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心

    就算是铁打的人被这么折腾,估计都会挺不住,更何况是昨晚刚发过烧的滕时。

    被后援救出来,在回去的路上滕时就高烧昏迷了过去,随后立刻被送到了医院,惊动了一串专家主任后,终于在医院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八天。

    窗外的落叶基本上都掉光了,只剩下阳光依旧明媚。

    医院的顶级病房里,滕时正穿着病号服坐在窗前的桌子旁边,吃着出院前的最后一顿早饭。

    电视里正在播报:“前不久因为工厂爆-炸而陷入危机的凯斯工业,近期得到了滕氏集团的大力援助,目前已开始建设新工厂,预计很快恢复,且明年产量可以翻一倍……”

    走廊外面传来一串急促的奔跑声,下一秒祁南槿猛地推开门,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一个熊抱扑了上来:“阿时我可想死你了!”

    滕时灵活地一百八十度旋转,手中的燕麦粥晃都没晃,背对着他淡定地舀起一勺喝了一口:“你明明每天都来。”

    祁南槿哀嚎一声捧住受伤的小心脏,抓过一把椅子绕道滕时面前坐下卖萌,隐形的大尾巴疯狂摇摆:“可是我每天都很想你呀!一小时不见如隔三秋。”

    滕时慢条斯地开口,一字一顿:“手,表。”

    “我错了!”祁南槿哎叫一声,终究还是没逃过,双手合十求饶,“我真的错了,我都道歉八百遍了阿时,你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漏接你电话了。”

    滕时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

    他比之前更清瘦了几分,捏着汤匙在碗中轻轻搅动着,手指纤长,病号服下隐约露出凸起的手腕骨,手臂的皮肤白皙如玉,有种触目惊心的脆弱和贵气。

    祁南槿的心跳漏了几拍,就听滕时问道:“我让你查的东西,查了吗?”

    祁南槿回过神,稍微正经了几分:“查了,你让我去我家卖给你家的查热反应仪器出问题前一周内的监控,我把记录都从滕禹那调出来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祁南槿顿了顿,挠了挠头,“有一点小问题,我不知道算不算可疑。”

    “怎么了?”滕时问。“出事前三天的监控少了一个小时,”祁南槿道,“说是监控设备坏了。”

    滕时放下碗,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扇子一样的阴影。

    “到底怎么回事阿时?”祁南槿小声问,“为什么让我查这些?”

    滕时的神情有些复杂,抬起头:“我担心你家热反应仪器出故障的事情是人为,有人故意制造出了机器故障。”

    “啊?”祁南槿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图啥呢?”

    “你的身体和心灵全部都要属于我,我会让你失去友情,失去亲情,孤身一人在这世上,让所有人都害怕靠近你,没有人敢接近你,让你孤独到崩溃!最后发现,你只能恨我。”

    ……

    被电击的时候滕时的脑海中被刺激出了当初被蒋洲成囚禁的那段短暂的记忆,这句话让他非常在意。

    在那种情况下回忆起来的东西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多半是他对现实世界的某些事情的担忧触发了潜意识,让他觉得有必要想起来。

    上辈子蒋洲成对他一见钟情,然后就开始追求他,滕时对他没兴趣,第一次就礼貌拒绝了。

    从那时起,蒋洲成就开始暗中用不入流的手段接近他。

    其中用的最主要的方法就是一点点砍断他和周围的联系,挑拨他和朋友的关系,助长他和大哥的矛盾。

    再加上滕仲云的挑拨,等到滕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只觉得不知不觉中自己好像没了亲近的人,变成了一座孤岛,身边只剩下蒋洲成一个人。

    蒋洲成的变态一般人无法想象,他做的一切行为都超出正常人的解范畴。

    但是这辈子自己只和蒋洲成在温泉见过一面,甚至连正脸都没给他看到,他会已经盯上自己了吗?

    滕时不太确定,是不是蒋洲成在挑拨他和祁南槿的关系。

    也有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滕时摇摇头:“我也只是猜的。”

    就算是猜的,只要是滕时说,祁南槿就深信不疑:“我爸已经把仪器彻彻底底检察过一遍了,暂时还没发现人为损坏的痕迹,那我就让他们再查一遍,仔细一点。”

    滕时点点头:“嗯。”

    滕禹前天又出差了,祁南槿自告奋勇地负责起滕时的一切,办了出院手续,带着滕时离开医院。

    车子早就在门口等着,两人上了车,一开始祁南槿还兴奋地叨叨叨,没几分钟,空气就有些安静了下去。

    两人都知道有个这几天一直被回避的沉重话题应该被提起了。

    滕时按了按眉心:“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吗?”

    “都送到崇景光明福利院了,全市最好的福利院。”

    祁南槿的声音低了些,略微有些发紧,“警察这几天找了我好几趟,调查地下室里那些护工们的死亡原因,我一直告诉他们是因为他们开枪打坏了电线导致的电流短路,是个意外。”

    除了滕时祁南槿和奚斐然,没有人知道,是福利院的孩子们亲手将电流调到了最大,生生电死了浸泡在水中的护工。

    即便现在想起来,滕时心里依旧会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些孩子里最小的才六岁,大的也不过十一二,而当他们当中的人站出来转动电流旋钮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害怕或者犹豫,那一张张稚嫩的脸上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很微小,只有彻骨的冷漠和冰寒。

    当把死亡的镰刀放在他们手里的时候,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地挥了下去,平静地获得了属于他们的迟来的正义。

    这种平静真的很可怕。

    那是经历过太多折磨、常年心极度扭曲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形成的一种强行淡漠。

    只有不在乎才能不痛苦,他们在苦难中被迫将正常情绪一点点磨平,最终形成了某种不正常的坚不可摧。

    刀起刀落,他们淡漠地按下开关杀死护工的时候,亦如同当年护工们淡漠地按下电击椅的开关。

    邪灵被杀死,却在在他们灵魂上留下了印记。

    “其实那些护工都是罪有应得,”祁南槿吞咽了一下,“他们虐待儿童,还涉嫌跨国人口贩卖,确实该死,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我一点都不同情他们,”滕时轻声说,“但是动手的不该是那些孩子。”

    祁南槿说不出话来。

    “阿槿,”滕时忽的问,“你说如果当时我没有把奚斐然救回来,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些孩子,滕时就总想到奚斐然,心里就会翻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不安和揪心。

    上一世的奚斐然会不会也侥幸逃脱了奚家灭门惨案?

    如果是的话,他后来怎么样了呢?有没有顺利长大?

    是不是也被送到了福利院里,他会不会经历了和这些孩子们一样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受到的创伤根本无法想象,带着这样严重的心创伤,又会成长为怎样的人?

    反社会人格?心变态?还是……承受不住直接自杀?

    “奚斐然那个小家伙鬼精鬼精的,肯定有自己的判断,他和大多数孩子不一样,”

    祁南槿不想让滕时胡思乱想,顺势把这个沉重的话题转移开。

    “哎对了,你知道吗,你让我跟奚斐然说,不让他来医院看你,直接去学校报道上学的那天,他还闹来着。”

    滕时有些惊讶地回过头。

    “急的嗷嗷叫,非要过来找你,”祁南槿有点吃醋地哼哼,“说真的,我发现奚斐然挺粘你的,之前在地牢里他也是,奋不顾身的。”

    滕时重新靠回椅背上眯起眼睛:“他那是怕我凉了,没人养他了。”

    “不是吧,”祁南槿凑过来:“我感觉赵阿姨那件事之后,他就变得真的很关心你,怎么办阿时,他不会跟我抢你吧。”

    滕时笑了一下,没把祁南槿的话当真。

    “我认真的!”祁南槿叫。

    滕时睁开眼,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祁南槿,那一瞬间祁南槿忽的有些恍惚,感觉滕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长辈在看小辈,有种语重心长的感觉:

    “就像你说的,奚斐然太聪明了,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我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帮他的人,他当然会表现出关心我。”

    祁南槿:“你是说他关心你不是出于真心?”

    滕时肯定地摇摇头:“不是。”

    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两个人,谈什么真心。

    更何况是有仇怨关系的对家,又更何况是缺乏安全感、不易相信别人的奚斐然。

    那按在他胃上的小手,以及地下室里紧张到掉眼泪的表现,都是因为奚斐然关心他自己,而不是关心他滕时。

    ——如果不帮滕时按着胃,滕时会不会生气,之后会不会不对我好、欺负我?

    ——如果滕时死在地下室里,那我会不会无家可归?

    这才是奚斐然内心深处最真实潜意识,这一点,或许连奚斐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滕时看得非常明白。

    奚斐然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对他付出真心,好在自己也不图这个。

    滕时心想,好人做到底,把他养大成一个心正常的成年人,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与此同时,学校。

    正坐在四年级二班教室里最后一排的奚斐然正看着窗外发呆,忽然一个纸团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奚斐然把纸团捡起来展开,前面几排顿时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偷笑。

    第42章 霸凌

    “喂,小矮子,你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一屁股坐到了奚斐然的桌子上,“我们学校不好进,你什么来头?”

    他的屁股正要压住了奚斐然书本的一角,奚斐然看着被压皱的书本微微皱眉,但心想着自己刚上学一周,要和同学友好相处,于是忍住了。

    “我从南方过来。”他道。

    男孩嗤笑起来,周围的几个男生也跟着窃笑。

    刚才朝奚斐然扔纸团的瘦子讽刺道:“谁想知道你老家是哪的,超哥是问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听不懂人话吗。”

    奚斐然烦得要命,从他来的第一天起,班里以叫马超的小胖子为首的小团体就在找他麻烦。

    其实也怪自己太傻,刚上学第一天,他怕自己年龄小,被周围比他大两岁的同学们看不起,所以故意在课堂上一个劲儿举手回答问题。

    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举动,让班里的同学都开始讨厌他。

    没有人喜欢积极份子,尤其是这个积极分子年龄比他们都小,还深受老师照顾。

    奚斐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踩了第一个雷。

    “我看见他刚入学的时候,是高三的祁南槿给他办的入学手续。”有人在一旁说。

    坐在他桌上的马超问:“祁南槿是你什么人?”

    祁家在崇景还是有实力的,如果奚斐然和祁家有关系,那还是不要轻易动的好。

    奚斐然忍住烦躁:“他是我远房表哥。”

    之前他和祁南槿商量好了,他的身份特殊,为了不给滕时带来麻烦,不要告诉别人他被滕时收养的事情。

    甚至在外人面前可以装作不认识滕时,如果有人问,就说自己是祁南槿家的远房亲戚。

    “远房啊?”周围窃笑一片,既然是远房,多半就是穷亲戚了,之前根本没有人听说过祁南槿有这个亲戚。

    在学校这个排外又势力的微型小社会里,奚斐然轻易的暴露了自己没有靠山的事实,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你和祁南槿长得没有半点一样的地方,这远房得有多远?别是八杆子打不着,死皮赖脸的往人家身上蹭呢。”

    奚斐然忍无可忍,站起来:“借过,我要去厕所。”

    马超从他桌上跳下来,往过道里一杵,双手叉腰坏笑:“你去呗。”

    他长得又高又胖,往那一站把整条路都堵死了。

    奚斐然知道他故意找麻烦,心说不要跟傻逼一般见识,扭头就要走另一条路,却忽的被人在脚底下绊了一下,人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上,身后哄笑声一片。

    奚斐然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拳头攥紧。

    就在这时,上课铃忽然响了,数学老师走了进来:“都回座位了,上课了,后面的干嘛呢围在那?”

    周围人一哄而散,奚斐然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座位上。

    老师:“这节课咱们做个小测,班长来,帮我把卷子发给每列第一个,往后传。”

    教室里顿时传来一片“啊?”的倒吸凉气声。

    “啊什么啊,把课本都收起来。”

    老师卷起教案在桌上敲了两下,忽然发现自己没带水杯:“拿到卷子就开始写吧,别交头接耳,我去办公室取个水杯。”

    老师离开教室,刷拉拉的传卷子声音响起。

    奚斐然坐在最后一排。

    卷子从前排往后传,传到奚斐然前排的女生,她忽的回过头来,有些同情地看了奚斐然一眼:“没了。”

    奚斐然伸头看去,只看到坐在坐前面的马超和他周围的男生们正在窃笑。

    一看就知道卷子是被他们扣下了。

    心里的烦躁翻涌,奚斐然咬牙站了起来。

    他自然不会傻到去找他们要,去了也只是被捉弄,于是打算直接去办公室再要一份。

    在经过马超他们的时候奚斐然分外留心,防止他们伸脚绊自己。

    不过这次这几位倒是没使坏,奚斐然心里稍松,却忽的听的旁边一声很小的咳嗽。

    夹杂在咳嗽里的是一声窃笑:“孤儿。”

    仿佛被雷劈了,奚斐然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四周响起一片低低的哄笑,每个人都仿佛只是旁观者,每个人又仿佛都置身其中。

    “前两天我们在办公室的档案里看到了,你的父母那栏都是空白,”马超捂嘴笑,一双小眼睛眯起来,“别是死了吧。”

    他话还没说完,奚斐然已经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了马超的领子。

    后者立刻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气比奚斐然大了一倍:“小矮子!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呢?”老师拿着水杯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见奚斐然背对着门口站在走廊里,“奚斐然?你站在那干什么?”

    奚斐然双眼通红,拳头上青筋都崩了出来。

    桌子上放着笔,愤怒在胸口里躁动,奚斐然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把桌上的笔狠狠刺进马超的眼睛。

    但是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会再次被定义为“心问题严重,具有攻击性”,还会给滕时和祁南槿带来极大的麻烦。

    马超挑衅地微笑着,似乎笃定奚斐然不会下手。

    老师:“奚斐然?”

    奚斐然死死盯着马超,许久,终于松开了他,强忍着情绪回过头来:“不好意思老师,我少了一张卷子。”

    ***

    “阿时,你真的不要再休息一两天再上学吗。”

    祁南槿和滕时一起沿着学校的中心大道往里走,祁南槿肩上还背着滕时的书包。

    “反正你竞赛那么厉害,保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来学校其实都无所谓。”

    道路两旁都是梧桐树,滕时校服外穿着白色羽绒服,容颜俊美,即便是衣服这么厚依旧能看出腰细腿长的体态,随便一走都是像是偶像剧男主。

    “在医院躺的都要长毛了,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来学校沾沾人气儿。”滕时说。

    “也是,”祁南槿又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了阿时,你说当时你听到院长用J国话给一个叫森先生的打电话,提到了脑电波什么的,我按照你说的把福利院的那些仪器带回去了一台让人检测,确实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什么?”

    “那些电击仪器其实是脑电波检测仪,而且是联网的,一旦启动开关,就会自动扫描实验体的脑电波数据,传输到云端。”

    滕时皱眉:“也就是说我的大脑数据也被传输走了。”

    祁南槿神色严肃,微微点头。

    滕时深呼一口气:“数据收取方是谁?”

    “查不到,当天那个云端数据库就注入病毒紧急毁掉了,对方非常谨慎,我让人去查了森先生这个名字,但是J国叫这个的博士太多了,只怕是大海捞针。”

    根据当时听到的电话内容,对方收集脑电波数据,是为了从中筛找出有特殊天分的孩子,然后运送到J国做研究。

    滕时倒是不担心有人有胆子敢来抓自己,他只是在想那些被运走的孩子,这一世,还有上一世,那些孩子在J国经历了什么,自己梦到的那个“十七”,会不会也在其中……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想起十七,滕时就会想到奚斐然。

    “奚斐然呢,”滕时问祁南槿,“我想见见他。”

    瑞斯利安大得吓人,从小学走到高中部至少要二十分钟。

    奚斐然收到消息后一路狂奔小跑来到学校的小花园里。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花园里没有什么人。

    深秋入冬的天气下湖水都结冰了,两只黑天鹅站在湖边的岸上休憩,旁边的草丛里有三只灰色毛绒绒的小天鹅,正在父母周围玩闹。

    奚斐然远远的就看到滕时坐在亭子里,往湖那边看着。

    一周不见,滕时瘦了。

    见到滕时的一瞬间,奚斐然心里一直高高悬着的什么东西仿佛一下子落了地,竟然有点眼圈发红,撒腿跑过去: “滕时!”

    滕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奚斐然本想扑过去抱住他,然而视线忽然和滕时清澈漂亮的眸子对上,竟然忽的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他一个急刹车站在了滕时面前:“你……你身子没事了?”

    “我没事了,”滕时淡笑着上下打量他一遍,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离得近了,滕时那细腻白皙的皮肤就看得更清楚了,眉眼乌黑如墨,仿佛平静的湖水。

    奚斐然内心深处升起了一股久违的安定感,心跳却莫名的有点快。

    “福利院那边的事情已经处好了,”滕时说,“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那天多亏了你。”

    奚斐然挠头道:“也没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赵阿姨的误会解开了之后他怎么看滕时怎么觉得顺眼。

    可能是一件事打破了滕时在他心里的刻板印象,他越细想,越发现滕时对自己是真的好。

    滕时也觉得小家伙好像乖了不少。

    “对了,我在医院的时候,小镯给我打电话,说收拾赵阿姨屋子的时候翻出了这个东西,应该是你的吧。”

    滕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机器人来,正是奚斐然之前丢的那个。

    “物归原主。”滕时递给他,“做的真的很不错,你很有天赋,以后再想做跟我说,材料我给你准备,不用从现有的玩具上拆了。”

    奚斐然紧紧抓着失而复得的机器人,一瞬间心里百感交集,所有情绪都涌上来,他真想告诉滕时他在学校里都遇到了什么事。

    “怎么了?”滕时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皱了皱眉,“在学校过得不适应?”

    奚斐然心里一颤,涌到喉咙的话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不行,不能说。

    他自从来了滕时家就一直问题不断,尝试逃跑、反抗、心疾病、赵阿姨……

    他能感觉到滕时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而自己一直在给他制造麻烦。

    会不会滕时其实上周真就是因为受不了自己,才会去孤儿院的?

    “挺好的,”奚斐然抱紧了机器人低声道,“同学们都很喜欢我。”

    第43章 万众瞩目

    “同学们都很喜欢我。”奚斐然低头小声说。

    滕时盯着他看了几秒,轻声说:“虽然阿槿说让咱们在学校里装作不认识,避免有人说闲话或者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如果真遇到什么事,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奚斐然愣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我知道了。”

    ***

    崇景的学校教学内容和江临的其实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环境的不同。

    奚斐然父母为人低调,就算是家里家境殷实也从不彰显。

    奚斐然在江临上的是普通公立学校,到了瑞斯利安,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有钱人式的上学。

    因为校园太大了,小学初中高中各占一片地,学校里有专门的电瓶车,在各个教学楼之间来回运送学生,招手即停。

    学校里甚至有动物园,里面养着鹿、孔雀之类的动物,学生们课间休息的时候可以来动物园喂食。

    课表里除了正常的课程,还有高尔夫、棒球、冰球。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中央空调无论何时都吹着适度的暖风,每个宿舍一个洗手间,里面甚至有浴缸。

    奚斐然刚入学的时候哪哪都不适应,觉得自己不像是来上学的,倒像是来度假的,不过时间久了,倒也就习惯了。

    他也没有朋友,还经常有人找他麻烦,所以闲的时候他就去学校的计算机房或者图书馆呆着。

    偶尔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四处张望,隐隐期待能碰到滕时,但校园实在太大,上课时间也不一样,三天了,他和滕时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眼见到了周四,这天下午,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了大体育馆,据说是要颁发一年一度的优秀学生奖。

    班主任带着每班的小朋友排好队走进体育馆。

    奚斐然的个子最矮,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是他第一次进学校的体育馆,一进去就被那华丽的场馆惊了一下,这里装修的精致程度说是奥运会赛场都有人信。

    从各个入口已经有各年级的学生们涌入进来,很快整个体育场就被坐满了。

    “今天是我们颁发一年一度优秀学生奖的日子,我们瑞斯利安向来鼓励勤奋、勇敢……”

    洪亮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向四面八方,校长是个光头的中年男人,站在体育场正中的台子上讲话,周围的屏幕上全是他笑容满面的脸。

    奚斐然对颁奖丝毫不感兴趣,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去计算机房琢磨自己新编的程序。

    他下意识看向高年级组坐的方向。

    人太多了,他看不见滕时在哪。

    “也不知道今年的优秀学生代表是谁,”坐在他旁边的两个女生捂着嘴小声笑着交头接耳,“去年高一的刘宏,因为见义勇为被评上的,前年是初二的王莉莉,因为花样滑冰特长拿了国家级大奖……”

    一旁的男生插嘴坏笑:“没准今年是我呢?”

    两个女生齐齐一哂:“做梦吧你!”

    校长站在台上,满面红光地做了个请的动作:“下面有请我们今年的优秀学生奖获得者——滕时同学!”

    掌声雷动,奚斐然在一片惊呼中瞪大了眼睛。

    “是滕时!”“我的天!滕时!”

    周围的人不知道怎么忽然激动了起来,奚斐然惊讶地听到附近乃至远处的高年级同学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

    “是那个长得特帅的高三学长吗?是他吗?”

    “是是就是他!那个次次考第一的学神!”

    “据说去年就应该是他当优秀学生,但是怕他连当两届,所以硬是换了个人。”

    “我的天他来了!我要被帅晕了!”

    校长自豪地介绍:“滕时同学一路挺进全国中学生物竞赛决赛并获得了一等奖,并成功入选国家集训队,很有可能在明年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他是我们瑞斯利安的骄傲,更是所有低年级同学们的榜样!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滕时同学发言!”

    体育场中间,滕时走上中间的高台,向着台下鞠了一躬。

    奚斐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正中央的滕时,聚光灯照在他平静如水的脸上,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校服,高挑的身形完美得挑不出毛病,立在那里时仿佛一颗淡然贵气的松,似乎生来就属于顶峰,无论受到多高的赞誉都安然而沉静。

    “一切的成功都源于热爱。”滕时没有拿稿子,就那么开口了。

    磁性的声音在偌大的体育场里回响,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周围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滕时身上,在羡慕和敬仰的目光中,滕时淡然从容。

    “滕时学长真的太帅了……”旁边的小男生眼底几乎在冒小星星。

    之前奚斐然只知道滕时精通汽车,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滕时原来这么厉害。

    他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完美得不像真的。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席卷全身,仿佛某种隐秘的电流酥酥麻麻地流过心脏。

    周围的屏幕里都是滕时俊美的容颜,清晰得连睫毛都能看清,而奚斐然却莫名想到了前不久那睫毛被汗水浸透轻轻颤抖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的手按在滕时柔软的胃部,感受着里面轻微的抽动,滕时眉头微蹙,在疼痛中抓住他的手腕,用力的按入上腹深处,虚弱地喘息:“别停……”

    那是只属于他和滕时两个人之间的秘密,那个被万众瞩目的人,只有自己看过他脆弱的样子。

    哗啦!——

    身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奚斐然惊得差点抖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滕时已经讲完了。

    耳后飞快的窜过一抹红霞,下一秒奚斐然忽然感觉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

    “看什么呢!滕哥是你能看的吗!”马超在他身后找茬,“你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奚斐然冷哼一声。

    “走啦同学们,咱们排好队往外走,不要挤,按顺序一个一个来。”老师招呼同学们散场。

    奚斐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台上早就没了人影,滕时应该已经回到高三的队伍里去了。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奚斐然跟着老师一路走到外面,下意识往夕阳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看见滕时就在前面,被一群高三的男生簇拥着。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滕时回头看过来,看见他之后,冲他笑了一下。

    夕阳下他的轮廓被笼罩上一层金边,那浅浅的笑容好看的有些过分了。

    奚斐然仓皇地移开视线,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身后传来一片惊呼。

    “滕时学长刚才是不是往这边看了?”

    “看谁呢?”

    “太帅了我不行了!”

    “看啥呢?”祁南槿勾住滕时的脖子笑嘻嘻问。

    滕时收回视线:“奚斐然。”

    “啊哪呢哪呢?”祁南槿抻着脖子看了半天,奚斐然早就没影了。

    “他好像不是很想看到我的样子,”滕时轻轻叹了口气,“都怪你,非让他装作不认识我干什么。”

    虽说奚斐然在滕时家长期住下了,但是祁南槿身为滕时最好的朋友兼永远的大老公(滕时从未承认过),总是担心这小子给滕时惹麻烦,想把奚斐然从滕时身边隔离开。

    把祁家和滕家在热反应仪器上的矛盾还有孤儿院发生的事情归咎于奚斐然身上有点无取闹了。

    但是的的确确,在奚斐然出现之后,各种问题好像没来由的变多了。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一种厄运,这孩子命不太好,而且还会把灾祸到处带。

    祁南槿一方面同情奚斐然,也欣赏他的勇敢和聪明,但另一方面,从最深的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奚斐然离滕时远一点。

    转眼就到了周五中午。

    三食堂里人头攒动,饭香四溢。

    瑞斯利安一共有四个食堂,都是自助,每个食堂的菜系风格都有区别。

    祁南槿坐在滕时对面,正戴着手套专心致志地剥一盘虾,剥好一个就放到面前滕时的碗里。

    “别给我剥了,你自己吃吧。”滕时说。

    祁南槿啧一声:“别废话,快吃。”

    滕时哭笑不得,只得夹起来放进嘴里。

    虾仁祁南槿一口能干五个,而滕时这一个花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祁南槿一边继续剥一边默默观察着他,又道:“喝点鸡汤。”

    滕时闻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舀起一勺面前的汤,吹了吹。

    祁南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见他吹完之后又放下去,又舀起一勺接着吹。

    祁南槿把手套一摘:“阿时你怎么回事?”

    滕时无辜地抬眼:“嗯?”

    “半天了你一滴都没喝进去,别以为我没看见,”祁南槿眉头皱起来,“你这几天一直是,我还以为是你休学几个月,食堂的菜不合你胃口了,所以今天特意带你来了不常吃的三食堂换换口味,结果你还是这样。”

    滕时放下勺子垂眸。

    “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太舒服?”祁南槿担心地问,声音也低了下来,“怎么回事?”

    滕时深呼一口气,其实自从被电击过之后,他虽说在医院休养了一周,但是好像一直没彻底调养过来,经常头疼,而且对什么食物都没胃口。

    滕时犹豫了一下,如实跟祁南槿说了。

    祁南槿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早说!”

    “没什么大事,不用大惊小怪,再过个一周估计就恢复好了。”

    祁南槿:“可是之前你住院期间我每天都给你带豪华大餐,你不都吃干净了吗!”

    每次连个渣都不剩。

    滕时目光游移,半晌扛不住祁南槿刀子似的眼神,认输了:“你没发现照顾我的护士小姐姐们都胖了一圈吗……”

    祁南槿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好久才捂住胸口颤声道:“那些菜有的是我亲手做的!……”

    滕时真心诚意地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护士小姐姐们说了,味道很不错。”

    祁南槿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强撑着反手抓住滕时:“你这样一直不吃饭不行,你得……”

    滕时忽的咦了一声,看向他身后。

    “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也太低级了吧!看不起谁呢啊喂!”祁南槿拍桌。

    滕时:“我又看见奚斐然了。”

    “?”祁南槿将信将疑地转头,只看到挺远的地方,奚斐然正端着盘子坐了下来。

    滕时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眉:“他怎么一个人吃饭?”

    今天三食堂有奶黄包。

    奚斐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盘子里的三个江临风味奶黄包,低落的心情勉强好了些。

    上午马超他们又在含沙射影地讽刺他长得矮,应该滚回二年级去。

    自己强忍着怒火装作没听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却发现自己的桌兜里被泼了墨水,课本全都废了。

    他只能又去办公室找新的课本,因为需要找的太多,下一节课不可避免地迟到了,被老师罚了站。

    以前在江临,奚斐然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孩子,是老师最喜欢的宠儿,哪里有过被罚站这种丢脸的经历。

    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在一点一点被踩进泥里,一次更比一次过分,而怒火在他心里疯狂燃烧,却不敢喷发出来。

    得忍着,不能惹事,奚斐然想。

    忽的,他只觉得面前一暗,一抬眼,正是马超和他的两个跟班。

    “哟,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吃饭呢。”

    马超端着盘子不怀好意地一屁股坐在了奚斐然对面,他的两个跟班分别坐在了奚斐然右边和对角,四人正好凑成一桌。

    远处,祁南槿胳膊搭在椅子背上啊哈一声:“这不是有伴吗。”

    这个距离能看到奚斐然和那另外三个男孩坐在一桌,似乎在说着什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滕时蹙起的眉头微微松了下来。

    “你对他的保护欲太强啦,”祁南槿笑了笑,忽的又想起什么,摸出手机,神色有些严肃起来。

    “对了阿时,今天检修那边跟我说,热反应仪器里还真检测出了一些东西,你看看。”

    “你们干什么?”奚斐然面无表情,只觉得面前的奶黄包都不香了。

    马超笑起来,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缝:“来跟你道个歉,上午不该那么说你,你既然能上四年级,智商肯定是够的,我们不应该排外。”

    说话跟放屁似的。奚斐然懒得搭他,自顾自地吃着饭。

    马超旁边的跟班看着奚斐然面前小山包似的饭,心道长得那么矮吃得倒不少。

    “为了表达歉意,我们邀请你一会儿吃完一起去打沙包怎么样?”马超嘿嘿笑起来,眼底闪过精光。

    “不止我们,班里好多人都在。”

    他的跟班坏笑:“大家午饭后都想运动运动。”

    马超微笑:“怎么样?”

    奚斐然飞快地吃:“没兴趣。”

    这种明显的整人陷阱,傻透了才会去。

    “你不会是不敢吧?”马超的笑容阴暗下来,人高马大的阴影投射在奚斐然的盘子里,“我听说爸妈死了的小孩都特别缺乏安全感,胆子都被吓没了,难不成你就是这样?”

    第44章 斗殴

    说实话,奚斐然的情商很高,从小时候到今年前半年,他都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孩子,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甜甜的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乖巧,什么时候应该可爱。

    那并不是刻意的伪装,而是因为生长在有爱的环境里,善意就像是灌满水池的水,自然而然地就会流向周围。

    但是自从目睹父母死亡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种残忍到极致的恶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毕生都不可能愈合的伤疤,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敏感多疑,甚至对曾经的一切真善美都产生了怀疑。

    奚斐然不明白像他父母一样善良的人为什么会遭受那么可怕的事情,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后来奚斐然慢慢明白,这个时间上就是存在着恶的,它们没有缘由,不讲道。

    “喂!跟你说话呢,听不见?”马超的眼神阴鸷下来。

    奚斐然放下筷子平静道:“行啊,不就是打沙包,等我吃完,打就打。”

    马超笑起来,他身后的跟班也都露出得逞的笑意:“这就对了。”

    与此同时食堂的另一边。

    “这是……”滕时看着祁南槿手机上的检测单子微微皱眉。

    “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祁南槿指着手机上,“某种化学药剂,但是能肯定绝对不是热反应仪器本身的,专家说的那些名词我也记不住,但是这东西和热反应仪器里的另一种物质会起反应,造成高温,一段时间后就会引起爆炸。”

    滕时抬起眼。

    祁南槿看着他,语气沉重起来:“阿时,你说的对,那段监控可能是被人故意掐掉的,有人在仪器里做了手脚。”

    奚斐然飞快地把盘子里的食物都吃完,站起身来,端盘子的时候却忽然不经意的看见了很远处坐着的滕时和祁南槿。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食堂里看见滕时,不由得顿了顿。

    “看什么呢?”马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一乐,“看滕时学长呢?滕时学长也是你配看的?”

    奚斐然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马超以为他是自惭形秽,越发来劲:“人家滕时学长也是跳了两级,但人家是学神!人家有资本!你这小矮子说跳就跳,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奚斐然冷笑:“小测成绩今天出,有本事看看咱俩谁高啊?”

    马超的确身高体壮,但在学习上天生缺根筋,奚斐然这么一说真把他说愣了,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可能还真没这小矮子考的高。

    “你他妈……”马超咬牙要骂,奚斐然已经头也不回地倒盘子去了,走出几步还回头斜睨了他一眼:“不是要打沙包吗?走啊。”

    “阿时,你说是谁那么恶毒,干嘛要对我家的热反应仪器做手脚?”祁南槿直咬牙,手指在餐桌上敲个不停

    “幸好你提醒我,要不然我们祁家真的要吃大亏,差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滕时的眼底漆黑如墨,沉默一会儿,轻声道:“这事可能不只是针对祁家,更像是通过这个小事挑拨滕家和祁家的关系。”

    祁南槿微微吸了一口凉气。

    的确,如果不是滕时提出要查一下监控,自己再顺藤摸瓜找出了人为蓄意的证据,那么这件事会怎么收场?

    滕家会对祁家的产品失去信任,减少合作。

    那祁家势必会不服,两家的关系甚至可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开始逐渐恶化。

    这真不是危言耸听,想想自己当时就是因为这件事心里别扭,故意不接滕时电话,差点酿成了严重的后果。

    “谁这么居心叵测!”祁南槿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也太阴险了!”

    滕时心中隐隐有个名字浮现出来,但是他没跟祁南槿明说,只是淡淡安慰他:“咱们两家生意上的对手太多了,说不准是谁,能查出来原因已经不错了。”

    祁南槿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因为自己没即时接电话,导致滕时被电击的事情,顿时心中一震崩溃和内疚。

    “阿时我永远是爱你的,这一点你一定知道的吧!”祁南槿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滕时,“我对你的衷心日月可鉴,谁挑拨都不行!虽然你并不把我当成你的大老公,但是做你的预备役我也是一直满足的!我永远爱你!”

    滕时从小到大听这一套都产生免疫力了,哭笑不得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滚吧你。”

    祁南槿笑了笑,又歪头拄着脑袋看滕时:“不过说真的阿时,从小到大没见你对谁感兴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这话问得有点私心,祁南槿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隐隐紧张滕时会回答什么。

    滕时却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上辈子他一直忙于学习和事业,没怎么在感情上投入过太多的经历,但是活到三十好几,像他这种条件的人如果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是不可能的。

    初高中的阶段滕时就经常收到情书,但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谈恋爱好像是在大一的时候。

    当时院里有个很可爱的女生跟他表白,长头发,眼睛大大的,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软,看他的时候脸都会红透。

    他们在一起多久?好像是半年多吧。

    后来是那个女生提出的分手,原因是觉得他不爱她。

    “你会陪着我去游乐园,会在我伤心的时候抱着我,在外人眼里看你是个完美的男朋友,但是我总是觉得你离我很远很远,滕时,我多希望你不那么温柔完美,我希望你为我吃醋,甚至对我发脾气,那样起码会让我觉得你真的在乎我……”

    我是在乎她的,滕时想。

    但他知道那个女生说的对,他爱护那个女生,就像是爱护那些可爱的小猫小狗一样,喜爱又怜惜,但却永远不会有什么撕心裂肺海誓山盟的波澜。

    之后谈的几个似乎也是这样,以至于滕时有段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情感缺失的心疾病,还专门找过心学家方教授聊过。

    方教授的诊断是他没毛病,只是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而已。

    不过试了没次之后滕时就放弃了。

    上哪里去找真正喜欢的人,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再后来,他事业越做越大,也就更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

    “喜欢的类型……”

    滕时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经历,总结出结论:“我喜欢温顺可爱、脾气好的,没什么心机的,最好是黑长直。”

    “……”祁南槿思考了一圈自己哪里能符合滕时的那条择偶标准,好像离得有点远。

    滕时有些心不在焉,瞥向远处的奚斐然,发现小家伙和他的同学们已经不见了。

    身子正好也开始倦怠,滕时于是看向祁南槿:“吃饱了没,咱们回宿舍睡午觉吧。”

    祁南槿回过神来:“嗯,走吧。”

    两人一起端着盘子站起来,就在转身的时候,滕时的眼皮忽的一跳,仿佛在余光中捕捉到了什么。

    他顿住脚步,环顾食堂四周。

    “怎么了?”祁南槿回头。

    ——那种感觉像是有什么在窥探着似的。

    滕时扫视一圈,没看到什么异常:“没事。”

    可能是自己真的身子太虚了,各项感官都有些没恢复过来,他摇了摇头:“走吧。”

    食堂另一侧的角落里,一个人低着头,把手机里刚拍的照片选中,按下了发送键。

    照片中,滕时端着盘子向后张望。

    他校服外面套着纯白色的羽绒服,或许是因为刚吃了一点东西,他的嘴唇看上去比平时要红润许多,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因为疑惑而微微蹙眉,站在那里美得像是一幅画,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聊天框的对面传来一条消息:“不错嘛,照相技术可以。”

    紧接着,滴,到账500元。

    滕时的同班同学、之前被汪东在酒吧欺负过的董雨泽,死死捏着手机,用力到骨节都微微发白:

    “一张照片500,无论我拍多少张滕时的照片,你都会付给我?”

    “是不是很便宜的买卖?比你在夜店打工轻松多了吧。”对面看起来心情很好,“拍的好看我给你加小费,啊对了,如果能拍到不穿衣服的,我一次性给你三千。”

    董雨泽打字:“你到底是谁?”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你只要负责给我拍照片就可以了,你爸贪污了那么多钱,这么大的窟窿得补到什么时候啊,能从我这赚快钱,你还不赶紧把握机会。”

    董雨泽呼吸急促,立刻又回过去:“我只负责拍照,如果你要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绝对不帮忙,也跟我没关系。”

    对面这次连回都没回,留下一片不屑的空白,消息石沉大海。

    “打呀!快打鸭子!”

    校园的一角,四年级三班的学生们正在玩打沙包的游戏。

    马超和他的小团队在左右两侧负责打,其他人在中间负责当鸭子躲闪。

    没过多久,中间和奚斐然一起躲闪的同学们都被打了下去,只剩下奚斐然一个人被夹在当中。

    奚斐然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气,原本一场正常的丢沙包打鸭子游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针对他一个人的进攻。

    左边打完右边打,沙包嗖嗖地从他身旁砸过,奚斐然在场地中央来回奔跑,脚下根本就不能停。

    奚斐然腿上酸痛,心里却冷笑。

    就这?四年级学生的整人手法也不过如此,太低级了。

    忽的,一个沙包当中飞来,照着他的胸口砸狠狠砸下,马超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去死吧!”

    咚!

    奚斐然竟然双手接住了那颗沙包。

    旁边的同学们欢呼起来,激动道:“他接到了,又多一条命!”

    马超鼻子都气歪了,忽的扑过去抓过一旁同学抱着的一堆沙包,全都抢了过来,朝着奚斐然披头盖脸地砸了过去:“小矮子!插班的小奇葩!”

    “马超你干什么!”

    此时周围除了马超跟班,其他同学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女班长冲过去:“马超你住手!你打得太用力了!”

    “老子乐意!”马超眼白都气红了,一把推开班长,手里的沙包还在不断的往奚斐然身上砸:“一个二年级的小小屁孩,还想上四年级,跟我们抢风头?”

    “马超!住手!”“别打了!”

    游戏早就停止了,周围的同学们都吓到了,跑过来想要拦住他,然而这更让马超嫉妒到发疯:“都给我滚!”

    因为成绩不好,马超从小就总被望子成龙的父母批评,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最好的,而他总是哪哪都不行的蠢货。

    奚斐然入学那一天,家里就给他打了个电话,父亲先是严厉地批评了他上周的成绩,然后又一个劲儿的跟他说瞧瞧人家新来的奚斐然,才二年级的年纪就可以上四年级了,这么点小孩都比你强!

    马超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奚斐然这种爱出风头的混蛋非要提前上四年级,按部就班的不好吗?

    非要让他们这些平庸的孩子让父母失望,被平白无故地训斥。

    “你爸妈死的好!说不定就是让你给克死的!”马超丢着沙包砸向奚斐然,发起疯来口无遮拦,用尽最恶毒的话辱骂奚斐然。

    “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死?啊对了,你跑的这么快,当时是不是自己跑了啊哈哈哈哈哈!”

    其实他也知不知道,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样可以刺痛奚斐然。

    下一秒他只觉得鼻梁一阵剧痛,一击沙包快狠准地正中他鼻梁骨!

    马超惨叫一声捂住鼻子:“哎呦!”

    奚斐然那样子像是要把马超吃了:“再提我爸妈我就杀了你。”

    马超心里忽然翻滚起某种激动的战栗,奚斐然的反应极大的满足了他,他就像是看到猎物弱点的鲨鱼。

    他捂着鼻子笑容扭曲起来,手臂上的肌肉跃跃欲试的紧绷成块:“克死爸妈的小混蛋,我就是要说,你能怎么办?”

    脑海中的某根弦猛地崩断了,奚斐然扑过来,一拳抡在了马超的脸上。

    第45章 底气

    马超这辈子从穿开裆裤起,就一直靠拳头赢得地位。

    院子里的孩子们都怕他,到了小学,更是靠着人高马大的体格和学过跆拳道的身手赢得了一票小弟。

    奚斐然这一拳头不仅打伤了他的鼻子,还打丢了他的面子。

    马超捂着鼻子怒不可遏,扑过来就要往死里反击。

    “老师来啦!”不知谁叫了一声,马超一个反应是不信,然而下一秒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督导老师的声音:“那边的学生干什么呢!”

    马超即将揍到奚斐然脸上的一拳轻飘飘的绕了过去,顺手搂住奚斐然的肩膀,笑盈盈地转过身来:“老师!我们闹着玩呢!”

    督导老师站在远处往这边看,冲他们摆了摆手:“别胡闹,到午休时间了,都回宿舍休息去!”

    “知道了老师。”

    奚斐然厌恶的想要甩开马超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却被后者用力勾住。

    “放学之后小胡同见,”马超贴着他的耳朵咬牙道,“你要是敢不来,我一定让你在瑞斯利安呆不下去。”

    奚斐然猛地回头盯住马超,那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怕了?”马超笑的眼睛都弯起来,“怕祁南槿嫌弃你这个爱惹麻烦的穷亲戚?还是怕我把你揍到半死?”

    奚斐然冷冷盯着马超,猛地挣脱他扭头走了。

    前面讲台上的老师正在讲上次的物卷子,滕时看着黑板,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

    上一世他靠着竞赛成绩成功保研,然后顺利进入了H国最好的大学。

    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明年一月份的时候,自己会因为优秀的竞赛成绩被选入国家队,参加的国际奥林匹克竞赛,而自己会在这次活动上遇到一个很重要的人——M国的詹森克利夫兰。

    这家伙虽然脾气臭且无比奇葩,但脑子聪明得像是一台机器。

    未来的他会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兼技术总监,拿着千万年薪,协助自己研制飞车,并把飞车推向全世界。

    滕时清楚的记得自己上辈子收服詹森费了多少劲,跟这家伙斗智斗勇最后让他彻底臣服于自己的过程,简直能让他少活五年,光是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如果能在奥林匹克竞赛上和詹森建立起初步的友谊和信任,之后的弯路估计会少很多。

    滕时轻轻按着太阳穴,想起詹森设计的那些精妙绝伦的组建,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奚斐然,继而又想起了他做的那个机器人。

    小小的机器人装着两个轮子,脖子上系着领结,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会说你好,然后微微鞠躬,而且最主要的是,它竟然可以通过空调遥控器来操纵移动方向。

    滕时找到那个机器人的时候着实被惊艳了一下,虽然用的是其他玩具上拆下来的零件,但是整个机器人的完整性极高,功能性极强,甚至可以称得上一个小小的艺术品。

    奚斐然才这么小就在这种事情这么有天赋,如果后天加以培养的话,只怕前途不可限量,或许能和詹森一样,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想到这,滕时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思考过很多次的问题——上一世,奚斐然有没有活下来,如果活下来了的话,之后又成长成了什么样子,在做什么?

    可惜穿越只有一次,他总不可能穿回上一世查证一下奚斐然的成长轨迹。

    说白了,上一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了,那条时间线从他穿越回来后就会自动消失湮灭,相当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唯一留下的只有自己的记忆罢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些记忆还算是真实的吗?

    滕时轻轻闭眼,再往深想,似乎要涉及到哲学问题了,还是不要给自己徒增头疼的素材了。

    太阳一点点落下去,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

    滕时背着书包一出门,就看见祁南槿正从隔壁教室门口笑着朝他跑来:“走吧阿时,我送你回家。”

    今天是周五,寄宿学校每周五放假,在家度过周末后,周日晚上或者周一早上再返校。

    “奚斐然也放学了吧,”滕时单肩背着书包往外走,“叫他一起吧。”

    “不用,我给他单独叫了一辆车,”祁南槿冲他挤眉弄眼,低声提醒,“低调低调,别让人知道你认识他。”

    滕时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拗不过祁南槿,于是无奈笑笑,默许了他的安排。

    为了避免拥堵,豪车们都停在校外的停车场里等着。

    从校门口到停车场,有一段三分钟左右的路程。

    奚斐然背着书包往外走,双手攥着书包背带,用力到骨节都有点泛白。

    马超和他手下的五六个跟班早就等在小胡同里,蹲在墙角打游戏机,马超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耐烦:“艹,奚斐然那家伙比驴拉车走得还慢,这么半天还没出来!”

    “他不会是不敢来了吧。”手下一个圆寸头小男孩道。

    马超冷笑:“他不会的,他不敢。”

    众人面面相觑,马超把手里的游戏机随便丢给旁边一人:“你们没看到我说让他在学校呆不下去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吗?被咱们揍一顿事小,被赶出学校事大,我能看出来他非常怕给祁南槿添麻烦,咱们就算是把他打废,他估计也不敢告老师,更不敢不来。”

    话正说着,小胡同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矮小的影子。

    马超眼神一亮,立刻丢掉游戏机站起来冷笑道:“呦,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小矮子啊!”

    奚斐然摘下书包,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似乎是怕沾上尘土,他特意放在了一丛枯草上。

    “一对六,你们也太无耻了吧。”奚斐然抬眼,眉头皱起来。

    马超冷笑一声:“谁说非要讲武德了?今天就是要把你揍得爬着回家!兄弟们,上!”

    他一声令下,旁边的五个小跟班立刻扑了上来,奚斐然瞳孔一缩,瞅准一个看上去最瘦的,一脚把人踹翻。

    然而这份先发优势还没保持住,紧接着他的后腰上就被人狠狠蹬了一脚,下一秒下巴被另一人一巴掌砸得偏向一边,他还没来得及回头,马超又一拳揍在了他肚子上。

    奚斐然差点把胆汁呕出来,登时就疼的跪在了地上。

    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五个人,更何况奚斐然比他们年龄都要小,身材也小一号。

    仅仅一分钟后,场面就从对抗变成了对奚斐然的单方面殴打。

    “没爹妈的小野种!去你妈的!”

    “滚出四年级!”

    小胡同里上演着拳打脚踢的校园暴力,这个时候滕时和祁南槿也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这周末要不要去看我骑马?”祁南槿兴致勃勃地问。

    滕时的手在胃上按了一下就放了下去,侧头看向祁南槿:“行啊。”

    祁南槿沉静在兴奋中,没注意到滕时有些发白的脸色,继续开心地道:“我最近解锁了新技能,超帅,一定要给你看看。”

    胃里不太舒服,可能是吃的太少了,空荡荡的胃终于发出抗议开始反酸。

    滕时一阵阵地犯恶心,正想着回家要不要吃点药压一下,忽的注意到了一旁的小胡同里似乎有声音传来。

    微暗的天色让里面的人影有些晃动,似乎是有几个小学生在闹,隐约能听清其中的内容。

    滕时停住脚步,盯着胡同里看了两秒,忽的快步走了进去。

    “最近我看到马术国际比赛……”祁南槿正在喋喋不休,一扭头旁边没人了,连忙追上去,“阿时?你去干什么?”

    “你不是牛逼哄哄的吗?你不是挺能打的吗?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敢对我挥拳头!”

    马超亢奋地朝着奚斐然的小腿猛踹:“小矮子小杂种!这就是你偏要往四年级混的下场!”

    跟班们围着奚斐然你一脚我一脚地踢,故意不怎么针对奚斐然的脸,不留下痕迹,只对着他的四肢和腹部。

    奚斐然浑身像是要散架一样地痛,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强忍着,觉得自己要被揍得失去知觉了,忽的感觉周围的拳打脚踢猛地停住,像是被按在了暂停键,紧接着自己被人从地上拽起,稳稳地抱了起来。

    “抱住我脖子。”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奚斐然下意识照做,下一秒却猛然意识到,这是滕时!

    祁南槿追过来,倒吸一口凉气:“阿时!”

    滕时单手抱着奚斐然,神色冰冷如霜,一脚把马超踹了出去!

    那一脚真是又狠又重,马超人高马大的身体几乎是向后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倒在了墙边。

    周围的小跟班们都惊呆了,面前的滕时他们昨天在大屏幕里的滕时简直是两个人,那个眼神温柔如水的学长不见了,却而代之的是深黑瞳孔中彻骨的冰寒。

    “滕时学长……你……你一个高中生,欺负我们小学生……”其中一个跟班说话都在哆嗦。

    滕时的视线冰冷淡漠:“你们六个人围攻他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不讲公平呢。”

    他虽然没有发火,但是所有人都被骇住了,那幽深的瞳孔注视着他们的时候,直让人感觉凉到了骨子里。

    几个小跟班顿时被吓得瑟瑟发抖,甚至有一个哭了出来,远处坐在地上的马超几乎要吓尿了。

    滕时抱着奚斐然走到马超面前,一把拎住他的领口,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你不是问是谁给他的底气吗?”

    马超嘤的一声哭了出来,健硕的身子抖得像筛糠:“滕时学长我错了!我错了……”

    滕时目光冰冷,轻笑一声:“是我。”

    第46章 上药

    小巷里寂静无声,远远的能听到远处的同学们放学的声音。

    马超的眼泪哗哗地流,健硕的身子抖成了风中的落叶,他完全没有想到奚斐然的后台是滕时!

    滕时本人的光环已经足够耀眼,几乎整个学校都是他的迷妹迷弟,更别替他背后的滕家,那是跺跺脚整个崇景都得抖三抖的势力。

    自己怎么会惹上这尊神的!早知道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奚斐然啊!

    “滕……滕时学长……”马超简直要崩溃了,“我真的……”

    祁南槿上前往马超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愣着干嘛呢!道歉!”

    马超和他的小跟班们早就吓傻了,被祁南槿这么一抽才回过神来,连忙疯狂道歉。

    奚斐然趴在滕时的肩膀上,周围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抬头。

    滕时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原谅他们吗?”

    周围哭泣道歉的声音低声下气,显得那么讽刺。

    奚斐然又想起自己的卷子被扣住,走在走廊里被狠狠撞倒,领加餐的时候没有他的份,各种言语攻击以及胡同里挨的打。

    他的拳头攥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不说话。

    “这是一个问题,不是要求,”滕时的声音就在耳边,温和平静,“如果你选择不原谅,也没有错。”

    奚斐然愣住。

    “如果不原谅,我今晚就会上报学校,学校会公正处。”滕时看了一眼地上哭天喊地的几人,“给你一个公道。”

    马超听到这话简直魂飞魄散,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任意一件被捅到学校去,都是退学的处分!

    想起自己严厉的父亲,还有动不动就棍棒伺候的家法,马超扑过去抓住滕时的哭嚎哭不止:

    “学长!……不,奚斐然!我错了!求求你了!别告诉学校,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奚斐然终于抬起头看向下方的几人,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一股战栗的快-感从心底升起。

    能够掌控他人命运的权利就在他手上,他一念之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些欺负他的人踩在脚下,在他们的人生上抹上污点。

    滕时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目光深远幽长,一旁的祁南槿也屏住了呼吸。

    或许只有几秒,又或许过去了很久,奚斐然垂下了眸子,心底里那躁动的恶意消散了下去,像是退潮的海水。

    “算了。”奚斐然重新趴回了滕时的肩膀上,奶糖味涌入鼻腔,他闷闷地说,“我想回家。”

    滕时搂住他的后背:“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向着停车场走去。

    马超等人惊讶抬头,不可置信自己竟然就这么逃过了一劫。

    祁南槿皱眉啧了一声:“还不快滚。”

    几个哭得脸都花了的小朋友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跑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周围的建筑物都仿佛变成了黑色的块。

    没有人注意到,小巷旁边的隐蔽处,一个手机举了起来,对准抱着奚斐然的滕时的背影,再次按下了拍照键。

    *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奚斐然是真的想说不原谅的。

    那种压迫别人的快-感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东西,怪不得之前马超他们那么愿意欺负自己。

    但奚斐然还是克制住了。

    他心里隐隐感觉到,一旦打开强权压迫的口子,之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以前爸爸的耳濡目染,总之他不喜欢。

    再者,马超他们只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犯不上自己跟他们一般见识。

    车子在漆黑的夜色中向前行驶,奚斐然没有看见,滕时看着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深处似乎有某种满含深意的微光。

    祁南槿把二人送回滕家,再三确认奚斐然没有什么大事之后,这才和滕时告别回了自己家。

    滕时抱着奚斐然走进别墅里,按下了传送梯。

    “你按错了。”奚斐然趴在他肩膀上小声提醒他。

    “没错。”滕时看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你伤成这样,今晚还要自己一个人睡吧。”

    奚斐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耳朵迅速涨红,本想说不用了,滕时已经把他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滕时把奚斐然轻轻放到床上,先左右观察了一下奚斐然的脸,发现脸上没什么伤口后,又轻声道:“把上衣脱了。”

    “不用了吧,”奚斐然整个人都局促起来,抓住衣服的领口摇头,“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抹。”

    “害羞什么呢,”滕时无奈笑了,“怎么每次让你脱衣服都磨磨唧唧,快点。”

    他仿佛又变成了温柔如水的滕时,在小巷子里的冰寒似乎从未出现过。

    奚斐然摇头摇成了拨浪鼓:“真不用,我没受伤!”

    如果面前是祁南槿,他肯定二话不说就脱了,但是滕时不一样。

    滕时的睫毛的又长又浓密,像是两道扇子,眼睛深邃漂亮,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滕时不知道他又犯什么别扭,也不跟他啰嗦,直接上手去拽他的衣摆,奚斐然猛地一惊,下意识推了滕时一把。

    这一下可不好,正好推在滕时之前被他用菜刀捅过、还没好利索的左肩上,滕时捂住肩膀“嘶”的一声,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滕时!”奚斐然吓坏了,连忙扑过来,“你没事吧,我没过脑子!对不起!”

    滕时咬牙低头,一副疼得厉害的样子。

    奚斐然整个人都慌了,正要扑过去看他的伤口,忽的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紧接着衣摆被向上一掀,上衣就被拽了下来。

    奚斐然:“……”

    滕时笑得像个狡黠的狐狸,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把药油抹在了他发青的腰侧:“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还以为我要怎么你了。”

    那修长的手指带着滑腻的药油按在自己腰侧的时候,奚斐然整个人都僵直住了。

    “可能有点凉,稍微忍一下,”滕时揉着他的腰,“这是T国的药油,非常好用,揉进去之后两天内就能消肿。”

    奚斐然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抬头就是滕时的睫毛,低头就是滕时优美的锁骨。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和人家打架,”奚斐然仰头看天,声音中隐约带了点鼻音,“就直接一脚把马超踹飞了,你就不怕是我的错吗?”

    “猜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抬胳膊。”滕时把药油抹在他侧胸的乌青上揉按起来。

    胸口的伤有点重,奚斐然疼得呲牙咧嘴,不过只是一瞬间就又忍住了,僵硬地看向天花板。

    “再说,就算是你的错,我也会帮着你的。”滕时轻声说。

    奚斐然愣住:“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滕时停下来看着他,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我不帮着你,难道帮着外人吗?”

    奚斐然的心跳又没来由的加速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特别有原则,特别……特别……”

    “刚正不阿?”滕时笑了一下,重新挖出一块药油,“很久以前曾经是的,后来时间长了才发现,有些原则不要也罢,毕竟对我真正重要的只有这么几个人,我保护好他们就够了。”

    奚斐然心说你也才十六,说得就像是你已经三十好几了似的。

    不过确实,跟滕时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就觉得滕时这个人远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要深,他似乎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和是非观。

    等等……他刚才是说自己是他重要的人吗??

    奚斐然的心跳忽的就快了。

    “转过来,”滕时在他的小肚子上拍了拍,奚斐然赶紧趁机转过身背对着滕时。

    那一后背的青紫让滕时微微皱起了眉。

    “说起来,你为什么原谅他们?”滕时把药油按在他的伤口上揉按着,轻描淡写地问,“让学校把他们开除了不好吗?”

    “唔……”奚斐然正经危坐,“感觉没必要,经过这次之后,他们应该也不敢招惹我了。开除他们除了让我一时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他们只是蠢而已,觉得欺负我能让他们看上去更强大。”

    “是吗?也许他们就是单纯的坏呢?”

    奚斐然笃定的摇摇头:“我觉得不是。比如马超,我曾经看见他在我们班的女生被骚扰的时候冲上去和高年级同学对峙,还有他手下的跟班也帮班里的弱小同学出过头。”

    滕时揉按的动作慢了几分。

    “他们说我没有父母,孤儿什么的,多半也只是口嗨,估计他们都不解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享受压迫新人的快乐而已。所以,就是蠢。蠢人没必要受到退学这么严重的惩罚。”

    蝴蝶骨的淤青被按到,奚斐然小声抽了口气。

    滕时笑起来:“小小年纪这么能分析,我看干脆将来把你培养成心医生算了。”

    “比起心学家,我更想当科学家,”奚斐然忽的侧头,“而且,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原谅他们?”

    滕时停了下来,奚斐然忽的有些谎,解释道:

    “我说‘算了’之后,你心情好像还不错……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滕时放下药膏,呼出一口气。

    “我希望你有反抗的胆量,也有宽宏的心。”

    奚斐然认真地看着滕时。

    “最主要的是,能做出自己的判断,”滕时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说,没有标准答案,你今天所做出的反应,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

    奚斐然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可以煎鸡蛋了,猛地站起身:“擦完了吧……我,我去洗漱了。”

    第47章 童话故事都是真的

    卧室里的灯都关了,窗帘露着一个缝隙,有月光从缝隙中透进来。

    这是滕时的习惯,在黑暗中给自己留一个畅望星空的出口,在星河月光下入睡,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浩瀚的东西。

    仿佛某种预示,奚斐然总觉得滕时将来会很厉害,区区崇景根本容不住他。

    被子从滕时的肩头滑下来,露出一段雪白的侧颈,他的呼吸很轻,奚斐然躺在他身后,看着他轻轻起伏的身子,心里某种复杂的情绪又在黑暗中翻涌起来。

    滕时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人了,他成熟、冷静,有着一般人没有人的深邃底蕴和与年龄不符的看淡一切的从容,而且对自己百分百的好……但他偏偏是滕仲云的儿子。

    如果滕时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任意一个其他人家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依赖他,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大大方方地回报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他的恩惠却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口,甚至对他的表扬都不敢回应。

    奚斐然感觉自己处于一种如履薄冰的状态,感性让他十分想要和滕时亲近,然而智却让他时刻保持着对滕时的若即若离,坚定地守住“我和他好只是为了让他养我长大”的信条。

    仿佛只要露出一点超出这种关系之外的亲近,就像是背叛了什么似的。

    眼前似乎又要浮现起血色,父母临死前的惨状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地翻滚升腾,奚斐然心里一颤,不会吧,又要来了。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惊恐加速,死死咬住牙关。

    几乎每隔两三天他都会梦到一次那个恐怖的夜晚,而且每次都更加生动可怕,严重的时候他几乎有种被石化的错觉。

    一遍遍被迫在眼前播放那恐怖的场面,身子却动弹不得,每次缓过劲来都会像死了一次一样,浑身大汗淋漓得几乎虚脱。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我会给爸爸妈妈报仇的,一定会的。

    奚斐然用尽全身力气闭紧眼睛,拼尽全力想把脑海中的画面压制下去,这一次他的运气不错,那中窒息的恐惧感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消散了下去。

    奚斐然僵直的身子逐渐恢复正常,正打算呼出一口气睡去,却忽的感觉床的那一侧动了动。

    滕时还没睡?

    奚斐然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盯着滕时的背影,只见滕时被子下的手动了动,似乎按住了哪,过了几秒,整个人忽然翻了个身。

    奚斐然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直张开一小条缝偷看。

    之间月色下,滕时仰头躺在枕头上,俊美的眉眼微蹙着,额头上晶莹闪动的似乎是细汗,呼吸也有些沉重。

    他不舒服?

    是肩膀又疼了吗?奚斐然顿时一阵内疚,正想着把滕时叫起来吃点止痛药,却忽的看到滕时睁开了眼,顿了一秒,竟然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那动作几乎是急匆匆的,他甚至完全没察觉到奚斐然醒着,快步走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滕时立刻冲向了马桶干呕了起来。

    “呕……”

    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胃囊像是被什么捏住了一样,嘴里不停的冒酸水,滕时趴在马桶上喘息,只感觉头晕目眩,背后一阵阵地冒冷汗。

    忽的又一阵难忍的反胃感翻上来,滕时按住胃干呕不止,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整天不怎么好好吃饭的恶果现在终于来了。

    胃里疼得直抽抽,然而更难熬的是恶心。

    滕时现在已经顾不上脏了,整个人都趴在了马桶上,身子发虚得站不起来。

    自从被电击之后,他的身子就一直没恢复好,尤其是胃口,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不下。

    他之前费劲吧啦的养生全都被这几天给作没了,真是没处说去。

    上辈子他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开始得胃病的。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养了,这辈子却还是因为各种莫名的因果而导致自己朝着胃病的方向发展。

    该不会上辈子的一起真的是固定好的,无论自己做出什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结果?

    不会的,肯定能变的。

    奚斐然都救回来了,这不就意味着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

    滕时强撑着站起来,洗了把脸,忽的又觉得胃里一抽,这次不恶心,是干疼,拧毛巾似的疼。

    “嗯……”滕时一手猛地按住上腹,一手撑着洗手池,冷汗瞬间溢出来,疼的在镜子前弯下了腰。

    真是要命了。

    咚咚。

    “滕时?”

    洗手间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滕时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反射出门外一个小小的影子。

    “你没事吧滕时?”

    奚斐然?他怎么没在睡觉?

    滕时不想让小孩担心,冷汗淋漓地闭了闭眼,掐着胃哑声道:“我没事……”

    话这么说着,他眼前却开始一阵阵发黑,滕时死死攥着洗手池的边缘,却只觉得双腿都有点发软,继而又开始耳鸣,一股强烈的恶心再次翻涌上来,却不像是要吐。

    下一秒奚斐然推门而入,打开门的一瞬间只看到滕时直接向后软倒了下来。

    奚斐然扑过去把滕时接了个满怀,这个动作他几乎都已经做出经验来了,虽然有点沉,但他还是熟练的护住滕时的头把他放到地上。

    滕时这身子可真是差的可以,隔三差五就要出事,他真是怀疑滕时到底是怎么成功长到这么大的。

    奚斐然的心里忽的像是从高空坠落了似的咯噔一下——因为他意识到,半年前,滕时还是有妈妈的。

    那时的滕时就算是身体虚弱也毫无顾忌,因为总有母亲会在身后接住他。

    怀中的滕时几乎丧失了意识,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奚斐然看了他一眼心里就有了数,是低血糖。

    完全没有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的慌张,他迅速又轻柔地把滕时靠在墙边:“等我一下。”

    他飞快地跑回了屋里,从滕时的抽屉里摸出了一盒奶糖,又跑了回来,重新抱住滕时的头,把三颗糖一起喂进了滕时的嘴里:“吃了糖就好了。”

    滕时的脸色比雪还要白,意识还没恢复,眉心难受地蹙着,修长的手指搭在平坦的上腹上。

    奚斐然静静的等待着,抓过一旁的毛巾,轻轻擦掉滕时额头上的冷汗。

    奚斐然很少能这么近距离肆无忌惮的看着滕时,每次他偷看滕时的时候都会被发现,然后被赐予一个脑瓜崩,被友情警告不要像小鬼一样盯着人看。

    以前他的关注点一直是滕时的桃花眼,但是奚斐然现在发现,滕时的嘴唇也很好看。

    滕时的嘴唇不薄不厚,就算是不低血糖的时候,颜色也很浅,淡淡的,像是春天的桃花瓣,给人一种很柔软的感觉。

    然而今天奚斐然在小巷子里见到了不一样的情形,在生气的时候,这张唇或是紧抿,或是冷冷勾起,竟有种刀锋般的凌厉。

    说起来,这好像是奚斐然第一次看见滕时动真气。

    奚斐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触碰了一下。

    你生气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他们都怕你,奚斐然心想,不过还是别生气了,生气伤身体。

    “怎么还不醒?”

    奚斐然轻轻揉了揉滕时的胃,后者毫无反应。

    奚斐然有点慌,不知道糖怎么还不起效,忽的脑海中却灵光一闪。

    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都是需要王子亲一下才能醒来的。

    绯红漫上奚斐然的耳根,奚斐然抓耳挠腮,飞快地看了一眼滕时的唇,又移开目光。

    “滕时?”他看着天花板,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晃了晃滕时的胳膊。

    依旧毫无反应。

    “是你自己不起来的,”奚斐然左顾右盼,做贼心虚地咳了一声,“那就别怪我好心帮你了。”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这一刻,奚斐然秉承着童话故事都是真的的坚定信念,心如擂鼓地盯住滕时俊美无双的脸,缓缓俯身-下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奚斐然几乎可以数清滕时的睫毛,就在即将亲到的那一刻,下方的滕时忽的两眼一睁。

    刚恢复的意识还不够清醒,滕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

    咚!

    “嗷!”“唔!”

    一声巨响过后,两人同时痛苦的捂住了鼻子。

    第48章 暴-露

    滕时捂着鼻子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奚斐然也被撞得够呛,挣扎地询问滕时:“你……你没事吧?”

    “你是来暗杀我的吗,小东西……”滕时一把将奚斐然圈进怀里,“我现在不仅胃疼还鼻子疼……”

    他那低哑虚弱的嗓音吹在奚斐然的耳膜里就像是炸响了炮仗,奚斐然半个身子都麻了,仓皇的爬起来扶起滕时,趁他还没多问,赶紧道:“你低血糖犯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一小会儿之后,滕时裹着厚厚的毛毯,蜷缩在楼下的沙发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喝着。

    热气熏得他的睫毛湿漉漉的,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了一些。

    “好喝吗?”奚斐然盘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小心翼翼又有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他们俩没有叫醒下人,奚斐然自告奋勇下了厨。

    滕时细细在舌尖品味了一下,点评道:“欠点火候。”

    奚斐然委屈巴巴。

    滕时慵懒地眯起眼睛,对于奚斐然这幅表情他感觉很受用。

    偶尔欺负一下小朋友还是挺有意思的。

    “逗你玩的,很好喝。”

    奚斐然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一点点挪过来:“还痛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胃里因为温热食物的安抚而渐渐平静下来,滕时怀中捂着奚斐然准备好的暖宝宝,身上裹着奚斐然披的毛毯,手里捧着他做的粥,一时间竟然有点感慨。

    自己上辈子好像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上辈子夜深人静犯起胃病难受的时候,他想要有个对象来照顾自己的念头就会忽然强烈。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单纯的爱情,他想要的温情总会被附加上各种明里暗里的条件,变得复杂难看,最后让他失去全部的兴趣。

    “滕时?”奚斐然有点局促地看着滕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滕时就一直看着他,“你看什么呢?”

    “我在想,”滕时笑意盈盈开玩笑,“你要是个小姑娘就好了,可以给我当童养媳。”

    奚斐然面红耳赤,夺过他手里的空碗:“看你就是不疼了,吃完赶紧去睡觉。”

    滕时被他反过来教育了一顿,只觉得越看奚斐然越觉得可爱,忍不住捏了捏他白团子似的小肉脸。

    “好,我这就去睡了。”

    滕时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玩笑,让奚斐然做了一晚上稀奇古怪的梦。

    奚斐然梦见自己站到了一片翠绿的草坪上,周围播放着舒缓欢快的医院,白色的花瓣铺成的小路延伸向前,小路两旁是几排雪白的椅子。

    椅子上坐着穿着正式的人,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冲他一个劲儿的鼓掌。

    奚斐然不知怎的,下意识在他们的掌声中延着花瓣小路走上台,忽的被身旁的牧师拉住了的手。

    “你愿意娶她为妻吗?”牧师微笑着问。

    谁?

    奚斐然不明所以,身体却很笃定地动了——“我愿意。”他坚定点头。

    他的对面忽然出现了一位新娘,穿着一袭雪白的婚纱,却盖着中式的红色盖头,盖头下依稀能看到雪白的脖颈,线条优美绝伦。

    “你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

    台下一片欢呼,奚斐然心如擂鼓,迫不及待地掀起新娘的盖头——大红盖头下,滕时对他露出了温和的笑。

    奚斐然猛地一哆嗦,一下子吓醒了,连带着把身旁的滕时也弄醒了。

    “嗯……?”

    清晨的阳光洒在滕时的脸上,他的双眼皮褶皱微微加深,睡眼朦胧的样子给人一种缱绻又柔软的感觉。

    “你干什么呢?”滕时问。

    奚斐然紧紧盯着滕时的脸,一秒,两秒……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故意长得这么好看,故意让人做稀奇古怪的梦!

    滕时眯起眼睛:“你……”

    奚斐然忽的身手,按住了滕时的眼皮,强行把他的眼睛合上了。

    滕时:“……”

    “不许这么看人。”奚斐然严肃道。

    直到又一个小时后,滕时真正睡醒起床,也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怎么看人了。

    奚斐然好像有点躲着他,吃早饭的时候就溜了,说是去游泳了。

    滕时摸不清奚斐然阴晴不定的脾气,不过倒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小孩子被他救了之后的不好意思。

    他的胃口似乎恢复了一些,慢条斯的把早饭吃了,然后驱车离开了滕家。

    *

    Hodsone集团的总裁约翰的私宅。

    “时!你来了!”约翰老早就在等他,见到他下车立刻热情地迎上去。

    滕时跟着他来到书房:“一收到您的消息我就赶紧过来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只是按照你的修改意见,我们的推进器第一版本模型已经做好了!”约翰笑的得意又骄傲,调出三维立体悬浮图。

    他的书房就像个小型的客厅,周围的书架上全是各种机械物化学的书籍。

    “初版模型虽然还很粗糙,但是已经实现了功能的覆盖,”约翰滔滔不绝的向滕时展示最新研究成果。

    “以这样的进度,或许真的可以像你说的,在一年内彻底推出这款全新的推进器。”

    滕时看着那三维立体图,眉头却皱了起来,听到这个好消息似乎并没有什么喜色。

    “时?”

    “这个尺寸太大了,”滕时点了点屏幕,“我需要比这个再小百分之十五,而且重量要减轻掉百分之二十。”

    约翰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滕时竟然这么苛刻。

    “这是为什么?”约翰不解,“现在做的最新款推进器已经足够优秀了,体积和重量都保持着平均线以下很多的水平,这难道还不够吗?”

    滕时的表情很遗憾:“还不够。”

    约翰深吸一口气:“时,你到底想把我们的推进器用在哪款飞机上,我们的最新版已经几乎可以适用于各种飞机,根本没必要再刻意调小……”

    “我要用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上,不是飞机,更类似于汽车,所以必须要更小更轻。”

    “汽车?”约翰长大了嘴,不可置信得仿佛听到了什么天书,“汽车要推进器做什么?你难道还想让它们飞起来不成?”

    滕时浅浅一笑,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转动上方的推进器模型:“我要创造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交通工具,他们可以在天上飞行,速度是普通汽车的5倍以上,而且必须要满足加速快,刹车也快。所以这里,这里,都需要改。”

    约翰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他一直知道滕时聪明,想法超前,却没想到能超前到这种地步。

    说好听是超前,说难听,就是异想天开。

    早知道滕时心里有这个算盘,他或许最开始都不会接这个活!

    “时,我之前同意参与这款推进器的研发的时候,不知道你是这个想法,”约翰说的很委婉,却也很尖锐地将问题直接抛了出来。

    “我以为你只是想要投资推进器本身而已。说实话,这款推进器除了制作时间紧了点,实际做出来问题不大,但是用在会飞的车上,是不是有点太想化了。”

    滕时静静地看着他。

    “你说的这种会飞的车,因为本身是车的条件限制,不能像直升飞机一样飞得那么高,那就意味着它必须有一套自己低空航空航空线路,和现有的飞机线路不能通用。”

    约翰为难地摊手:“也就是说,除非你就生产几台玩玩,如果想要量产,必须先解决空中线路的问题,这必然要经过政府审批同意,是一项非常巨大的工程,而且政府凭什么要同意?”

    “凭飞车带来的巨大效益。”滕时从容而平静地开口。

    他那笃定淡然的样子让约翰心头一震,滕时身上似乎有种超脱年龄的成熟,让他下意识顺从的继续仔细听下去。

    “约翰,您现在还没有看到这件事的全局影响力,”滕时看着他,“从古至今,人们一直在追求速度,古时候追求最快的马,现在追求最快的车。因为,速度决定了一切。”

    约翰:“速度?”

    “物料运输的速度决定了企业的生死存亡,试想以前需要三天才能寄送到的材料,现在只需要两个小时,售卖也是同样,几小时内就可以将货品输送到全国各地。这将造成怎样的行业革命?”

    “以前为什么越远离市中心的房价越便宜,那是因为来回城市的时间太长,交通成本太高,而如果有了飞车,到哪里都是眨眼间,房价只取决的房子本身。市场又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教育资源为什么不均?人们为什么愿意就近找工作?医疗资源怎么分配?如果距离不再是问题,那么一切都将不再是问题。”

    约翰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未来的图景在滕时的描述下缓缓展开,他似乎逐渐明白了所谓“飞车”能带来的巨大潜力。

    如果真的能成,那简直是划时代的巨变。

    “飞车不仅仅影响交通,它影响的是地产、金融、医疗、教育、就业,所有和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一切。”滕时轻轻笑了。

    “您在H国20年,应该不会想象不到我国在意识到搭建飞车线路可以抢占先机,超越其他大国的时候,政会怎么做?能让经济像踩了风火轮一样飞速前进的诱惑,没有人能拒绝。”

    “你真是……”约翰几乎不能言语。

    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更是个绝无仅有的天才。他在心里说。

    “我只是提出设想而已,真正落地需要多方的帮助,没有个五到十年,是不行的,”滕时谦逊地回答,继而注视着约翰的眼睛,深深道,“约翰,您是我认定的合作伙伴,请你务必答应我,在一年之内生产出来我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蒋家别墅。

    昏暗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台灯,黑暗中蒋洲成哼着某首调子诡异的小曲,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枚大头钉。

    光晕笼罩下,四周的墙上贴满了各种照片——细看才能发现,里面的人物全都是滕时。

    大多数是在学校抓怕的,有滕时吃饭的、演讲的、上课的,各种神态表情的,也有一少部分出门在外的。

    蒋洲成哼唱着,把手里最新的一张盯在了墙上最显眼的位置——照片中,滕时正抱着一个孩子走向夕阳深处的停车场,余晖包裹了他的轮廓,即便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依旧能看出那挺拔的身姿和清俊的少年感。

    “啧,”蒋洲成笑起来,舔着嘴唇,仿佛毒蛇吐信子一样露出玩味的表情,手指轻轻划过趴在滕时肩膀上的奚斐然的人影。

    “总算是查出来你是谁了。”

    照片中的奚斐然冷然和看向虚空,却又仿佛在和镜头沉默对视。

    “我当时谁呢,”蒋洲成兴奋得微微发抖,眼底的笑意逐渐疯狂起来,“原来是你啊,奚家的独苗。”

    第49章 暴揍

    早就知道奚家的那个小东西逃过一劫,自己手下的人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没想到竟然被滕时收养了。

    蒋洲成笑起来,摩挲着手上那枚黑色尖晶石的戒指。

    自己倒是对于杀掉一个年龄只有一位数的小玩意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滕时对这个小家伙的在意程度……蒋洲成咬着笔杆,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玩味地拿起滕时抱着奚斐然的那张照片。

    之后一定会是个不错的消遣。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少爷,您的提琴琴弓从X国寄到了。”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门忽的被猛地扯开,蒋洲成扑过去猛地拥抱住侍从,亲昵地在他的肩膀上蹭:

    “是我等了两个月的那把ZINTWINTZ琴弓吗?”

    十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毛衣,头发蓬松柔软,然而被抱住的侍从却浑身僵直,如同被毒蛇缠住,整个人都发起抖来:“是……是……”

    “真是辛苦你了。”蒋洲成微笑着抬头,温柔地抚摸上侍从苍白如纸的脸,“你怎么了?”

    “没……没事少爷,弓在楼下。”

    蒋洲成眼底的笑意加深,他的容貌其实非常俊美,眼睛是那种微微上挑的凤眼,鼻梁高挺,嘴角含笑的时候让人的心都要被勾起来。

    “看起来很害怕我?”蒋洲成委屈起来,缓缓松开他,“我好伤心。”

    侍从几乎瘫坐到地上,哭着抓住蒋洲成的裤脚:“少爷!少爷我错了!我没有怕您!我没有……”

    蒋洲成低头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侍从,眸色深黑,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忽的他像是恍然想起来,一脚踢开侍从,激动地跑下楼:“啊我的琴弓!”

    一楼的客厅的桌子上,精致的琴弓静静地躺在绒布盒子里。

    蒋洲成快步上前把琴弓拿起来,修长的手指抚摸过昂贵的巴西红木,继而又轻轻掠过弹性十足的马鬃,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

    小提琴早就被提前摆在一旁,蒋洲成一手拿琴,一手拿弓,闭上眼睛拉动起来。

    柔和的小提琴曲在别墅中环绕,楼上的侍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脚抖得不成样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乱滚带爬地跑远了。

    象牙弓根、蒙古马鬃……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完美,蒋洲成沉浸在优美的曲调中,手中的速度微微加快。

    轻缓的音乐逐渐变的急促,仿佛被催响了焦急的鼓点,蒋洲成闭着眼睛拉奏着,在原地旋转起来。

    曲调从急促到扭曲,再到疯狂,乐符仿佛能从琴上跳出来,变成尖叫的嘶喊,那声音几乎开始刺耳,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飞快地回旋。

    蒋洲成沉醉得几乎疯魔,手中越拉越快,直到快到不能再快,琴音在极点的速度中瞬间飙升到极致的音高。

    啪!——

    琴弓崩断,音乐戛然而止。

    蒋洲成微微喘息着睁开眼,低头看向手中的断弓,顿了两秒,像是丢垃圾一样扔到一边:“啧。”

    太脆弱了。

    身体里的躁动逐渐安静下来,在极致的疯癫中他有那么一刻到达了顶峰,但是太短了。

    蒋洲成的眼神阴鸷冷淡,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只觉得血管里的余韵还在翻滚着,渴求着更多的刺激。

    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他需要的是一种更加坚韧的东西,能够被他撕扯到极致还不会摧毁的完美的、美丽的东西。

    叮咚。

    忽的,外面响起了门铃声。

    蒋洲成微微一愣,今天父亲不在,应该没有客人会忽然拜访。

    是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

    不知道为什么,蒋洲成的眼底轻微的一抽,仿佛感知到了某种预兆。

    侍从从远处跑过来,蒋洲成一摆手:“你离开这里,我去开。”

    侍从求之不得,赶紧跑了。

    蒋洲成踩着柔软的拖鞋走向门口,在手指握到门把手的一刹那,脸上瞬间露出了阳光的笑意,拉开门:“哪位?”

    门外,滕时站在台阶下,抬起头。

    蒋洲成整个人瞬间呆住,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滕时穿着一身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一件高领的暖白色的毛衣,衬得他的皮肤仿佛初冬的雪一样白,眉眼仿佛墨色晕开,乌黑浓长的睫毛上仿佛还带着被哈气蒸熏的湿润,看人的时候却淡漠得像是冬日冰封的湖,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我可以进来吗?”滕时看着蒋洲成淡淡地问。

    蒋洲成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金蛋砸中了,又像是一只黄鼠狼看着小鸡来到了自家门前,心想事成的激动感让他从后脊梁冒起一股战栗。

    “可以可以,请进吧滕少。”蒋洲成微笑着拉开门,“外面冷,想喝什么,热茶还是咖啡?”

    滕时走了进来,摘下手上的黑色皮手套:“蒋少爷还记得我?”

    “虽然咱们只在温泉有过一面之缘,但是毕竟我父亲和令尊有生意上的往来,”蒋洲成微笑着递给他一杯茶,“自然是认得的。”

    滕时微微一笑:“认得就好。”

    下一秒,滕时猛地挥起一拳,把蒋洲成揍翻在地!

    哗啦!

    蒋洲成手里的茶杯摔了个粉碎,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他震惊地翻过身,然而还没等爬起来,滕时又一脚踹在他胸口!

    这一脚真的是极重,蒋洲成整个人被踹得往后滑了好远。

    “滕少爷……”蒋洲成感觉自己胸口的骨头都要被踢断了,脸色煞白地捂住剧痛的胸口艰难地想要爬起来,面露惊恐,“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滕时走过去,重重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我有个有意思的东西,想要请蒋少爷看看。”

    蒋洲成被滕时死死踩在地上,看着滕时从怀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那是在滕家的工厂里,一个员工打扮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见没人注意,飞快地打开了热反应仪器的侧面开口,向里面看了看,又飞快的关上了。

    “这是什么?”蒋洲成喘息着问,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解和委屈,“他干什么了?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如果是上一世,滕时一定会因为蒋洲成那精湛的演技而对自己产生动摇和怀疑,但是现在的他只觉得可笑,真想把蒋洲成那张虚伪的面皮撕碎。

    “你想办法删掉了你的手下往祁家的热反应仪器里加料的那部分监控,”滕时弯下腰,语气平缓,容颜冰冷,脚尖微微用力,“但是却忘了删掉他在作案之前,踩点时候的监控。”

    蒋洲成的瞳孔终于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滕时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这个时候的你,还是太嫩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个时候?

    蒋洲成摇头,慌乱又不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滕少,能不能先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唔!”

    他话音未落,滕时的脚尖已经狠狠在他的肋骨上碾了下去。

    蒋洲成闷哼一声,痛苦地抓住了滕时的脚腕,额头上都溢出了冷汗。

    “通过挑拨我和周围人的关系,让我成为一座孤岛,”滕时眯起眼睛。

    “让我猜猜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装作偶遇,或者干脆和我上同一个学校,逐渐接近我,在我一个个失去所有的朋友之后,出现在我身边陪着我,让我在最脆弱的时候失去戒心,然后你再彻底掌控我,对吗?”

    蒋洲成的眼底猛然一缩,一种暗色阴鸷甚至来不及藏,猛然盖住了那些伪装出来的惊恐,死死地盯着滕时。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不相信这个世界有超自然的事情存在,蒋洲成几乎以为滕时会读心!

    在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这些想法都只是雏形的时候,他竟然找上了门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滕少等等……”那阴鸷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蒋洲成哭笑不得地笑了起来,“你难道以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不成,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做出这么多事情,你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还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滕时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蒋洲成忽的感觉一股恶寒自骨头缝里而起,那是一种被看透的恐慌感,滕时那双冰湖一样深邃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凝视。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滕时一字一顿地说,“你自己也知道。”

    上辈子自己就是太善良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蒋洲成这种变态。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蒋洲成真的是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确定了对自己的占有欲。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完全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解。

    自己上辈子起初对蒋洲成完全没有戒心,就算是后期察觉到他不对劲,也因为家教和顾及他的面子而没有跟蒋洲成撕破脸。

    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坚定地让他“滚”,一味的容忍和友好,才让蒋洲成一步步得寸进尺,直到最后几乎将自己吞噬掉。

    这辈子不可能了。

    滕时微微眯起眼睛。

    这次他要让少年蒋洲成从一开始就吓破胆,死了这条心。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今天就把蒋洲成打废。

    第50章 你完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滕时一字一顿地说,“你自己也知道。”

    蒋洲成躺在地上喘息着,他的胸口被滕时重重地踩着,狼狈得毫无颜面。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的看到滕时鄙夷又淡漠的眼神,那下颌的线条而流畅,再向下,突出的喉结清晰而脆弱,颈部的皮肤因为过分白皙,甚至能看到颈部的静脉血管泛出的微蓝。

    不知道为什么,蒋洲成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从身体最深处翻涌起来。

    从未有过的莫大的刺激从被踩住的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兴奋得几乎发颤。

    “哈。”他忽的笑出了了声。

    滕时的眉头皱起来。

    仿佛一层面具被撕碎,蒋洲成的眼睛发亮,紧紧盯着滕时:“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既然知道了也好,我就不用藏了。”

    滕时的脚尖狠狠往下一碾:“老实点,别犯-贱。”

    蒋洲成忽的用力攥住了滕时的脚腕。

    滕时一惊,猛地抽脚却发现蒋洲成用了十成的力道,根本抽不出来。

    滕时还以为他要反击,正要做出反应,下一秒,蒋洲成却吻上了他的鞋子。

    滕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雷劈了,眼前的一幕变态得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蒋洲成痴迷的亲吻着他的鞋子,从鞋尖亲吻到鞋面,整个人的身子逐渐坐起来,一直向上,另一只手撩起他的裤脚,猝然亲吻上他白皙的脚踝。

    唇碰到皮肤的一刹那,滕时就像是被烫了一样猛然惊醒,一脚往蒋洲成的脸上踹去!

    “滚开!!”

    蒋洲成猛地侧头躲开,滕时怒不可遏,抓起一旁桌上的花瓶照着蒋洲成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

    咣!哗啦!

    十几分钟后,蒋洲成满身狼狈,白色毛衣上被踹了无数个脚印,袖子都被扯开了线,眼角还被划了一道口子,正往下滴血,躲在沙发后面,扶着沙发背喘气。

    滕时站在房间当中,比他稍微好一点,但也不是完全没事,左肩上的伤口刚才被蒋洲成用小提琴砸了一下,现在还在钻心的疼,捂着肩膀脸色苍白。

    周围简直没法看,钢琴都被砸烂了一个角,地上全是玻璃渣子碎屑,酒架倒了一半,轩尼诗混合着茅台撒了一地。

    “少爷!”侍从从后院赶来,见此情景差点没疯了,“我去给老爷打电话!”

    蒋洲成猛然回头,眼神可怕:“你敢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侍从瞬间僵直在原地。

    “滚!”

    侍从慌不择路地滚了。

    “滕时,”蒋洲成也不假惺惺的叫滕少了,直接直呼其名,擦了一下嘴角笑起来,那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邪气,“咱们休战吧。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滕时充耳不闻左右环顾,目标锁定了一旁的摆件。

    “所以你今天上午去约翰哈德森家做客,不会也是因为我吧,”蒋洲成笑起来,“想要用哈德森替代掉蒋家?有本事你就试试,看看我们会不会允许那个老家伙真的把推进器做出来……”

    话音未落,摆件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蒋洲成侧头闪过,忽的手一撑沙发越过来扑向滕时,滕时一拳照着他的鼻子抡过去。

    那一拳其实很有点技巧性在里面,一般人根本躲不过去,但是滕时左肩疼的厉害,动作稍微慢了点,蒋洲成就是瞅准这个时机,瞬间躲过,反手抓住滕时的胳膊猛地一拧,一膝盖顶在了滕时的胃上。

    “唔!”滕时痛的整个人猛地弯下了腰,他昨晚刚刚胃疼过,哪里经得住这么重撞。

    蒋洲成顺势把他的往下一带,整个人登时压在了他身上。

    “抓住了。”蒋洲成死死压着滕时的腿,右手抓住他两条胳膊猛地抬到头顶,左手在他胃上轻轻按了按,笑着问,“这儿这么脆弱呢?我轻轻撞一下你就疼成这样。”

    滕时猛地挣扎起来,蒋洲成神色一暗,忽的用力在滕时的上腹狠狠按了下去。

    那一下真的是太疼了,滕时猛地仰起头“呃!”的叫了出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嘘嘘嘘我错了我错了,疼了是不是?”蒋洲成一副心疼坏了样子,手指又在滕时的胃部揉按起来,“揉揉就不疼了。”

    滕时痛的眼前发黑,额头上冷汗都溢了出来,强忍着疼痛咬牙:“别动我……”

    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太诱惑了。

    俊美的容颜满是痛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眸子却依旧冰冷如霜,仿佛永远不会弯折,清瘦的胸腹随着颤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衣服褶皱垂落的线条下,依稀可以分辨出狭窄的腰线。

    倔强但脆弱、强大又惹人怜惜。

    蒋洲成的呼吸急促起来,几乎没有办法将目光移开,这简直是他梦中的场景,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

    “别那么抗拒嘛滕时,”蒋洲成压住急促的呼吸,对滕时撒娇,“你对别人都挺好的,为什么偏偏对我这样呢?你就把我当成是奚家的那个小孩,多容忍我些嘛。”

    滕时猛地看向他。

    蒋洲成的笑意顿时加深:“对,没错,我知道是你把他救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想对他怎么样,我只是好奇,你们现在的关系好吗?他知不知道你们滕家才是杀死他父母的真正幕后黑手?”

    滕时忍痛侧头不说话。

    “你为什么会收养他?,”蒋洲成几乎贴在滕时的脸上,手指在他的胃上压下去又抬起:“是你自己想要收养,还是你爸逼你的?估计是后者吧。你不要介意,滕叔叔和我的思维方式很一致,我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他的。”

    胃部被一按一按的戳动,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比一直疼着更难受,几乎是一种缓慢的酷刑。

    “呃……”滕时绝美的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剧烈喘息地想要挣扎,双腿也蜷起来:“你……别……嗯!……”

    “滕叔叔真的是个天才,让你养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让你以为自己可以用温情感染他,但是最后,他一定会在你身边爆-炸。”

    蒋洲成怜爱地看着滕时,手上动作不断:“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的大爱可以让他忘掉杀父杀母之仇吧,那是世间最大的痛苦,没有任何情感能抵消,一旦经历了,人就坏了。”

    滕时痛的浑身几乎都被冷汗浸透了,在这种慢性的折磨下,他的嘴唇都失去了颜色,有种接近破碎的,让人心颤的美感。

    蒋洲成浑身发麻,他真的太喜欢滕时了,每一个反应都让他欲罢不能。

    怎么会有人能完美的踩中他所有的苏点。

    第一眼相遇,他只是被那背影腰线蛊住了,甚至那天从温泉回来做梦都是滕时,从那时起他就确定自己一定要拥有他。

    而现在,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滕时简直就像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我好像解……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变态了……”滕时低声说。

    他的声音非常虚弱,虚弱得像是即将要断掉,但即便这样,依旧给人一种从容的感觉,蒋洲成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忽的跳了跳。

    “你说的对,失去父母,可以让人坏掉……那如果是亲眼目睹母亲被父亲杀了呢?”

    蒋洲成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个点!

    “这样的孩子,不疯都奇怪吧。”滕时冷汗淋漓地抬起眼,勾起一个淡笑,“你说对吗……”

    那一瞬间蒋洲成脸上的表情骤然碎裂,猛地按住滕时的胃狠狠往下戳到底:“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剧烈的疼痛让滕时脖颈上的青筋瞬间崩了出来,整个人几乎折叠,然而蒋洲成死死按着他,目眦尽裂地几乎破了音:“到底是谁说的!!”

    忽然,砰地一声,别墅的大门被猛然撞开。

    “滕时!!”

    一个高大的人影带着滔天的暴怒冲了进来。

    这一瞬间,时空仿佛被无限拉长,蒋洲成抬眼,看到了滕时的大哥——滕禹。

    滕时被汗水浸透的睫毛抬起,虚弱到极致的漆黑的眼底似乎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戏谑,缓缓抬起右手。

    手里的手机赫然显示着一个小时前,他给滕禹发的“一个小时后能来接我一下吗”的消息。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刺激自己折磨他!又故意拖延到滕禹赶来目睹一切!

    那一刻蒋洲成清楚的读懂了滕时眼神里面的含义:“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