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组织进山捡板栗 挖耗子洞

    野猪的猪头不大?,吻部长,从眼到?鼻子?有一扎多?长,掰开猪脑壳,取出来的啮齿比小核桃的头发还长。

    猪牙板扔之前,姜红玉拿过来在?小核桃脸上比划,“你瞧瞧,野猪张嘴能咬掉你半个头,怕不怕?”

    小核桃绷着脸点头,她伸手比划:“还有猪牙好长好长。”

    “对,能把你肚子?拱破,以后你要是在?山里看见野猪,你要赶快跑,它们要是追你,你往树上爬。”姜红玉教她,“我的话记住了??”

    “记住了?。”

    猪板牙发挥掉最后一点用处,终于到?了?狗嘴里,两只狗叼着猪板牙在?饭桌下啃得咔咔响。

    邬常安拿刀撬开猪脑壳,猪脑花都?炖成了?蜜黄色,看着好比一碗豆花。

    “小核桃还吃不吃?”他问。

    “不给她吃了?,她吃的不少了?,再吃要坏肚子?。”邬常顺说,“给弟妹吃。”

    “我跟大?嫂一人一半。”陶椿递出碗,琥珀色的猪脑花舀进碗里,她让他再给她舀半勺肉汤浇上去,汤和?猪脑花拌匀,她如喝粥一样直接端碗喝,两口就?干完了?,满口的滑腻,又香又嫩。

    邬家兄弟俩分吃了?猪舌和?猪脑肉,猪脑壳都?掰下来给狗磨牙。

    姜红玉在?肉汤里捞了?捞,又捞了?一碗狼心。

    “你俩谁还吃?”

    “吃饱了?,吃不了?,撑的很?。”邬常顺摆手,“给老三吃。”

    “给狗吃,我也吃饱了?。”邬常安挺着腰靠在?椅背上,他撑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一碗狼心倒了?喂狗,姜红玉捡碗筷去灶房,“弟妹,碗我来洗,你们先洗澡。”

    “消消食再说。”陶椿起身牵着打瞌睡的小核桃靠墙根走路,转了?两圈,她倒退走,走到?空地的边缘,抬头看见屋顶盘着一坨蛇在?晒月亮。

    “蛇在?屋顶上。”她说。

    邬常安仰头看,“它跑屋顶上去了??难怪这几天?没?见它盘在?石头上晒太阳。”

    蛇发现他们了?,它吐出蛇信子?。

    或许它一直注视着他们,只是人没?发现。

    “它会不会爬进屋?”陶椿问。

    “没?见它进过屋。”

    “它咬没?咬过人?”陶椿又问,“有个蛇住在?家里,你们还吃过蛇羹吗?”

    邬常安听了?这话觉得好笑?,“你以为它是人?它自己都?吃蛇,还见不得人吃蛇?没?咬过人,它又不蠢,它一个没?毒的东西,凭它的能力杀不了?人,它还招惹做什么。”

    月亮隐进云层,天?光一暗,沉入夜色的屋顶变得模糊。

    等月亮再出来,屋顶上盘的蛇不见了?。

    蛇进洞,人回屋,大?山里最后两簇明火相继灭了?。

    凄厉的狼嚎在?林间呼啸而过,被围剿的野猪一个个倒下时,露水降下,带着血腥气附着在?草木果?实上。

    朝阳升起,林间鸟雀离巢觅食。

    “去——”挑担的人来到?地里,玉米地里的鸟雀呼啦啦飞起一群。

    “山里还缺野果?子?了??柿子?熟了?,枣子?也甜了?,这东西还不够你们吃的?非要来糟蹋庄稼。”姜红玉老话重谈,回回来地里,她回回要跟鸟雀谈谈心。

    “去去去——还不走。”姜红玉捡一堆土碴子?往地里扔,又惊飞一群鸟,她骂道:“你们就?一个劲吃吧,人吃的粮食你们吃了?,我们饿肚子?的时候就?吃你们。”

    “它们又听不懂。”

    陶椿说。

    “不骂它们不害怕。”姜红玉说,“再说了?,骂骂我也痛快。”

    两家种的花生都?拔回去了?,邬常顺惦记着炸田鼠洞,他邀老三两口子?过来帮忙。

    山里陵户的田地多?半集中在?山谷里,这个山谷宽阔,坡势也不陡,谷底和?缓坡上都?开垦出来种了?庄稼。

    “这一片苞谷地是你们的,连带南坡上的二亩苞谷地也是。”姜红玉给陶椿指。

    有个问题陶椿早想问了?,但她跟邬常安又不是真夫妻,她一直觉得自己没?立场打听,这时候她就?势说:“什么你们的我们的,他们兄弟俩又没?分家,还各种各的地?”

    “娘还在?的时候做主分的。”姜红玉说,“先把地分了?,以后有机会就?分户。”

    分户?陶椿有印象了?,皇陵重风水,山里的房不能随便盖,地不能随意开垦,陵户想分家添地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继承无主的房屋田地。比如像邬家,邬常安爹娘都?不在?了?,他们兄弟俩日后要是出事,姜红玉带娃回娘家了?,他们家的房屋田地优先分给其他陵户。同样,邬常安要是想分家另过,只能等绝户的房子?。

    姜红玉拉着陶椿的手拍了拍,说:“我们俩家住一起挺好,我可不盼分户,到?时候俩家隔几里远,想见一面都?难。”

    陶椿点头,她觉得目前这样是还不错。

    走到?花生地,邬家兄弟俩已经生起火了?,这次带到?地里来的竹筒是晒干的,晒干的竹筒炸的时候声音更响。

    姜红玉负责用竹筒炸鼠洞,陶椿则是跟在?后面烟熏,连炸带熏,地下的田鼠在?洞里乱蹿,人站在洞上面都能感受到细微的震动。

    “出来了?!”邬常顺举起木板狠狠一砸,来不及捡,他追着四处乱蹿的田鼠一个劲抡着木板砸。

    陶椿见他俩忙不过来了?,她也过去帮忙,土地松软,有的田鼠没?砸晕又想跑,她再补上一脚,拎着尾巴扔坛子?里。

    洞外木板砸得砰砰响,洞里的田鼠不敢再出来,姜红玉拿柴往洞里塞,点着火,她对着洞扇风。

    很?快,花生地里一股一股冒青烟,这下熏出来的田鼠不用撵了?,它们出洞就?晕了?头。

    “没?田鼠出来了??”邬常安朝坛子?里看一眼,“不对劲啊,十四个鼠洞肯定不止这点田鼠。”

    陶椿伏身趴地上听,地下没?动静了?,她起身说:“估计是熏死在?洞里了?,挖洞吧,把洞里的花生扒出来。”

    “该把黑狼和?黑豹带来的。”邬常安惋惜少了?帮手。

    “它俩昨夜就?进山了?,你到?哪儿去找它们。”邬常顺递他一把锹,说:“快挖,挖完这片地,我们再去你的花生地里挖洞。”

    鼠洞深且长,四个人挖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挖出来两个洞,捡了?四个死田鼠,掏的花生合起来估计有两三斤,洞里通风,花生都?快阴干了?。

    “它们藏两三斤,吃得肯定不止两三斤,难怪我收不到?花生。”邬常顺气得咬牙,他拎起熏死的田鼠丢坛子?里,说:“让你们嚣张,这下栽我手里了?吧。”

    陶椿想笑?,她发现了?,老大?两口子?在?地里干活都?喜欢骂骂咧咧,跟他们在?一起干活指定有意思。

    继续挖鼠洞,中途遇到?一只熏晕的田鼠醒过来,趁人不注意,它一溜烟跑了?,又把邬常顺气得吱吱叫。

    陶椿乐哈哈地笑?,干活也不觉得累。

    邬常安暗暗观察她,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热火朝天?在?忙啥?”山谷北坡上干活的陵户高声问。

    “逮田鼠,挖鼠洞。老叔,我们从鼠洞里挖了?三四十斤花生啊。”邬常顺同样高声喊。

    “你吹牛,老叔要是没?能从鼠洞里挖到?三四十斤花生,你给他补上。”姜红玉啐他。

    邬常顺哈哈笑?,“那可不怪我,怪他挖晚了?,田鼠吃光了?。”

    忙到?晌午,地里的田鼠洞都?刨开了?,花生地里也挖得一条沟连着一条沟,毁得不像样子?。

    邬常安跟邬常顺把土推下去填沟,忙完了?,四个人这才往回走。

    靠近家,姜红玉看见小核桃在?家门外的石头上打瞌睡,她喊醒她,“你咋在?这儿?我不是让你在?堂爷爷家玩?”

    “你们一直没?回来。”

    “我们又不会丢,你害怕啥?以后我们不在?家,你就?跟你堂婶待一起。”姜红玉抱起她,“你吃过饭了??”

    小核桃点头。

    “我去跟弟妹说一声,免得她以为孩子?丢了?。”邬常顺说。

    “行,翠柳也要照顾孩子?,忙的时候估计没?注意她。”姜红玉打小核桃一巴掌,她把孩子?托给旁人看着,自然不能要求人家像亲娘一样尽心,她怪不了?旁人,只能教自己的孩子?要听话。

    “我娘要是还活着就?好了?,她哪怕病着,也能做个饭看个孩子?。”邬常安说。

    姜红玉没?接话,陶椿左右看两眼,也没?吭声。

    家里冷锅冷灶,邬常安淘米下锅煮,陶椿拿着刀在?外面剁鼠头,猛地感觉身后有东西,她回头去看,一眼对上蛇头,它爬在?坛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陶椿:……

    她转过头,继续忙着手上的事,当?做没?看见它。

    姜红玉哄睡了?小核桃,出来就?看见蛇尾搭在?坛子?口,转瞬就?消失了?。

    装耗子?的坛子?一阵晃荡,尖细的吱吱声时有时无,不过片刻,菜花蛇肿着脖子?出来,它沿着墙根爬走了?。

    陶椿等它走了?,她才举刀剁鼠足鼠尾,她担心三番两次吓到?它,到?时候再把它吓得搬家了?。

    “弟妹,我来弄。”姜红玉过来接手,今儿轮到?她做饭。

    陶椿把鼠皮撕下来,剩下的活儿交给她。

    昨天?泡在?水里的鼠皮已经泡软了?,陶椿捞起鼠皮,顺手把新鲜的鼠皮丢水里。

    邬常顺回来了?,他接手烧火的活儿,邬常安出来摘花生。

    “你…你有没?有刮胡刀?”陶椿明知故问。

    邬常安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他回屋把薄窄的小刀拿出来。

    陶椿先用小刀给自己修了?修眉毛,这才拿去刮鼠皮上的油脂,田鼠皮本就?薄,刮去油脂后,鼠皮薄得能透光。

    鼠皮刮去油脂再用皂角搓洗,反复洗了?五遍,陶椿把鼠皮贴在?树上晾晒。

    “饭好了?,洗手吃饭。”姜红玉喊,“弟妹,这碗蛋羹是你的。”

    “老三给你炖的。”邬常顺憋好一会儿了?,他细瞧陶椿的表情,说:“他专门交代?这碗蛋羹是给你的。”

    “我拦着不让你吃了??”邬常安进门接话,“我什么时候交代?你的?”

    邬常顺恨铁不成钢,他端菜出门的时候捶他一拳,完蛋玩意儿。他这下算是相信了?,陶椿或许真看不上老三,一听蛋羹是老三交代?给她炖的,她下意识的反应是苦恼。

    下午下地干活的时候,邬常顺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你有话就?说。”邬常安听烦了?。

    “弟妹真看不上你。”邬常顺可怜他。

    “我看得上她?”邬常安不屑,“她、她……”

    “她什么?”

    “懒得跟你说,你不懂。”邬常安闭紧嘴。

    邬常顺暗哼,他不懂?那碗蛋羹都?被陶椿吃了?,他还不懂?

    下午又去挖了?半天?的田鼠洞,傍晚回去一称,四个人一天?从田鼠洞里掏了?三十三斤花生,赶上半亩花生的收成了?。

    “我去跟小叔说说,让他们也炸了?鼠洞去挖洞里的花生。”邬常安说。

    “去跟陵长说一声,让他组织人挖,今年大?伙儿都?把田鼠洞掏了?,明年地里的收成能好点。”陶椿说,“逮的田鼠还能熏成肉干,冬天?也是一道好菜。”

    “我们逮回来的田鼠也熏成肉干?”姜红玉问,“晌午那会儿没?顾上弄,坛子?就?放在?太阳底下晒,死田鼠也不晓得臭没?臭。”

    “我去跟陵长说。”邬常安出门,“大?哥,你去跟小叔说。”

    姜红玉探头朝坛子?里看,里面空荡荡的,只剩土和?血。

    “田鼠跑了??不对啊,有一半

    都?是死的。”

    “蛇,蛇干的。”陶椿说,“它半天?把三十多?只田鼠全吃了??也不怕撑死。”

    田鼠没?了?也不用收拾了?,姜红玉洗洗手去做晚饭,她让陶椿去屋后的草丛里翻一翻有没?有鸡蛋。

    山里人养鸡很?随意,还是小鸡仔的时候就?剪翅膀散养,那时候还喂点粮食,等它们熟悉了?地盘就?不喂了?,这些鸡也不回屋,就?在?房子?附近跑,下蛋也是在?房前屋后的柴堆和?草丛里。

    家里有条吃毒蛇的蛇,陶椿不担心草丛里还会有蛇,她就?没?拿棍开路,先去看仓房后面的柴垛,三个鸡窝捡了?四颗蛋,转身看见叉出来的花生秧子?上有鸡毛,她过去扒拉几下子?,在?花生秧子?下面发现一窝蛋,有七个。

    捡的鸡蛋够吃两天?了?,陶椿不找了?,她把鸡蛋送去灶房,找姜红玉借了?针线,她撕下粘在?树上的鼠皮缝手套。

    天?快黑的时候,邬家兄弟俩一起回来,小核桃蹦蹦跳跳地进屋,“婶婶,我回来了?。”

    陶椿应一声,她问邬常安:“陵长怎么说?”

    “他说会交代?下去。对了?,陵长说断头峰上的板栗落了?不少,明天?进山捡板栗。”邬常安说。

    “带队的人安排好了??”邬常顺问。

    “对,是上一班巡山的人护送她们进山。”邬常安说,“后天?换我们这一班去巡山。”

    第22章 进山之行 来者不拒

    晚饭做好,陶椿缝好了一只手?套,一只手?套用了三?张耗子皮,缝补的痕迹很重,不过她挺满意,有了手?套,她再下地干活就不磨手?了,指甲缝里也不会卡泥了。

    然而手?套往手?上一戴,陶椿绷不住笑了,五个指头三?个挤两个松,因为针脚不密,手?指甲都顶出来了。

    姜红玉端菜路过看见一只毛绒绒的黑手?,她吓了一跳,“你在弄什么??”

    “用鼠皮做了一只手?套。”陶椿摘下手?套递给她,“你摸摸,鼠皮很薄,带上手?套不耽误干活。”

    “干活戴什么?手?套……”姜红玉嘀咕一声,她揉了揉手?套,心?想耗子毛的手?感挺不错,“是挺薄,我给小核桃缝一双,免得她出去玩划伤手?。”

    “大嫂,也帮我做一双,你看看,我把这只手?套做毁了。”陶椿又把手?套带上,中指几乎要把鼠皮撑裂。

    姜红玉正要答应,余光瞥见老三?,她推辞道:“你明天要戴是吧?晚上小核桃缠人?,我不得空做针线。老三?,你给你媳妇做双手?套。”

    “行,你给她裁剪好。”邬常安一口应下。

    陶椿道声谢,她投桃报李:“你去巡山要准备什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没有,我自?己?准备。”邬常安说。

    “好吧,我看顾好家里。”

    饭桌上,陶椿打听去捡板栗的事,得知?是山里的陵户集体出行,她没什么?担心?的了。

    饭后,姜红玉拆了缝得乱七八糟的手?套,她教陶椿:“做针线不能怕费事,你看,巴掌和手?指用的鼠皮要分开裁,这样就不用计较鼠皮不够大不够用。不对啊,弟妹你没学过针线活儿?你的衣裳不是你自?己?做的?”

    “没学会。”陶椿打哈哈,“等入冬了,我跟嫂子学做衣裳。”

    “行,是要学,山里可?没裁缝做衣裳。”姜红玉说,“你身条好,皮子也白,穿红着绿好看,趁着年轻多做几身好衣裳穿。等闲了,你去找香杏,跟她一起?去找胡阿嬷做绣活,胡阿嬷以前是伺候公主的侍女,有一手?好绣活,花样子也画的好。”

    “胡阿嬷年纪挺大了吧?”陶椿问。

    “七十出头,别看她岁数大,人?家眼不花耳不聋。”姜红玉把鼠皮裁剪好了,说:“行了,我回屋了。”

    陶椿送她出门,一拐弯,她敲响隔壁的门,不等门开她就走了。

    “我把鼠皮放门口了啊。”

    邬常安开门听到?隔壁的关?门声,他捡起?地上的鼠皮关?门进屋,屋里的小泥炉里烧着火,巴掌大的勺子里熬着骨胶。他把鼠皮一一摆开摊在桌上,没毛的一面边缘上抹上骨胶,两两粘在一起?,不消半个时辰,一双手?套就做好了。

    他心?想这不挺简单的,哪还用扯线拉线来回缝。

    *

    隔天早上开门,陶椿看见两只手?套规规整整地摆在门口,她戴上试了试,大小合适,就是指和掌相连的地方有点?硬。她心?里纳闷,仔细检查一遍才发现鼠皮是粘在一起?的。

    恰逢邬常安挑水回来,陶椿问:“邬常安,手?套是用什么?粘的?粘得挺严实,多谢了啊。”

    “骨胶粘的。”

    陶椿没听说这个东西,她好奇道:“是你自?己?做的还是在山外买的?”

    “自?己?做的,骨头和皮子洗干净砸碎加水煮就有胶。”邬常安往简单的说,这女鬼没见识了吧。

    陶椿想到?之前下雨的时候,陶父陶母去逮鱼都是戴个斗笠就出门了,斗笠又重又沉,要是能用皮子做件带帽的雨披就好了。

    “骨胶粘性如何?遇水会不会裂?”陶椿舀瓢水倒盆里,她戴上手?套泡进水里。

    “不会进水,骨胶还能粘木头盖房子,哪能遇水就裂。”邬常安不搭理她了,他进屋做饭。

    *

    早饭刚端上桌,陵殿那边响起?锣声,陶椿和姜红玉放下碗筷先回屋拿麻绳往腿上缠,戴上草帽,拿上火钳竹夹和麻袋,这一通忙活下来疙瘩汤也不烫了,二人?端碗迅速吞下一碗疙瘩汤,各拿两个煮鸡蛋,拎上扁担急匆匆跑着出门。

    “侄媳妇,我们一起?。”邬小婶在家等着,“我还以为你俩今年不去捡板栗。”

    “大嫂,弟妹,我跟我二弟妹不方便进山,只能我娘进山捡板栗,她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你俩进山等等她。”翠柳抱着孩子出来说。

    “不消你说我们也要照顾小婶的,你安心?在家哄孩子。”姜红玉接过邬小婶手?上的麻袋,说:“小婶,你走前面。”

    三?个人?赶到?陵殿的时候,陵殿外聚了不少人?,多半是年轻的姑娘和小媳妇,陶椿看见香杏和雪娘,她冲两人?招手?。

    “小婶,你也进山啊?我们捡了板栗回来给你凑十斤就够吃了。”香杏先声打招呼,又说:“大嫂,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雪娘走到?陶椿旁边,说:“你们昨天炸田鼠洞了是不是?我们一家在地里也炸了一天,逮了上百只田鼠,还炸出来两条蛇。”

    “上百只?你们炸了多少洞?”陶椿震惊了。

    “我们住在山坳里,一圈都是庄稼地,田鼠洞多,多少个我记不清了,反正昨晚数了一百二十一只田鼠,小田鼠占一半,给猫吃,猫都撑吐了。”

    她这么说陶椿就明白了。

    “逮的田鼠是怎么?处理的?可?以熏成肉干存到?冬天没菜的时候吃。”陶椿说。

    “是打算熏成肉干。”

    “剥下来的鼠皮你们要不要?不要给我。”陶椿从麻袋里拿出鼠皮手?套戴上,说:“你看我用鼠皮做的手?套,很轻薄,我想用鼠皮试试能不能做一个雨披,就像披风一样。”

    “走了。”姜红玉拽陶椿一下,“要上山了。”

    “都扔了,等回来了你跟我去家里,鼠皮都倒地里了。”雪娘跟在陶椿旁边走,说:“你想做个披风可?以用羊皮或是牛皮,用鼠皮多费事。”

    “羊皮厚牛皮硬,沾水了越发重,披身上不舒服,还影响干活。”陶椿摘下手?套递给她,“你看看,鼠皮薄得像纸。”

    雪娘不劝了,她冲她大姑姐招手?,说:“大姐,这是陶椿,她娘家跟我娘家挨得近。我姐夫跟他爹今天不是要去炸田鼠洞?剥下来的鼠皮你别扔,给陶椿,她想做一件鼠皮披风。”

    陶椿跟着喊姐,“姐你住哪里?我去找你拿。”

    “我知?道你,竹筒炸田鼠洞的主意就是你琢磨出来的,前几天还用这个法子去吓狼群,香杏在我们面前说过好几次。我叫青花,住在香杏家附近,你去了让她领你过去。”陈青花说,“你明天傍晚过去,田鼠皮剥下来了我给你留着。”

    走在前面的一个小媳妇听见了,她回头说:“我家的田鼠皮也给你。”

    “多谢嫂子。”陶椿高兴。

    “没啥,你不要也是扔了。我家住的远,你不用去家找我,我男人?跟你男人?过两天要一起?去巡山,到?时候给你捎过去。”

    其他人?见她们这一团说得热闹,纷纷附耳过来听,得知?陶椿想要田鼠皮,打算炸田鼠洞的人?家都说把鼠皮给她,有的人?家不吃鼠肉,还说要把田鼠也给她送去。

    陶椿来者不拒,田鼠肉就算人?不吃,留到?冬天还能喂狗。

    “进山了,别忙着说话,注意脚下的路。”走在前面开路的男人?提醒。

    山里树木繁多,地上堆了厚厚的落叶,落叶上又附着的有露水,脚踩上去又软又滑,行走很是吃力。

    姜红玉伸手?搀着邬小婶,陶椿和香杏跟在后面,防着前面的人?滑倒她俩能拉一把。

    走过山脚落叶堆得厚的地方,前方出现一条小路,是巡山的人?踩出来的道,走上这条路,脚步就轻松多了。

    陶椿在一棵杂槐树上看见一个大鸟窝,她心?想明年春末槐花开了,她来摘槐花做槐花饭。

    爬过一个坡再下坡,陶椿捡根粗树枝踩断细枝桠,“大嫂,你拄着棍走,借个力轻松些。”

    “弟妹,你往坡下看。”香杏挤过来,“山里树太多了,树把路都挡住了,你看久了会不会觉得眼花?”

    陶椿点?头,视野里全是树,树又高,平视下去的时候看不见枝叶,只有一动不动的树干。这也是一种视障,看久了就眼花,余光里有光影晃动,会让人?一惊,下意识以为有人?。

    “要是让我一个人?在山里,我肯定?害怕。”香杏压着声音说。

    陶椿理解她,她前世初入山的时候本就精神紧绷,山里晃动的光影,看不到?头的前路,辨不清的悉悉索索声,差点?把她耗死。

    “老三?没吓死我都觉得他命大。”香杏嘀咕,“我跟你说,老三?每次巡山回去了都会做噩梦,以前我大哥都会陪他睡两晚,你俩现在成亲了,你多看顾他点?,开解开解他。”

    陶椿心?想她要是去开解怕不是雪上加霜,不过见香杏目含殷殷央求,她含糊地应下。旁人?不晓得她跟邬常安之间的真实情况,只以为她跟邬常安之间差点?火花,作为家人?,他们见缝插针制造机会从中撮合,也是煞费苦心?。

    下了坡沿着枯沟往东南方向走,走到?枯沟的尽头,地势陡然拔高,这一片有个板栗林,地上落了一片青黄色的板栗球。

    陶椿抖开麻袋,她拿走竹夹走过去,选没开口的板栗球装麻袋里。

    “小婶,你跟我们后面,我们把板栗球捡走了,你捡地上落的板栗。”姜红玉常把小核桃送过去托翠柳照看,眼下自?然对邬小婶多几分关?照。

    “行,你们不用操心?我,这山里的活儿我比你们熟。”

    陶椿嫌竹夹子夹得太慢,她折一捧树枝把地上的板栗混着叶子扫在一起?,再戴上手?套在里面扒拉,挑板栗多的板栗球塞麻袋里。

    “挑个头大的,板栗小了全是壳。”香杏提醒她。

    陶椿嘴上应好,手?上的动作压根不变,捡完一堆,她拖着麻袋夹着树枝换个地方。

    “下面的人?躲开。”爬上树的男人?喊,“都站远点?,我把树上的板栗敲下去。”

    跟板栗球一起?掉下来的还有叶子和灰,灰扑扑的板栗雨下了好一阵,地上堆了密密麻麻的板栗球。

    “也就只有鸟雀吃不了的东西才能剩下来。”有人?说。

    “我听虎子说我们下山走另一条路,路上有核桃和猕猴桃。”

    “猕猴桃指定?还没熟,要是熟了先被鸟糟蹋了。”

    陶椿默默竖耳听着,手?上的动作丝毫不耽误。

    又卸了三?棵板栗树,男人?们从树上下来。

    陶椿捡半麻袋了,她抖了抖袋子,换个地方继续扫板栗球。

    装满一麻袋,她拖着麻袋往坡下走。

    “邬三?嫂子,你捡这么?多了?动作怪麻利。”在地上挑挑拣拣的姑娘搭话。

    “我没挑,大的小的都要,扫到?一起?装了一麻袋。”陶椿说。

    “个头小的不好吃。”姑娘跟她说。

    陶椿“噢”一声,她拖着麻袋走了。

    到?了坡底,陶椿寻个平坦的地方放下麻袋,她扎紧麻袋口,然后抡棍子往麻袋上砸。

    坡上的人?闻声往下看,姜红玉旁边的妇人?说:“你弟妹挺舍得下力气?,是个能干人?。”

    姜红玉点?头,“你别看她长得细皮嫩肉的,不是个娇气?的人?,干活舍得下力气?。”

    “光看长相看不出来。”

    姜红玉摇头,她咋舌说:“别说你,就是我看她一脚一个耗子的时候也惊住了,我这弟妹可?是在侯府待了好几年,完全不像,动作野的很。”

    附近的人?被她逗笑了。

    “山里长大的姑娘,野性足,可?不是念几年书?就能压下去的。”邬小婶笑着说。

    陶椿砸累了,她丢下棍子歇一会儿,歇过劲了,她把麻袋里的板栗抖了抖,继续捡起?棍子捶。

    来回捶了五遍,麻袋里的板栗球捶开了,陶椿提起?麻袋抖了又抖,随后解开麻袋把捶烂的板栗外壳倒出来。

    一麻袋板栗球大概捶了二十斤的板栗,陶椿把板栗倒空地上,她提着空麻袋继续去搂板栗球。

    “邬三?嫂子,你喜欢吃板栗?一麻袋还不够吃?”有人?问。

    陶椿觉得奇怪,这么?多板栗多囤点?怎么?不好了?喜不喜欢吃另说,她费劲来一趟,要让她只提一二十斤板栗离开她可?不愿意。

    “对,我喜欢吃。”陶椿点?头,“你要是捡够了就帮我捡。”

    “行吧。”小姑娘真跟她走了,“我娘去年来捡的板栗一直吃到?长虫还没吃完,今年她都不来了,我过来就是想凑热闹。”

    守着一旁的男人?见状又寻棵树爬上去,他拎着竹竿一顿敲,托他的福,陶椿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又装了一麻袋。

    她干劲十足地拖着麻袋继续捶。

    到?了晌午,大伙儿下山的时候,陶椿的麻袋里装了大半袋的板栗,估计有个五十斤,跟其他人?相比,她走在其中格外显眼。

    半道,姜红玉听她累得喘粗气?,她笑着说:“后悔了吧?给我,我帮你扛着。”

    陶椿没给,她努力调整呼吸,气?喘吁吁地说:“多好的锻炼机会,这一路背下去,我全身都锻炼到?了。”

    “那你背不动了就给我。”姜红玉说。

    陶椿点?头,她调整了下背上的麻袋,努力把力气?挪到?腿上,免得腿软走摔了。

    她不知?道坚持走了多久,听到?开路的人?说去摘核桃,她浑身力气?一松,麻袋砸在地上,她也浑身瘫软地倒下去。

    姜红玉跟香杏吓了一跳。

    “弟妹,你没事吧?”姜红玉担心?。

    “出啥事了?”走在最后守卫的男人?上前问。

    陶椿撑着身子坐起?来,说:“没事没事,腿软了,我歇一歇,你们去摘核桃,多摘点?啊。”

    见她累成这样子了还惦记要多摘核桃,其他人?都笑了。

    “那你歇着。”姜红玉说,“小婶,你歇不歇?”

    “我不歇,我去摘猕猴桃,老二媳妇怀了娃喜欢吃酸唧唧的东西。”邬小婶说。

    人?都散开了,陶椿又靠着麻袋躺下,她盯着天上的云一点?点?移动,待云飘到?核桃树上方,她爬起?来去摘核桃。

    核桃还长在树上,也是男人?们打下来,女人?们在草丛里捡,只捡大的不要小的。

    陶椿快累晕了,热情消减了许多,她也开始挑拣了。青皮核桃打下树砸在地上有磕伤,磕伤的地方变色很快,堆在一起?像发霉的青杏,那种磕伤太多的她就不要,嫌不好看,碍眼。

    树丛里突然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守着一旁警戒的男人?脸色一变,他高声喊:“东边有动静,都往西退。”

    陶椿丢下麻袋就跑,其他人?有树上树,没树都往远处跑。

    “汪——”

    “狗东西,快把人?的魂吓飞了。”邬小婶站沟里大骂。

    “是我家的狗。”姜红玉在树上看见了。

    黑豹和黑狼跑到?陶椿腿边摇尾巴,陶椿赏它俩两巴掌。

    姜红玉和香杏跳下树,她俩把狗骂一通,继续去捡核桃。

    三?棵核桃树上的核桃打落了七七八八,一行人?又去摘猕猴桃,猕猴桃不多,陶椿摘了五个就没了。

    一行人?这才连背带扛地下山。

    第23章 夜半吓人 这不是爱

    下了山,姜红玉用扁担挑起两个麻袋,陶椿接过邬小婶扛的麻袋抡在?肩上,她停在?原地?沉了口气?,大步跟上走在?前面的人。

    下山的路靠近山坳,离邬家少?说?有五里路,雪娘邀陶椿她们去她家喝碗水歇一歇。

    姜红玉答应了,她是干惯了活儿的,这?一路下山累是累,但尚有余力。陶椿就不一样了,累得快迈不开腿了,脚步沉重拖沓,出气?如老牛。她担心再不歇歇,老三估计要重新娶个媳妇。

    “东西就放路口,免得挑进挑出瞎费力气?。”姜红玉放下担子,她去给陶椿搭把手,卸下她背着的麻袋。

    陶椿弯着腰大喘气?,她卷起袖子擦把汗,累死了。

    “夜里躺床上了,你叫老三给你捏捏腿,睡一夜就舒服多了。”邬小婶说?。

    陶椿含糊应下,也不辩解,反正?是各进各家门?,谁也管不着谁,她现在?应下,转过头做不做是另一回事,没必要为这?点事闹不痛快。

    香杏歇了一会儿,她蹲下背起麻袋,说?:“我家离的远,我先回去了。”

    “你跟我们一起,待会儿让你哥给你送回去。”姜红玉说?。

    香杏脚步不停,“有这?功夫我都到家了,我又?不是背不动?,不让他?送。”

    “我们也过去,不耽误了,我拿了鼠皮也要回去。”陶椿跟雪娘说?。

    “姜妹子,小婶,你们跟我一起回去坐坐。”雪娘扛起麻袋,说?:“别说?不去,都走到门?上了,几步路的功夫。”

    “她们妯娌俩过去,我不去。”邬小婶摆手,她跟陶椿说?:“我先往回走,你们多歇一会儿,你堂哥他?们要是回来了,我喊他?来挑担子。”

    姜红玉无所谓,她主要是陪陶椿。

    “你这?个地?好,山坳里就你们一家,庄稼地?就在?家门?口,一抬脚就到了。”

    雪娘也觉得这?个地?儿好,她笑着说?:“我家老爷子会选地?儿,我们跟着占便宜。”

    山坳里的狗听?见动?静一连声的吠叫,陶椿想起自家狗,她回头往坳口看,两只狗翘着尾巴警惕地?盯着狗吠声响起的方向。

    “雪娘家养的也有狗,有狗的地?方,黑狼和?黑豹不敢过来。”姜红玉给她解释,“山里的狗不串门?,出了自家门?就往山里去。”

    狗圈地?盘嘛,陶椿明白,她心想狗帮也挺讲究,讲究契约精神,大伙儿各守各的地?盘,互不侵犯,也没有小混混臭痞子之类的混账狗去邻居的地?盘上尿尿挑衅。

    推狗及人,山里的人也是这?样,大概是山里地?盘阔,山水草木富饶,像板栗像核桃,年年都有的东西,取之不尽,大伙儿都不争都不抢,自然而然没有矛盾。

    “这?块地?儿种的就是花生,昨儿在?这?块地?里炸了一天的田鼠洞。”雪娘说?。

    “你们记得挖田鼠洞,我们昨儿从田鼠洞挖了三十三斤花生。”姜红玉说?。

    “估计已经挖过了。”陶椿看见地?头一个没填埋的坑,土里还掺杂着碎花生壳,一看就是从洞里扒出来的。

    “是,我早上出门?的时候青云就在?挖田鼠洞了,这?会儿家里没人,估计是在?屋后挖。”雪娘撂下麻袋,她进屋倒两碗水出来,说?:“你俩坐,我去看看扔的鼠皮还在?不在?。”

    不多一会儿,雪娘回来了,鼠皮在?地?里晒了一天都有臭味了,上面还爬了不少?虫子,她舀水冲了又?冲,末了从地?边掐两片芋头叶子包着。

    “给,你拿回去再择一择,我估计有被虫咬烂的。”

    陶椿接过来,说?:“那我们这?就回了,你忙你的。”

    “行,天不早了,我不留你们。你们得空了再来,我家的狗常拴着,不会咬到人。”

    陶椿回头摆了摆手,示意她留步别送了。

    回到坳口,她们妯娌俩发现放在?路边的麻袋没了,狗也不见了。

    “莫非是小婶喊人来挑走了?”姜红玉说?,“不对,家里来人没这?么?快。”

    “可?能是邬常安,他?估计在?河边的地?里干活,回来路过看见了就挑走了。”陶椿说?。

    “花生都拔回来了,地?里还有什么?活儿?估计是去河里洗什么?东西。”姜红玉摇头,又?说?:“你俩也是有意思?,两口子,他?喊你陶椿,你喊他?邬常安,都连名带姓地?喊。”

    陶椿笑笑。

    路过邬小叔家,姜红玉见石慧在?树下吃猕猴桃,她笑着问:“是不是老三送回来的?”

    石慧点头。

    家里的狗听?见声,它俩热情似火地迎出来,分明是一起下山的,见它俩这?样子,活像两三天没见了。

    小核桃也颠颠跑出来,她咧着嘴大笑,迫不及待地?问:“娘,婶婶,你们没捡到板栗?”

    “你三叔不是挑回来了?他?还没回来?狗都回来了。”姜红玉糊里糊涂的。

    “回来了呀。”小核桃声音上扬,“我三叔没挑麻袋回来。”

    陶椿翘起嘴角,这?小丫头有心眼但没道行,三两句就暴露了。这?不,姜红玉也反应过来了,这?一看就是老三的把戏。

    “丢了,我们放在路边的麻袋丢了。”陶椿逗小核桃玩,她大声说?:“也不晓得哪个缺心眼的贼偷的,单单偷了我们家的,却把另一家的送过去了。”

    邬常安吃瘪,他?静静地?盯着火。

    姜红玉进灶房,她笑了一声,问:“晚上做的啥饭?”

    “煮番薯粥,我挖了五株番薯,有甜味了。”邬常安说?。

    “巡山的时候带几个,做完饭埋柴灰里,早上不想做饭的时候吃。”姜红玉简单提一句,并不多说?,陵户巡山是寻常事,邬家兄弟俩也习惯了,进山的吃食和?行装都是自己准备,从不叫她操心。

    “挑回来的麻袋你放哪儿了?你媳妇在?找。”她问。

    “我没挑。”邬常安嘴硬,反正?骂已经挨了。

    姜红玉笑,“行,你没挑。”

    陶椿在?仓房翻了两遍才找到,他?把核桃和?板栗倒一起都装筐里了,竹筐还用花生秧子盖着,她头一次进门?一门?心思?找麻袋,不怪她没发现。

    真幼稚,陶椿哼一声。

    她拿个筛米的篾子抓半篾的核桃,又?抓两把板栗。

    “小叔,我婶婶找到核桃了。”小核桃小跑着去灶房报信。

    “找这?么?久才找到?眼招子不好使。”他?小声说?。

    “小核桃,拿个碗出来。”陶椿喊,“去找你娘,让她给我们舀半勺蜂蜜。”

    邬常安闻言拿个小木勺拿个碗递给小核桃。

    陶椿坐在?小板凳上用砍刀切核桃外壳,青皮壳上切两刀,刀面横过来一砸,核桃外壳四飞五散。

    她连砸了一二十个核桃,小核桃捧着碗出来了,“婶婶,给。”

    “弟妹,我把坛子放西仓房啊。”姜红玉把蜂蜜坛子搬出来,老三不爱吃甜的,这?蜜坛子他?不碰,去年冬天她就把坛子搬她睡的屋里去了。

    陶椿头也不回地?应声好,她正?忙着剥核桃,核桃要剥一层又?一层,砸了青皮还有硬壳,剥了硬壳还有薄皮,撕了苦涩的外衣,嫩黄色的核桃仁才露在?眼前。

    她看了看小核桃,自己笑嘻嘻地?吃了核桃仁,脆生生的,淡淡回甘,不像干核桃仁似的卡嗓子。

    小核桃咂巴嘴,也不气?,她自己拿个核桃剥。

    陶椿又?剥一个,她耐心好,能把核桃仁完整剥出来,这?两瓣核桃仁她喂小核桃。

    姜红玉也坐过来,说?:“弟妹你吃你的,我来给她剥。”

    陶椿巴不得,她剥的第三个核桃裹上蜂蜜,琥珀色的蜂蜜裹在?嫩黄色的核桃仁上,衬得核桃仁越发可?口。

    “娘,我也要沾蜂蜜。”小核桃看得眼馋。

    “沾沾沾,给。”姜红玉喂女儿一个,自己也尝一口沾了蜂蜜的核桃仁,蜜

    化了再嚼,核桃仁的味道能压下蜂蜜的甜腻。

    “你倒是会吃。”她说?陶椿。

    “干核桃仁还能用小火焙一焙,趁热裹上蜂蜜,晾干了再吃又?是一个味道。”陶椿说?。

    姜红玉突然觉得核桃捡少?了,她想了想,说?:“等他?们哥俩从山里回来了,我们再去摘两麻袋核桃回来。”

    陶椿欣然答应,她连剥七个核桃,攒了一大把核桃仁,分给小核桃一小半,剩下的一起喂进嘴里。

    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核桃,最是新鲜的时候,核桃仁吃着有草木青涩香,但没有青涩的苦味,她太满足了,这?一天的辛苦值了。

    邬常顺进进出出挑了五担水,两个水缸都装满了,见她们三个还在?吃核桃吃板栗,为了剥皮油盏都拿出来了,他?不由问:“你们晚上不吃饭了?”

    “饭好了?”陶椿问,她拍拍手,说?:“饭好了就吃饭。”

    她起身,下一瞬,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腿里的肉像是长了刺,一动?就疼。

    “婶婶,你咋了?”小核桃忙去扶她。

    两只狗也凑过来。

    姜红玉踢开狗去搀她,“你这?明天还下不了床了。”

    “我的腿站不直了,哎呦哎呦,又?酸又?疼。”陶椿哎呦哎呦叫,她像八十岁的老太婆弯着腿走路。

    邬家兄弟俩在?一旁笑,邬常安笑得很是猖狂,这?女鬼越来越像个人了。

    番薯粥早煮好了,邬常安不仅煮了粥还烙了一个大饼,就是火候没掌控好,饼壳烙焦了。

    一家五口坐下吃饭,姜红玉端水让陶椿洗洗手,说?:“我晚上用药酒给你捏一捏,不然你明天下不了地?。”

    “谢谢大嫂。”陶椿太感激了 。

    邬常顺捣老三一肘子,见他?油盐不进,他?气?得说?:“等从山里回来,我不陪你睡了,你一个人睡,夜里吓死你。”

    邬常安瞥陶椿一眼,他?自信地?说?:“不陪就不陪,我不稀罕。”

    有个女鬼天天在?眼前晃,他?自信不怕鬼了。

    邬常顺更气?了,他?撕下焦饼子塞给他?堵嘴。

    吃过饭,姜红玉扶陶椿回屋,回屋前交代邬常顺把摘回来的板栗和?核桃都倒院子里晾着,免得捂发霉变味。

    桌上的人都走了,邬常安只得去洗碗筷收拾灶房。

    家里泡的有蝎子酒和?蛇酒,山里毒虫多,家家户户都泡的有蝎子酒,这?个治毒虫蛰伤有奇效,蛇酒也是家家户户必备,跌打损伤了抹这?个酒管用。

    陶椿用姜红玉提来的热水搓个澡,倒了水,她朝外喊:“大嫂,我准备好了。”

    邬常安推他?大嫂出门?,“快去。”

    “你这?人……”姜红玉觉得他?没劲,连哄媳妇都不会,她气?得说?:“我娘家还有个兄弟没娶媳妇,你要是不稀罕这?个媳妇,赶明儿我把陶椿介绍过去,免得人家冷了心再跑了。”

    “你可?别害你娘家兄弟。”邬常安笑了,他?挥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不多一会儿,隔壁响起惨叫声,邬常安听?着嗷嗷叫痛声,他?惬意地?躺在?床上,手还跟着打拍子。

    *

    陶椿这?晚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醒来太阳已经出来了,家里没人,狗也不在?家,只有菜花蛇盘在?石头上悠然地?晒太阳。然而它一见她,一溜烟就没影了。

    陶椿站在?檐下拉伸一会儿,去灶房端出温在?锅里的饭,一个蒸番薯一个煮鸡蛋,噎得她抻脖子。

    饭后无事,她拿着砍刀去砸核桃,蹲累了,她在?院子里转悠,选中柿子树,她一个助跑蹬着树往上爬。

    等一地?的核桃砸完了,她的腿又?练废了。

    邬常安练箭回来见她姿势怪异地?抱着扫帚扫核桃壳,他?盯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身体用坏了?”

    陶椿白他?一眼,他?是真有本事,真敢想啊。

    她不理他?,邬常安也不尴尬,也是,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他?回屋搁置好弓箭,出来去灶房做饭,

    陶椿把院子扫干净,她端走泡鼠皮的木盆去仓房后面刮洗,同样是只刮油膘不剃鼠毛。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老大一家回来了,这?一家三口都去练武场了,三个人都灰扑扑的。

    下午,陶椿也跟了过去,她去跳桩子。不远处传来的梆梆声听?得她心里乱糟糟的,她心想她真是低估了这?些人。尤其是邬常安,以他?怕鬼的德行和?反复无常的情?绪,她很难把他?看作一个硬汉,也是因为他?穿着整齐的时候身形偏瘦,哪想到人家还挺有肉。上衣一脱,他?梆梆梆地?跟木头人干了起来,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实打实地?往木头上捶,捶打的过程中,背上的肌肉如发面馒头一样鼓了起来。越捶越起兴越捶越有劲,像是长了一副铜皮铁骨不怕疼。

    难怪她昨晚会被耻笑。

    哎!

    连着练了两天,邬家兄弟俩各背上一个牛皮做的大背包,装上衣鞋、薄被、米面、番薯和?炒花生,再各提一个带篦子的铜釜,拿上弓箭和?长柄砍刀牵上狗就出门?了。

    男人离了家,陶椿和?姜红玉带着小核桃在?家过日子,她俩每天早上去练武场消磨一个时辰,离了练武场再去山谷巡视庄稼,一是赶鸟,二是查看山谷里有没有野猪的足迹,半下午的时候就是在?家处理鼠皮,脏的要洗要刮,晒干的如果发硬还要泡水洗。

    山里虽然也能看得见人烟,但妯娌俩几乎没有交际,也没觉得无聊没劲。甚至是家里少?了两个男人,她们二人过得更清闲了,这?让陶椿很是惬意。

    一个下午,陶椿和?姜红玉带着小核桃从苞谷地?回来,刚到家就听?到铜锣声从陵殿方向传来,妯娌俩没犹豫,带着小核桃转身就走。

    “我爹!”小核桃眼尖,她看见她爹了。

    是巡山的人回来了,他?们在?野猪林发现了不少?黄精,野猪林还没野猪,是挖陷阱挖黄精的大好机会,他?们回来了五个人下山报信,其中就有邬家兄弟俩。

    邬常安和?邬常顺下山前挖了二三十斤黄精带下来,他?俩在?家过个夜,明天还上山的。

    “我明天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进山?”晚饭的时候,陶椿问。

    邬常顺摆手,“野猪林远,你翻几座山过去又?站不直腿了,你不能去。”

    说?罢想起这?不是他?媳妇,他?偏头问:“老三,你觉得呢?”

    邬常安一整晚都有点沉默,问到他?才吭一声。

    “嗯,你不能去。”他?说?得直接。

    “好吧。”陶椿放弃了。

    回屋睡觉的时候,陶椿被姜红玉喊住,“你大哥让我跟你说?一声,夜里注意一点,老三屋里要是有动?静,你吱个声,有个动?静让他?晓得隔壁的人醒着就行了。”

    陶椿“噢”一声,她心想她要是出声了不会让邬常安更害怕?

    接了这?个嘱托,陶椿这?晚一直没睡沉,半夜她听?到隔壁的门?开了,她坐起身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出去一趟,让他?醒醒神。

    邬常安站在?树下静静盯着女鬼的房门?,某一瞬,他?察觉到屋里有了动?静,他?下意识站直了,整个人紧绷起来。

    天上无月,漆黑的夜色里,那扇门?颤了几下打开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露了一半出来。

    邬常安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他?后退一大步,扯着嗓子喊:“哥!”

    “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什么?。”陶椿骂一句,她“砰”的一下关上门?。

    目的达到,陶椿躺在?床上闷笑,这?下邬常安估计是清醒了,能消停好一阵,不会再时而示好时而冷淡。

    她这?些天也琢磨明白了,好比她遇到一只凶恶的狗赖上她,这?只狗凶名在?外,一开始她会怕它,会远离它。但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这?只狗似乎性子温顺,有跟人热情?互动?的倾向,她不免会投以更多的关注,想了解它,探究它凶恶的秘密,甚至是驯服它。

    于?邬常安而言,她就是这?只狗,呸,她不是狗。她不仅不是狗,还是个容貌不错的女人,有长相有智慧,还担着他?媳妇的名头,偏偏他?还怕她,这?使得他?会越来越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一

    个男人天天琢磨一个女人,他?不被吸引才有问题,所以他?会时而示好,等清醒了,又?会陷入冷淡,再矛盾不过了。

    邬常安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心思?,陶椿当然不会陪他?玩。

    第24章 掰苞谷 疯癫癫的

    邬常顺光着膀子?赤着脚冲出来,刚从睡梦中?惊醒,他还?有点晕头,眼睛也尚未适应黑暗,走路时腿脚都是晃的。

    “老三,又?做噩梦了?”他边走边大声说话?,也是给弟弟壮胆,“我这就来了,昨晚我说陪你睡,你还?不让。”

    邬常安扶着树大口喘气,陶椿出声说话?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了,只是惊惧的情绪还?席卷着他,他一时说不出话?,也走不动道。

    邬常顺后知后觉发现树下有喘气声,他猛地惊了一跳,认出人了,他惊诧道:“老三?你没在屋里??”

    “嗯。”邬常安魂不守舍地应一声,他听见?侄女?在哭,说:“大哥,我没事了,你回去看看小?核桃,我吓着她?了。”

    “你咋出来了?”邬常顺去拉他,“我送你回屋,小?核桃有你嫂子?哄着,一会?儿睡着了就不哭了。”

    兄弟俩摸黑回屋,邬常顺熟门熟路的在桌上拿起火折子?,他点亮油盏,昏黄的火苗跳跃,屋里?黑漆漆的夜色迅速退出房门。

    借着光,邬常顺发现老三脸色不好看,他走到床边问:“你怎么出去了?看见?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邬常安摇头,他从噩梦中?惊醒很快就缓过了劲,想到活生生的女?鬼日日在他面前晃荡,梦里?一直尾随他的野鬼跟这相比不值一提,说服自己后,他就壮着胆子?开门出去,打算以毒攻毒,试图就此摆脱怕鬼的毛病。

    “睡里?面去,我睡外面。”邬常顺推他,“叫你嘴硬,到头来还?不是我陪你睡。”

    “你回屋睡,我不用你陪,我缓过劲了。”邬常安说,“陶椿也醒着,我有事就喊她?。”

    “她?醒了?”邬常顺心?有不满,“我还?琢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惊醒她??也没出来看看。”

    “……她?出来了,就是她?猛地出来吓到我了。”邬常安解释一句,他可不想为了这事让家里?不和。

    邬常顺噎住了,他简直是无话?可说。

    “你可真是没出息。”他往老三头上呼一巴掌,光着脚走了。

    邬常安冤死了,他吓得快掉了魂,头还?被打得嗡嗡响,都怨隔壁的那个女?鬼。想到她?这会?儿说不定就睡在墙后面偷笑,他去关门的时候朝墙上猛捶一拳。

    “发什么疯?”陶椿骂。

    邬常安没理,他躺回床上侧身盯着那堵墙,心?里?琢磨了又?琢磨,断定她?就是故意吓他,装神?弄鬼地露半个身子?出来还?不出声。

    有了这个猜想,再思及自己被她?吓得像个孙子?,他心?里?来气,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油盏里?的灯油一点一点燃尽,火苗微弱,末了在鸡叫声中?跳跃了两下,熄灭了。

    屋里?重归黑暗,渐渐的,晨曦初露,木屋里?床椅的轮廓缓缓露出形状。

    一只黑红色的大公鸡探头探脑闯入屋前的空地,一扇木门打开,它惊得飞上柿子?树。

    陶椿出门见?天上雾气浓郁,门前小?路上的树木都看不真切,她?心?想邬家兄弟俩估计要等到晌午雾散了才能进山。

    “咕咕咕——”她?去灶房抓一把?米,从柿子?树下一路洒进仓房,出来时在门栓上缠一圈绳索,她?扯着麻绳走到檐下。

    大公鸡飞下树啄米,陶椿抓一大把?板栗坐在檐下剥壳,她?干她?的事,并不去看它。

    身后的门开了,差一步就进屋的大公鸡惊走了。

    陶椿恼火地回头,“你真是会?踩点出来。”

    邬常安冷眼盯她?,“你蹲我门口做什么?”

    见?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陶椿心?里?的气消了,她?想了想,说:“想抓只鸡,我娘做的黄精炖鸡好吃,我也想炖一罐。”

    大公鸡又?探头探脑过来啄米,邬常安看了一眼,他抬脚离开。

    陶椿继续守着,一把?板栗还?没剥完,公鸡走进仓房,她?趁机握着麻绳一拽,仓房门“咚”的一声关上了,大公鸡惊得在里?面咕咕叫。

    恰巧姜红玉开门出来,闻声,她?跟陶椿一起进仓房里?捉鸡。

    “我听你大哥说昨晚你把?老三吓着了?”姜红玉笑着问。

    “对,我听见?他开门出去了,我也跟了出去,没想到反而吓着他了,也差点把?我的魂吓飞了。”陶椿提着鸡出门,她?嘀咕说:“以后还?是让大哥陪他吧,我搞不定。”

    姜红玉笑笑,没再说什么。

    邬常安在灶房煮饭,陶椿和姜红玉就不去插手,她?俩一个宰鸡一个把?昨天拿下山的黄精洗一洗。

    待早饭做好,鸡肉和黄精装进两个瓦罐里?塞进火灶炖着。

    山里?雾大,太阳的光漏不下来,邬家兄弟俩见一时半会没法进山,他俩拿上砍刀去地里?看庄稼。

    待雾散了,二人各扛一捆苞谷杆回来,苞谷坨子?还?挂在上面。

    “苞谷老了,能摘了,我们走了,你俩挑着筐去掰苞谷。”邬常顺跟姜红玉说,“不过要等雾散了再下地。”

    姜红玉端一瓦罐鸡汤出来,说:“我晓得,你俩快来吃饭,把?这罐鸡汤喝了再上山。”

    鸡汤里?有板栗有黄精,炖出来的汤水清亮,汤水入口有点微苦,下肚后回甘。

    邬常安走到墙边舀水洗脸,在大雾天去苞谷地里?走了一圈,身上的衣裳都潮了,裤腿和袖子?上黏的都是草籽烂叶,他使劲拍了拍没拍掉,索性作罢,直接把?袖子?卷到膀子?上。

    陶椿端烙饼出来,路过的时候,余光不免往他身上刮两下。

    “家里?的面缸也见?底了,好在苞谷补上了,等苞谷晒干,我跟弟妹去磨苞谷面。”姜红玉给丈夫择头发上黏的草叶,问:“你们巡完山,是不是就要去抱月山换粮食?”

    “对,按照往年,再有半个月就要出发。”邬常顺拿个烙饼咬一口,他从瓦罐里?挟个鸡腿给小?核桃,说:“你跟弟妹琢磨琢磨,看家里?有什么值得拿去交换。”

    陶椿心?想家里?除了板栗和核桃,还?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左不过也是粮食,苞谷、花生这些,用粮食换粮食。

    陵殿那边响起敲锣声,是陵长在催了,邬常安跟邬常顺放下烙饼端起碗,一口气把?汤喝干。

    “别急别急,再急也不急这一盏茶的功夫,你俩把?这罐鸡肉都吃了,不用给我们留,灶里?还?有一罐。”姜红玉拿起勺子?往碗里?添上鸡汤,说:“我去拿弓箭和砍刀出来,弟妹,你去把?老三屋里?的东西拿出来。”

    陶椿下意识看邬常安,他也抬头看她?,见?她?面露迟疑,他蓦然一笑,“去拿啊,弓箭和砍刀,还?有桌上的大背包。”

    他都不怕,陶椿没有迟疑的,进了屋,她?顿住脚,心?里?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奇怪,昨晚吓成那个德行,却?不像之前那样惧怕她??她?一时拿不准邬常安心?里?又?在琢磨什么东西。

    弓箭、砍刀和空荡荡的大背包都放在显眼处,陶椿拎出去放椅子?上。

    邬家兄弟俩吃饱了,姜红玉把?剩下的烙饼都拿出来让他俩带走。

    邬常安挎上包,想起他回来一趟无故挨了一场惊吓,他心?有不甘,走时故意说:“我屋里?有换下来的脏衣裳和脏鞋,你帮我洗了。”

    陶椿脸上的笑没了,她?厉着眼盯他,压根不应声。

    邬常安心?里?一颤,好不容易筑起的硬骨头摇摇欲坠,他有些发怂,他别的不怕,就怕她?夜里?蹿进山找他。

    “不洗算了。”他怂了,“我回来了自己洗。”

    邬常顺瞥陶椿一眼,跟着老三走了。

    姜红玉收走桌上的饭碗和瓦罐,她?进了灶房。

    小?核桃敏锐地发觉她?娘好像不高兴了,她?犹豫了下,自己去舀水洗手。

    陶椿跟着进灶房,她?笑着问:“大嫂,你擀面啊?那我去掰苞谷。”

    姜红玉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你真瞧不上老三?”

    陶椿暗暗叹气,果然,她?一个新进门的,这些日子?跟姜红玉处得再好也敌不过她?跟邬常安四五年的叔嫂情。

    “我要是瞧不上他,我会?跟他来这里??”陶椿转身往外走,她?高声说:“我又?没说不给他洗,就是不想惯着他,回来了不跟我说话?,走的时候倒是想起我了。”

    她?气汹汹地推开房门,在屋里?平息了好一会?儿,才拎着脏衣裳和脏鞋出门。

    姜红玉在灶房擀面条,陶椿憋着气蹲外面把?男人的脏衣脏鞋洗了。

    待饭好,妯娌俩又?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喝鸡汤吃鸡肉。

    饭后,陶椿洗碗,姜红玉用这片刻的功夫把?邬常安兄弟俩扛回来的苞谷掰下来丢空地上晒着。

    忙完家里?的事,妯娌俩挑着担子?带上小?核桃下地掰苞谷。

    路过邬小?叔家,姜红玉说:“翠柳,你过一会?儿去我家一趟,门前晒的有苞谷,别有鸡去叨。”

    “哎,好。”翠柳应下。

    种在向阳坡上的苞谷老的早一些,谷底的苞谷粒还?掐得动,要再长三四天才能掰,姜红玉在自家地里?转一圈,她?挑着筐先去给陶椿帮忙。

    地里?的苞谷被鸟啄了不少,几乎没有完整的,被鸟吃得严重的,苞谷棒子?上没几颗苞谷粒,也就长在杆子?下边的苞谷被叶子?挡住了才逃过一劫。

    姜红玉一边掰苞谷一边骂,要剁了鸟的尖嘴巴、诅咒吃苞谷的鸟烂肚子?、要拔了它们的臭毛……她?在地里?骂,陶椿在一旁笑,被发现了她?还?要挨瞪,挨了瞪她?更要笑。

    姜红玉被她?笑生气了,她?不掰了,筐子?一踢,她?气哄哄地走出苞谷地。

    陶椿热红了脸,苞谷杆子?比人高,风吹不进去,人站在里?面又?热又?闷,她?也跟着走出苞谷地吹吹风歇一会?儿。

    姜红玉看她?热得满脸通红,光滑的脸蛋上还?有苞谷叶剌的红痕,她?消了气,出口的话?软了下来。

    “还?笑,傻笑个啥劲?你亲自下地干活可知道种庄稼多累多苦了吧?那害人的尖嘴雀子?该不该骂?”

    “该骂该骂。”陶椿点头,她?学?舌她?的话?:“就该拔了它们的毛,剁了它们的嘴,堵住它们的屁眼子?,饿死它们,憋死它们。”

    姜红玉被她?逗笑了,她?推她?一把?,“你的嘴也该缝上。”

    小?核桃坐在筐里?瞅得认真,见?她?娘跟她?婶婶笑了,她?也嘎嘎乐。

    “再笑,缝上你的小?嘴。”陶椿笑着指她?。

    姜红玉要打她?,陶椿长腿一跨跑进苞谷地,两人继续钻在地里?掰苞谷。

    带来的四个筐都装满了,陶椿跟姜红玉各挑个担子?准备回家。陶椿不中?用,她?挑担子?还?不熟练,这次挑的苞谷又?重,偏偏还?走下坡路,小?心?着小?心?着还?是摔了,在姜红玉和小?核桃的尖叫声里?她?滚进别人家的苞谷地,筐里?的苞谷也落的到处都是。

    “弟妹,咋样?我的天爷,快起来,有没有摔到哪儿?”姜红玉撂下担子?跑去扶她?,“有没有摔到哪儿?”

    “没有没有,摔的时候我的手撑了一下,一路滚下来的,没磕着碰着。”陶椿从苞谷地里?站起来,她?活动活动胳膊和腿,不疼,没摔着崴着。

    “可吓死我了。”姜红玉拍胸口,“行了,你歇着,我把?筐挑下去。”

    她?挑着担子?下坡,陶椿跟小?核桃忙着把?散落一地的苞谷捡回筐里?。

    “婶婶,你手上流血了。”小?核桃说。

    陶椿看了看手心?,擦破了皮,不妨碍什么。

    “一点小?伤,不妨事,婶婶不疼。”她?说。

    小?核桃不信,她?捡苞谷的时候在草丛里?翻找,掐了几片锯齿草跑来说:“婶婶敷上,敷上就不流血了。”

    陶椿认得这种草,的确是有止血的功效,她?把?苞谷都捡筐里?了,把?锯齿草揉碎敷在掌心?,用汁液擦去伤口上的血和灰。

    “多谢小?核桃,婶婶不疼了。”陶椿用手背揉了揉小?丫头的头,“走,你娘上来了,我们回去。”

    姜红玉挑了两筐苞谷下去,又?上来挑第二趟,下坡的时候摇摇晃晃的,陶椿看得心?惊。

    到了谷底,姜红玉放下担子?歇一会?儿。

    “在平地上走,你不会?还?走摔吧?”她?不放心?地问。

    “不会?摔。”陶椿拿起扁担勾住两个筐,她?沉了一口气,腰腿发力感受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腿缓缓站直,两筐苞谷缓缓离了地。

    “大嫂,我走前面啊。”陶椿迈开步子?。

    “嗯,你走前面,你走后面万一摔了,别再把?我铲飞了。”

    陶椿想想那个画面,她?笑得发颤,肩上的担子?一滑,两个筐落地。

    “咋了?”姜红玉疑惑,见?她?叉腰笑,她?气得骂:“又?笑什么东西?我看你还?没摔得劲。”

    陶椿哈哈大笑,她?笑得浑身没劲,一屁股坐在筐上起不来了。

    姜红玉被她?笑得没脾气了,“你这人……还?不够累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陶椿笑了好一阵,笑够了,她?挑起担子?继续走,走着走着她?又?笑了。

    姜红玉不敢说话?。

    “娘,我明天还?跟你们下地掰苞谷。”小?核桃欢快地走在两个大人中?间,她?不明白陶椿在笑什么,但她?也觉得好高兴,她?乐颠颠地说:“我婶婶好好玩。”

    “她?疯癫癫的。”姜红玉小?声嘀咕。

    第25章 打野猪 男女分工

    陶椿和姜红玉一路走一路歇,路上歇了?五茬才赶在天黑之前把两担苞谷挑回家,到家陶椿就瘫了?,她累得坐下去?就起不来了?。

    姜红玉也累,不过有陶椿对?比着,她尚余一口气,能走能动,还?撑着一口气把筐里的?苞谷倒下来,从一堆苞谷里翻出七个嫩苞谷头剥了?皮丢锅里煮,小核桃兴致冲冲去?烧火。

    陶椿听到脚步声过来,她睁开?眼对?上姜红玉的?眼睛,见她在笑,她明知?故问?:“笑我?”

    “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姜红玉问?,“这会儿觉得累了?吧?”

    “累,太累了?,我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陶椿现在就想倒在地上睡过去?算了?,太累了?。

    “我晚上给你抹点蛇酒揉一揉。”姜红玉搬来小板凳,她坐下撕苞谷叶,外面?两层叶子扔了?,里面?的?两层嫩叶子留着绑成结。

    陶椿默默看着,待天色全然黑下来,她拽着竹筐起身,去?屋里拿来油盏点亮,再去?仓房拽两个艾草结丢盆里点燃,她端着盆坐到姜红玉对?面?剥苞谷叶。

    “这个要挂起来晾晒?”她问?。

    “嗯,你也瞧见了?,秋天露水重,雾大,只有半天的?太阳,要是把苞谷摊地上晒,我们?晚上要搬进屋,晌午要搬出来,要是猛地下雨了?,苞谷来不及收就要发霉,那可就要饿肚子了?。”姜红玉头也不抬地说,“绑个结挂檐下风干,也不担心?鸡来啄,吃的?时候也不用?洗了?。”

    闻言,陶椿去?灶房拿来菜刀,她把鸟啄过的?地方削掉。

    “我怎么感觉你很多事都?不清楚?不像在山里长?大的?。”姜红玉嘀咕。

    陶椿不慌,她笑着说:“我记事晚,记性也不好,在山外待了?九年?,山里的?事能记得多少?”

    “那你还?算坚强的?,过惯了?山外的?日子,回山里做苦活累活还?不抱怨。”姜红玉瞧她一眼,说:“你摔下坡的?时候我以为你要大哭的?,哭倒是没?哭,还?笑了?一路。”

    陶椿叹一声,没?说话。

    “啊!”灶房里响起孩子的?惊叫声,陶椿还?没?反应过来,姜红玉一个猛子蹿了?过去?,她赶忙起身跟过去?。

    “咋了??烫到小核桃了??”陶椿问?。

    姜红玉牵小核桃出去?,她舀水给她冲手指,说:“让她烧火,她去?揭锅盖捞苞谷,不烫她烫谁。”

    小核桃瘪嘴,眼里憋出一大泡眼泪。

    姜红玉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小核桃委屈地抹眼泪,她也不出声就安安静静哭,哭得让人心?疼。

    “你娘是心?疼你,她就是嘴巴不会说话,你烫到了?她心?里指不定后悔死了?。”陶椿过去?安慰,“你在屋里叫了?一声,她一蹿就跑了?,比咱家的?狗还?跑得快,她急死了?。”

    小核桃趴她怀里哭,她瓮声瓮气说:“你们?好累呜呜呜,我想让你们?歇歇呜呜呜……”

    哎呦,陶椿自诩有一颗坚硬的?心?,这会儿也要掉眼泪了?。

    姜红玉扭过脸,她转身去?灶房捞苞谷。

    “不哭不哭,我跟你娘都?知?道你是个乖孩子。”陶椿给她擦眼泪,“来洗洗脸,我们?去?吃饭。”

    晚上没?做其他的?饭,就七个水煮苞谷和三个水煮蛋,姜红玉剥个鸡蛋递给小核桃,说:“你还?小,会烧火就行了?,旁的?不要你做。”

    “小核桃可能干了?,她小叔的?臭鞋都?是她刷的?,给我帮了?不小的?忙。”陶椿表扬一句,“不过你还?矮,等你的?胸口高过灶台了?,你再给我们?做饭吃。”

    小核桃点头,“晓得了?。”

    姜红玉撇撇嘴,她不满地盯陶椿一眼,就她长?了?个好嘴。

    “瞧我做什么?”陶椿得意,她颐指气使道:“你委屈了?我们?小核桃,还?不给她道歉。”

    姜红玉瞪大了?眼,她塞给她一个苞谷,“好好吃你的?饭,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陶椿觉得这话耳熟,她想起来了?,她用?这句话怼过邬常安,不过这不重要,她站在小核桃的?立场讨伐道:“你的?嘴倒是堵着了?,说话都?不会好好说。”

    姜红玉噎住。

    小核桃见状立马倒戈亲娘:“我不怪我娘了?。”

    陶椿伸出手指戳她脑门,小核桃捧着鸡蛋咯咯笑。

    姜红玉也笑了?,“你这么喜欢孩子你也生一个。”

    陶椿嫌弃地摆手,“不成,我可生不出跟小核桃一模一样的?乖孩子,我就稀罕小核桃,大嫂你要是舍得,我就要小核桃当我闺女。小核桃你说行不行?给我当闺女?婶婶好好疼你。”

    小核桃不想说话,她一口吞下半个鸡蛋,抿着嘴巴矜持地笑。

    “我们?娘三个过算了?,我把闺女分你一半。”姜红玉玩笑。

    “行啊,等那兄弟俩回来,我们?不让他们?进门,把他们赶走。”陶椿说。

    大概她说得认真,小核桃当真了?,她匆匆咽下嘴里的鸡蛋,慌张地说:“不行,我要我爹,还?要我小叔。”

    陶椿跟姜红玉放声大笑。

    小核桃吃了?一个鸡蛋一个煮苞谷,陶椿和姜红玉则是一人三个煮苞谷一个煮蛋,吃饱了?再把煮苞谷的?水舀三碗喝,这下连锅都不用洗了。

    小核桃睡了?,姜红玉把她抱回床上,关上门,她跟陶椿坐在门前忙活半夜把今天挑回来的?苞谷都?撕掉皮,二十个苞谷棒子用?麻绳绑成一串,妯娌二人踩着椅子把绳结绑到檐下的?竹竿上。

    四筐苞谷连带上午邬常安他们?兄弟俩弄回来的?,一共绑了?四十八串。

    忙完了?,陶椿跟姜红玉都?精疲力?尽了?,二人草草地洗漱一下各回各屋睡觉。

    屋里安静下来,静候在屋顶的?菜花蛇溜下来,它在院子里游走一圈,末了?盘在门前专属它的?石头上。

    *

    一夜过去?,陶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歪打正着,昨晚举着苞谷往竹竿上绑,正好把酸疼的?胳膊活动开?了?,睡了?一觉,身上的?酸疼感消了?七七八八。

    陶椿不得不感叹年?轻就是恢复能力?强。

    接下来几天,陶椿和姜红玉每天下午都?去?地里掰苞谷,如此忙了?六天,地里的?苞谷被她俩一趟趟挑了?回来,檐下挂满了?金黄的?苞谷棒。

    陶椿的?身体也在一日日的?劳作下锻炼出来了?,她适应了?,就不再需要用?睡觉修补体力?,这日早上天刚亮她就醒了?。

    泡了?一夜的?苞谷粒软了?许多,陶椿搓洗两遍倒进锅里煮,借着火,她拿来蒸笼架上去?蒸黄精。之前邬常安他们?带下山的?黄精晒了?几天晒干了?,她拿秤称了?下,二十三斤晒得只剩十斤了?。

    晒干的?黄精铺在蒸笼上,陶椿打两碗鸡蛋,不搅散,添半勺水一起放进蒸笼里蒸。

    姜红玉起床开?门,门一开?她就闻到了?浓郁的?药香,香味里带着丝丝苦味。

    “你在蒸黄精?”她去?灶房问?。

    “嗯,不是说要去?抱月山换粮食?家里没?多少拿得出手的?东西,我把黄精蒸了?带去?试试,看能不能多换点粮食。”陶椿说,“今年?我是身上没?力?气没?能进山,练个半年?,我明年?跟邬常安一起去?巡山,山里好东西多,我攒个大半年?,明年?去?换粮食就不窘迫了?。”

    姜红玉笑,“你不晓得情?况,我们?陵里有陶窑,去?换粮食主要是用?陶器。陶窑就在他们?巡山的?一个山洼里,那座山上的?土烧陶好,烧出来的?陶结实耐用?,所以当初朝廷就把陶窑落在我们?公主陵,其他陵的?陵户想要陶器多是过来买或是换。烧陶开?窑要挖土、洗土、摔土,还?要烧炭,我们?空闲的?时候会入山砍柴送去?,陶匠制陶的?时候也会喊人去?帮忙挖土洗土,我们?给他做工,陶器换了?粮食会分给我们?,不然我们?陵里的?祭田不多,哪还?能顿顿吃大米白面?。”

    陶椿敲头,“这个我是真不晓得。”

    “你忘性大。”姜红玉说,“不过我印象里很少见你娘家那边的?人过来换陶器,定远侯陵靠近帝陵,在待遇上总归好一点,方便从山外淘换东西。”

    陶椿暗暗松口气,“那我就不愁了?。”

    “嗯,这次挖回来的?黄精长?得好,年?数也不短,是好东西,九蒸九晒后留家里我们?自己吃。”姜红玉说,“好东西先往自己嘴里塞,次一点的?再拿出去?交换,大伙儿都?是这样,你可别太实诚了?。”

    陶椿哑然,实诚这个词头一次跟她挂钩。

    黄精蒸好,姜红玉端出去?连蒸笼一起放屋顶上,凑近闻着药香,熏得她精神都?好了?。

    两碗带着药香的?蒸蛋端出来,碗里蒸的?水呈淡黄色,陶椿搬出蜂蜜罐子,往碗里各搅半勺蜂蜜,淡黄色的?水一下子变成金黄色。

    “娘,我喝一口。”小核桃看得发馋。

    “小孩不能喝,太补了?,会给你补得流鼻血。”陶椿阻拦,“大嫂,这是我俩一人一碗。”

    姜红玉晓得,她还?在娘家的?时候,来了?月事之后,她才能吃这种?蒸蛋。

    “你在山下也能吃到黄精蛋?”她问?。

    “嗯,我娘每年?会托人把蒸好的?黄精给我姨母送去?,信上交代我月事干净了?就切一小坨黄精跟鸡蛋一起炖。”这是山里女人们?的?滋养方子,味道并不好,陶椿屏气一口喝完水,再一口吞下鸡蛋遮盖嘴里的?味道。

    吃了?炖蛋再吃饭,苞谷粒煮熟了?,口感挺淡,外皮还?有些发硬,有点难吃。

    这顿饭难得有剩饭,姜红玉拿去?屋后喂鸡,回来了?取下五串苞谷跟陶椿一起搓,搓下来的?苞谷粒拿去?碾磨。

    石碾子在陵长?的?家门前,陶椿跟姜红玉赶的?巧,两人到的?时候恰巧赶上上一个碾苞谷的?人收尾,二人不用?等,苞谷倒石碾子上,她俩合力?推碾盘。

    苞谷碾头一遍,外面?的?硬皮脱落,姜红玉想到陶椿估计没?碾过苞谷,就没?让她插手,自己拿个猪毛刷刷浮壳。

    “邬家的?,叫陶椿是吧?”陵长?家出来一个老婶子,她抱着两张狼皮,说:“之前驱狼你有大功,这是分给你的?两张狼皮,鞣制好了?,你拿回去?。”

    陶椿迎上去?接过来,两张狼皮不轻,这个老婶子拿在手里毫不吃力?,她见她头发乌黑,不由问?:“老婶子,你多大年?纪了??力?气可不小。”

    “五十有七了?。”

    “年?婶子年

    ?轻的?时候厉害着呢,能领队进山巡逻,那时候这片山有狼有熊,都?是他们?老一辈日夜巡逻驱赶走的?。”姜红玉接话,

    “我跟你们?公爹还?一起巡过山,咬死他的?那头熊就是我带人去?宰的?。”年?婶子笑眯眯道。

    “厉害。”陶椿佩服,“我要向您学习,明年?也进山巡逻。”

    年?婶子乐见其成,这个小媳妇有机灵劲,适合在山里走动,要是练出来了?,带队也可。这些年?山里的?危险少了?,把巡山的?陵户养成了?自大冒失的?性子,她生怕哪次就出事了?。

    “我见你在演武场练过,好好练,我监督你。”年?婶子认真地说,“你男人也是好样的?,不怕苦不怕累,就是有个怕鬼的?毛病,夜里在山上容易一惊一乍的?,以后有你陪着,我就不担心?了?。”

    说曹操曹操到,靠近陵墓的?山脚传来一阵狗吠声,陵长?家的?狗也梆梆叫着冲过去?,是巡山的?人回来了?。

    先下来的?几个陵户喊人上山搬东西,他们?打了?七头野猪回来,还?有大几百斤的?黄精,山石榴和山苹果没?东西装,直接折了?枝子扛回来的?。

    第26章 肉柴、果酸 胆子越吓越大

    姜红玉和陶椿放下手?上的事,嘱咐小核桃在这儿看着苞谷,二人进山去?帮忙。

    巡山回来?的人还在半山腰,他们一个个累得直不起腰,坐在地上望着山下。

    陶椿上来?时,邬常安头一个发现,但她没看见他,他就光明正大地默默盯着,他大嫂一过来?先找他大哥,而她的目光直直奔向血腥的野猪和硕果?累累的山枝子。

    “我扛这个。”陶椿跟扛山苹果?的女人说,“嫂子,你给?我分一半,我来?帮忙。”

    “后面有个背篓,里面装的是掉下来?的山果?,你去?提背篓。”说话的女人还记得陶椿,之?前上山捡板栗的时候,陶椿可不是个力气大的,没想到?她也过来?了。

    陶椿往后走,在树下看见一个散发着果?香的背篓,她看了一圈,见姜红玉在跟邬常顺说话,目光顺势一斜,对上邬常安的眼睛。

    “走吗?”陶椿移开目光,“我们先背一些东西下山。”

    姜红玉应一声,她试着扛起装黄精的麻袋,但邬常顺不让她扛,让她抱一捆果?枝先下山。

    姜红玉跟陶椿先走了,路上她跟陶椿说:“这七头野猪有五头是挖陷阱逮的,趁野猪不在野猪林,你大哥他们在野猪林挖坑做陷阱,陷阱刚做好,野猪群回来?了,五头野猪掉陷阱里砸在长矛上死了。趁野猪受惊跑散的时候,他们又合伙猎了两头。”

    陶椿跟在后面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青苹果?,她接话说:“能把陷阱里的野猪搬出来?也不容易,一个个估计有一百四五十斤。”

    “对,我算算,打回来?的野猪要先给?巡山的人分一半,这次去?巡山的有七家,我们估计能分到?五六十斤野猪肉。”姜红玉说,“我们还要一挂大肠,再要个猪头。”

    山下又来?一波人,陶椿看见陵长了,他扬声说:“把山货搬到?我家门口,可别搬回去?了。”

    陶椿应一声。

    有这波人上山帮忙,野猪和黄精很?快就搬下山,所有人齐聚陵长的家门外,巡山的人汇报山里的情况,好生热闹了一阵。

    陵长让人把黄精称了,一共挖了五百八十二斤,其中二百斤分给?上山采挖的人,剩下的黄精再由山里的四十六户陵户平分。

    轮到?邬家,姜红玉去?领了二十二斤黄精。

    陶椿这才察觉到?分户的好处,若是邬家兄弟俩分户了,眼下领黄精,他们能得四十四斤。

    “山果?子不用去?领,我跟老三的背包里装的有。”邬常顺说。

    “行,这趟搬下来?的果?子不多,分下来?估计也没多少。”姜红玉说。

    “让小婶把我们的那一份领了,二堂嫂怀娃嗜酸,她多吃一点?。”陶椿说。

    “对,你倒是提醒我了。”姜红玉去?找邬小婶。

    “让让,让让,都看好孩子,可别撞水桶上了。”

    烫猪毛的水挑出来?,男人们都过去?搭把手?,陶椿抓住小核桃,她牵着小丫头过去?看。

    野猪毛又硬又密,开水烫过之?后,他们拿刮毛刀刮毛的时候嚓嚓响,声音入耳,陶椿感觉浑身?舒坦,像是自?己身?上的毛孔也张开了,头皮一阵酥麻,听久了想睡觉。

    为了听这个声,陶椿牵着小核桃跟着刮猪毛的人挪动,一连刮了七头猪,她跟在一旁飘飘然地要飞起来?。

    去?毛的黑皮猪淋水洗刷干净,拿斧头的屠夫挥手?让旁观的人走远点?,随着斧起斧落,又硬又韧的猪皮划拉开,肉渣飞溅,浓郁的腥臊味弥漫开。

    “真难闻。”有人走了。

    “姜妹子,我们来?商量商量,分给?我们七家的三头猪怎么?分。”一个年长的妇人说,“陵长说分我们三头猪外加一个猪头,要猪头的人不要猪肠,你们觉得如何?”

    这样?分也算合理,姜红玉没挑剔的,她抢声说:“我家要个猪头。”

    “我家也要个猪头,我吃不惯猪大肠。”另一个小媳妇说。

    “那我家要一挂大肠,猪心猪肝分我一挂。”一个男人说。

    “……”

    七家人先把猪头和猪内脏分了,剩下的猪腿、猪排骨、以及剔下的肉没什么?挑的,各家各户都有。

    这一通忙活,天也黑了,回去?的时候,邬常安挑着担子,邬常顺抱着小核桃,陶椿和姜红玉走在后面,一人挎个沉甸甸的包。

    两只狗已经先回来?了,人还没到?家,它俩颠颠地迎出来?。

    陶椿摸摸狗头,“你俩没受伤吧?”

    “我们回来都没见你问一句。”邬常顺半真不假地挑刺。

    邬常安“啧”一声,撂挑子的时候动作重了点?,他开口说:“你话真多,不饿啊?”

    “你……”邬常顺气死了,他在为谁打抱不平?

    陶椿打哈哈,“我有眼睛啊,一看就知道你们受没受伤,还用问啊?”

    邬常安嗤一声,看个鬼,她进山一心忙着看山果?子去?了。

    邬常顺:……

    这憨东西,怼他他能理解是维护媳妇,这对媳妇又嗤来?哼去?是什么?意思?两头得罪,两不落好,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懒得管了,由着这犟骨头折腾去?吧。

    灶房里的油盏亮了,姜红玉把火折子递给?丈夫,她打发说:“回屋拿个油盏出来?,你们把猪腿猪头和排骨腌了,腌一晚,明天挂起来?熏一熏。”

    邬常安见没他的事,他把包里的山石榴、山苹果?和山楂倒出来?,然后拎着东西回屋了。

    苹果?果?香浓郁,陶椿舀水洗几个搁饭桌上,她给?小核桃递一个,自?己拿一个啃一口。

    “嗷!呸!好酸。”陶椿酸得呲牙咧嘴的。

    小核桃跟着小心翼翼咬一口,她被酸得乱蹦哒,“好酸好酸。”

    邬常顺端着油盏出来?,说:“苹果?酸的很?,山里的猴都不吃,我们想着家里有蜂蜜才摘了一兜回来?,你们沾着蜜吃。”

    陶椿拿个石榴剥开,她先尝一口,嘶,酸溜溜的,她勉强咽了进去?,一下子给?她酸精神了。

    大概是山里的野果?子为了不被吃才可劲地发酵酸味,也可能是山里果?树的品种没改良过,所以都难吃。核桃和板栗也是,都长着厚厚的壳,吃的时候很?费力。

    陶椿放下石榴,心想山里的果?树或许是很?多年前的老品种,要是有机会可以从山外买点?果?树苗回来?。

    小核桃晃了晃陶椿的手?,说:“婶婶,我想吃蜂蜜。”

    陶椿去?给?她舀两勺出来?,苹果?也给?削了皮切成片装碗里,她拿苹果?沾蜜尝了尝,还是酸,好在能下咽了。

    “你尝尝就行了,别把胃酸坏了,明天我把苹果?做成蜜饯,或是煮苹果?水。”陶椿跟小核桃说。

    “弟妹,你进来?。”姜红玉在灶房喊,“我把猪臀肉洗干净了,你来?看看怎么?做才好吃。”

    “今晚炒一点?,要是太难吃就不吃了,剩下的我留着烤成

    肉干或是烤成猪肉脯,没事的时候嚼一根打发时间?。”陶椿早有主意,野猪肉柴,做成肉干或是肉脯只会更硬,实在适合肚子不饿的时候消遣嘴巴。

    “烤成肉干也不好吃,肉里的骚味怎么?熏都熏不掉。”姜红玉不晓得肉脯是啥东西,但知?道肉干,她不怎么?看好。

    “我试试吧。”陶椿也不敢打包票。

    “行。”姜红玉没意见,“晚上煮疙瘩汤,我来?做,你负责炒肉。”

    陶椿应好,她把油盏端到?菜板旁边,一手?拿刀一手?扯着黑猪皮,刀刃下划,贴着筋膜把猪皮切下来?,猪皮扔了喂狗。

    末了,她切一块猪臀肉泡水里,又去?仓房抓一碗干木耳舀热水泡在瓢里。

    锅里的水烧开了,姜红玉喊他们兄弟俩先打水洗漱,山里没条件,他们进山半个月没洗头没洗澡,比两只狗还脏。

    猪肉里的血水泡出来?了,陶椿把猪肉冲洗一下,对着火光切薄片,如片鱼一样?,肉片薄得能透光。

    邬常安舀水的时候多看两眼,很?是羡慕她的刀功,他心里暗暗琢磨要是有机会了,他要跟女鬼请教一二。

    巴掌大的一块儿猪肉,陶椿切了一柱香的功夫,洗澡的人泼水了,她才收刀腌肉。

    家里没有淀粉,陶椿只能舀一勺面兑水化开,面粉水里兑酱油和姜汁,搅匀了,她把肉片倒进面粉水里腌着。

    “大嫂,我们家有菜园子吗?”陶椿问,“我想种点?姜蒜。”

    “噢,房子外面就能种菜,本来?是有的,后来?草长得太快,还有鸡去?吃,我顾不上去?打理,就荒了。”姜红玉有些脸热,“你要是想种,明年我帮你把菜园子挖出来?,今年我还让老三从山外买了好些菜种子。”

    “行。”陶椿记得她捡鸡蛋的时候好像在草丛里看见过野葱,她端一个油盏出门,去?柴垛后面翻找。

    小核桃和两只狗也跟过去?凑热闹,野葱还没找到?先找到?一窝鸡蛋,两只狗不客气,它俩熟练地含个蛋在嘴里,狗牙轻轻一咬,蛋液灌了满嘴。

    一窝八个鸡蛋,两只狗全吃了。

    “你们在找什么??”邬常安出来?问。

    “野葱,我记得这一片好像是有葱。”陶椿说。

    “还往前一点?,之?前葱种在那一片。”邬常安站石头上指挥。

    野葱没有鸡吃,就是杂草长得太茂盛,把葱欺得长成了细苗苗,长得比韭菜还可怜,陶椿掐了一大把,顺带把周围的野草薅了一圈。

    回到?灶房,锅里的疙瘩汤煮好了,姜红玉正在往盆里舀。

    “找到?葱了?”她问。

    “找到?了,我掐了不少,待会儿再炒一盘鸡蛋。”陶椿说。

    “行,我给?你烧火。”

    葱择洗干净切段,陶椿打一碗鸡蛋搅散放一旁,锅烧热了,她从油罐里舀两勺猪油化开,油热爆青花椒和辣椒,火辣辣的味道弥漫开,她把腌的肉片倒进去?。

    锅里升起白烟,陶椿看不见锅里的情况,她只管拿着木勺快速翻炒,待肉的香味出来?了,她把木耳搓洗一下过两道水倒锅里,锅里刺啦一阵响。

    撒盐、加水,陶椿盖上锅盖让锅里的菜焖一会儿。

    “像是学过做饭的,架势足足的。”姜红玉说。

    陶椿笑?,她好不谦虚地说:“你们有口福了,贵人都吃不到?我做的菜,让你们吃到?了。”

    姜红玉过了几瞬才反应过来?,真是会吹牛,什么?贵人吃不到?她做的菜,分明是她进山了,人家不用她了。

    估摸着木耳熟了,陶椿揭开锅盖撒一把葱花,翻炒两下就起锅。

    肉起锅,再洗锅,锅里水烧干继续化猪油,她搅着蛋液往锅里淋,猪油炒蛋是真香啊。

    姜红玉探头看着,她以为撒上一把葱花就完事了,没想到?陶椿把炒的蛋盛起来?又往锅里化一坨猪油。

    “还炒什么??”她问。

    “炒个葱。”陶椿切一个辣椒丢油里爆香,再把剩下的半盘葱段倒进去?爆炒,葱段炒软再倒鸡蛋翻炒,葱油附着在煎蛋上,又是一个味道。

    “吃饭了。”陶椿喊,“端碗拿筷子。”

    等在门外的两个男人迅速进来?,他俩默默吞口水,真香啊。

    锅里添上水,陶椿端着野葱炒蛋走出去?,饭都盛碗里了,其他人也坐好了,就等她了。

    “吃吧。”陶椿落座,她拿起筷子挟一片野猪肉,“我尝尝……也还行,味不重。”

    不过不能多嚼,多嚼几下肉就柴了,嚼不烂,咽下去?的时候噎嗓子。

    “是你做得好吃,比我们做得好吃多了。”姜红玉高兴,剩下的肉不用浪费了,她兴致勃勃地说:“我们之?前炒野猪肉,肉片嚼着费牙,嚼不动,嚼烂了成一坨瓤子了。”

    “骚味还重,尤其是炖的时候,越炖肉越骚,炖完了锅都是骚的。”邬常安补充。

    “剩下的肉我做肉脯。”陶椿说,“剩下的肉要腌,不腌就臭了,但肉腌了越发紧实,炒了发柴。”

    “随你。”姜红玉说。

    陶椿看向邬常安,问:“今晚你睡得着吗?睡不着不如帮我剁肉。”

    邬常安:……他怎么?就睡不着了?

    “对,我今晚还陪你睡吗?”邬常顺打趣,“你可别半夜又惊叫。”

    “不用你陪。”邬常安想争口气,只要女鬼不来?吓他,旁的鬼他不怕。

    “小核桃说我的衣裳是你洗的?”他问,他投桃报李说:“你跟我说说怎么?剁肉?我来?剁,你今晚好好睡觉。”不要乱晃荡。

    邬常顺跟姜红玉对看两眼,两人都觉得这两口子怪怪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俩之?间?绝对有秘密。

    饭后,陶椿领邬常安去?灶房剁肉,她让他把十来?斤猪肉剁成肉糜,他剁肉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她把花椒、辣椒捣成碎末,还挤了葱姜水,把盐、酱油和蜂蜜水搅一起装一个碗里。

    “肉糜剁成后,你把这些东西都倒进去?,搅开了盖上锅盖压上石头放外面的饭桌上。”陶椿交代,“别放灶房,灶房太热了,别把肉给?我腌坏了。”

    邬常安满口答应,见她心情不错,他趁机问:“你能不能教我怎么?耍刀?”

    陶椿刚要离开的脚步一顿,她纳闷了,莫非那晚给?他吓开窍了?怎么?不躲着她了?

    “你们去?抱月山换粮食的时候带上我,我就教你。”她跟他提条件。

    邬常安思索一下,她提两次了,想必是真想跟去?。

    “行。”他点?头答应。

    能一起同行总比她悄悄跟去?要好。

    第27章 秋忙 熏肉、砍柴

    邬常安为了剁十多斤猪肉忙到深更半夜,他洗手回屋的时候狗都睡了。路过女鬼的门外?,他可能是脑子困糊涂了,竟然有胆子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往里看。

    什么也没有看见,里面也没什么动静,但?他也没敢多看,瞄了两眼?就走了,生怕门内有东西悄无声息地跟他对?视。

    可能是又?累又?困的缘故,邬常安这晚难得没有被噩梦惊醒,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死活想不起来昨晚做没做噩梦。

    其他人都起了,都还?在家,就连两只?狗也还?在家,听到开门声,人和狗都抬头看去。

    邬常顺见老?三?一大早脸上挂笑?,他高兴地问:“昨晚没做噩梦?”

    “没有。”邬常安语调轻快,他得意?地说:“我就说不用你再陪我睡了。”

    “好?事,我巴不得。”邬常顺比他还?高兴,他趁机劝慰说:“我们公主陵是有主的,容不下孤魂野鬼,有龙气镇着,那东西害不了人。你就这样想,就不怕它了。”

    邬常安朝陶椿看一眼?,这女鬼满脸的戏谑,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在笑?他大哥,他收敛了脸上的笑?,转口问:“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去山里砍柴,我们把巡山的时候发现的枯树扛回来。”邬常顺安排,“你今年还?砍树晾木头吗?”

    邬常安看向陶椿,问:“你想起要打什么东西了吗?桌子椅子还?是什么?”

    这是她才来的那一天他承诺她的。

    “你会不会做独轮车?山下的木板车见过吗?样式差不多,不过是只

    ?做一个轮子,就是一个轮子加一个车斗。”陶椿跟他比划,“山里路不好?,木板车上不了路,你可以做两辆独轮车,以后再掰苞谷,我跟大嫂用车推着走,就不用挑担子了,把人累得要死。”

    邬常安不确定,他做木工顶多打些?家具,就连棺材都没做过,更别提木板车。

    “我试试吧,我没做过。”他说,“要是遇到不会的,我找机会去帝陵一趟,帝陵有手艺好?的木匠。”

    他敢尝试,陶椿不免高看他一眼?,她心里跟着一动,跃跃欲试地说:“我跟你学,到时候我俩一起琢磨。”

    邬常安一噎,他有些?后悔了。

    “行,我替老?三?答应了。”邬常顺激动,难得陶椿愿意?跟老?三?一起做事,一个师傅一个学徒,两人日日待一起手碰手、肩挨肩,他就不信这两人的石头心不动一点?。

    “那你要替她答应的可就多了,她想练武、想进山、想学木工还?想去抱月山。”邬常安嘀咕,“对?了,哥,她要跟我们一起去抱月山。”

    “去就去。”邬常顺继续答应,又?不是他媳妇,路上也不用他操心,他乐见其成。

    吃过早饭,邬常安和邬常顺拿上麻绳、砍刀和弓箭离开家,他们前脚离开,陶椿后脚也出门了。她喊上狗去河边的竹林剥竹箨,就是竹子外?面包的一层壳,这层壳能用来包粽子,她打算拿来糊猪肉糜。

    竹箨拿回家洗干净,陶椿修剪掉卷边,她拿着剪子剪,小核桃坐在一旁握着小手帕哼哧哼哧擦竹箨上的水。

    收拾好?竹箨,陶椿从仓房里拿出三?个铜壶,一旧两新,是邬常安他们父子三?人的,都是朝廷给巡山的守陵人发的。有这个铜壶,他们在山里能烧火能烧水能做饭,铜壶里有卡扣和挂钩,放上篦子,下能煮粥上能馏馍。

    之前驱赶狼群的时候,其他人送来的炭没用完,邬家兄弟俩提回来了,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陶椿拿锹在灶房后面挖个一步长的沟,她抱来柴点?燃,火烧着了架上粗木头,之后她就不管了,推着小核桃回去着手往竹箨上抹猪肉糜。

    翠柳站在家门前看见腾腾升空的柴烟,看位置还?是在灶房里,她吓得把孩子往家里一撂,说:“弟妹你看着,大伯家着火了,我去看看。”

    石慧吓了一跳,“怎么就着火了?他们家有没有人?早上吃饭那会儿我看见陶椿往北去了。”

    翠柳已经跑远了,靠近了发现柴烟少?了,火也没有飙出屋顶,她慢下步子,看样子家里有人。

    “走,你提一个,能不能提动?”陶椿问。

    铜壶不小,少?说也有七八斤,小核桃试了又?试,她提不动。

    “你俩在家啊?”翠柳看见人了,她往灶房里看,不是屋里冒出来的柴烟,她没提误以为着火的事,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烤肉脯,大堂嫂你别走了,留这儿给我帮忙,肉脯烤好?了请你尝尝。”陶椿说,“你帮我把小核桃手里的铜壶提过来。”

    火沟里没明?火了,只?剩下烧得正旺的火炭,陶椿放下铜壶,她把事先提来的木炭铺一层铺上去,木炭跟木炭之间留出两指宽的缝隙,末了把铜壶摞上去。

    竹箨不大,铜壶底部能铺四张,铜篾子上也能铺四张,三?个铜壶就是十二张。而一张竹箨上估计涂了一两多的肉,陶椿估算了下,三?个铜壶要烤十二三?轮才能把十四五斤的肉糜烤完。

    陶椿给铜壶盖上盖子,剩下的就不管了,她带着一大一小回去继续往竹箨上涂肉糜。

    没过多久,石慧抱着孩子过来,见人好?生生坐在树下,她松口气,“没失火啊?”

    “哪失火?”陶椿问。

    “我在家看你们这儿在冒烟,还?以为是灶房失火了。”翠柳解释,她去接过孩子,问:“弟妹,你看你是在这儿坐一会儿还是回去?”

    “坐一会儿吧。”陶椿搬来椅子,说:“小核桃,去给你二堂婶洗两个苹果,石榴也拿两个,山楂不拿。”

    “家里也有,不吃了。”石慧摆手,“太酸了,你小婶让我一天吃一两个就行了。”

    “那你喜欢闻味吗?我给你找个事做。”陶椿把苹果淘洗一下装盆里端出来,再递给石慧一把菜刀,让她削皮。

    石慧再乐意?不过了,闻着苹果的酸味,她精神大好?。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陶椿放下手上的活儿,她调一碗蜂蜜水,拿上鼠皮手套和筷子脚步匆匆去看铜壶。

    小核桃拿着一支洗干净的毛笔乐颠颠地跟上。

    陶椿反戴鼠皮手套,她揭开铜壶上的盖子,一股淡淡的香味冲了出来。

    “毛笔给我。”陶椿伸手。

    小核桃双手奉上,“婶婶,能吃了吗?”

    “不能。”陶椿用毛笔沾蜂蜜水往肉脯上刷,刷了篾子上的,她用筷子把篾子叉起来,继续给壶底的肉脯刷蜂蜜水。

    依次刷完十二张肉脯,最后一壶盖上盖了,陶椿揭开第一壶的壶盖,肉脯上的蜂蜜水烤得半干了,她用筷子挟着翻个面,继续沾蜂蜜水往上刷。

    “我喜欢吃。”小核桃看馋了。

    “还?没吃你就喜欢吃?”陶椿笑?着问。

    小核桃抿着嘴笑?,她小声说:“婶婶做的我都喜欢吃。”

    陶椿“呦”一声,“你的小嘴真甜,不随你娘。”

    小核桃捂嘴咯咯笑?,“我随婶婶。”

    陶椿大笑?。

    十二张肉脯又?挨个刷一遍蜂蜜水,陶椿挪了下铜壶的位置,带着小核桃走了。

    “小核桃她娘呢?”翠柳问。

    “去小核桃她姑家了,她去教我姐炒野猪肉。”陶椿说。

    小核桃抬头看她一眼?,她娘是去给她小姑送猪头了,不过她没吭声。

    “你们也教教我们啊,昨天你小叔提了一坨野猪肉回来,晚上炒了一盘,吃到今天早上还?有剩的。”翠柳说。

    陶椿把她炒肉的法子讲给她听,“我家的野猪肉也没吃完,这不,剁成肉糜烤了,待会儿你俩尝尝好?不好?吃。”

    正说着,姜红玉回来了,陶椿把屋里的事交给她,她拿着竹篾子去取猪肉脯。

    野猪肉本就比家猪的肉色泽红,烤熟了颜色也不差,肉脯上黏了一层晶亮的蜜,很是让人有食欲。

    陶椿把肉脯连着竹箨一起挟出来放竹篾子上,她把烤熟的端回去,又?端十二张生肉脯铺在铜壶里。

    陶椿没回去,猪肉脯就没人动,等?她端着空竹篾回去了,姜红玉才捏一片给小核桃。

    “快来尝尝,你忙活了半天,还?不晓得是啥滋味。”第二片猪肉脯,姜红玉递给陶椿。

    猪肉脯热的时候还?是软的,上面的蜜还?有些?黏嘴,肉糜烤熟了很有韧性,嚼着能捋出肉丝,越嚼越香,而不是越嚼越柴。

    “没有野猪肉的腥臊气了。”姜红玉惊喜,“还?真让你琢磨出一个好?法子。”

    “就是麻烦了点?。”陶椿把一整张肉脯塞嘴里,她含糊地询问:“咸淡如何?是不是要再咸一点?更好??”

    “是有点?淡,我觉得要是再辣一点?就好?了。”翠柳说,“弟妹,你跟我说说这个肉脯是怎么做的?我回去把我家剩下的一坨肉做成这个。这个肉脯好?吃还?耐放,等?做好?了,他们巡山的时候带山里吃,免得晚上守夜的时候打瞌睡。”

    陶椿毫无保留的把做法复述一遍。

    第二轮肉脯烤出来也晌午了,陶椿把这十二张肉脯送给两个堂嫂,让她们拿回家吃。

    苹果也都削完了,姜红玉做饭的时候,陶椿把苹果切成块,顺带用偏稠的蜂蜜水腌一下。等?饭好?了,她把腌出汁水的苹果铺蒸笼里架上锅烧大火蒸。

    接下来半天,姜红玉带着狗子去河里把家里四个人攒的脏衣裳洗了。邬常安是她小叔子,她不能给他洗衣裳,要是陶椿才进门的那会儿,她肯定也不愿意?帮她洗,现在不同了,多洗两件衣裳在她看来就是顺手的事。

    陶椿带着小核桃在家一直忙活着烤肉脯,一直忙到黄昏,最后十张肉脯才烤好?。

    山里起雾了,陶椿把晒在屋顶上的苹果还?有黄精端进仓房,出来时把昨晚腌的猪腿和一扇排骨拎了出来。

    借着火沟里的余火,她跟姜红玉合力支个木头架子把肉挂上去。

    姜红玉爬上屋后的一棵枣树上砍枣木枝,

    陶椿和小核桃负责把湿枣木拖回来,砍断了铺火沟上捂柴烟。

    天边最后一抹亮色即将消失的时候,邬家兄弟俩扛着一棵枯木回来了,枯木撂在柴堆旁边,他俩马不停蹄地又?走了,山脚还?撂着一棵枯木,他们要去扛回来。

    第28章 初露锋芒 粮食危机

    “大嫂,咱家没有灯笼?”陶椿问?,“今晚月色不好,他们怎么不提个灯笼过去。”

    “有灯笼,那东西不好用,招虫不说,还?只能照亮屁股大的一块地,提个灯笼光顾着看脚去了。”姜红玉说,“没事,他们在山里?走惯了,只要能模糊看见路就不会走摔。”

    陶椿想了想,也是,灯笼若是比月色亮,人眼适应了灯笼的光亮,再看旁处就是漆黑的。

    “你俩在这儿看着火,我回屋做饭。”姜红玉说,“还?剩两瓢面,我混一瓢苞谷面贴两锅饼子,再煮一钵蛋花汤?”

    “行。”陶椿没意见,“要我帮忙你就喊一声。”

    “又不炒菜,用不上你帮忙。”

    姜红玉走了,陶椿跟小核桃蹲在墙根下看火,火沟里?捂的枣木估计烤干了,火堆里?飙起一簇簇半指长?的小火苗。

    陶椿眼不眨地盯着,待火苗窜起一指长?,她拿起堆在一旁的湿枣木又铺上去,火苗压了下去,呛人的柴烟腾腾升起。

    “走,我们走远点?。”陶椿推着小核桃跑开,见她反应迟钝,她估摸着小丫头的瞌睡来了,还?没吃饭不能让她睡,她使?唤道:“对了,你去把我的鼠皮手套拿来,就在饭桌上,这会儿清闲,我把屋后这一片杂草拔了。”

    小核桃“噢”了一声,应了却还?站着不动?,她自己拍了拍脸,嘟囔说:“我咋瞌睡了?”

    “对,你怎么瞌睡了?回去洗个脸,等吃了饭再睡觉。”陶椿笑着说。

    小核桃又“噢”一声,她慢吞吞往回走。

    陶椿伸个懒腰,她一脚一脚把地上的杂草踩下去,明年她进?山的时候,遇到好看的花她就挖回来种,过个几年,这屋前屋后会长?满了花,多好看啊。对了,竹子也要移几丛回来,要是能从山下买到果树,果树也种在家附近。

    “婶婶,我来了。”小核桃声音欢快,瞌睡虫从她身上跑掉了。

    “婶婶,吃柿子,我娘给?我们拿的。”

    陶椿接过一个,柿子湿漉漉的,洗过了,还?有淡淡的酒味,她犹豫着要不要吃,怕吃了胃疼。

    小核桃没有顾虑,她咬一口,咂巴着吐掉皮。

    陶椿闻到了柿子的甜味,她忍不住口齿生津,她心想少吃一点?就行了,不会胃疼。

    柿子皮挺厚,陶椿不确定是摘早了,柿子还?没熟的原因,还?是本就是这个品种。不过皮厚归皮厚,柿子肉还?挺好吃,脆脆甜甜,一点?都不涩。

    陶椿默默把一个柿子吃完了,她把啃下来的柿子皮扔火堆上,戴上鼠皮手套沿着火沟往外拔草。小核桃要帮忙她没让,担心草里?藏的虫咬到她。

    待姜红玉烙好一锅饼,扛树的人回来了,兄弟俩累得?呼哧呼哧的,身上的单褂汗湿了大半。枯木一撂下,他俩就把沾了木渣的单褂脱了,站在外面拍打衣裳。

    小核桃跑去找她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兜里?藏了两块猪肉脯,她献宝似的拿给?她爹和?她小叔吃。

    “我跟婶婶做的。”小核桃说。

    猪肉脯冷了干巴巴的,邬常安嘴里?又渴又干,嚼了几下还?把上膛戳出血了,他吃了一嘴的血腥味。

    “好吃,你跟你婶婶手艺好。”邬常顺还?没尝出味道,他先夸一句。

    小核桃高兴,她蹲下去捻她爹腿上黏的草籽。

    “我身上脏,你走远点?。”邬常顺嫌她碍事,他走远点?,用褂子在腿上拍几下,裤子上的草籽浮土就拍掉了。

    “饭好了,忙完了就进?来吃饭。”姜红玉喊。

    邬常顺应一声,他把单褂穿上,一手提起小闺女,扛着她往回跑。

    邬常安跟在后面,瞥见陶椿从柴房后面过来,他赶忙套上单褂,飞快扣上扣子。

    “明天还?上山砍柴?”陶椿问?。

    “对,我们今天在山上相中?了一棵老榆木,明天跟陵长?说一声,再喊上我姐夫,我们去把老榆木锯了。这棵老榆木一个人还?抱不拢,做独轮车是够用了。”邬常安说。

    山里?的枯木、朽木陵户们能随意砍伐,长?歪的新树和?多发的新枝也能随意修剪,但?若是砍伐经年的老树,这个要向陵长?报备,有些树种和?某块地方的树是只能修剪不能砍伐的。

    守陵人守山不仅要防着山外的人进?山砍柴伐木,他们自己也不能随意砍伐。

    “你们两口子在外面磨蹭啥?吃饭了。”姜红玉喊。

    “来了。”陶椿大步进屋。

    邬常安跟在后面,他品咂着肉脯,这会儿嚼出滋味了,他头一次发现野猪肉的粗肉丝还?挺有嚼头,越嚼越香。

    蛋花汤早就煮好了,放凉了不烫嘴,邬家兄弟俩上桌先干两碗蛋花汤,解了渴才开始吃饼子,他俩饿狠了,饼子进?嘴里?没有细嚼就进?肚了。

    苞谷面颗粒粗,陶椿吃的慢,外壳上烙的苞谷粒嚼着脆香,里?面的瓤吃着甜甜的,要比煮的苞谷粥好吃。

    小核桃吃着吃着睡着了,姜红玉把她抱在怀里?继续吃饭,抱个孩子不方便起身,她想到锅里?还?烙着饼,说:“弟妹,锅里?还?有一锅饼子,你去看看,翻个面继续烙。”

    陶椿一口把剩下的饼子塞嘴里?,她一蹦大步走了。

    邬常安看她一眼,她这一天天过得挺高兴的。

    锅里?没添水,烙这种薄饼就是要用火星慢慢焙,没有明火,不会把锅底烧穿。陶椿把饼都翻个面,盖上锅盖了,她探头看灶眼里?塞着大木头桩子,不用添柴。

    出去的时候,陶椿把食柜里?的猪肉脯端出去。

    “这么多啊?”邬常顺伸手捏一个,“这个挺耐嚼,越嚼越香。”

    “你们明天进?山的时候带点?,饿了就嚼一块。”陶椿说。

    邬常顺点?头。

    “蜂蜜坛子见底了,蜜没了。”陶椿看向邬常安,“你什么时候去取蜜?”

    “要是明天能把老榆木放倒,后天就去。”邬常安没推托。

    “什么时候扛回来?明年开春了?”姜红玉问?。

    “对,在山里?放一冬,明年开春了扛回来,剥掉皮晒两个月,水分晒干了再刨木。”邬常安对这个活儿很熟练,“只要手上的功夫没问?题,我能赶在秋收前把独轮车做出来。”

    “你手里?还?有多少骨胶?家里?没什么活儿了,我想把雨披做出来。”陶椿问?。

    邬常安嚼着肉脯回屋,他把剩下的骨胶都拿出来给?她,小泥炉和?融胶的陶钵一并搬了出来。

    陶椿从布兜里?抓出一把灰黄色的颗粒,像是小石头,看形状是切成这个样子的。她掂了掂重量,估计不到半斤,她担心不够用。

    “熬骨胶只需要用骨头和?碎皮子?还?有旁的吗?我想自己熬一锅。”她问?。

    “我见老三熬过,你要是想熬我帮你,这也是个费事的活儿。”姜红玉说,“骨头和?皮子都好找,狗没啃完的猪头骨就行,你没事的时候去小叔家还?有香杏家转转,家家户户的狗都有啃不动?的骨头,猪骨狼骨都行。”

    提到狼骨,陶椿想起来年婶子给?她的狼皮她忘记拿回来了。

    “那我明天去转转。”陶椿说。

    嚼着肉脯打发时间,待肚里?的食消化了,忙累了一天的四个人才起身洗漱。

    姜红玉打水给?小核桃擦洗,陶椿去把锅里?的饼子铲起来,她舀两瓢热水把碗筷洗一洗,跟着舀一盆热水回屋了。

    邬常安兄弟俩把熏的猪腿和?一扇排骨提回来,浇灭了火,他们二人也打水洗澡。

    邬常安去晾衣绳上拿衣裳,衣裳还?是湿的,他只能回屋拿。

    趁着院子里?没旁人了,邬常安凑到晾衣绳上翻找,来回找了两遍也没见他的衣裳,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个媳妇娶得?亏。

    等邬常顺洗完澡回屋了,邬常安回屋把他巡山的时候攒下的脏衣裳和?今天换下来的悄

    悄拿出去泡木盆里?。

    夜半三更,其他人都睡了,他蹑手蹑脚出来把衣裳搓洗干净挂晾衣绳上,免得?他大哥发现了,指不定又要有意见。

    *

    次日,邬常安他们去找陵长?报备伐木的事,陶椿也一起跟过去。

    “拿狼皮是吧?”年婶子看见陶椿,她把狼皮拿给?她,“你今天要是不来,我还?准备叫我儿子给?你送去。”

    “我都忘了,还?是昨晚提起要熬骨胶才想起来前天忘把狼皮拿回去了。”陶椿说,“对了,婶子,你家有没有骨头?狼骨和?猪骨都行,我拿回去熬骨胶。”

    “有,我去狗窝里?给?你找。”

    “砍完树你俩歇两天,我打算初十那天让你们动?身去抱月山,早去早回,免得?遇到下雪天。”陵长?说,“你家是你们兄弟两个都去?”

    “是,我俩都去,我弟妹也去。”邬常顺说。

    陵长?看向陶椿,他笑着说:“才从山外回来还?不习惯山里?的清净是吧?想跟去凑热闹?我可跟你说了,山路不好走,不是上山就是下山,遇到下雨天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你可想清楚了。”

    “倒不是想凑热闹,我用猪肉做了一样新吃食,想拿去看看能不能跟抱月山的陵户多换些粮食。”陶椿不承认是去凑热闹,她有意给?陵长?留个好印象,日后山陵使?若是因为山外的事找她麻烦,陵长?或许能保她。

    “我们陵里?种的稻子少,其他庄稼也不丰,跟其他陵户换粮食只能靠陶器,我觉得?这种交换方式对我们来说有弊端。粮食吃进?肚子就没了,陶器若是保存得?好,一个陶罐能用上十年,到时候人家不缺陶器了,我们就换不到粮食了。”陶椿仔细说,“陵长?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换不到粮食的时候我们能向朝廷求助吗?”

    陵长?面上生愁,他勉强笑着说:“地里?又不是不长?庄稼,没了米还?有麦和?苞谷,我们跟他们粮食换粮食也行。”

    “是呀,就是粮食搬来扛去累人。”陶椿没跟他争粮食换粮食可不可行,他们扛着陶器去抱月山,而非抱月山的陵户带粮食来公?主陵,已经看得?出来哪一方处在交易的劣势。她笑着说:“我用十四五斤野猪肉烤了一百四五十片肉脯,烤好了估计只有两斤多,我打算拿去试试能不能换粮食,要是有人肯换,不论是粮食还?是山货,我都换。就是没人换我也不吃亏,两斤多的东西拿手上不累人,回来的路上就给?吃了。”

    陵长?大差不差听明白了,这个肉脯估计跟肉干差不多,他不看好,见陶椿挺上心的,他不给?她泼冷水。

    “行,你跟着去,你们年轻人心思?多,去旁的陵里?看看也好。”他说。

    “陵长?,我弟妹说的真不真?以后用陶器换不到粮食了?”邬常顺问?。

    陵长?笑笑没说话,“出太阳了,你们进?山忙去吧。”

    年婶子提了半麻袋的骨头递给?陶椿,说:“好丫头,去忙吧。”

    陶椿提着麻袋抱着狼皮去演武场,她打算站完桩再回去。

    “老三,你说陵长?是什么意思??”邬常顺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我去年跟小叔他们去抱月山,听他们说抱月山的陵户越来越挑剔了,寻常的陶器已经不要了。”邬常安盯着女鬼的背影,说:“她说的大概是真的。”

    第29章 熬骨胶 狗嘴讨骨

    陶椿抱着树往上爬,忽然听?见有人靠近,她低头向下看,就见年婶子拎了把弓过来。

    “年婶子,你也来练箭?”她问。

    “我来找你,你爬你的,我等一会儿。”

    陶椿闻言,她伸手拽住斜出来的树杈,脚上一蹬翻身上去,随后拽着柳树条荡了下去,下落时屏着气,两腿一弯踩在?木桩上,顺势卸下力气。

    年婶子看得止不住点头,“跟半月前相比,你的动作灵活多了。”

    陶椿跳下树桩,她拔上鞋跟,说:“布鞋太软,上树不是很能使上劲。”

    年婶子抬脚让她看,说:“还是要多练,穿什?么?鞋没多大?影响,我一直穿布鞋,可不觉得使不上劲。”

    陶椿应是,不跟她犟,“年婶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见你练过箭,是没有弓箭吧?”年婶子把手上的弓递出去,“这是我年轻的时候用的,落灰好些年了,前两天?我换了根弦,你拿去用。”

    陶椿惊喜,她双手接过弓,无措地说:“婶子你待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年婶子大?笑几声,“就一个旧弓也值得你一句太好了?不用搁心上,我是见你有心气,心痒想给你领领路。行?了,不耽误你了,你继续练。好好练箭啊,箭法练好了,我让你叔跟山陵使讨一把新弓,再?配三十支箭。”

    陶椿脆声应下,她从树下捡一根柳枝搭在?弦上,这把弓跟邬常安的弓相比轻了不少,她单手能轻松地举起。

    柳枝搭在?弦上,陶椿用劲拉开弦,胳膊肘努力往后探,一直到使不出劲了,她松开弦,柳枝飞了出去,落在?三步远的地方。

    年婶子回头瞧见了,她笑了笑。

    陶椿又把玩了一会儿,惦记着要熬骨胶,她背着弓兴冲冲去找香杏,走出一截路了她又拐回来扛走装骨头的麻袋和狼皮,差一点又忘了。

    香杏从老三口中得知?陶椿要用骨头熬骨胶,她送走他们,她就把狗藏在?各个角落的骨头找出来,捡出来的骨头都堆在?墙边。

    她前脚找,狗后脚跟着叼,她气得把三只狗撵走。

    “姐?大?姐?我是陶椿,你在?家吗?”

    香杏从屋里出来,“你进来,拿骨头是吧?老三跟我说了,我都找出来了。这个皮袄也给你,我当姑娘的时候穿的,前两年被虫蛀坏了,后来给小毛当包被,又被他尿得污糟,洗也洗不干净,你拿回去把狼毛烧了,皮子照样能熬胶。”

    陶椿不嫌弃,她接过来塞麻袋,又去墙边装骨头,“我多熬点,要是用不完,你们用的时候找我拿。”

    “我也是这样想的,熬骨胶费事?的很,熬一次就多熬点。”香杏说,“对了,我这儿还攒了一沓鼠皮,都是我这附近住的人拿来的,昨天?大?嫂过来我忘记给她了。”

    她进仓房,从筐里拿一沓鼠皮出来,“我跟你姐夫已经给弄干净了,你拿回去。”

    陶椿欣喜,“谢谢大?姐。”

    “客气啥,一家子兄弟,你跟老三好好过日子就行?,让我们少操心。”香杏拿眼斜她,她把鼠皮塞她怀里,半真半假地说:“看出来了吗?你大?姑姐在?讨好你。”

    陶椿把鼠皮塞麻袋里,她打哈哈说:“什?么?讨好不讨好,单纯是大?姐你人好。姐,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

    陶椿一溜烟扛着东西跑了,出门迎上三只狗,这三只狗没见过她,一见她扛着麻袋从它们家跑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扑过来。

    “大?姐!”陶椿惊叫,她丢下麻袋往屋里跑。

    狗在?麻袋上闻到它们的味道,顿时放弃追她,它们把麻袋扒开,狗头钻进去叼骨头。

    香杏出来,她拎着棍子把狗撵走,骨头捡起来装麻袋里,她送陶椿离开。

    狗也跟了上去。

    下了山,陶椿接过麻袋,说:“姐你回吧,把狗也带回去。”

    “行?,得空了过来玩。”

    陶椿接过麻袋,她大?步离开,狗想追她,被香杏骂了回去。

    一麻袋骨头加两张狼皮可不轻,陶椿一路脚不停歇地扛回去还累出了汗。

    姜红玉在?晒黄精和苹果块,见她回来,她冲屋里喊:“小核桃,你婶婶回来了。”

    “婶婶,你给我编小辫。”小核桃兴冲冲跑出来。

    “俩眼一睁就找你,我这个亲娘入不了她的狗眼。”姜红玉骂。

    陶椿洗洗手,她接过木梳,使唤说:“核桃娘,给我倒碗水来,我渴了。”

    姜红玉进屋给她倒碗水,她把麻袋里的骨头倒出来,狼皮搭在?晾衣绳上,骨头丢洗衣盆里。

    “我煮了一锅皂角水,等会儿把骨头泡一个时辰,我俩把骨头上的狗毛还有土什么?的刷干净,骨头里面的油也要剔出来。”姜

    红玉跟她讲,“之?前老三熬骨胶用的是陶罐,不好用,费时费柴还不方便取胶。晌午的时候你去小婶家一趟,老三之?前给她买了个铁锅,你把她换下来的锈铁锅拿来煮骨头。”

    “行?,都听你的。”陶椿给小核桃绑好发绳,说:“好了,我看看,比牡丹花还美。”

    小核桃嘻嘻笑,她去给她娘看。

    姜红玉说她臭美,她进灶房去舀水。

    “大?灰!小花!娘,我姑姑家的狗来了。”小核桃喊。

    陶椿扭头,天?呐,香杏家的三只狗追过来了!

    三只狗看见她,它们站在?门前的路上一脸凶狠地汪汪叫,脖子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陶椿从盆里捡三根骨头扔过去,“还你们了,快走,再?不走我放狗了。”

    “婶婶,黑狼和黑豹不在?家。”小核桃小声提醒。

    姜红玉端水出来,见狗叼着骨头还虎视眈眈地盯着陶椿,她笑着说:“完了,以后它们在?家你就进不了香杏家的门。”

    狗讨到了骨头还不肯走,水倒进盆里,骨头上的狗味没了,它们更为凶狠地吠叫,越叫越来劲,哈喇子都滴下来了。

    “大?灰!小花!大?脑袋!不准叫!”小核桃大?声喊。

    三只狗摇了摇尾巴,消停了一瞬继续叫。

    陶椿受不了了,她去仓房拿三块肉脯丢出去,“好了,还你们的,吃了就走。”

    狗不理她,她一动,它们叫得越发用力,尾巴根都绷直了。

    陶椿拿棍子撵,撵走了它们又来,只能算了,等它们叫累了就知?道走了。

    姜红玉拿了斧头出来,说:“把大?骨头砸开,砸碎,要把骨头里面的油刷干净。”

    陶椿记得邬常安的工具箱里有榔头,她去他屋里拿了榔头出来。

    她们妯娌俩埋头砸骨头,小核桃出去哄狗子,她捡起地上的肉脯拍掉灰,嘟囔说:“三块不一样大?,我帮你们咬一口……”

    肉脯冷了不好咬,她背过身卖力地嚼,嚼得口水嗒嗒的才咬下一块儿。

    狗不叫了,它们眼巴巴地盯着小核桃,一个个凑到旁边舔舌头。

    “等等。”小核桃含糊地说。

    “小核桃,你在?做什?么??”陶椿问。

    “没有!”小核桃慌乱地把肉脯塞给狗。

    狗得了肉脯消停了一阵,肉脯吃完了它们又开始叫。

    没人理它们,小核桃也回去洗骨头了。

    砸了半个时辰,一盆骨头都砸碎了,也到了做饭的时辰。

    姜红玉从仓房拎个南瓜出来,说:“晌午炒老南瓜,再?馏三个烙饼。”

    “行?,嫂子你帮我做顿饭,我把大?姐给我的狼皮袄收拾一下,上面的狼毛要给烧了。”陶椿说。

    “行?。”

    陶椿把狼皮袄剪开,铺在?地上直接点火烧,狼毛一燎就着了,烧得差不多了,她舀水浇灭火。

    火灭了,陶椿用砍刀刮去狼皮上焦黑的毛茬,也塞盆里泡着。

    忙完这些,陶椿拿根棍子出去,她把狗撵走,趁机出门去找邬小婶借铁锅。

    陶椿走了,狗就不叫了。

    “小婶,我想熬骨胶,你家有没有不用的铁锅?”陶椿问。

    “有,我给你拿。”邬小婶很好说话,她痛快地拎了上锈的铁锅出来,说:“哪儿来的狗,一直在?你们门外叫什?么??”

    “我大?姐家的,我把它们的骨头讨来了。”陶椿笑,“小婶,我回了啊,等熬完骨胶,我把锅洗干净再?给你送来。”

    “行?。”

    趴在?路上休息的狗见了陶椿又开始愤怒地吠叫。

    “你们不累啊?”陶椿在?地上看一圈,“肉你们也吃了,还叫什?么??”

    “正好,饭好了,吃饭。”姜红玉端出炒南瓜,“我把灶上的铁锅搬下来了,你把这个锅摞上去。”

    东西备齐了,陶椿跟姜红玉吃完饭就开始忙活,两人拿着猪毛刷刷了半个时辰的骨头,骨头和皮子都刷干净了倒进锅里煮。

    “第一道还是煮油,要倒两瓢草灰进去一起煮。”姜红玉说。

    骨头和皮子混着草灰煮半个时辰,皮子都要煮烂了才舀起来过水洗,洗干净了再?倒锅里煮。

    一直用大?火煮,皮子熬烂了,骨头快炖酥了,锅里的水煮没了,只剩一层胶附在?骨头上。

    陶椿用筷子把骨头一块块挟出来,最后从锅底刮了半瓢胶。

    之?后把骨头和皮子再?倒进锅里添水煮。

    连煮三锅,最后把骨头炖成渣,皮子熬化了,这才停火。

    外面的天?黑了,陶椿晕头晕脑走出去,烧了半天?的火,她快烤成人干了。

    “汪汪汪——”

    “它们还没回去啊?”陶椿服气了。

    “等黑狼和黑豹回来了,它们就会离开。”姜红玉说,“你歇着,我去煮饭,晌午的炒南瓜挺甜是吧?我们晚上把剩下的炒了,再?炒一盘鸡蛋,把昨晚剩下的烙饼蒸吃了。”

    “都行?。”陶椿戳一下小核桃,“去给我拿个柿子吃。”

    仓房门推开,外面的狗不叫了,然而期待的肉脯没有,陶椿还从小核桃手里拿了吃的,三只狗气得嗷嗷叫。

    第30章 做雨披 各行其是

    不远处传来愤怒的狗吠声,门前的三?只狗迅速垂下了尾巴,张狂的汪汪叫虚了下去,呜咽了几声,它?们夹着尾巴跑了。

    是黑狼和黑豹回来了,它?俩的地?盘上来了外狗挑衅,两只黑狗势如破竹地?冲回来,路过家?门口丝毫没有停顿,飞快地?撵了上去。

    陶椿高声喊,两只狗当做耳旁风。

    “都是一家?子亲戚,吓一吓就行了,别动真火,可别见血。”陶椿追出去大?声劝阻,“人?家?有三?只狗,别追了,小心吃亏。”

    她喊她的,狗吠声越跑越远。

    邬家?兄弟俩大?步跑回来,跑得太急,呼啸的夜风模糊了声音,一直跑到家?门口他们也没听清陶椿到底在说什?么。

    “咋了?谁来家?里了?”邬常顺焦急,“你大?嫂跟小核桃呢?我们刚下山就听见这个方?向狗叫的厉害,黑狼跟黑豹一个猛子就跑了。家?里啥情况?狼还是野猪下山了?”

    “没事,都没事,我上午去大?姐家?拿了骨头,她家?的三?只狗追到我们家?门口叫了一天。”陶椿赶忙解释,“就你们两个?姐夫呢?没喊他来吃饭?”

    “他回去了。”邬常安回答,他松了口气,提着东西绕过陶椿往回走?。

    “爹——”

    “我是你小叔。”

    小核桃绕过他,冲着走?来的黑影叫爹。

    “我身上脏,不抱你,你自?己走?。”邬常顺说,“天黑,你别乱走?,摔倒磕到了要流血。”

    小核桃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往屋里走?,她嘀嘀咕咕说:“大?灰、小花和大?脑袋不听话,一直叫一直叫。”

    “大?嫂,我们在枯树上摘了不少干木耳,估计有四五斤,我拿去仓房倒筐里?”邬常安站灶房外面问。

    “你问你媳妇吃不吃?她要是吃,你就抓一碗泡着,明?早炒了吃。我炒的木耳不好吃,让她炒。”姜红玉说。

    说实话,邬常安也馋陶椿炒的木耳,前两天吃的木耳炒野猪肉让他好生惦记,所以今天在山上看见树桩子上长的木耳,回来的时?候他都给摘回来了。

    “你还在外面等什?么?等黑狼和黑豹?”邬常安走?出去搭话,“大?嫂问你吃不吃木耳,我今天在山上摘的,我泡一碗?明?天早上吃?”

    “家?里没鲜肉啊,木耳要跟肉一起炒才好吃。”陶椿说,“今晚不泡,你把猪腿上的肉切一坨,吃完饭了用水泡着,我明?天早上炒个荤菜。”

    “好,我这就去弄。”邬常安应得痛快。

    陶椿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听到远处有跑动的哒哒声,像是狗指甲敲在硬实的泥土上的声音。

    “是黑狼和黑豹回来了吧?”

    “汪——”

    “你俩追到哪儿去了?不会追到小毛家?里去了吧?”陶椿巴巴问,她领着两只狗回屋,狗跑到水盆边喝水,她端来油盏靠近看,它?俩身上有血腥气,还有不属于它?们的狗毛,最后她在黑狼的嘴筒子上发现一个血牙印,黑豹屁股上的毛秃了一块。

    “你们还

    真干架了?”陶椿问,“两家?人?是亲戚,你们狗之间就没交情?”

    “常在山里跑的狗,凶性大?,跟狼一样,看重地?盘。”邬常顺解释一句,“别摸狗了,你大?嫂把饭做好了,过来吃饭。”

    饭桌上还放着一瓢骨胶,三?锅水熬下来就攒了一瓢胶,陶椿伸手按一下,最上面的一层还是温热的,胶也是软的,她端走?放椅子上晾着。

    “老榆树放倒了?”姜红玉端着蒸饼出来。

    “放倒了,明?天我进山找蜂巢,我大?哥就不用进山了。”邬常安说,“地?里的番薯能挖了吗?要不要提前挖?不然等我们走?了,地?里的活儿都落在我大?嫂身上了。”

    “还没到霜降,过了霜降番薯才甜。”姜红玉摇头,她撕开饼子,挟一大?坨鸡蛋塞里面递给丈夫,继而问:“弟妹一定要去抱月山?听说路上挺遭罪的,你跟我留家?里算了。”

    不等陶椿开口,邬常安先?开口说:“她要跟着一起去。”

    “对,弟妹一定要跟去,地?里的活儿我跟小叔他们交代一下,挖番薯的时?候我们要是还没回来,让他们去给你帮忙。”邬常顺说。

    姜红玉左右看两眼,她不高兴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邬常顺把早上在陵长家?发生的事讲述一遍,“弟妹脑子好使,她来公主陵还不到一个月就发现了问题,我们带她去抱月山走?一趟,看她能不能想出换粮的新法子。”

    姜红玉恍然,她知道?轻重,这下不提留陶椿在家?帮忙挖番薯了,她改口说:“行,你们都走?吧,地?里的活儿交给我,我要是忙不过来就去找小叔小婶或是找香杏帮几天忙。”

    陶椿心想挖番薯比拔花生累人?,挑番薯比挑苞谷累人?,家?里的番薯地?比苞谷地?还多,全指望姜红玉一个人?可真够糟蹋人?的,她带个孩子忙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忙活利索。

    “大?哥留家?里吧,你留家?里干活,我们两家合起来有三四亩的番薯地?,铁人?都要累散架,更何?况我大?嫂一个女人?。”陶椿说,“指望别人?家?的男人不如指望自己家的。”

    邬常顺想了想,说:“也行,前两年也是老三?去抱月山,我跟你嫂子留家里干活。今年你来了,我就想着跟老三?做伴。行,你们两口子去,我跟你嫂子留家里。”

    陶椿心想三天前她就提出要去抱月山,邬常顺也答应了,但这些日子他丝毫没提要留在家?里,想必也是想出门去其他地?方?看看。可能姜红玉也明白他的心思,先?是有意挽留她,再是有意寻求亲戚帮忙,至始至终没说留邬常顺在家。

    思及前些日子因为给邬常安洗衣裳的事,也是邬常顺有了意见,姜红玉才跟着不理人?,陶椿默默叹口气,她这大?嫂太把丈夫当回事了,宁愿辛苦自?己也不委屈丈夫。

    “等小核桃再大?两岁,你们把她撇给我,到时候你们一起去抱月山换粮食。”陶椿说,“让我大?嫂也出门放放风,正好你也擅长拉弓射箭,你们一起在山里打猎。”

    不等陶椿说完,姜红玉就笑?了,她有些兴奋道?:“行啊,我嫁过来之后就没再去巡过山,也没打?过猎。”

    邬常安坐在姜红玉对面,她脸上陡然泛起的神采惊得他一时?怔然。他突然想起五年前大?嫂嫁进来时?好似挺有活力的,然而她刚进门不足两个月,他爹就在山里出事了,接着他娘病倒了,治了丧之后,巡山的重担落在他和他大?哥肩上,家?里和地?里的活儿落在她和他姐肩上。等忙过兵荒马乱的一年,家?里的人?慢慢把事捋顺了,他大?嫂有孕了,之后生了小核桃,他姐出嫁,紧跟着他娘又病故,他们兄弟俩巡山的任务耽误不了,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孩子、地?里的庄稼、家?里的活儿都落在了他大?嫂身上。

    这是他嫂子,邬常安一直没多留意,到了今天他才发现她似乎晦暗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一直到最近陶椿来了,她的话才多了起来。

    邬常安朝桌上看一眼,他拿两个蒸饼撕开壳,往饼子中间塞满炒蛋,塞得结结实实的还不停手。

    陶椿不说话了,她愤怒地?盯着他。

    “大?嫂,给你,你多吃点,别管我大?哥了,他自?己长的有手,想吃什?么他自?己挟。”邬常安殷勤地?把一个饼递给姜红玉,紧跟着把另一个饼递给陶椿,“你也吃,多吃点有劲点。”

    这女鬼心细如发,应当能明?白他是在谢她吧?

    陶椿笑?了一下,邬常安心安了,他也笑?了。

    “我得罪你了?”邬常顺不解,“都有就我没有?”

    “你又不是没长手。”邬常安嫌他缺心眼,他忍不住骂一句:“你太蠢了。”

    “找打?是不是?”邬常顺觉得他抽风,净说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姜红玉也不明?白,不过她得了好她高兴,也不细究,高高兴兴把手上的饼吃了。

    邬常顺本?来打?算明?天陪老三?上山找蜂巢的,突然遭了骂,他顿时?改了主意。

    *

    天亮了,陶椿起床做饭,她去仓房抓一捧木耳,烧两瓢热水把木耳泡着。

    “早上做什?么饭?”邬常安进来,“早饭做干点,顶饿,我进山估计下午才回来。”

    陶椿揭开面缸,里面空了,只剩薄薄的一层面灰落在缸底。

    “你去小叔家?借两瓢面,我烙几个油饼。”陶椿递给他一个盆,说:“之前小婶说你去山里取蜜的时?候叫上两个堂兄弟,眼下两个堂哥都去巡山了,你跟她提一句,看小叔要不要去。”

    “小叔老了,不进山了,我取了蜜分他点就行了。”邬常安端着盆走?了。

    陶椿把泡了一夜的猪腿肉洗干净,又出去找几根野葱,跟猪腿肉一起剁碎。

    邬常安端着面盆回来时?,陶椿在择木耳,木耳掐掉根上的硬啾也剁碎,跟猪肉混在一起。

    “我来和面?”邬常安问。

    “半瓢玉米面半瓢白面,混一起用开水烫。”陶椿跟他说怎么做。

    锅底的水烧开舀给他,陶椿刷锅准备炒馅。

    “早上吃面?不是没面了吗?”姜红玉进来问,“要我帮忙吗?”

    “去小叔家?借了两瓢面,早上烙饼。”陶椿说,“大?嫂你洗手,待会儿来给我帮帮忙。”

    面团揉好了,馅也炒好了,陶椿安排邬常安烧火,她跟姜红玉捏面剂子往里面填馅,封好口拍扁贴在油锅上烙。

    邬常顺抱着小核桃进来看,陶椿突然嫌他碍眼,她打?发他出去拔草,她要把荒掉的菜园重新种起来。

    苞谷粒难熟,饼子要多烙一会儿,然而邬常安把控不好火候,盯着盯着,灶里的火苗还是飙起来了。

    锅里出现焦味,陶椿把他一顿臭骂。

    邬常安埋着头不吭声,他把手里的树枝折得咔嚓咔嚓响。

    “火星朝南扒拉,都堆北边去了,一边的油饼要烙焦,一边还是生的。”陶椿恨不得拿铲子铲他的头,“再给我咔嚓咔嚓地?掰,我把头给你拧了。”

    邬常安想霸气地?来一句“你来拧”,但还没活够,只能憋屈地?拿火钳在灶眼里捣。

    姜红玉在一旁憋笑?,笑?死了,她这才发现老三?在陶椿面前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朝阳初升,太阳露头,邬家?的早饭也好了,邬常安又挨骂又受气,他不想对着陶椿的脸吃饭,回屋拿上取蜜的衣裳和背篓,带上火折子,拿走?八个烙焦的油饼,他一声不吭地?走?了。

    “不在家?吃饭了?”邬常顺问。

    “嗯,我路上吃。”

    姜红玉偷瞄陶椿,见她嘴角勾起,她跟着哈哈大?笑?。

    “笑?啥?”邬常顺问,“我看老三?不高兴,咋回事?”

    “没事,他急着上山。”陶椿说。

    姜红玉不吭声。

    “我待会儿去地?里,把地?里的苞谷杆砍了扛回来。”邬常顺拿个油饼吃,一口咬开满嘴的馅,苞谷粒嚼着咔咔响,还挺好吃。

    “我打?算今天做雨披,大?嫂,你留家?里给我帮忙。”陶椿说。

    “行。”姜红玉点头,“我明?天再下地?干活。”

    二十三?个油饼,邬常安拿走?八个,小核

    桃吃一个,陶椿吃两个半,剩下的都被姜红玉和邬常顺吃了,丁点没剩。

    “你俩吃没吃饱?”陶椿打?探他们的食量。

    “感觉还能再吃一个。”姜红玉说,“今年怎么没有野猪下来拱番薯,再打?两头猪才好。”

    “我下地?了啊。”邬常顺拿走?扁担和砍刀,“小核桃,你跟不跟我去地?里玩?”

    “不要。”小核桃摆手。

    “你把两只狗带走?。”姜红玉说,话落她发现狗不在家?,不由问:“黑豹和黑狼跟老三?去山里了?”

    “估计是昨夜进山了,我早上开门就没看见它?们。”陶椿说。

    陶椿把灶房收拾干净,她回屋拿两件旧衣裳出来,打?算把衣裳拆了缝成一个披风,再把鼠皮粘上去就好了。

    “衣裳又没破,还能穿,我这儿有细麻布,是去年老三?在抱月山换的,我拿给你。”姜红玉拦下她的动作,她回屋从箱子里拿一沓褐色的麻布出来,“来,我帮你比划一下长短,直接按你的身量裁。”

    一整块麻布披身上,长至脚踝,再留出做帽子的长度,其他的布料都剪了。

    姜红玉晓得陶椿针线活不好,她直接帮她把披风的雏形缝出来。

    陶椿点燃小泥炉,昨天熬的骨胶在炙烤下慢慢融化了。

    攒了大?半个月的鼠皮都拿出来,陶椿用毛笔沾骨胶涂在鼠皮两面,有鼠毛的一面粘在麻布上粘得更紧实,成千上万根鼠毛粘在麻布上,拽都拽不掉。

    陶椿决定把有鼠毛的一面朝下,鼠皮露在外面遮雨遮雪,这样既能挡雨也能避寒。

    披风铺在地?上,陶椿跟姜红玉都坐在地?上,一个拿着毛笔往鼠毛上涂胶,一个接过去往麻布上贴,像铺瓦一样,每块鼠皮都会留个边粘在上一块鼠皮上,这样雨水不会顺着缝隙流进去。

    二人?佝腰塌背坐在地?上忙了半天,一直等到邬常顺干活回来,才把雨披做好。

    为了缝接好,鼠皮裁了又裁,地?里落了一堆棕黑色鼠毛,风一吹,飞了一院子,小核桃拿着扫帚追着扫。

    陶椿等吃过午饭才把粘在地?上的雨披揭下来,骨胶干了,胶水渗到地?面黏了一层的灰土,她不在意,骨胶遇土结成小疙瘩,只会让鼠皮和麻布黏得更紧实。

    “来,称一下有多重。”姜红玉拿出秤,“五斤三?两,一张狼皮多重?”

    陶椿拿一张狼皮出来,一张狼皮八斤六两,而要用狼皮做雨披,至少要用两张狼皮。

    “我把鼠皮做的雨披拿去抱月山看看行情,要是能卖出去,我们往后多炸田鼠洞。”陶椿兴奋,“雨披可比陶罐好携带多了。”

    以后若是不离开邬家?,她争取把交易的地?点挪到安庆公主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