒋洲成忽然像疯子一样爆发,猛地掐住了滕时的脖子把他按到了床上:“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谁告诉你的!”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到底是谁泄露了他心里藏的最深的秘密!
滕时虚弱得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捂着小腹呛咳着笑起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咳咳……都脱离不了那个怯懦的影子……”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蒋洲成咆哮:“闭嘴!!”
滕时的目光中充满同情:“你就算再残忍……也永远都是那个在母亲和自己当中选择了自己……怯懦又无力的小屁孩……咳咳咳!”
蒋洲成用尽全力掐住滕时的喉咙,脸色可怕到了极致,那一刻如果有人进来,甚至都会以为他会直接杀了滕时。
一秒,两秒……
蒋洲成忽的缓缓松开滕时。
滕时猛地抽了一大口气,然而下一秒,蒋洲成忽然再次扑过去,掐住滕时的脸狠狠吻了上去。
“你真是太让我感兴趣了滕时。”蒋洲成疯狂地亲吻着滕时,那几乎称不上亲吻,而算是撕咬,嘴里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是,你说的都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现在还不是在我手里。”
他凶狠地按住滕时挣扎的双手,猛地按在头顶,滕时在剧烈的腹痛中哪里经得住这样大的动作,登时疼得喘息出声,小腹紧跟着被蒋洲成按住。
“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疼到死也不服输吗?”蒋洲成眼底迸发出疯狂的光,“那如果我现在就上了你呢,你还能保持住这幅淡然平静的样子吗?”
如此同时,别墅里。
奚斐然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的心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跳得这么厉害。
为父母报仇,那几乎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他的视线死死的盯着装着录音笔的小盒子。
打开它,打开它!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尖叫。
不用十年,不用二十年,只要打开这个小盒子,杀死你父母的凶手就能被绳之以法!
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奚斐然颤抖的手指触碰到了装录音笔的盒子。
“滕时被我下了毒,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吧,他的胃肠道就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甚至可能活活疼死。”
手指抖得不像样子,滕时那声痛苦的低喘仿佛就在耳畔,针扎似的刺进奚斐然心里。
眼前闪过和滕时相处的一幕幕,俊美的少年淡然又坚定地赶走赵阿姨,在学校门口的小胡同里一脚踹翻霸凌自己的同学把自己抱起来,温柔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对自己笑……
拿走录音笔!
别被任何人影响,你的父母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不拿走,认罪记录就要被销毁了!!
奚斐然眼眶发红,心脏仿佛被死死揪住,终于,他心一横,猛地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
咔哒。
解药的盖子被他打开,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一个蓝色的胶囊,旁边是一张小纸条。
扑哧!——
几乎是同一刻,旁边装着录音笔的小盒子发出了轻微的爆破声,紧接着一股烧糊的味道和白色的烟从里面冒了出来。
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流了下来,被奚斐然飞快地擦掉了。
证据他凭着自己的努力也能拿到。
不需要以残害滕时的身体为代价。
哪怕以残害任何人为代价,他都不会这样做。
他的父母不是这样教他的,他们在天上,也一定不会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的人。
奚斐然拿出盒子里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滕时现在的地址,要求他一个人来。
没有半秒的耽搁,奚斐然抓上一件外套就冲了出去。
*
蒋洲成死死压着滕时,抬手就去解他的裤腰带。
滕时喘息着,腹部急促地起伏,却没有任何慌乱的阻止动作。
蒋洲成停了下来,笑眯眯地俯身靠近滕时:“你不怕吗?还是说,你还挺期待的?”
滕时微微侧头:“你不会上了我的……”
蒋洲成的眼神幽暗,冷笑起来:“哦?这个时候怀疑我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腹中的疼痛似乎开始逐渐转移向小腹,剧痛让滕时侧颈的青筋都崩出了清晰的线条,声音发颤:“这不符合你的行为模式……”
“我的行为模式?”蒋洲成似乎觉得很好笑。
“你……”肚子里像是有毒蛇在窜,疼痛逐渐汇集支小腹,滕时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几乎没有办法说下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气息听起来不那么不稳。
“性-爱是最私密的事情……你对于事情的掌控到了变态的程度……尤其是这种事,你必须拥有绝对的自主权……”
滕时艰难地抬眼和他对视:“而现在,你掌控不了我……”
所以,你获得不了快-感。
蒋洲成死死凝视着他,似乎是想透过他深邃如海的眸子看清他的内心。
然而他失败了,他本以为滕时是浅海,只是个足够聪明的普通人,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完全全的低估了滕时,在他淡然的外表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个人,远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掌控的。
他不接受自己的操纵,不会被自己的任何情绪所影响,能看到自己布置的一切,甚至不会恐惧,好像是经历过太多太多事情,而足够成熟而睿智。
可明明他才十六岁而已……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蒋洲成甚至有种感觉,即便是疼成这样,滕时依旧把这件事看得很淡很淡,这对于他的人生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插曲,睡一觉就能忘掉,因为他的剧本足够宏大而壮阔,而现在,篇章才刚刚开始。
蒋洲成缓缓放开了滕时,笑了:“你说的对,我还不想上你。”
迟早有一天……
我会摸清你。
到时候,我会让你看着我的脸,哭出来。
“奚斐然快来了,”蒋洲成好衣衫下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接下来的舞台,留给他。”
虽然你现在还觉得微不足道,但我一定会让你记住今天,这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