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别停

    “那……我给你揉揉?”

    黑暗中的滕时背对着奚斐然,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确实非常痛,而且越来越痛,那一小片药在胃液中化开,其中的成分不知怎么刺激到了脆弱了胃壁,就像是有刀子在胃里割似的。

    这小家伙是在向我示好吗?

    滕时痛得意识昏沉,他回答那声“嗯”只是为了让奚斐然知道自己在难受,不要打扰自己的意思。

    他比奚斐然大八岁,而事实上灵魂却已经有了三十好几,在他眼里,奚斐然就是一个孩子。

    一个成年人是不需要一个孩子的回报的。

    他为奚斐然做出的一切,不过都是举手之劳而已,他不希望奚斐然觉得欠他的,也不需要他小心翼翼地示好和补偿。

    滕时艰难地低声开口:“其实你不用……”

    然而话音未落,一只小手已经未经允许就擅自从他的胳膊下面伸了过来。

    “你松开点,我帮你按着就行。”奚斐然柔软的手指一路钻到滕时按着胃的手下,轻轻顶了顶他的手心,示意滕时抬手。

    掌心下一片湿冷,滕时胃部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奚斐然记得自己看到滕时回家的时候,外衣下面穿的是衬衫和羊毛背心,后来因为房间里有暖气脱了背心,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那腹部白衬衫摸起来皱皱的,似乎还被用力的攥过。

    从他的角度借着月光看过去,能看到滕时鬓角的头发都被冷汗浸透,俊美的脸上透出高烧蒸出来的绯红,眉心紧蹙着。

    这么疼吗?

    奚斐然心底不知名的情绪翻涌,停顿了片刻,见滕时没有反应,直接用掌根在滕时冰凉的胃部微微用力下压,打圈揉按起来。

    “嗯……”胃部忽然加重的力度让滕时毫无防备,一声颤抖的闷哼从鼻腔里溢出来,一把抓住了奚斐然的手腕。

    “一开始的时候重一点按,之后会好受很多,”奚斐然在他身后轻声说,细听几乎有些安抚的哄人语气,“以前我妈妈胃疼的时候,我爸爸就是这么给她揉的。”

    滕时蜷起双腿,胃痛让他的呼吸里的都带了颤抖,抓着奚斐然的手下力道很大,几乎让奚斐然感觉到了疼痛。

    奚斐然这才意识到,平时滕时一直情绪淡然成熟,对他的各种行为都很纵容,但其实滕时也有疏离坚硬的一面。

    越是在这种脆弱的时候,本能越是压过了智,透出了藏在深处的坚冰似的执拗来。

    “越忍着越疼,”奚斐然说,“你要是想舒服,就让我帮你揉揉。”

    寂静的夜里,安静得只剩下滕时颤抖的呼吸声,清瘦的肩膀随着隐忍的喘息起伏,许久,终于松开了奚斐然,修长的手指虚弱地从他的手背上滑了下去。

    奚斐然松了口气,继续揉按起来。

    滕时上辈子难受的时候都是自己挺过来的。

    一路上独自一人走到顶峰,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是无所不能的“滕总”,一个决策就能让商界天翻地覆,一句话就能搅弄风云。

    身体上的脆弱他从不让任何人看到,就像是沉入深海中的轮船,被深深掩没在泥沙中,除非地动山摇,绝不会轻易显露出来。

    更何况是面对着一个孩子……

    滕时感觉自己的冷汗把枕头都打湿了,胃里就像是被放进了很多锋利的冰刀,一只大手在用力地捏着胃袋,里面的冰刀随着被挤压着在胃上戳刺切割。

    小孩子都急于证明自己,总有一种给比自己年长的人展示“看吧,我很厉害”的心,于是滕时心想,罢了,那就这样吧,随他去吧。

    可那温热的小手按在胃上,力度适中地揉着,竟然真的似乎对疼痛有些许的缓解。

    “你的身体是纸糊的吗?怎么说发烧就发烧?”奚斐然小声问,揉着他的胃,手下的动作很有分寸。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混蛋半夜抢我被子。滕时忍过一阵绞痛,虚弱地睁开眼睛向后瞟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奚斐然从来没有见过滕时这样的眼神,好像带着点埋怨的脾气,一时间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总感觉病痛中的滕时好像更真实一些。

    不过他干嘛这么看我?

    奚斐然想了想,忽然就联想到了昨天夜里,心中咯噔一下,手下的动作下意识停了:“我睡觉不老实,难道是……因为我你才着凉的?”

    他一直揉着还好,忽然停了滕时顿时觉得胃里一阵剧烈的拧绞,牙关一下子咬紧了。

    奚斐然正内疚得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忽然听到被子动的声音——滕时艰难地翻过身来正对着他,摸了两下才找到他的手,拉住,不由分说地按进了自己上腹里:“别停……”

    奚斐然:“……”

    滕时整个人就像个火炉,唯独胃部冰凉。

    自己的手被他重重地怼进去按在那柔软的腹部,几乎能隔着单薄的皮肤肌肉,感受到胃部轻微的抽动,以及因为高烧而加快的心跳。

    夜色中,少年的容颜绝美,纤长的睫毛低垂着,疼痛让他好看的眉眼中间微微皱出了浅淡的细纹,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奚斐然只觉得一股热气直窜上脖颈,好像是羞臊,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羞臊。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他的通红的脸色,他几乎仓皇的强自镇定,僵硬地继续揉按起来。

    过了许久,让滕时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在混沌中,他似乎又回到了觥筹交错的酒会上……

    他在各种风云人物之间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几个亿的项目在谈笑中确定意向,然后一个人回到家里,扯掉领带卸掉浑身的伪装,在AI冰冷而机械的拟人关心声中,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用力按住因为酒精而绞痛的胃。

    “珍妮……”滕时精疲力竭,“我现在体温是多少……”

    奚斐然愣了一下:“你叫谁?”

    滕时混乱的思绪被奚斐然的声音从虚空中的一下子拽落回了房间里,这才意识到自己叫顺了嘴。

    奚斐然好像有点结巴,在黑暗中盯着他:“你……你有女朋友?”

    滕时哭笑不得地轻轻摇了摇头。

    反正奚斐然还小,反正自己病着可以说胡话,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掩饰了:“是我的AI……”

    “AI?”奚斐然一听就知道他烧糊涂了,现在的人工智能笨得和什么一样,哪有可以随便叫一下就侧体温的AI。

    不过滕时糊涂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奚斐然好奇他的脑子里都幻想出了什么东西,于是顺着他的话问:“AI怎么能测体温?是机器人吗?你一叫她,她就拿着体温计过来?”

    “不是,是嵌入大脑里的……”滕时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在这里,有个圆形贴片……”

    奚斐然的眼睛惊奇地睁大,曾经他父亲曾经写过一片文章,畅想未来的世界的科技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父亲说,以后或许AI就是以这种形式出现的,它们通过电磁波链接人脑,人类只需要在后脑勺的位置嵌入一枚芯片,可以实现和人机的连接,完成人布置的任何指令。

    奚斐然追问:“那你的AI还可以做什么?需要移动终端操控吗?圆形贴片是电磁波接收器吗?需不需要芯片植入?……”

    滕时在疼痛中一个个回答着他的问题,恍惚之间思绪又穿越了漫长的时空,回到了那个被科技与智能主宰的时代。

    ……

    “我们生活在一个幸运的时代,因为这个时代有两大发明,让我们可以潇洒地和过去的旧生活彻底挥手告别。第一是飞车,第二是人工智脑……”

    “飞车让我们可以在眨眼间穿越千里,告别地面低速的漫长旅行;人工智脑实现人类新的解放,机器人能做的事情,再也不需要人来做!”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两个名字被人们呐喊着,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常同时出现在新闻的头条上。

    其中一个是滕时自己的名字,而另一个……

    和抛头露面的滕时不同,那个发明AI人工智脑的天才是个隐士,他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也从不接受任何采访,甚至不参加任何领奖。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AI人工智脑是他的作品,世界上第一个成功的AI源程序的代码里有他的签名,所有AI人工智脑的最深处,都留有他的印记。

    他称呼自己为,S。

    ……

    “那如果需要维修呢?芯片需要取出来吗?”奚斐然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微微发亮。

    滕时看着他,忽然浅浅的笑了一下。

    或许这一世,奚斐然也有成为AI发明者,改变世界的潜质呢,又或许,他能比S博士还要厉害。

    直到这一刻,滕时才明白了他上一世都不怎么明白的事情,为什么有的人会那么想要孩子。

    无关传宗接代,那种看着一个空白的小生命在你的引领下可以拥有无限可能,真的很让人期待又着迷。

    赵阿姨的事情让他下定决心要自己带奚斐然,不再交给别人,原本心里还有点踟蹰,现在却发现,带孩子这件事,好像并不那么让人困扰。

    “明天再继续吧……”滕时揉了一下奚斐然的脑袋,高烧似乎已经渐渐褪了下去,头已经不太痛了,只是胃里的难受还没散去,“我困了……”

    “哦。”奚斐然有些意犹未尽,却还是乖乖地安静了下来,收回按在滕时胃上的手,帮他好盖上被子,“你睡吧。”

    那只小手从胃部撤走的一瞬间,熟悉的拧绞再次从胃底翻涌而起,滕时一个没忍住,痛地“呃”了一声按住了上腹。

    奚斐然吓得赶紧扑过去:“还疼?”

    下一秒,被子被掀起,奚斐然感觉自己被人一裹就抱在了怀里,头随即贴在了一个炙热的胸口上。

    “继续按着,”滕时挟持着小白团子,低哑磁性中带着虚弱的嗓音在奚斐然头顶响起,拉住奚斐然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胃上,“在我睡着之前,不许放开。”

    第32章 小偷

    或许是临睡前和奚斐然讲了太多上一世的事情,滕时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说是梦,其实更像是一场极其生动的回忆。

    深秋初冬的崇景,仿佛在那一天忽然就冷了下来。

    一直休学在家的滕时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丧失了做任何事情的动力,每天醒来后,他甚至可以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一天。

    咚咚咚。

    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紧接着滕禹在门外冷淡道:“你要是醒了就出去活动活动,别整天闷在屋子里不动。”

    滕时眼皮子都没眨。

    “滕时。”敲门声更用力了。

    滕时皱了皱眉头:“滚开。”

    外面敲门声倏地顿住,紧接着滕禹的怒吼直冲房顶:“你说什么!”

    滕时烦躁地翻了个身,下一秒滕禹推门而入,直接把他从被子里拽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给我再说一遍!”

    滕时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扫过滕禹紧握的拳头,淡漠抬头:“你要打我吗?”

    滕禹咬牙:“你以为我舍不得?”

    滕时看着他愤怒的样子,狭长的眼眸中慢慢浮现出某种恶意的、似笑非笑的亮光:“父亲的五百万赚回来了吗?你像条狗一样给他看门,可惜该丢的还是在你眼皮子底下丢了,他对你是不是特失望。”

    滕禹额角的青筋都崩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滕时俊美的眉眼忽的紧蹙了一下:“嗯……”

    胃里传来一阵拧绞,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了进去。

    滕时咬住牙关,痛的弯下腰,按住了上腹。

    滕禹脸色顿时一变,哪还顾得上揍他,一把抓住滕时的肩膀:“你昨天是不是又没吃饭!”

    滕时的冷汗都下来了,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个时候疼,他甩开滕禹:“不用你管……”

    然而一动之下更痛,滕时的脸色瞬间苍白,喘息捂着胃着伏在了床上,眉宇之间藏不住的露出了痛色。

    “我去让后厨给你做点吃的!”

    滕禹拔腿就往外冲,冲到门口又气急败坏地回头怒骂:“早就告诉你一日三餐不能断!上次低血糖的教训都忘了?天天这样胃里留下病根了怎么办!是不是缺心眼!”

    滕时痛的腰都直不起来,好几秒才勉强抬起头想要冷嘲热讽回嘴,却发现门口早就没了滕禹的影子。

    虚情假意,装什么关心。

    我和你一样都没妈了,你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吧。

    胃里像是拧毛巾似的痛着,滕时双手深深抵进胃里强忍过一阵剧烈的抽搐,才艰难地撑住身体坐起来。

    他掀开被子下床,下地的时候差点双腿一一软,抓住桌子稳住身体,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瓶止痛药,倒出两粒倒进了手心。

    然后他随手抓来一旁放着的隔夜冷水,把药片丢进嘴里,一仰头咽了下去。

    “米粥煮的烂一些,还有什么养胃的,都给他准备上,要快!”

    滕禹亲自到了后厨,吓得佣人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拼命忙活起来。

    “以后他的一日三餐必须按时!就算是他说不吃也得给他做,都听见了吗。”滕禹厉声嘱咐。

    下人们都纷纷点头:“知道了大少!”

    滕禹在厨房里来回踱步,心里焦躁地想,他就不信滕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胃病做实,不想吃那就逼着他吃,塞也得给他塞进去!

    轰!——

    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惊得滕禹眼皮一跳,忽的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扑到了窗前。

    油门轰鸣中方向盘猛打,银灰色的玛莎拉蒂从地库冲出来,一个漂移停在了别墅楼前。

    车窗降下,滕时坐在驾驶座上,面色苍白地勾起唇角,对滕禹挑了一下眉毛。

    滕禹倒吸一口凉气,抓住窗户猛地打开,冲着滕时怒吼:“你成年了吗!谁让你开车的!从我车上滚下来!”

    滕时哼笑一声,对他竖起一根中指,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工作的街上没有什么行人,也没有几辆车,滕时漫无目地向前开着。

    去哪呢?

    如果能一路开进海里就好了,沉进海底一了百了算了。

    可惜崇景不是沿海城市,想死都没那么方便。

    要不去找父亲的小三和那个私生子滕玟吧,滕时想。

    这两位搬进滕家庄园只两周,就连夜搬走了,说是滕玟考进了城市另一边的一家私立学校,搬到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别墅住去了。

    但是滕时知道,他们只是想要避开发疯的自己罢了。

    等到自己的情绪稳定,他们还会再搬回来,千方百计的试图赢得滕仲云的喜爱。

    算了,找他们干什么呢?示威?还是骂他们一顿?

    有什么意义呢。

    滕时嗤了一声,随便把车停在路边,推门走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周围是一片小民楼,胡同里的落叶无人清扫,零零落落地铺了一地,像是城乡结合部。

    旁边的楼房里有灯亮着,隐约有人声从窗户透出来,好像是一家三口,在给家中的小闺女唱生日歌。

    滕时站在那家的楼下听了好久,不知为什么竟然鼻子有些酸。

    他扭头想走,身后却冷不防响起急促的跑步声,滕时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对不起!”两个脏兮兮的七八岁小孩和他擦身而过,撞他的那个冲他扬了一下手算是道歉,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前面的拐角处。

    滕时的胳膊被撞的有些疼,下意识揉了揉,忽的感觉自己的身上好像轻飘飘的。

    他猛地按住空空如也的口袋。

    “靠!”

    手机没了,刚才那两个小孩是小偷!

    胡同深处的角落里,两个小孩蹲在墙边喘着气。

    “十七哥哥你也太厉害了!真的偷到了!”稍矮的那个惊讶又崇拜地看着同伴手里的手机,他对面的那个叫“十七”的男孩满脸的脏污,缠着一个破围巾,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暗处微微发亮。

    “新款VINT手机,”十七手中拿着滕时的手机左右翻看,低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开玛莎拉蒂的家伙一定有钱。”

    十九兴奋地看着他:“能卖多少钱?”

    十七熟练地点开屏幕:“我得试试我能不能破解密码,如果密码破解不了,顶多几百块钱。”

    “如果破解了呢?”

    十七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两万多。”

    “哇!”十九两眼冒光,崇拜得五体投地,“十七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好像什么都见过,什么都会似的!”

    十七脸上笑容微微暗淡了一瞬,摸了一下同伴的脑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走吧,该回去了,一会儿院长该查房了,咱们得赶在她发现之前回去。”

    他们背后的墙头上忽然传来一声淡然磁性的:“临走前,先把手机还我。”

    十七魂飞魄散,十九尖叫一声,两人撒腿就跑。

    滕时从墙头上一跃而下,一把抓住了一个离得近的:“还想跑!”

    十七的后背一痛,人已经被滕时用膝盖死死压在了地上。

    已经跑出去几步的十九听到声音回头,惊呼一声就要扑回来救人。

    “别管我!快跑!”十七挣扎着怒吼。

    十九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地上狼狈的十七,又看了看冲他露出瘆人微笑的滕时。

    “跑啊!”十七怒道。

    十九吓哭了,大喊着“十七哥对不起!”,撒腿跑远了。

    “小家伙还挺义气。”滕时低头似笑非笑,腿在十七后背上压重了几分,顶了顶,声音冷了下来,“手机呢?”

    十七的脸都憋红了,知道自己没有希望逃脱,只得咬牙道:“裤子口袋。”

    滕时弯腰去摸,谁知这小家伙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上面不知道是自己缝的还是衣服本身就是这奇葩设计,有无数个兜,摸了半天都没摸着。

    “你这衣服够前卫的啊。”滕时手从上往下。

    十七只感觉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忽的有意无意抓到自己某处,不轻不重地一捏。

    十七痛的差点叫出来,脸色扭曲颤抖着怒道:“你摸哪呢!”

    “嗯?摸哪了?谁叫你那么多口袋。”滕时从容地把自己的手机摸了出来,看到手机完好的一刹那,无声地松了口气。

    还好。

    手机的价值倒是无所谓,但这个手机里存着他和母亲的许多合照,如果丢了,他真的要发疯了。

    “手机可以和车子联机视线实时定位,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滕时在他的脑壳上敲了一下。

    十七挣扎:“车子根本实现不了对手机的精准定位!”

    “我的可以,因为我改造过了。”滕时懒得和他废话,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拎起来,“走,跟我去派出所。”

    第33章 福利院

    十七被滕时反剪双手从地上拎起来,愤怒地大叫挣扎:“你放开我!”

    滕时胃里还有点疼,冷淡地拎着他往前走:“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

    十七死死咬着牙关想要踹他,被滕时用力一扭胳膊,登时疼的呲牙咧嘴:“你混蛋!”

    滕时毫无心压力。

    小脏孩看他眼神就像一只暴怒的小狼,好久没剪的头发也遮不住眼底的凶光,像是随时会扑上来咬人。

    可惜是只七八岁的小奶狼,看着凶狠,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攻击性。

    “小小年纪就知道偷了,”滕时道,“我这也算为民除害了。”

    十七浑身狼狈不堪,怒道:“你这种这辈子过的一帆风顺的大少爷知道个屁!我们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被人看不顺眼了还要挨打!不出来偷点东西换钱填饱肚子怎么办?你来养活我吗!”

    滕时:“别扯淡,现在经济发展的那么好,国家制度健全,就算是低保照样活的好好的,哪里还有人吃不饱饭,你编故事也编的合点。”

    十七气的七窍生烟,眼眶都憋红了:“你什么都不懂!”

    曾经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自己也落到这种境地,才知道阳光下也有阴影,地狱原来真的存在。

    滕时:“再废话把你扔水沟里。”

    滕时拎着他往前走,忽的想起他刚才隐约听这小脏孩提到过‘院长’两个字。

    什么院?医院?精神病院?还是……福利院?

    “你家人在哪?”滕时问。

    十七像是被踩到了七寸,吼道:“关你屁事!”

    滕时懒得跟他废话,把他拽到自己身前,翻开他的衣服领口,果然看到用红色机打写的几个字——“同心福利院”。

    果然是福利院里跑出来的小孩。

    滕时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不过如果是福利院的孩子,送到派出所也没用,没有家长过来批评教育,警察也不会管,只会通知福利院工作人员带走。

    “放开我!”十七奋力挣扎,忽的一个用力过猛,刺啦一声整个领口都被撕开。

    滕时没想到他这衣服竟然这么不结实,伸手攥住棉服的口子想阻止它掉棉花,却没想到那破棉服里面竟然掉出了灰黑色的棉絮。

    那些棉絮被深秋的寒风一吹就散了,品质非常劣质,几乎碰一下就碎了,根本不保暖。

    滕时的眉头皱起来,现在的气温大概只有两三度,穿着这样一副衣服走在外面,肯定要被冻伤。

    福利院的待遇竟然这么差吗?……看来自己要收回国家制度健全这句话了。

    十七在寒风中寒风中瑟瑟发抖,冷风顿时从脖子里灌进来,冷得刺骨,

    可他偏偏不愿意在滕时面前显露出来,硬要仰着头瞪着滕时,只有小腿肚子控制不住地哆嗦。

    滕时无声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拎住他一只胳膊调转方向。

    十七一惊,立刻又挣扎起来:“喂!你带我去哪?这不是去派出所的路!”

    滕时一路拽着他走出胡同,快到路的尽头的时候,十七才看到那里正停着滕时银灰色的玛莎拉蒂。

    车子随着滕时的靠近感应到他手机上匹配,滴滴两声轻响解开了车门锁,自动开始在车内循环热风。

    滕时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十七往里面一丢,然后又啪地把门关上了。

    “你干什么!喂!”

    被一个陌生人锁在车里,十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拼命想要打开车门,却发现车门从里面反锁了。

    “开门!”十七拼命敲打着车窗,正当他要急哭的时候,忽的听到了后备箱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然后滕时从后面绕到了前面驾驶座,打开门坐了进来。

    十七警惕地盯着他,后背死死贴着车门,浑身紧绷僵直。

    滕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怕自己,自己好像也没干什么。

    他没多想,把手中的东西丢给他:“穿上,稍微大了点,但是总比你身上这件强。”

    十七被他丢来的东西蒙住头了,拽下来才发现竟然是一件黑色的Moncler的羽绒服,登时愣住了:“这……这羽绒服得一万多。”

    “嗯?你竟然认得?”滕时有点意外福利院的孩子竟然认得名牌,摆了摆手,“我穿旧的,你拿去穿吧。”

    十七没动,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滕时,眼底的情绪复杂翻涌着。

    滕时被他看的有点发毛:“看什么看?”

    十七:“你要我干什么?”

    滕时一头雾水:“啊?”

    “这羽绒服,你要我拿什么换?”十七的声音都在发颤,抓着那羽绒服的手指几乎掐进柔软的面料里。

    滕时简直哭笑不得,这小屁孩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他忽的起了坏心思,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十七:“你说呢?”

    十七的眼底瞬间崩出血丝,猛地把羽绒服丢了回来:“我不要!”

    “逗你玩呢。”滕时把羽绒服又塞回了十七的怀里,“赶紧给我穿上,我数三个数,三个数之内你要是不穿我就……一,二!”

    他也没说就怎样,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小孩能抵抗得了数一二三的压力,十七在滕时数到二的时候,已经飞快地把衣服穿上了。

    “这还差不多。”滕时心满意足地打量了一下裹在大衣里的小不点,又忽的伸手过去。

    十七猛地收腹,几乎整个人吸在了椅背上,眼睛死死盯着他,后背恨不得长出吸盘来。

    滕时没管他,打开他前面的置物盒,只见里面装着各种小零食。

    还好,好久之前塞在滕禹车里的零食他还没扔。

    “吃吧,”滕时看向十七,“不是吃不饱饭吗。”

    十七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拿起一袋进口饼干。

    滕时:“先看一眼过没过期。”

    距离他上一次坐滕禹的副驾驶,已经过去半年了,估计有一部分已经不能吃了。

    十七翻到饼干后面看了看,道:“是上周生产的。”

    滕时愣了一下:“哦,那你吃吧。”

    好像是真的很久没有吃饱饭了,十七也没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滕时扒拉了一下那堆零食,又随手拿出来一个,看了一眼生产日期,发现也是最近两周内生产的。

    难道滕禹一直在更新这些零食,保证它们的日期都是新鲜的?

    滕禹也有吃零食的习惯吗?

    似乎有什么念头在滕时脑海深处一闪而过,但滕时闭了闭眼,没让自己细想。

    十七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一整包,又看滕时,滕时觉得他可怜又可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你都带走。”

    十七于是又撕开一包火速吃了,正要撕开第三包的时候却停住了。

    “剩下的我带回去给小伙伴,”滕时听到他用很小的声音问,“有袋子吗?”

    那天滕时终于还是没忍心把小屁孩送到派出所,而是开车把他送回到了福利院。

    十七坚决要从后门进,滕时也没细问,按照他的请求,把车停在了后门。

    从外面看去,整个福利院阴气森森的,建筑的顶端立着一个金属的十字架,在寒风中闪着冷光。

    滕时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正要问十七什么,这小家伙已经推门走了下去。

    “谢谢。”十七站在车门外,有些别扭地对他轻微一颔首。

    滕时躁郁了一天的心情似乎在这一刻明媚了一些,冲小家伙摆了摆手:“别再乱跑了,小屁孩。”

    银白色玛莎拉蒂驶向道路尽头,十七攥紧身上昂贵的羽绒服久久凝望着,直到那银白色只剩下一个点,才颤抖的呼出一口气。

    如果刚才自己求他把自己带走,他会帮忙吗?十七想。

    羽绒服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奶糖香气。

    他看起来是个好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有义务收养或者照顾一个从福利院逃跑的孩子,自己可以求他把自己带走,但是之后呢?自己还是要流落街头。

    十七打了个寒战,在这样冰冷的日子里,流浪在大街上是会死的,福利院虽然生活悲惨,但起码有个屋檐可以遮风挡雨。

    对于一无所有的他,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十七溜到墙边,翻开了后门墙边一个草遮挡的隐蔽狗洞。

    羽绒服肯定是不能穿回去的,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暴露了自己溜出去的事实,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十七咬了咬牙,把羽绒服脱了下来。

    冷风顿时钻入骨头缝里,他的身子微微发抖,小心翼翼地把羽绒服折起来,万分珍重地藏在了一块石头下面,有用干草盖好。

    然后把他塑料袋里的零食藏进怀里,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到点回房间!别让我每天催!听见了没!”

    粗高跟的声响敲在冰凉的瓷砖上,头发扎得一丝不苟盘在头顶的院长正昂首扩步,脖子上挂着一枚黑色木质的十字架,沿着走廊一路往前走。

    走廊两边是几件房间,院长身后的护工手持教鞭,在掌心轻轻敲着,发出啪啪的轻响。

    刚干完活上楼的孩子来不及去远处的公共卫生间上厕所,纷纷紧张地冲回了各自的小房间,老老实实地端坐在自己的床上,等待检阅。

    “一号房,八人,齐了。”

    “二号房,八人,齐了。”

    护工跟在院长身后,一间间房间检查汇报。

    四号房内,屋子里的几个孩子焦急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十七怎么还不回来!”

    其中一个最瘦小的几乎要哭出来了:“都怪我!我不该自己跑的!”

    “不怪你,十七让你跑的,他有分寸。”一个细瘦的男生拍了拍十九的肩膀安慰道。

    忽的,窗口一片骚动,有人压低声音指向窗外激动道:“来了来了!”

    十七一路狂跑到楼边,三下五除二踩着外部墙上的纹饰和凸起就爬了上来,众人早已打开窗,一起把他拽进来,几乎是同一刻,高跟鞋声已经到了门外。

    “四号房!”院长猛地推开门。

    屋子里一片安静,昏暗的灯光下,孩子们一个个端坐在自己的木板床上。

    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扫视一圈,忽的抬头,镜片在灯光下闪过一抹寒光:“窗户怎么没关?”

    冷风呼呼地吹进来,屋里的孩子们似乎在微微发抖。

    “报告,”十九颤抖着小声道,“是……是我觉得屋子里,想透透气……”

    护工冲上去抓起他的手来重重地打了十几下:“谁让你随便开窗的!生病了还得治!医药费你出吗!”

    “啊!”

    鞭子抽在手心,顿时红肿一片,十九眼眶瞬间红了,只惨叫了一声就死死咬住了唇,呜咽着不敢哭出声来。

    坐在最远处床上的十七眼神几乎能杀人,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下次不可以再犯了,知道吗?”护工退后,院长抬起十九的下巴微笑道。

    十九痛的脸色煞白,只剩下哆嗦的点头。

    院长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四号房八个人齐了,走吧。”

    说完便带着护工离开了四号房。

    咔哒。

    门关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猛地松了口气。

    十九终于捂住手心倒在床上哭出了声来,众人连忙围上来。

    “没事吧十九!”

    “痛吗?老寡妇也太狠了!”

    “咱们也没有药,哎……”

    十七抓住他的手,双眼通红,气的声音都在抖:“等我们长大了,总有一天让她们付出代价。”

    周围或高或矮却同样都瘦的要命的孩子们围在一起,眼底都翻滚着愤怒的暗涌,纷纷点头。

    十七飞快地抹了一下把眼睛,低头从怀里摸出那个被体温捂热的塑料袋,挤出一丝笑:“对了,我从外面带回来了好吃的。”

    二十四惊呼:“天呐!”

    “十七你也太厉害了!”

    “是个好心人给的,大家每人都有份,”十七把零食分给大家,“来,十九。”

    小屋子里的孩子们都开心疯了,那是他们几年都吃不到一口的人间美味,每人都挑了一个最喜欢的,爱不释手舍不得吃。

    十九担忧地抓住十七的手:“十七哥,那个人没对你怎么样吗?”

    十七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吃吧。”

    “我都怕死了,还以为我害了你呢。”十九泪眼朦胧地又要哭。

    十七赶紧帮他擦掉眼角的眼泪,大概跟他说了当时的情形,然后从零食袋子里拿出一个奶油小面包递给他:“他是个好人,别担心了。你看这个怎么样,是你喜欢吃的吗。”

    十九忍着眼泪接过来,拿到手里久久却舍不得撕开包装纸。

    “吃吧,”十七劝他,“要不明天查房就被发现了。”

    十九盯着小面包,落寞地轻声说:“十七哥,如果我们能被他那样的人收养就好了。”

    十七心里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碰出了一道名为希望的火花,不过只是转瞬,又被他按灭了下去。

    没有人会想要一个小拖油瓶的,福利院的大部分孩子这辈子都不会被收养,那种虚假的幻想还是不要抱了比较好。

    “是不是撕不开?我帮你。”他拿过十九手中的包装袋,帮他撕开,又递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种不正常的安静瞬间蔓延至整个屋子。

    十七的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抬起头,只看见一屋子的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盯着门口。

    一股毛骨悚然爬满了脊背,让十七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僵直地回过头,只看到院长那张惨白的脸正死死贴在屋子的玻璃门上,对屋子里的他露出微笑。

    寂静的地下室里,骤然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

    小小的十七被死死绑在一张手术椅上,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他拼命地嘶吼,嗓子几乎破了音。

    极大的恐惧席卷了他,他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他来福利院的短短一个月里,已经经历了两次。

    “不!不要!”十七剧烈颤抖拼命摇头,晃得椅子咔咔作响,“松开!!”

    院长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嘘嘘嘘,乱叫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护士用湿润的棉花打湿十七的太阳穴,那微凉的温度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十七,让他瞬间发疯剧烈挣扎起来,被黑色绑带束缚的双手双脚都勒出了血痕:“你们这些人会下地狱的!!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你要杀人?”院长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抓住十七的肩膀,尖利的指甲几乎扎破他的皮肉,“你的灵魂已经不干净了!你的父母就是被邪灵带走的!现在邪灵又要侵入你的身体!你需要净化!”

    “狗屁!!”十七目眦欲裂,“你们谁敢动我!!我一定百倍还给你们!!”

    周围站了三四个护工,各个胸前都挂着十字架,充耳不闻他的怒骂,飞快地在胸前画着十字。

    院长痛心疾首的按住胸口的十字架连连摇头:“邪灵已经占据你的心灵了,孩子。”

    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恐慌感让十七剧烈地颤抖起来:“你们这群疯子!你们……唔!……”

    一团脏布毫不留情地塞进了他嘴里,一个男护工给他的头上带上了一个黑色的耳机似的东西,两端分别连接他的太阳穴,线路的另一端连着一个电箱。

    十七的眼睛惊恐地睁大。

    下一秒,他只听院长叹息着念道:“阿门。”

    滋!——

    强烈的电流瞬间通过太阳穴刺入大脑,如同钢钉猛地刺穿了头颅。

    “唔!!!——”

    幼小的身体猛地弹起,巨大的痛苦几乎侵蚀掉每一寸意识,十七浑身剧烈抽搐,痛的几乎死过去,下一秒,电光再次亮起。

    一次又一次,漫漫长夜,似乎永远不会过去……

    第34章 洗香香

    滕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高烧了一整夜的脑袋终于卸去了千斤的重量,重新变得清明起来,胃里的痛只剩下丝丝缕缕的余韵。

    怀里暖烘烘的,像是抱着一个小火炉。

    滕时低下头,看到了埋在自己的胸口的小脑袋——奚斐然睡得正香,一只小手还按在自己胃上。

    滕时的目光变得柔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小心地把奚斐然的手抬起来,起身下床去了浴室。

    哗啦哗啦的水流过滕时乌黑的头发,又顺着他的白玉一样的皮肤滑落下来,热气蒸腾中,滕时仰起头,任凭柔和的水打在脸上。

    昨天晚上好像做了很奇怪的梦。

    梦到什么来着……

    上辈子自己撞到过的一个叫十七的小偷,年纪就和现在的奚斐然差不多大。

    不知道为什么滕时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却不像是因为发烧,他按住太阳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孩子的脸了。

    这其实不奇怪,过去了二十年,一个一面之缘的孩子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但如果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又会莫名其妙地梦到?

    水流的声音逐渐连成一片,仿佛一首白噪音的曲目,滕时眼前忽的有些发晕,一道阴森的十字架浮现在眼前,紧接着电流的强光撕裂黑暗,照亮了勒紧的束缚带下鲜血淋漓的手腕脚腕。

    滕时瞳孔骤然紧缩,猛地按住浴室的玻璃。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被绑在那把椅子上,走投无路惊恐万分,直到最后强烈的电流嗡的一声钻入他的大脑。

    “唔!——”

    那一瞬间的剧痛竟然像是真实的,滕时按住头踉跄后退,后背咚地一声重重撞上了淋浴室的玻璃。

    “滕时?”

    卧室里,听到声音的奚斐然猛然惊醒,拔腿冲进浴室,一眼就看到淋浴房里滕时捂着头往地上滑。

    奚斐然魂飞魄散,扑过去拉开浴室门抓住滕时一只胳膊:“你怎么了!哎……哎!”

    然而他个子太小,力气都不够大,竟然被滕时拽倒,电光火石之间只来得及护住滕时的后脑,就跟滕时一起摔到了地上。

    哗啦哗啦……

    喷头里的水流不停,滕时被生生摔醒了,嘶了一声。

    奚斐然顾不上屁股疼,爬起来急问道:“你没事吧!”

    滕时喘息着抬眼,面前的奚斐然和脑海中脏兮兮的十七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完美重合上,分毫不差。

    他不敢相信地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奚斐然白团子似的脸。

    我是烧糊涂了吧?滕时想。这分明是两个时空中毫无交集的人,怎么会一样?

    奚斐然没想到他忽然揪自己的腮帮子,呲牙咧嘴地发出含混的抗议却没躲开:“你干什么!”

    水流带走了混乱的思绪,脑海中的十七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面前的奚斐然。

    滕时仿佛终于从梦魇中清醒,镇定了下来,松开了奚斐然的脸:“不好意思。”

    奚斐然哀怨地揉了揉自己婴儿肥的小脸蛋:“别总捏我脸。”

    可是为什么,刚才自己会梦到以十七的视角被电击的事情?这又要怎么解释?

    那些画面是真实的吗?还是自己顺着记忆编造出来的后续?

    滕时其实记得上一世的真实后续:

    回到家之后,他依旧想着那个在寒风中穿着破棉袄的十七,于是上网搜索了一下“同心福利院”的名字,发现竟然是滕家资助的一所福利院。

    怪不得他觉得这个名字眼熟,肯定是之前在滕仲云的项目文件中看到过。

    一般豪门捐助福利院都只是为了在公众面前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滕家只是定期给钱挂个名,并不会真正参与福利院的运营。

    不过有了这层关系在,办起事情来就方便多了。

    第二天他就带着手下,拉着几辆卡车的羽绒服和食品之类的慰问品来到了同心福利院,跟院长说自己要增加捐赠。

    那位院长笑得合不拢嘴,把所有的孩子都叫出来给他唱感谢歌。

    滕时不愿意看孩子们在冷风中受冻,让他们回去,在孩子们一个个经过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他们的脸。

    没有那个叫十七的孩子。

    当时滕时想,可能是碰巧在做别的事情吧,没太多想,稍微有些遗憾没见到,却也没再过多停留,送完东西就回家了。

    人和人的命运本来就是不同的,他没有由去强行改变什么。

    自己的梦境如果是真实的,难道那个叫十七的孩子是因为遭受了电击,所以才不能出来?

    滕时只觉得一阵恶寒席卷了全身,微微打了个冷战。

    “你真的没事吧?”奚斐然伸手摸了一下滕时的额头,流水中滕时的额头温度摸起来很正常,应该是不发烧了,但是为什么他人还看起来这么奇怪,“要不要叫医生?”

    滕时乌黑的眸子重新聚焦在奚斐然身上,神情逐渐恢复如常,摇了摇头:“我没事。”

    奚斐然:“哦。”

    他坐在水里看着滕时,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像个小落汤鸡似的,又可怜又好笑。

    滕时满心的纷杂在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注视中被打乱了,心底升起一股复杂的柔软来,叹了口气,摸了摸奚斐然的脑袋:“这么关心我呢?”

    奚斐然矢口否认:“谁关心你!”

    滕时无视他的反驳,轻声问:“刚才摔疼了没有?”

    奚斐然脸色没来由的有点红,下意识移开目光,这一移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滕时整个人都光着!

    到处都是滕时白里透红的皮肤,修长的脖颈,单薄的胸膛,纤细的腰,还有再下……

    轰!

    一股热浪从脚勾根蔓延到天灵盖,奚斐然整张脸都涨红了。

    滕时奇怪地看着他红成碳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笑了一声:“至于吗小家伙,都是男的,又不是没见过。”

    奚斐然在心中脱口而出“这不一样!”,然而他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反正就是和他从前和小伙伴一起光屁股下河时候的感觉不一样。

    他们没有你这么漂亮。

    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没有滕时这么漂亮。

    这由太荒唐了,奚斐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病,脑海中没来由的浮现出昨天滕时胃疼的情景……

    少年浑身冷汗淋漓地蜷缩着,绝美的面容被疼痛折磨得满是痛苦,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用力往上腹里按,随着胃里每一次的抽动,而发出似有若无的低吟。

    奚斐然整个人都不对了,小小年纪明明什么都不懂,但他却隐约意识到自己正在想的东西让他很羞臊,以至于浑身都尴尬得不自在起来。

    奚斐然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慌忙就要往外逃:“你继续洗吧,我先出去了!”

    没成想还没卖出淋浴间,就被滕时从后面一把抓住了胳膊,不由分说地拽了回来。

    “衣服都湿了,你乱跑什么,”滕时笑着道,“正好跟我一起洗了。”

    “我不要!”

    “害羞了?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

    “你才是小姑娘!……等等!你别拽我衣服,我不洗!滕时!!”

    ……

    一小时后。

    滕时穿着浴袍优雅地坐在餐桌旁吃着养生早饭,对面是穿着同款小浴袍死死盯着他的奚斐然,头顶的怨气几乎能顶到天花板。

    美龄粥果然养胃,喝了小半碗之后,滕时胃里丝丝缕缕的疼已经被压了下去。

    “再不吃该凉了。”滕时轻描淡写地提醒奚斐然。

    奚斐然恶狠狠的抓过面前的碗,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东西吃光,继续盯着滕时。

    滕时刚才不光光给奚斐然洗了澡,还叫人把他的头发给剪短了一些,短了之后的头发一个个笔直朝天,硬度都显现出来了,让奚斐然看起来活像一只时刻炸毛的小狼。

    不过作为上辈子面对一屋子的各国政要都面不改色的大佬,奚小狼这点注视完全被直接忽略掉了。

    滕时放下碗温和道:“我听家庭教师说,你已经把二年级的课程都学完了,在学四年级的课了是吗?”

    奚斐然仰起头,头顶的呆毛一晃:“是!”

    他发誓,从这一刻起,他要努力争取和滕时处于平等地位,绝不能被他轻易拿捏。

    滕时:“刚才我和你的心医生白老师聊过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一直拘束在家里没有社交不宜于你心的恢复,所以想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奚斐然微微一愣。

    滕时道:“你愿意去学校上学吗?”

    白老师说,既然知道能触发奚斐然情绪崩溃外加PTSD的诱因是生肉,那就好办多了,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提防着奚斐然发疯,只要不让他看到生肉就行,其他的可以循序渐进地治。

    同龄人的生活环境有利于奚斐然产生安全感和归属感,对心治疗有非常好的作用。

    奚斐然犹豫了一下。

    去到任何一个陌生的环境,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都是很可怕的。

    不过奚斐然和一般孩子不一样,复仇是他心里唯一的执念,任何能让他强大起来的安排他都接受,无论是心上还是身体上。

    奚斐然:“愿意。”

    滕时没想到还挺顺利,他还以为奚斐然得挣扎一番才能做出决定,没想到小家伙的决断力比想象中还要强一些。

    滕时:“那好,从周一起,你就跟我一起去上学吧。”

    奚斐然听说过滕时上的这所有名的贵族学校,小学初中高中都有,名声非常好,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于是又点了点头。

    一桩心事了定,滕时微微放下心,站起身来准备了结另一桩心事:“我一会儿出去一趟。另外我们学校是寄宿学校,你可以在家提前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

    十七的事情还悬在心里,他要去查一下这家福利院,看看有没有十七这个人。

    “等等。”奚斐然忽的跟着站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

    滕时停住:“你说。”

    “我想直接上四年级,”奚斐然看着他,“行吗?”

    第35章 梦境检验

    “你们瞧滕时,又坐在那里看窗外,装什么成熟呀!”

    “就是的,分明就是小屁孩一个,跟我们根本就合不来,一个初一的非要硬凑到初三来!”

    “我听说小时候成绩好,连跳几级的人,长大不一定怎么样,我舅舅表姑家的女儿,小时候就是跳级,现在怎么样?在厂里拧螺丝呢哈哈哈!”

    ……

    记忆中的声音穿透重重岁月,清晰地从滕时心底深处翻涌上来。

    滕时看着奚斐然满怀希冀的眼睛,轻声重复道:“你想上四年级?”

    “嗯!”奚斐然重重点头。

    如果可以尽量压缩上学的时间,他就可以尽早学有所成去报仇,越快越好。

    奚斐然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我其实初一的物也学了,要不然再跳的更高也行……”

    “我希望你考虑好。”滕时说。

    奚斐然愣住:“什么?”

    滕时看着他,深黑的眸子宛若深海,不带有任何说教意味,只是在平和的对他陈述事实:“你的智商让你足够消化初一的知识,但是你毕竟才只有七岁,如果跳级去高年级,你可能会交不到朋友,甚至受到排挤。”

    奚斐然皱眉。

    “人都是排他的,看到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会潜意识的抗拒。你可能会过的不太舒服。”

    “如果去二年级,你会成为最出类拔萃的学生,受到同学的崇拜和老师的喜爱,但是在高年级,更多的可能是嫉妒。”滕时看着他,并没有替他做出决定,而是等奚斐然做出最后的决断:“所以我希望你想好。”

    奚斐然沉默了半晌,抬起头:“羊才成群结队,狼都是独行的,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滕时客观地评价道:“前半句有点中二。”

    奚斐然:“……”

    “但我尊重你的决定,”滕时站起来,“我会跟老师说,让你直接跳到四年级。”

    奚斐然心中一喜,紧接着就觉得自己的脑袋被轻轻按了一下,磁性又淡然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不过保险起见,我给你一个月的缓冲期,如果不适应,可以随时跟我说。”

    大概十分钟之后,黑色宾利从滕家庄园驶出,开往了市郊。

    滕时坐在后排,翻看着手机聊天软件里的消息,里面一个名为Hodsone的人给他发了条英文的消息。

    “亲爱的时你好吗,我按照你的思路修改了螺旋叶的排布方式,确实提高了进风效率,我的研发部门正按照你的图纸对推进器进行优化,希望能在圣诞节前做出第一版模型。”

    Hodsone集团的总裁John Hodsone的头像是他自己,骄傲的中年外国男人露出一口白牙,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

    虽然已经四十多,但看上去还是朝气蓬勃的样子。

    滕时淡笑,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回复道:“请充分发挥创造力吧Hodsone先生,我相信您研发团队的实力。”

    远隔重洋的Hodsone先生几乎是秒回:“能和你合作我很荣幸,时。”

    这并不是随便客套而已。

    虽然滕时并没有注册公司或者大肆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但是他却已经足够有名。

    在上游圈子的成功人士里,豪车是每个人的标配,而在这些豪车里,如果有哪辆能被滕时改装,那几乎是一件称得上潮流的事情。

    这个同样出身的豪门的少年有着神一样的天赋,起初他只是帮圈子里的朋友改车而已,后来大家发现,他居然可以最大程度上发挥一辆车的优势。

    无论是闪电一般的速度还是高科技的内部配置,只要是对方提出来,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

    他可以让一辆普通豪车瞬间成为顶配,甚至可以制造出比原厂更优秀的新品。

    更有甚者,一些小的豪车品牌竟然偷偷窃取他的创意,用于自己产品的更新换代。

    于是豪车开始排着队地从远洋寄送到H国滕时的研究所,甚至在某些时候要等几个月才能排上号。

    滕时当初对奚斐然说,他给富二代朋友们改装一辆车就可以收几十万,其实都是谦虚了。

    确切的说这个价格只针对熟悉的朋友,真正的对外价格应该是美元。

    如果他将来要开个汽车改造公司,估计会声名鹊起。

    但是滕时志不在此,改造汽车只是他练手的方式。

    “我其实很开心你开始关注推进器领域了,不过,时,我还是想说,一年的时间似乎有点紧了,”Hodsone的对话框里又弹出一条消息:“如果我们有两年的时间的话,就能更充分的进行测试,也会更稳妥一些。你确定必须要在一年内把新品确定吗?”

    滕时:“我确定。”

    距离蒋家的凯斯集团破解奚沛恒的推进器核心技术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Hodsone集团是滕时从一众推进器制造企业中挑出来的佼佼者。

    他们必须在一年内抢先研制出新一代推进器,在凯斯之前把产品推上市,才能阻止凯斯顺利上市,折断他们之后一路腾飞的翅膀。

    退出和Hodsone先生的聊天界面,滕时的视线落在了置顶的那一栏。

    和祁南槿的消息停留在昨天中午傍晚,滕时告诉他在医院遇到了汪东,之后祁南槿竟然一直没有回复。

    以祁南槿那种中午大厨炒的土豆片有点生这种事都能发十条消息的性格,不回复的情况真的是很罕见。

    就算是昨天那个时候祁南槿在练马术,今天一早也应该回消息了。

    滕时顿了顿,手指轻敲:“是不是另有新欢了,旧爱都忘了?”

    也只有和祁南槿说话的时候,滕时才会露出些许少年的不着调来。

    “少爷,同心福利院到了。”司机在前面说。

    车子在敞开的大铁门前停下,滕时看了一眼窗外,又低头看手机,依旧没有消息。

    滕时微微蹙眉,心里没来由的闪过些许不详预感,然而就在司机帮他打开门的一瞬间,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祁南槿终于回复了:“哪能啊,独宠时妃一人。”

    后面又跟了一条:“昨晚上出去喝酒了,我才醒。”

    滕时刚刚升起到半空的心无声地落了下来,淡笑着打趣他两个字:“渣男。”

    与此同时,福利院的三层窗户里,院长紧盯着下方停在门口的黑色宾利,转头厉声问身旁的护工:“这是谁的车?”

    护工紧张地摇头:“不知道,没听说有领导要来检查啊!”

    “或许是想要领养孩子的家长?”另一个护工猜测。

    正说着,下方的黑车中走下来一个少年,少年容颜俊美苍白,脖颈上围着卡其色围巾,风衣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型,虽然看上去成熟稳重,但那张脸顶多不超过十六七岁。

    肯定不是想要的家长。

    院长鹰隼一样的眸子眯起来,命令道:“立刻去把地下室的门都锁上,让小孩子们都管好自己的嘴!”

    “是!”

    福利院和记忆中一样,滕时抬起头,只看到这座西式风格建筑的福利院顶端有一个半米长的铁十字架。

    一个女人从大门里迎出来,面带笑容地问滕时:“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司机跟在滕时身后,同时充当着安保的责任。

    但是即便这么近他也并没有看到,滕时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个女人,和自己梦里一模一样。

    滕时仿佛还能看到他把“十七”绑在电击椅上时狰狞的笑。

    “您好,我叫滕时。”滕时神色平静地伸出手和院长浅浅一握,一触及分,笑着环顾四周,“我来这边的卡丁车场玩,路过这里,觉得这名字耳熟,一问发现竟然是我们家的产业,干脆过来看看。”

    院长心中恍然,这崇景有几个姓滕的,面前这个少年背后竟然是福利院的大股东。

    她心中微微狐疑,脸上却堆满了笑:“原来是滕少!早知道您要来,我们应该好好准备一下的。”

    “没事没事,我还从来没见过福利院呢,”滕时左右环顾,摇身一变就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纨绔子弟,“就是想来看看。哎?你们这有真的孤儿吗?”

    说罢他径直走了进去。

    院长本想将他直接请到三层的办公室里,却没想到滕时直接走进了一层大厅。

    “滕少!咱们去楼上吧,孩子们正在排练呢!”院长追上去。

    滕时摆摆手:“没事,我就看一眼。”

    大厅的右侧传来孩子们圣洁的歌唱声,像是唱诗班一样吟唱着教会曲目。

    滕时顺着歌声不管不顾的大步走过去,“哎呀”一声出现在了孩子们面前:“你们好啊!”

    歌声戛然而止,两排总共二十个左右的孤儿正分成上下两行站在台阶上拿着曲谱,看见滕时进来吓了一跳。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年龄各异地挤在一起,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穿着一样的粗布衣服,都用又害怕又好奇的眼神盯着突然闯入的滕时。

    “唱的还挺好听,你们每天都这么练吗?”滕时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别人,笑眯眯地凑过去,看起随意的随口问一个站在前排的小姑娘,“你叫什么?”

    小姑娘十三四岁,因为缺少社会经验和与人交往的能力,面红耳赤地低头:“我叫小六。”

    果然是数字名字。

    “你唱的真不错,”滕时又转向她旁边的十岁左右的男孩,“你呢?”

    男孩:“我叫十一。”

    “六和十一?”滕时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们难道都叫数字不成?”

    人群中传来几个小声音的应和:“我们都叫数字。”

    院长在一旁讪笑解释:“是按照来福利院的先后顺序取的名字,以后他们被领养出去肯定还会有新名字,所以现在就先用数字代替了。”

    “用数字啊!啧,这招不错,”滕时竖起大拇指,“别人家养的狗都有豆豆、花花一类的名字,记起来可麻烦了,还是您这里方便,还不会重复!”

    院长一时竟有些听不住他是在真夸赞还是在讽刺。

    这个少年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像是有什么脑子的样子,但是心里的直觉却总是让她有些不安。

    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这少年只是一条假寐的狐狸,让她觉得非常紧张。

    “滕少爷,咱们还是上楼吧,孩子们还要排练,圣诞节的时候要去市中心广场表演呢。”院长劝道。

    滕时却猛地一摆手,像是来了兴致:“别急嘛。我随便喊个数字,你们应我,我试试看……九号!”

    一个怯生生的十岁小男生举手:“我……是我。”

    “二十号!”“在……”

    “十四!”“是……是我。”

    滕时的心跳微微加速,忽的开口叫道:“十七!”

    空气中寂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个声音在人群不起眼的地方响起:“我在。”

    滕时的瞳孔微微紧缩,人群让开一个缺口,露出了那个孩子的真容。

    那是一个矮矮瘦瘦的女孩!

    七八岁,扎着一根马尾辫,和梦中完全不一样。

    第36章 净化

    “你叫十七。”滕时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问了一遍。

    小姑娘穿着破旧的衣服,怯生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虽然滕时记不清回忆里十七的样子,但是男女总不可能弄错。

    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十七绝对是个男孩。

    为什么会变?

    滕时的心脏微微加速,这辈子和上辈子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自己,是他的存在改变了这个时间线的一些东西。

    所以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才导致福利院的孩子换了人?

    心里隐约有种预感浮现上来,难道是是因为自己收养了奚斐然吗?会不会上一世的十七就是……

    不,不一定。

    自己这辈子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收养奚斐然不一定和福利院的孩子有直接关系。

    蝴蝶扇一扇翅膀,就可以引发大洋彼岸的龙卷风。

    自己去泡个温泉、甚至临时决定改变一道早餐,都有可能引发深远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滕少爷,孩子们怕生,别冲扰到您了,”院长凑过来,“要不我带您去住宿区参观参观?”

    滕时直起身:“行啊,看看去。”

    或许是见过太多纨绔,滕时装起纨绔的时候毫无违和感,双手往口袋里一插,一双桃花眼立刻慵懒散漫了下去,妥妥一个漂亮的绣花枕头。

    院长暗暗松了口气,满脸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宿舍在这边,您跟我来。”

    滕时跟着院长往楼梯那边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的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一直跟着自己的司机兼保镖:“你怎么还跟着?”

    保镖愣了一下:“少爷……”

    滕时好看的眉头皱起来:“烦不烦,我去哪都得带着这么个尾巴,我爸真想监视我就干脆别让我出门!走哪跟哪算怎么回事?”

    保镖:“……”

    “行了,”滕时不耐烦地摆手,“你去外面等着吧,福利院就这么大点地方,还怕我跑了不成?”

    院长在一旁陪笑,对手下的护工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恭敬地把保安请了出去。

    “滕少爷,咱们这边请。”院长伸手示意。

    滕时跟着院长上了楼,漫不经心地左顾右盼,看上去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

    一会儿看看墙上的照片,一会儿又进屋摸摸孩子们床铺旁的刻痕涂鸦。

    院长的眸子微深,不动声色的对身后眨了一下眼睛。

    不多时,滕时身后已经无声地跟了三四个护工,也没有什么动作,就是跟着,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没多久,滕时就已经把整个福利院的上下几楼都走了一遍,又回到了一楼的楼梯口,院长微笑着道:“我们这里大概就是这样了,滕少爷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

    滕时摩挲着手上的智能电子表,思索了一下:“我看到这楼梯好像还通往地下,地下有什么好东西?带我去看看。”

    这句话刚落地,周围的气氛瞬间一紧,滕时身后的护工们死死盯住了滕时的背影,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他们非常紧张的话。

    “滕少,地下都是些杂物,没什么好看的,”院长笑眯眯地伸手一挡,“感谢滕家对我们同心福利院这些年的支持,也欢迎滕少经常过来玩。”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但滕时却好像看不懂眼色:“怎么?地下室藏着什么好东西不让看,我偏要看看。”

    说着他直接拔腿就要沿着楼梯往下面走,院长的脸色终于变了:“滕少!这下面真的没什么好看的!”然后对身后护工猛地一挥手。

    四个护工立刻扑了上来,竟然是要强行把滕时拦住。

    就是这一瞬间,滕时眼中的懒散一扫而空,猛地抓起手机,对着一直通话的界面大喊:“快来帮忙!”

    然后拔腿就顺着台阶向地下冲了下去!

    几个护工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感觉背后生风——滕时的司机根本没回到车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忽然窜出来,飞起几脚踹在了他们后背上!

    “一会儿咱们去的福利院可能有问题。”

    一个小时前,坐在车后座的滕时忽的对前面开车的司机兼保镖大哥说。

    保镖一惊,猛地一脚刹车停在路边:“少爷,您说什么?”

    “我收到消息,说这家福利院有邪-教成分,还有可能在地下室设置有电击椅之类的东西,折磨孩子们。”

    少年的眸子淡然平静,深处却显露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视线对上后视镜里保镖的眼睛,几乎有种道剑出鞘的锐利感:“一会儿我找机会下楼,如果真的有问题,他们肯定会疯狂阻止我,到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

    保镖瞬间冷汗就出来了,顾不得问滕时哪里来的消息,立刻摸出手机:“我们多叫些人手过来!”

    忽的他的手臂一沉,滕时从后面按住了他掏手机的手:“人多了会打草惊蛇,我能确认这件事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他们察觉到不对把地下的东西藏起来了,之后再查就难了。”

    保镖神色肃然起来。

    滕时凝视着他的眼睛:“沈哥,你一个人对付十个人以内的护工,应该问题不大吧。”

    问题不大是不大,但是万一遇到棘手的情况……

    保镖:“少爷,能问问福利院里有对您很重要的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冒险?”

    滕时沉默许久,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声又问:“十个人,能行不能行。”

    “……能!”

    地下的温度比上面低很多,滕时狂奔下来,发现面前是一条昏暗的走廊。

    自己梦境中的后半部分会是真实的吗?

    那些电击的场景还有可怕的宗教洗脑,会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头顶上能听到叮了咣啷的巨响,滕时并不担心,那位叫沈哥的保镖战斗力爆表,福利院的护工们只有挨揍的份。

    沈哥当初是特种兵出身的,因为犯了点错被军队除名,是自己的姥爷看重他的能力把他保了下来,让他给自己的母亲做保镖,才保住了他的前程。

    之后沈哥一直衷心耿耿,母亲去世之后就跟着自己,滕时上辈子也受过他不少照顾。

    昏暗的走廊两侧都是一个个小房间,滕时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推开其中一扇,顿时瞳孔微缩。

    房间里是一把电击椅,椅子的上下都有着黑色的束缚带,椅子旁边放着不知名的仪器。

    ……和梦中分毫不差。

    滕时快步走出去,一扇扇推开走廊里所有房间的门看了一遍,发现全部大同小异。

    如果不知道,还以为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刑讯基地。

    但是滕时知道那些电椅不是用来刑讯的,而是用来“净化”的。

    “你的灵魂已经不干净了!你的父母就是被邪灵带走的!现在邪灵又要侵入你的身体!你需要净化!”

    ……

    所以自己梦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滕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一面之缘的孩子产生这种羁绊。

    他的手指拂过冰冷的电椅,只觉得不寒而栗。

    这种非公有的福利院入职几乎没有什么门槛,那鹰钩鼻的女人不知从哪里来,来这里当了几年院长,用了三年,或者五年?就把这里的护工都换成了自己的手下,把福利院变成了窝点。

    那些可怜的孤儿们被一个个送往这里,本以为是避雨的港湾,却不曾想是另一个地狱。

    不听话的孩子都会被扣上“被邪灵污染了灵魂”的帽子,被电击折磨“净化”。

    在那之后,这些孩子会变成怎样的呢?

    他们本就脆弱的灵魂或许会因为这样的折磨而彻底碎裂,这些创伤深深印在心里,必然会一路伴随着他门长大。

    上辈子的十七,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楼上,沈哥一脚踹翻最后一个护工,喘着气随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

    妈的,一共七个护工,其中两个男的是练过的。

    虽然打赢没什么悬念,但是对方人多还真是累的慌。

    地上的护工们不是抱着胳膊腿哀叫,就是捂着胸口打滚。

    沈哥摸出手机准备给滕时打电话,却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院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阴森冰冷的目光里满是杀意,从口袋里缓缓地摸出了一支。

    与此同时,滕家庄园。

    黄毛小阳正在穿着围裙在后厨里忙活,头上戴着耳机,手里利索地用刮鳞片的刀清一条新鲜的鱼。

    “这个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呜咽,张伟战战兢兢地把脸贴到窗户上往外看,却只看见漆黑一片。忽的,他只觉得背后有东西缓缓靠近了他……”

    耳机里的恐怖小说正讲到最可怕的地方,小阳刮鱼鳞的动作微微顿住,屏住呼吸冲掉血水,突然冷不防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小阳“嗷”的一嗓子原地起飞,差点把手里的刀捅进身后那人的脑壳。

    奚斐然猛地一缩头。

    “你他……”小阳一句脏字卡在喉咙里,秉承着“不能教坏小孩子”的心,强行把后面“妈的”两个字咽了回去,惊魂未定地把手里的刀和手套往池子里一扔,摘下耳机咆哮道:“你想干啥!”

    奚斐然眨着两个大眼睛看着他:“我就是想问问滕时去哪了。”

    他不浑身带刺的时候堪称可爱,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的。

    小阳嘴角抽搐半晌,无奈地蹲下来:“他去郊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奚斐然:“去郊区干什么?”

    “好像是去一个福利院吧,”小阳挠了挠自己的黄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想他了?”

    奚斐然噎住。

    小阳揶揄地按住他的脑袋:“小家伙这么黏人呢,没看出来。”

    奚斐然恼羞成怒地甩开他:“我才没有呢!”

    小阳笑了笑,忽的又想到什么,教育他:“对了,你以后不要直呼二少爷大名,别看二少爷不计较,但这庄园里的旁人可都看着呢。你既然被他收养,就规矩点,叫他少爷,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叫哥也行。”

    哥?

    奚斐然确实没想到过自己对滕时直呼其名不太好,但是让他叫哥,他却叫不出来。

    这个称呼太亲近了,自己和滕时什么关系都没有,还几乎是半个仇人,怎么能轻易叫哥。

    奚斐然梗着脖子:“我不叫他哥。”

    “嘿你这熊孩子!”小阳恨铁不成钢。

    奚斐然从后厨跑回了自己屋里,打开电脑想要继续捣鼓一下之前没编完的程序,却发现自己静不下心来。

    从滕时告诉他下周可以去上学之后,他的心跳就没有平静下来过。

    学校,感觉离自己熟悉又遥远,能回到学校就像一个梦似的,代表着他可以重新回归正常生活。

    滕时真的帮了他好多,从收养他,再到解决赵阿姨,再到送他去上学……

    如果没有滕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奚斐然不可避免的第n次感受到了滕时对他的好,可随即而来又是混乱。

    可是他终究姓滕啊……

    奚斐然抓住脑袋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现在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和滕时说说话,问问他身体好点没。

    奚斐然没有手机,但是他知道怎么用电脑的虚拟号打电话出去,犹豫了一下,就在键盘上敲起来。

    滴滴……

    电脑上出现了虚拟拨号页面,显示已经拨出。

    讯号穿越城市的上空,越过郊区的高大树林,掠过同心福利院上方巨大的十字架,却在进入屋内的时候戛然而止。

    整座福利院屏蔽了一切信号,地下室里,滕时正举着手机拍照,手机上没有任何来电提醒。

    咔嚓,咔嚓。

    把周围的证据都拍下来,滕时不再逗留,转身快步向外走去,然而就在走上楼梯的一刹那,上方的楼梯口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第一眼滕时还以为是沈哥,然而立刻他就意识到那身影太矮了。

    楼上的灯光照亮了那人狰狞的脸——院长头发散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滕少爷,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她身后几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护工立刻如同野兽般猛扑了下来。

    “抓住他!”院长声嘶力竭地指着滕时,“不能让他离开!他要是说出去我们就都完了!”

    滕时转身就往回跑,没跑几步就被后面一人拦腰抱住摔倒了地上,几个人死死抓着他不由分说地抬进了最近的房间。

    “放开我!”滕时剧烈挣扎,可大病初愈的少年身体哪里能挣得过几个成年人,其中一个护工可能是刚才被沈哥打惨了,报复似的一个肘击重重的撞在了滕时胃部。

    那一下子几乎让滕时痛的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这帮人疯了吗!

    混沌中他只觉得手腕脚腕一阵剧痛,视线再恢复的时候,黑色的绑带已经死死束缚住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绑在了电椅上。

    滋啦——

    一旁的机器启动,让人牙酸的电流声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响起。

    院长疯狂的眼底被蓝紫色的电光照亮,弯下腰来一把捏住了滕时冷汗淋漓的脸:“滕少爷,你的灵魂也脏了,需要净化。”

    第37章 求救

    “滕少爷,你的灵魂也脏了,需要净化。”

    院长的眼底满是疯狂,挖出导电膏抹在滕时的两侧太阳穴上。

    冰凉黏腻的触感让滕时剧烈挣扎,而他周围的护工们则纷纷把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拿了出来,激动地开始低声吟诵起什么。

    竟然是要来真的!

    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一群变-态!

    滕时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连自己也敢动!

    对宗教信仰的虔诚似乎让他们已经不在乎法律的约束,又或许是这种事情他们已经做了很久,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所以足够大胆到毫无顾忌。

    “我是滕家的二少爷,”滕时剧烈喘息着,发丝被冷汗浸透,但一双乌黑的眼睛却并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更像是谈判,“如果我失踪,滕家必然会举全崇景之力寻找我,你以为你们跑得了吗。你们放了我,我保证不追究。”

    那锋利的目光让院长感觉非常不舒服,这些肮脏的灵魂在面对审判的时候应该是恐惧的,应该跪下求饶才是。

    不追究,怎么保证?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院长的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冷笑道:“邪灵应该被斩草除根!”

    站在滕时身后的护工闻言立刻拿出一个诡异的发圈一样的东西,两端分别沾着两个湿海绵,放在了滕时的太阳穴上。

    她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坠垂下来,滕时清晰的看到,那十字架上雕刻的耶稣竟然是倒着的。

    院长抓住一旁电击仪器上的强度按钮,决然地眯起眼睛:“忏悔吧。”

    滕时猛地抓住了下方的椅子,下意识闭眼,却忽的听到院长身上一个东西滴滴地响了起来。

    院长对护工做了个停的手势,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东西,但滕时一眼就认出来那不是普通的手机,好像是军用的通讯器一类。

    “喂。”院长接起来。

    滕时的瞳孔微微一缩,院长竟然说的是J国话。

    他大学的时候凭爱好学了一些J国话,一般的交流都能听懂。

    对面的声音很大,几乎是暴跳如雷,即便没开免提滕时也听得清清楚楚:“你抓了滕仲云的二儿子?是不是疯了!”

    院长皱眉,目光微深地瞟了一眼周围的护工,道:“是他自己闯进来找死。他身边就带了一个保镖,已经被我们电得半死绑起来了,这么久都没见有人来找他,估计滕家不知道他来了这里。我们尽快把他做掉,这附近就是树林,尸体藏在里面没人能找得到。”

    “你以为滕仲云会善罢甘休?”对面几乎气急败坏,“立刻把他放了,然后你们赶紧出国,别留下把柄!”

    院长的眼神阴森下来,冷笑道:“森医生,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无权命令我。”

    “福利院里的所有的脑电波设备都是我提供的,每个月的经费也是我的部门出的!”对面怒道,“当初还是我帮你们进入的这家福利院,你立刻……”

    “森医生,”院长打断他,“我们的约定是互不干涉,更何况,我们帮了你那么多。所有脑内检测显示智商超群或者有特殊天赋的孩子我们都给你送到J国去了,至于你用这些孩子们做了什么我们从来都不过问,你也不该管我们的事。”

    滕时心中一动,原来这些椅子的原本功能并不是电击椅,而是做某种检测用的!

    对面冷斥:“你们把我的设备改装成电击椅我说什么了吗!你们这群狂热的约瑟教徒的胡闹早该停止了,从J国被通缉所以不得不跑到H国,你们还不知收敛……”

    院长尖锐的嗓音突然拔高,几乎声嘶力竭:“我们的目的是神圣的!这些孤儿都是恶魔的化身!恶魔侵占了他们的身体,把厄运带给了他们的家庭,所以他们的父母才会死!他们都需要被净化!”

    对面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疯子。”

    “你和我们一样疯,森医生,”院长的眼底暗光闪动,甚至笑了起来,“说什么是J国军事项目,实际上都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实验欲-望吧。”

    这一次,对面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暴露的风险太大了,如果你们执意要把滕家二少爷杀掉斩草除根,那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们,我们的合作到此终止。”

    院长冷笑。

    对面:“我会抹掉我们一切的通话记录,我和你们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嘟嘟嘟……

    电话挂断。

    过了许久,院长放下电话,缓缓回过身来。

    四周一片安静,周围的护士紧张地面面相觑。

    失去了援助,他们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孤船,随时都有沉没的风险。

    滕时适时地抓住时机抛出橄榄枝,喘息着紧紧盯着院长:“我可以做出承诺,送你们出国。”

    没有人注意到,滕时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轻轻的捏了三下。

    刚才看到院长的通讯设备,滕时忽然想起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手表有一个功能,类似于远距离对讲。

    和一般的手机信号线路不同,这个功能或许也没有被屏蔽。

    这块手表他也送了祁南槿一块,当初只是为了好玩设置了这个功能,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救命的唯一稻草。

    如果此时祁南槿也正好戴着手表,自己捏三下,祁南槿那边就会感受到手腕上的震动,可以接听他的来电。

    滕时咬住牙关心中默默祈祷,阿槿,你可一定要戴着。

    院长的嘴角勾起:“滕少,这世上的邪灵最会欺骗人了。”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电机仪器:“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在H国净化灵魂了,所以,一定要彻彻底底才行。”

    滕时呼吸一滞,下一秒,院长猛地转动了开关,巨大的电流瞬间通过滕时的太阳穴,带来了撕心裂肺的剧痛。

    “呃!!——”

    与此同时,祁南槿家。

    祁南槿正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里,看着手机上置顶的聊天框发呆。

    备注为“我永远的大老婆”的聊天页面里,和滕时的最后一句停留在一句开玩笑的“渣男”上。

    祁南槿微微咬住下唇,在输入框里打下几个字:“阿时,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打完之后又飞快地删光了。

    要怎么开口呢?

    祁南槿苦恼的向后靠在了靠垫里,掐住眉心,手腕上的黑色腕表反射着阳光。

    昨晚他吃完晚饭,本来打算回房间打会儿游戏,可经过他爸房间的时候,却听见他爸在房里叹气。

    他推门进去问他爸怎么了,老祁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公司的事,就摆手让他玩去,似乎不想细说。

    祁南槿看他眉头都皱出川字了,哪里肯自己玩去,立刻追问他爸。

    老祁犹豫了半天,才叹着气告诉他:“昨晚滕禹给我打电话,说咱们家提供的热反应仪器出了问题,差点爆炸。”

    祁南槿大吃一惊,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他知道这种事情有多严重。

    “怎么会出这种事?咱家的设备难道出厂之前不都是经过了好几层的检查的吗?”

    “说的是啊。”

    老祁道:“咱家所有的设备都保证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偏偏昨晚就是出了岔子,监控视频照得清清楚楚,仪器过热,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祁南槿:“是不是员工操作失误?”

    老祁摇头:“我问了,滕禹说监控上清清楚楚,员工都是按照操作手册来的,每一个步骤都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那只能是出在仪器本身上。”

    这话说的就很重了。

    但老祁如果再解释,那就是有推诿责任的嫌疑。

    但是又确实很冤。

    祁南槿知道自己家的生产有多严谨,有瑕疵的设备根本不可能出厂,更何况是供给合作多年的滕家。

    “滕禹已经把这台设备退回来了,说让咱们检查,”老祁艰难道,“在查出问题之前,所有滕家现有的、咱家的设备都停用,直到确认问题为止。”

    所有设备停用,这件事说轻一点是保证安全的筛查,说重一点,就是信任危机。

    这如果是其他企业,以滕禹那说一不二的性格,肯定已经把这家机器的生产厂家踢出合作名单了,只因为是合作多年的祁家,或许还因为祁南槿和滕时的私交,才给了一个检修的面子。

    但是已经很难看了。

    祁家设备被停用,不管封不封锁消息,风声估计很快也会穿出去,对祁家企业的股价也会有影响。

    “祁家和滕家合作了十几年,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老祁看起来人都老了几岁,“我会尽快找出原因的,希望不是咱们设备的问题。”

    祁南槿:“爸……”

    “你还小,这件事本来不该和你说的。”老祁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你别因为这事去找小时,你们两个孩子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件事我会处的,别影响你们。”

    ……

    祁南槿心里乱得很,从昨晚开始就觉得说不出的烦躁郁闷。

    自己家的设备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祁家的严谨是出了名的呀,滕家当然也知道,所以才会合作这么多年。

    怎么能说停工就停工呢,这对祁家影响多大。

    这设备为什么出问题还没查明白呢!

    滕禹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可是,毕竟是生意上的事情,又不能怪滕禹过于谨慎……

    “啊啊啊!”祁南槿抓住抱枕在沙发咆哮一通,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想和滕时倾诉,可滕时毕竟是滕禹的弟弟。

    祁南槿第一次感觉到了人情事故的复杂,当生意和感情掺合在一起的时候,一旦开口,就会把双方置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让人左右为难。

    忽的,祁南槿忽的感觉自己的腕表震了震,低头一看,是滕时的来电。

    祁南槿:“……”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打来……

    手腕上不停的震动着,滕时的名字在表面上跳动。

    怎么办,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说。

    祁南槿微微咬牙,

    ——装作没看到吧。

    他一狠心把手表从手腕上摘了下来,放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滕家庄园。

    奚斐然拄着脑袋看着第n次呼叫失败的页面,皱着眉头关上了电脑,忽的推开窗户冲楼下喊了一嗓子。

    “小阳哥!你说滕时去了哪个福利院来着?”

    “同心福利院!”小阳哥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你又直呼少爷大名!”

    奚斐然关上窗户,咚咚咚跑下来:“小阳哥,手机借我一下,我给滕时打个电话。”

    “叫少爷或者哥……”小阳哥简直无力了,摸出手机,“给,小粘人精。”

    奚斐然心说我才不粘人呢。

    ……只是心里稍微有点慌而已。

    滕时好端端的去福利院干什么,还一直不接电话,该不会是想把我送出去吧。

    不是刚说好要让自己去上四年级,该不会这么快就要出尔反尔?

    虽然觉得不会,但奚斐然的小脑子总是比别人更敏感,想的更多,所以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无人接听的忙音。

    奚斐然把手机还给小阳哥,看来不是自己电脑拨号操作有问题,是滕时真的不接电话。

    “别着急,”小阳哥看出来他神色有些不对,安慰他,“少爷临走的时候说中午就回来了,没准再过半小时你就能看见他了。”

    奚斐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忽的想到了什么,仰头问:“对了小阳哥,祁南槿家住的远吗?我想去一趟。”

    第38章 愤怒

    祁南槿躺在沙发上发呆,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咚咚咚。

    “……?”

    祁南槿心不在焉地走过去拉开门,第一眼没看见人。

    “喂,在这呢。”声音从下面传来。

    祁南槿一低头,才看见了面前的一脸黑线的奚斐然。

    从今天开始我要疯狂喝牛奶,奚斐然愤然心想。

    “你怎么过来了?”祁南槿下意识扫向奚斐然身后,攥着门把的手紧了几分,“滕时呢?”

    “他没来。”奚斐然非常自来熟的走了进去,环顾了一圈四周。

    祁南槿家是明亮的现代风格,整体是白色,看上去明亮又干净,和祁南槿的本人的风格很搭。

    奚斐然跳到沙发上:“你不是和滕时是好哥们吗?竟然不知道他今天出门去了。”

    祁南槿微微愣了愣,以往滕时去哪都会和他说,主要是他一闲下来就会给滕时发消息,不过从昨晚他就因为仪器的事情故意躲着滕时,所以确实不知道他出去了。

    “他去哪了?”祁南槿心情有点复杂,跟过来坐下,看似无意地随口一问。

    “同心福利院。”

    祁南槿一愣:“他去福利院干什么?”

    “看来他也没告诉你啊,”奚斐然在沙发上晃悠着两条小腿同情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祁南槿的嘴角抽了抽,有种想要掐住奚斐然的小肉脸使劲捏一捏的冲动。

    “我们俩又不是连体婴,他干的每件事我都要知道。”

    奚斐然点了点头:“也是。”说罢他非常干脆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那我再去找找根滕时关系更好的人。”

    祁南槿瞬间炸毛,一把抓住他:“哎!”

    开玩笑,这世间上还有比自己跟滕时更熟的人?!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祁南槿按住他,“怎么回事?”

    哪有这么故意吊人胃口的!

    奚斐然一脸纯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滕时什么时候回来。他昨晚发了那么高的烧,今天中午还得吃一遍药才行。”

    祁南槿愣住:“他昨晚发烧了?”

    “嗯,三十九度多,”奚斐然信誓旦旦道,“难受了一晚上,烧得糊涂的时候还叫你的名字来着。”

    祁南槿就像是被一管礼花砰的炸了个满脸,整个人都乱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结巴道:“那……那他好利索了吗就出门!怎么不在家好好养着?”

    “谁知道呢,电话也不接,”奚斐然叹气,“别是半路晕在哪了吧。”

    他话还没说完,祁南槿已经开始疯狂打电话。

    “他怎么不接!”

    奚斐然耸肩:“我早跟你说了。”

    下一秒,他的双腿忽的离地,祁南槿把他夹在胳膊肘底下就往外跑去:“走,咱们去找他!”

    与此同时,同心福利院。

    一层的大厅里,孩子们瑟瑟发抖地蜷缩着挤在角落里,面前一个膀大腰圆的男护工正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看管着他们。

    下方的地下室里不时地传来惨叫声,每叫一声,孩子们就颤抖一下。

    那原本磁性的声音几乎破碎,仿佛压抑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尾音都在颤,然而下一秒电流声中,撕心裂肺的呻-吟再次破碎的溢了出来。

    “艹,真会叫,叫得我都来感觉了。”男护工听得心痒难耐,真恨不得冲下去看看,心里埋怨院长为什么偏偏让自己上来守着这些小兔崽子。

    “喂,”他心里忽的一动,找到了让自己苦中作乐的法子,猥琐地笑着走到其中一个男孩面前,用手中鞭子抬起男孩的下巴,“六号,你评价评价,楼下那个叫的好不好听?”

    男孩浑身发抖,嘴唇紧绷。

    “问你呢。”男护工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瘦弱的身子,“你叫的好听还是他叫的好听?”

    男孩死死盯着他,简直恨之入骨:“你们竟然也敢对外来人下手,就不怕……”

    他话音未落,男护工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男孩的身子瘦弱不堪,登时被扇飞了出去,口吐鲜血重重摔在了地上。

    “六哥!”“六哥你没事吧!”

    有几个孩子哭着扑出去,男护工冲过去一脚踹翻一个。

    “你们这群垃圾!肮脏的邪灵!”男护工一声暴呵,孩子们瞬间被吓住。

    “你们周围发生的一切不幸都因你们而起!”男护工用鞭子指向墙角恐惧又憎恶地盯着他的孩子们,冷笑道,“你们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你们自作孽!楼下那小子如果死了,也是你们害的!”

    刚才被踹倒的一个小女孩声嘶力竭道:“你放屁!”

    护工的眼神阴冷得几乎能杀人,猛地拎起那小女孩的头发,小女孩尖叫挣扎,她旁边的小男孩冲过去一口咬在护工的胳膊上。

    护工眼里的凶光大盛,一把掐住男孩的脖子,狠狠一脚踹了过去:“反了你们了!”

    “放开他!”又有孩子冲了上去。

    男护工一巴掌挥出去,疯狂挥动手中的鞭子,开始无差别攻击。

    一时间,尖叫声、哭成响成一片,场面乱作一团。

    没有人注意到,混乱中一个小女孩乱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冲到了一层正中被绑在接待台旁边的滕时保镖身边。

    “叔叔!叔叔你醒醒!”小姑娘哭着拼命晃动晕过去的沈哥,见他不醒,抓过一旁的水杯就泼在了他脸上。

    沈哥一个激灵猛地惊醒,电击之后的剧痛让他浑身的肌肉都酸痛无力,神志一片模糊,只觉得迷迷糊糊中自己被绑带束缚的手一松。

    “叔叔你快跑!快叫人来!”小姑娘把剪刀丢到一边,死死住他的胳膊,“他们会杀了你们的!”

    ***

    “怎么这么远啊。”祁南槿双手握着方向盘,侧头看着车上的导航,导航显示他们已经开了一个半小时。

    周围什么都没有,全是阴森森的树林。

    奚斐然叼着棒棒糖坐在副驾驶,点住屏幕往下划了划:“快了,前面就是了。”

    地图上显示同心福利院只有两分钟的路程,越过树林已经隐约能看到一个建筑上的黑色十字架了。

    这真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旁边只有一个自来水厂,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喂,”越靠近目的地祁南槿竟然有点紧张,耳朵微微涨红,“你再跟我说说,昨天滕时怎么喊我名字了?”

    奚斐然转头看向祁南槿,笑容忽的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几乎有些欠揍:“骗你的,他叫的是我的名字。”

    祁南槿猛转头:“纳尼!!”

    “他昨晚一直胃疼,喊着我的名字让我帮他揉了一整夜,手都酸了,”奚斐然笑眯眯地揉着手腕,一脸“羡慕吗”的挑衅表情,“不好意思,谁叫我正好缺一个开车的司机呢。”

    ——我只是想来福利院确认一下滕时别把我卖了而已。

    祁南槿脸上的表情都裂了,感觉到了史无前例的不可思议,紧接着是暴跳如雷:“你这个小坏蛋!”

    奚斐然狂笑不止,然而忽的他的余光里看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小心!!”

    一个人影从侧前方的猛地扑向了他们的车前盖,祁南槿狂踩刹车,那人咚地一声撞在他的车前倒了下去。

    “我艹!”祁南槿和奚斐然同时解开安全带冲下车。

    祁南槿:“疯了吧!怎么有人扑车!”

    奚斐然:“碰瓷的吗?”

    一下车他们才发现已经到了,车子正停在同心福利院漆黑的大铁门门口,那个男的刚才就是从门里扑出来的。

    “喂你没事吧!”祁南槿按住男人的肩膀,看到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虽然看起来有些脏乱,但身上没有血,登时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回事……”

    忽的,祁南槿的胳膊被猛地抓住,男人急喘挣扎着抬起头:“祁少!……”

    奚斐然脸色瞬变:“你你你不是滕时的司机吗!”

    祁南槿倒吸一口凉气:“沈哥!”

    “少爷出事了!……”沈哥被电击之后的嘴唇都在抽搐,目眦欲裂地用僵直的手指死死抓住祁南槿,“快去救人!”

    孤儿院中。

    “咬啊!再敢咬我啊!”

    重重的闷响在寂静中响起,伴随着孩子的抽泣。

    男护工咬牙切齿地一脚一脚踹着地上蜷缩的男孩。

    周围的孩子们倒了一地,各个身上都添了新伤,捂着伤口呻-吟哭泣着。

    “不是英雄救美吗?不是团结一心吗?”男护工愤恨的表情忽然变成阴笑,蹲下来捏住男孩的脸,“十八号,以前没注意过,你长得也不赖。”

    男孩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忽的被护工猛地抓住了头发拽了起来,拖向角落里。

    “放开我!放开我!”男孩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那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堪入目的事情,是对灵魂彻彻底底的侮辱和人格的粉碎!

    “不想去屋里啊?那就在这也行,”男护工淫-笑着把男孩往地上一摔,然后整个人压上去抓住他的衣服用力撕扯,“那就让大家都看着!看看我是怎么……”

    哐!!——

    一声巨响,男护工头顶流淌下一行鲜血,翻着白眼从男孩身上栽倒了下去。

    在他身后,祁南槿脸色拎举着被砸碎的椅子喘着粗气,眼底全是血丝:“草草草!他妈的什么畜-生啊!”

    他身后的奚斐然冲上来扶起地上的男孩:“你没事吧!”

    周围的孩子们都惊呆了,被扶起来的男孩满脸都是泪,震惊地看着面前和他年龄差不多的

    衣着昂贵的小少爷,怯怯地摇了摇头:“没事……”

    奚斐然急道:“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哥哥?皮肤很白,天仙似的?”

    “见到过,他在地下室。”旁边一个黑瘦的小姑娘哽咽道,“他被院长抓住了,院长……院长他们正在电击他……”

    祁南槿眼前一黑,发疯似的拎着椅子就要往地下冲,奚斐然一把揪住他的裤脚:“等等!你忘了沈哥说他们至少有七个人!你一个人是去单挑还是去找死!?”

    祁南槿咬牙回头,声音都在抖:“可是我叫的人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阿时他在被……在被……”

    之前那被他挂掉的手表震动提示,分明是滕时向他的求救啊!

    祁南槿真恨不得穿越过刚才抽自己两巴掌,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接起来,滕时又怎么会受这种罪。

    然而下一秒,祁南槿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他看见奚斐然从身后摸出了一把手枪!

    “把沈哥扶回滕时车里的时候顺手从车子暗箱里拿的。”奚斐然反手把手枪递给祁南槿,“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

    祁南槿震惊地接过来,那一瞬间他几乎不能把他和刚才叼着棒棒糖使坏的小屁孩联想到一起。

    脑海中无端想起了滕时告诉他奚斐然差点一枪崩了滕仲云的事情,他仿佛看到有什么深藏骨子里的狼性,从奚斐然那小小的少年身上透出了狠辣的轮廓。

    奚斐然盯着他,压低声音问:“会开枪吧?”

    ***

    地下室,院长忽的做了个停的手势:“你们刚才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了没有。”

    一旁的护工疑惑地把电流暂停:“没有吧。”

    另一人:“估计又是田中在寻开心吧。”

    几个护工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意。

    院长的嘴角始终向下,微微皱眉。

    从J国流窜到H国,隐姓埋名到现在,做到院长的位置,她的敏锐程度远比一般人高的多。

    “别笑了,”院长点了一下其中一人,“健一,保险起见,你上去看看。”

    叫健一的男护工收敛起笑意,点了点头,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等等!”院长忽的叫住他,“带上家伙。”

    健一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一旁的抽屉边拉开,从里面拿出一把枪,这才走了出去。

    院长的视线回到电击床上——少年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皮肤比雪都要白,低垂着头,微长的刘海挡住了漂亮的眉眼,失去血色的唇上全是被咬出来的血痂。

    他的手腕脚腕都被磨出了血,那是在剧痛中挣扎过的痕迹。

    真是奇怪,明明被折磨成这样,却像是被风雪摧残过的松柏,竟有种让人心悸的别样美感。

    “你叫了帮手来吗?”院长附身凑近滕时的脸,判断着少年是真的痛的意识昏沉,还是装出来的。

    滕时的呼吸虚弱得几乎消失,没有丝毫回应。

    院长毒蛇一样黏腻的视线沿着滕时修长的脖颈一直到锁骨,再向下划过胸腹,忽的一把抓住了滕时的手腕,眯起眼睛。

    那清瘦的手腕上有一支黑色的腕表,乍一看,似乎和普通的电子表没有什么不同。

    第39章 混战

    那清瘦的手腕上有一支黑色的腕表,乍一看和普通的电子表没有什么不同。

    院长眯起眼睛。

    “院长,这个手表我们刚才检查过了,正常的拨号功能和手机一样,信号都会被屏蔽。”一旁的护工道。

    “是吗?”院长冰冷的手指轻挑滕时的下巴。

    滕时的头被轻而易举地被抬了起来,然而他的神志竟然还是清醒的,虚弱地挣扎了一下。

    院长的手指被他甩开,滕时的头失去支撑立刻又垂落下来。

    他侧头时,那修长的脖颈线条在昏暗的地下室光线里格外分明,就连白皙的皮肤上的汗珠都清清楚楚,汗水顺着线条滑落没入衣领的时候,竟有种说不出的近乎魅惑的感觉。

    院长的眼神阴暗下来,厌弃地冷冷斥道:“邪灵。”

    护工试探地询问:“院长?”

    院长直起身来,视线扫过滕时的手表:“准备撤退,这里已经不能待了。”

    护工神色一凛,立刻就要转身,却被院长一把抓了手腕。

    “还没说完呢,”院长的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在那之前,我们要把邪灵彻底清除。”

    护工呼吸一滞。

    院长看着滕时,一字一顿道:“把电击器功率开到最大。”

    ***

    不远处,被院长派去查看一层的男护工正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

    上方太安静了,安静得过了头。

    这个时候田中那个家伙不应该在小邪灵身上忙碌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心中不详的预感升腾起来,叫健一的男护工双手举起枪,猛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

    咔哒。

    一个冰冷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把枪丢在地上。”祁南槿的身形从楼梯口右侧隐蔽处缓缓显现出来,手中的枪拿得非常稳。

    太阳穴的金属触感让男护工神色骤变,下意识微动。

    “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我开枪的速度一定比你转身的速度快得多,”祁南槿冷声道,“我只给你三秒,三,二……”

    “别开枪!”男护工冷汗瞬间下来,把手中的枪丢了出去,举起双手,“别开枪……”

    这家伙是认真的,健一能感觉到,凭借这人拿枪的姿势,这一定是个对枪很熟悉的人。

    几乎是他丢掉枪的立刻,奚斐然就扑过去把地上的枪一把捡了起来,退后两步。

    周围的孩子们立刻一拥而上,用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死死捆住了男护工的手脚。

    “你们反了!”男护工没想到这些孩子们也敢违逆,目眦欲裂地骂道,“你们这些小杂种竟敢!……”

    啪!

    祁南槿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别废话,楼下有几个人几把枪?”

    男护工脑瓜子嗡嗡响,祁南槿又啪地给了他另边脸一巴掌。

    男护工的两边脸瞬间对称地肿起来,呜咽着求饶:“别打了!楼下还有五个护工还有我们院长,六把枪!”

    奚斐然皱眉:“靠!人和枪都太多了。”

    “小孩子不许说靠,”祁南槿踹了男护工一脚,严肃道,“你之前说的对,这样看来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得尽快想想别的办法。”

    奚斐然神情复杂:“你老实说,你家是不是?”

    刚才他还以为祁南槿不会用枪,没想到熟练的一批,而且扇起人嘴巴子毫无心负担。

    祁南槿:“怕了?”

    奚斐然:“……”

    做生意做得大到一定规模,没有谁是完全干净的,祁南槿揉了一把奚斐然的脑袋。

    没见识的小屁孩,虽然不主动挑事,但是在他们这种家庭里,该有的人手和装备,该会的技能都是必备的。

    更何况他是祁家的独苗,从小就被老爸揪着去学泰拳、打靶之类的必修课……

    要不然当初在江临,我怎么把你从那伙抢劫犯手里抢出来的,祁南槿想。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他又忽然意识到奚斐然家是真的干净,纯粹靠知识发家的知识分子家庭和他们这些从暗处拼出来的商人家庭,还真的是不太一样。

    奚斐然很快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正题:“如果敌众我寡的话,我们或许有两个方法,第一个就是把他们拆散,第二个就是……”

    忽的,下方传来了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祁南槿和奚斐然同时勃然色变,那是滕时的声音!

    与之相伴的还有清晰的机器运转和电流声,整个楼的灯光都闪烁了起来,似乎是正在经历一股巨大的强电压!

    周围的孩子们都吓傻了,灯光闪烁中一张张小脸煞白,尖叫声一片。

    “我/操/你/妈!!”祁南槿整个人都发疯了,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滕时发出这么凄厉的声音,几乎把他的心都扯碎了!

    “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祁南槿一把揪起地上的男护工当作肉盾就要冲下去。

    “等等!”奚斐然猛地扑上来一把抓住男护工,“电闸在哪!”

    电闸?

    祁南槿瞬间顿悟:对了,福利院肯定有一个总电闸,掐闸之后对滕时的折磨就能停止!

    他一拳抡在男护工的脸上:“快他妈说!电闸呢!”

    灯光剧烈频闪中护工牙都被打掉了,哭喊着指向楼梯口:“在那边的墙上有个电表箱!”

    他手指刚抬起来,奚斐然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扯开了墙上电表箱的门。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复杂的电表。

    和普通家里的电表不同,这个电表除了有上下掰动的开关以外,还有一个旋钮。

    旋钮周围一圈刻度单位,似乎可以控制整个福利院的电流大小,多半是为了方面控制楼下的那些设备而设置的。

    奚斐然顾不的想太多,猛地抓住了开关扳钮,用力向下一按!

    巨大的电流通过大脑的时候,滕时只有一瞬间感觉到剧痛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峰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惨叫了出来,甚至也没有感觉到身子的剧烈痉挛。

    然后紧接着,视野当中一切都消失,化作了一片空白,电流的滋啦滋啦声牵引着他向虚空中下坠,坠入一片深红的回忆当中。

    ……

    “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副样子。”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仿佛毒蛇吐着信子。

    “这幅受尽折磨被蹂躏到破碎,却依旧强硬,无论如何都不肯求饶的样子,简直让我看一眼就要兴奋得受不了了。”

    男人亲吻着他的脖颈:“滕时,你怎么这么能忍,你这样会让我想往死里折磨你的。”

    不知名的器具挂了满墙,暗红颜色倒映进被被剧痛折磨得含水的瞳孔,却只反射出冰冷如箭的深黑。

    “你就算把我折磨死又能怎么样呢,蒋洲成……”

    滕时剧烈地喘息着,身上的疼痛让他的声音都在发抖,白皙的皮肤像是被水洗过:“凯斯的覆灭是必然的,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男人爆发出一阵狂笑,几乎挤出了泪花,一把掐住了滕时纤细的脖子。

    “滕时啊滕时,你绝世聪明,却竟然知道现在都还没看出来,我想要的是什么。”

    滕时的眼底逐渐翻滚上不可置信。

    “我只是想要你而已,”蒋洲成温柔地语气就像是夫妻起床时亲昵的呢喃,“我要你的目光全部都在我身上,哪怕是厌恶的、嫌弃的、恨之入骨的。”

    “你的身体和心灵全部都要属于我,我会让你失去友情,失去亲情,孤身一人在这世上,让所有人都害怕靠近你,没有人敢接近你,让你孤独到崩溃!最后发现,你只能恨我。”

    极度的荒谬感让滕时颤抖起来:“你这个疯子……”

    暗红的房间仿佛鲜血组成的洪流,轰然扑下来,蒋洲成的笑意癫狂疯魔,掐住他的后脖子猛地吻了上去。

    ……

    哐!——

    电闸开关被猛地拉下,整个福利院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楼下的电击器瞬间停止,滕时的身体痉挛地弓起,然后重重地落回了电击椅上。

    灰蓝色的阴沉天色从一层雕饰着教堂风格文饰的花窗透进来,在地上映出五颜六色的彩光。

    “喂,你刚才说如果敌众我寡的话,第二个方法是什么?”祁南槿喘息着压低声音,黑暗中只能看见他们两人的轮廓。

    奚斐然抓紧手中的枪:“浑水摸鱼!”

    楼下猝然传来了向上而来的急促脚步声,院长他们从地下冲上来了!

    祁南槿猛地在奚斐然后背上一推:“跑!”

    虽然以前从来没有一起经历过这种场面,但是祁南槿和奚斐然却离奇的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堪称合二为一的默契。

    奚斐然拔腿冲下楼梯,几乎是同时,祁南槿毫不犹豫地朝着他的背影开枪。

    冲上来的护工们猝然和奚斐然撞在在一起,黑暗之中还没来的及作出反应,就迎来了上方铺天盖地的子弹雨。

    祁南槿的射击的高度范围精准无比,每一颗都打在比奚斐然的身高高出一些的位置,惨叫声瞬间在黑暗中响起,有护工被打中摔了下来,剩下的护工惊慌散开,然后立刻疯狂开枪反击。

    “他们有几个人?!”院长嘶吼。

    “不知道!”

    “先打!开枪!开枪!”

    砰砰砰!子弹迸射的火花在黑暗中像是烟花一样炸开,祁南槿借着居高临下的地优势疯狂压制下方火力,而下方的院长护工们靠着人多疯狂反击,一时间竟然形成了平衡。

    “躲好了别出来!”祁南槿借用拐角做掩体,在枪声的巨响中冲着不远处的孩子们大喊。

    回答他的除了孩子们,还有下方更疯狂的攻击。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片混乱中,奚斐然已经贴着墙边一路摸到了地下室。

    地下的每间房间里都有一扇很小的窗户,有昏暗的天光透过来,隐约能看到屋子中模糊的物体轮廓。

    奚斐然悄无声息地迅速摸过去,忽的只看到其中一间房间里的床上躺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扑了过去,只一摸那清瘦的身骨,他就知道这个人就是滕时。

    “滕时!”奚斐然压低声音抓住床上的人,“你别怕!我和祁南槿来了!”

    奶茶的味道似有若无,虚弱得像是要散去了。

    “我们叫人了!”奚斐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丢掉戴在滕时头上的电击器,飞快的解开绑着他手脚的束缚带。

    “支援马上就来,你坚持住,我们这就带你回去!”

    束缚带解开的一瞬间,滕时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奚斐然猛地抱住他,只觉得滕时的身子冷的吓人。

    “滕时,滕时?”奚斐然感觉自己几乎听不到滕时的呼吸,那一刻他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刚才从枪林弹雨中穿过的时候他都没觉得害怕,现在却完全慌了。

    “你别吓唬我……”

    滕时垂着头毫无反应。

    奚斐然的嘴唇发抖,甚至不敢去摸一下滕时的脉搏。

    他才刚意识到滕时是个好人,滕时难道就要出事吗?

    “我这就带你走!”他颤抖的重复一遍,抓住滕时的胳膊,想要把滕时从椅子上抱下来,“咱们……”

    “这是要去哪啊?”忽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

    奚斐然猛然顿住,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看到黑暗中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门口,手中高举的枪管反射着金属的反光。

    “竟然是个小屁孩坏我的事!”院长一步步逼近,声音愤怒又可笑得几乎扭曲,“哈!”

    走廊那边的枪战还在继续,祁南槿听起来快顶不住了。

    “那就送你们一起上路!”

    院长笑起来,她就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以至于疯癫发狂的野兽,嘴里的笑很快变成了疯狂的污言秽语,其中还掺杂着J国话。

    “邪灵!邪祟!肮脏的东西!都该死!都该死绝!”

    她手中的枪口一会儿落在奚斐然身上,一会儿又落在滕时身上,手指从未离开过板机,仿佛随时要擦枪走火。

    奚斐然浑身僵直,冷汗浸透了后背。

    虽然他自己手里也有枪,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只要稍微有一点异动,女人的子弹会立刻穿透他的眉心。

    怎么办!

    怎么办!……

    他原本想着趁乱带滕时从后门或者窗户逃走,或者拖延到后援来,但现在看来两者都不现实,这个女人看起来随时都会开枪!

    然而忽的,奚斐然只觉得手心里一凉,下一秒他的心脏猛地一颤——那是一根手指,滕时正在他的手心里虚弱地写字!

    第40章 电流

    竖钩、横撇……

    是个水字。

    奚斐然脑筋急转:水?水怎么了?

    想喝水?

    不可能,这种危机时刻滕时就算是渴得冒烟了也不会管他要水喝。

    水水水……奚斐然的脑子里灵光一闪,这福利院旁边好像有个水厂来着!

    他下意识扫视房间内部。

    随着天黑,昏暗的房间里光线越来越暗,只能隐约看到屋子里各种东西的轮廓。

    这里的装修很简陋,电线都露在外面,线路贴着墙壁绕屋延伸,就像一条僵直的蛇,视线随着电线一直看到墙角,能看到有一根很粗的水管,从地下穿到屋顶。

    奚斐然的心脏狂跳起来,以前他听爸爸说,水厂旁边会建运输仓或者中转站,或者借用周围的建筑,铺设运输管道。

    如果是的话,那这根水管或许直接通着水站!

    可是这又能怎样呢?

    奚斐然的脑门上都在冒汗,他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是越紧张他的大脑就越混乱。

    院长似乎已经骂累了,握在扳机上的右手手指越来越紧,左手紧紧攥着胸口的十字架,像是要用滔滔不绝的口水完成最后的仪式:

    “你们这些邪灵,就应该在地狱里受尽折磨,我代表约瑟教,对你们进行审判!……”

    奚斐然的冷汗都出来了,下意识看向床上的滕时。

    滕时的头低垂着,看上去没有一点反应。

    他单薄的胸口甚至都不怎么起伏,只有锁骨的形状在黑暗中勾勒出不清晰的影子,然而奚斐然却忽的又感觉手心一凉,滕时又他在自己掌心里写了一个“电”字。

    一瞬间所有的思路瞬间串联起来,奚斐然忽的扑向院长!

    院长没想到他会忽然发难,猝不及防之下立刻尖叫着开枪:“小杂种!!”

    可惜屋子里的光线太昏暗了,根本看不清人在哪。

    “嘭”的一声子弹没入了黑暗中,没了后续。

    院长睁大眼睛急促喘息着,忽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敲击声,像是什么不小心撞在了水管上。

    那简直是黑暗中的指路灯,院长想也不想就向着水管的方向疯狂开枪。

    “去死吧!”

    霹雳啪啦的子弹撞在金属水管上的声音震耳欲聋,旁边的电线也被打断垂落下来。

    然而在这片巨响中忽的传来“噗!”的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穿了。

    疯狂的院长根本没有注意到,可紧接着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在黑暗中随之响起,伴随着水流声,那流水声越来越大,院长终于感觉脚底一片湿凉,疑惑地低头。

    下一秒,被打成筛子的水管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水压,轰然破裂!

    站在水管面前的院长甚至来不及叫一声,就被呼啸而出的水流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正在楼梯口激战的祁南槿还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艹!”祁南槿背靠在墙上擦了一把额头,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的头上正在往下滴血,刚才被子弹擦了一下,楼下的也有两个人被他打中了,不过也都是轻伤。

    在这种黑灯瞎火的环境中几乎没有瞄准的可能,全凭运气,他靠着地优势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后援怎么还不来!祁南槿咬牙摸出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

    “没子弹了吧!”楼下传来笑声,“怎么没动静了?”

    祁南槿闭上眼,靠在墙上屏住呼吸,只听到楼下的人蠢蠢欲动,紧接着,似乎有人小心翼翼走上了台阶。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下一秒,祁南槿猛地从墙壁掩护后闪出来,双手持枪扣动扳机,凭借直觉一发子弹正中来人眉心!

    男人的尸体顺着楼梯滚落下去,他身后的护工们愣了一秒,瞬间暴怒,嘶吼着冲了上来:“小崽子找死!”

    就在这时祁南槿忽的听到身后几声大喊:“小哥哥让开!”

    是孩子们!

    祁南槿想都没想猛然闪身。

    三四个水桶被孩子们推着,从他身后顺着楼梯轰隆隆滚下来,正要冲上来的几个护工被当头砸了下去,顿时摔了个人仰马翻,落地的时候竟然惊起了一片水花。

    “草!哪里来的水!”“怎么回事!”

    祁南槿惊魂未定,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上的手表忽然震动起来。

    “喂!喂!”祁南槿疯狂接起来,看到上面滕时的名字差点没哭出来,“阿时你怎么样!我再也不故意不接你电话了!”

    “是我!你的深情告白先憋着!”对面传来的是奚斐然声嘶力竭地大叫,“开电闸!”

    关键时刻祁南槿没有半分含糊,甚至没问原因,立刻转身猛地扑向电表箱,拉开门用力把电闸抬了上去。

    一瞬间,屋子里的灯全部亮起,与此同时地下室里被打落在水中的电线瞬间通电,强大的电流爆发出刺目的电火花。

    跳上绝缘的电击椅的奚斐然一把抱住滕时,只听下方“滋啦!”一声——

    站在水中的院长瞳孔惊恐地紧缩成一个点,电流闪电般通过水流在万分之秒间通过她的身体,以及外面同样跌倒在水中的护工们的身体。

    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浑身痉挛抽搐地倒在了水里。

    枪声、人声……一切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祁南槿,”过了好久,手表里再次传来奚斐然的声音,“可以关电闸了。”

    电闸关闭,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他们死了吗?”黑暗的地下室中,奚斐然的声音有点抖。

    “这种程度的电流下,他们应该只是失去行动能力了……”滕时轻声说。

    他虚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奚斐然贴在他的胸口上,能清晰听到他的胸腔里的共鸣,甚至能听到他平静沉稳的心跳声。

    那一瞬间奚斐然鼻子一酸,抓着滕时衬衫的手用力收紧,凶狠地抬起头:“你干嘛来这,想把我送到福利院里吗?”

    滕时似乎是想笑,却引起了一阵呛咳,说不出话来,于是轻轻搂住了奚斐然的后背。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后背上的温度仿佛触动了某种情绪的开关,奚斐然眼眶忽的就红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一头埋进了滕时的胸口里:“呜呜呜……”

    委屈,害怕,担忧……惊心动魄的一切终于过去,属于孩子的情绪本能终于冲破压制翻涌了上来。

    奚斐然号啕大哭:“我以为你要死了!!”

    没人知道他第一眼看见被绑在电击椅上的滕时的时候有多害怕,他本以为他和滕时认识不过短短那么些天,自己根本不在意,却在那一刻清楚的意识到,滕时已经在自己心里占据了一定程度的分量。

    或许是因为,自己只有他了。

    啪叽啪叽乱滚带爬,举着手机手电筒踩着水跑下来的祁南槿一冲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嘿!说什么呢小乌鸦嘴!滕时起码活到一百五!”祁南槿一把揪住奚斐然的后脖领子,把他从自己“永远的大老婆”身上拎了下去。

    “阿时!阿时你怎么样!”

    滕时乌黑浓密的睫毛向上掀起,虽然虚弱,但眼神中刀子一样的锋利还是刷刷刷地把祁南槿的小心脏削成了肉片。

    祁南槿虚弱道:“我当时,我真的不是故意……”

    “挂我电话的男人是会被拉黑的,”滕时闷闷地咳嗽了两声,“你已经被剔出我的后宫预备役了,渣男槿……”

    祁南槿踉跄地扶住电击床,感觉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

    滕时艰难地向他伸出一只胳膊:“不过现在,破例恩准你背我出去……”

    说是背,但是祁南槿哪里让被电击之后的滕时再被自己的脊梁骨硌着,一个公主抱就把滕时抱了起来。

    奚斐然被祁南槿自动忽略。

    配合默契的小伙伴什么的,在大老婆面前算个蛋!

    地下室的水平面还在以缓慢的速度上升,祁南槿和奚斐然趟着水走向楼梯,一路上看见院长和护工们都在水里抽搐。

    “自作孽不可活,”祁南槿嗤了一声绕过他们,“在监狱里过下半辈子吧。”

    滕时没有说话,本就大病初愈的身体哪里经得住折磨,肾上腺素消减下去,他又开始发起烧来。

    三人沿着地下室楼梯走向一层,远远的就听见外面好多汽车急刹的声音。

    奚斐然:“好像是你叫的后援来了。”

    祁南槿直咬后槽牙:“妈的要不是阿时想出电击的办法,等后援来了人都凉透了!”

    不过这里确实太偏僻了,多亏了沈哥的那把枪,自己和奚斐然才能坚持到现在。

    也多亏了福利院的孩子们。

    那些穿着破旧、浑身是伤的孩子们正都守在楼梯口,看着他们三个走出来,纷纷站起来。

    祁南槿抱着滕时停下来看向周围,真心地道谢:“今天谢谢你们了。”

    奚斐然跟在祁南槿身后,他能感觉到那些孩子们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他身上。

    心情忽的十分复杂,奚斐然不禁联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没有被滕时收养,或许此时也在江临的某家福利院里,很可能遭受着同样的事情。

    而现在,他却被羡慕着。

    身上穿着昂贵的品牌套装,身旁是收养他的人,不用为吃不饱饭而发愁,更不用担心被禽兽侵害。

    命运赐予了他不幸中的万幸,让他遇到了滕时,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运气的。

    “你们要走了吗?”孩子中有人问。

    祁南槿心里有点难受,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些孩子的命运:“嗯,我们要走了,不过你们放心,以后这些疯子不会再伤害你们了,我会安排你们到崇景最好的福利院,你们会开始全新的生活。”

    孩子们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特别高兴。

    带头的孩子对他微微躬身,后面的孩子也跟着一起:“谢谢哥哥。”

    那种平静让祁南槿只觉得心里揪得厉害,无论他怎么安排,面对这些孩子,他总觉得自己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虚伪感和无力感。

    “那些坏人会怎样呢?”有孩子问。

    “他们会进监狱。”奚斐然回答。

    “只是进监狱而已吗?”有孩子问,“他们会死吗?”

    祁南槿摇摇头:“他们的罪不一定构成死刑,可能不会死,只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没有自由,每天都在同样狭小的房间里不见天日。”

    “可是,”有个小女孩歪头道,“我们每天都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呀。”

    祁南槿和奚斐然的心脏同时像是被撞了一下,几乎无法呼吸,祁南槿怀中的滕时虚弱地睁开眼。

    “少爷!祁少!”外面传来保镖们急切的呼喊和奔来的脚步声。

    祁南槿像是从梦中惊醒,抱着滕时,叫了声奚斐然:“走吧。”

    奚斐然:“……嗯。”

    二人低头快步走了出去,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感,然而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滕时忽的抓住了祁南槿胸口的衣襟:“……”

    祁南槿顿住,继而明白过来:“孩子们我会安顿好的,你放心。”

    滕时剧烈喘息起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却因为虚弱而喉咙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回……回去!……”

    奚斐然的心脏忽然传来不详的预感,祁南槿也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

    一层的大厅里,孩子们已经全部围在了电表箱旁边,为首的那个打开了电表箱的盖子。

    电表箱里,除了有控制整体的开关闸,还有控制电流大小的旋钮。

    奚斐然的瞳孔瞬间紧缩,祁南槿失声:“等等!!”

    “对不起。”为首的男孩冲三人轻轻笑了一下,“可是我们真的等的太久了。”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延伸到无限长,二三十个孩子们的脸上几乎同时露出了欣慰而释然的笑意。

    如果正义不会来,那就自己创造正义。

    肮脏的灵魂,需要被彻底净化。

    下一秒,为首的男孩将电流旋钮扭到最大,没有丝毫犹豫地扳动了电闸开关。

    致命的电流从割裂的电线中尖啸着涌入水中,如同死神的镰刀挥舞而下。

    足以让任何生命都毙命的高压电在水中爆出夺目耀眼的电火花。

    地下室里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一切归为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