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虽然这样想,他却没松开……
邵庭阳虽然心疼老妈大老远跑过来还要照顾他们, 但也不得不承认,有林淑云在,自己的压力减轻许多。顾晏津不喜欢见生人,平时阿姨上门打扫的时候都是独自把自己锁在书房里, 等人走了才出来。
这段时间他生病, 家里很多事都是邵庭阳在处理, 家庭和工作双重压力下, 他每天只能睡六个小时, 林淑云过来之后, 他总算可以睡几个好觉了。
除了分担压力之外,有老妈在, 邵庭阳发现顾晏津饭量也大了些, 之前劳累伤神消瘦下去的那二两肉总算养回来了一点。邵庭阳原以为是他们两个比较亲近, 又或者是他妈妈所说的,他的手艺真的不如母亲,所以换了掌厨的人反而吃得多了一些。
但有一次林淑云和邵秋海一起去A市周边的海岛玩, 要第二天回来,提前准备了饭菜放在冰箱里, 留给他们吃。邵庭阳这天才发现,顾晏津的饭量又变回原来的大小, 一小碗米饭再吃点菜,就结束了。
当个下午茶都有点勉强。
大概是林淑云在,天天下厨劳累忙活了一桌他爱吃的菜, 他不想让她伤心,就勉强自己多吃了一些。
邵庭阳知道后有些难过、也有些手足无措。
顾家和他家不同,几十年前,他父母就已经是大学教授、是同辈人羡慕的高知且高收入人群了, 有学校分发的房子居住,之后又在那片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了房和车。
顾晏津出生的时候正是家里经济条件最优渥的时候,小时候有月嫂带着、上学后有保姆买菜做饭,下课了也有辅导和培训班。除去上班外,闫漪梅的生活可以说过得十分轻松,无聊了就和同事朋友出去打打牌逛逛街,带着老公孩子到处旅游。
但对于顾晏津来说,这段经历却并不美好,在孩子本该释放天性的年龄,被父母按着送去大大小小的补习班、过于苛刻的教育标准,甚至连基本的人际交往能力都压制且丧失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孩子、或者两兄弟都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大哥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父母的优待与关爱,好像只是空中楼阁一样虚假梦幻。
正是因为从前生活的是抱着功利性的目的培养他长大的环境,所以在面对真心时才会那么束手无策。
过了一周,全国各地开始大降温,老家流感也日益严重,邵庭兰因为在学校工作,人流量大,也被传染上了流感,这两天不停地流鼻涕咳嗽。
她一个人住,没有人照顾,邵庭兰心里实在担忧,看顾晏津状态像是好了许多,再加上邵庭阳不停劝说,就打包了行李和邵秋海一起飞回家去。
临走之前,顾晏津让助理买了一堆吃的用的,听说邵庭兰得了流感,又买了些增强体质的保健品和补品,邵庭阳翻出一个不用的行李箱、给塞得满满当当才带走,光是超重费就又多花了好几百。
休息两天后,顾晏津和邵庭阳也要回横店上班了。
开工之前,邵庭阳态度十分强烈,不愿意他再继续参加拍摄。这段期间,顾晏津大病没有但小病不断,邵庭阳找了个有名的老中医给他把脉,说他劳思过度、忧心伤神,本来身体素质就不算好,前几年又拼着工作,以后得好好调养身体。
年过三十了,身体机能不再像以前那样高消耗高回复,现在人还没养回来多少,又要去费心上班,邵庭阳实在是不愿意。
但顾晏津态度比他更坚决。
以前拍片的时候,他们扛着机器淌过溪水进山取景,结果当天晚上雷阵雨暴雨,山上泥土滚着雨水裹挟着泥石流蜂拥而下,连带着电路信号都被冲毁,如果不是向导及时通知,摄影组一行人都要死在泥水里。饶是这样他都没有放弃。
他这辈子就没有交过烂尾和半途而废的作业。
两人因为这事又吵了一架,但邵庭阳心里知道无法劝服他。好在节目组那边打了电话来,说最后两期有熟悉的嘉宾同意来救场,邵庭阳问过才知道,也是他的熟人。
当年顾晏津和邵庭阳二搭《惊盗奇情》,女主角选角时他力排众议、顶着资本压力选用了沉寂多年不得志的贲慧心,贲慧心也确实没辜负他的期望,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但让所有人失望的是,因为题材原因,《惊盗》尘封多年难以播出,贲慧心原本还指望这部电影打个翻身仗,没想到终究是一场空。顾晏津也觉得万分愧疚,之后又给另一位自己熟悉的电视剧导演介绍了贲慧心,没想到电视剧播出后反而大爆,大众终于看到了这颗蒙尘多年的宝珠,之后贲慧心也没有让资本和信任她的导演工作人员们失望,接连几部剧大火,如今虽然年纪已经三十过半,不是女演员最好最青春的几年了,但也凭着自身实力坐稳了流量实力双冠王的宝座。
据节目组导演说,这次救场还是贲慧心主动接触的,她一向爱惜羽毛,知道自己不善言辞,甚少参加这类娱乐综艺,前段时间视频爆出来后,网上就一直有流言说节目组要换掉顾晏津捧其他人做导师,她虽然不相信,但却关心顾晏津身体状况,在得知实情后主动提出要来救场。
否则光凭节目组,怎么可能请得动她?
有她在,顾晏津这下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能就此妥协。于是三方就这样愉快地确定了下下期由贲慧心接替顾晏津导师席位的方案。
事后,邵庭阳还给贲慧心打了个电话,以表感谢。
贲慧心的回应却很落落大方。
“这都是小事,我们俩都在赵博光老师那儿上过表演课,不谈合作关系,你也算是我正经八百的师弟了。再说顾导对我也有两次知遇之恩,我帮这个忙是应该的。”她笑着说,“等我回了A市,到时候你们俩请我吃顿便饭就行。这么多年没见,我可还想着师弟你的手艺呢。”
她都这样说了,邵庭阳自然不会再扭捏。
“放心,等你拍完戏回来,我可得好好招待你了。”
两人说笑了两句,就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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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拍摄场地时,邵庭阳已经不避讳和顾晏津出席在同一场合,甚至于保姆车都是同出同进。
前两周刚曝光他们两个的事,眼下横店简直是挤满了人,全中国的代拍都守在这儿了,一出酒店树上、路上、车上到处都是人,乌泱泱的大炮就等着第一时间捕捉到劲爆的有用的照片。
当事人态度这样坦荡,自然狗仔们是赚不到什么钱的,但谋财之路也并非要从明星身上榨取,那番申明过后,这对曾经的怨侣倒是多出了很多的cp粉,饭圈从来不缺富婆,现在业内都知道,他俩的代拍价格是一路水涨船高,一组照片就能卖一千二。
有商机的地方从来不缺人,这不,什么牛鬼蛇神都闻着味儿来了。
但他们人越多,邵庭阳越不顾忌,甚至有种“你们想拍就拍、这样的照片多得很卖不出什么高价钱”的疯感,搞得他的毒唯动作最近都收敛了很多。有些人是接受不了直接脱粉了,另外一部分人是怕再刺激他又给刺激出什么大动作,一时间投鼠忌器,不敢再向以前那样妄为。
不说外面那些代拍,组内也有不少八卦的目光,只是都在一块儿工作,所以表面上收敛一些,背地里各个大群讨论得那是一个沸沸扬扬。
其中也包含一些恐同的、又或者是原本就看他们俩不顺眼的,这下更是添油加醋、脸带异色。
顾晏津看见了就当没看见,横竖这些人也不敢真的得罪一个有资本、有人脉、有实力的导演,候场的时候他就抱着个超大的不锈钢水杯一边喝热水一边看台本,偶尔咳嗽两声。
他这趟回来,是个人都能感觉得出他身体的虚弱,以前是脱了外套卷起袖子在棚内一遍遍地磨,声音虽然不大,但那是一个中气十足。现在是化妆都掩盖不住的苍白,录几小时就看得出的疲累。
为了方便照顾他,邵庭阳和薄曼青、节目组商量过后,两个人调换了一下组别,这下他变成了顾晏津的“拍摄助理”。虽然免不了会有异议,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人家之前是情侣,现在顾导又生着病,通融一下也无可厚非。
倒是薄曼青,这两周简直是天上地下地折磨了一番。之前她就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但当时只觉得还没开始、或者正在接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现在才知道这个比她还小几岁的男生竟然是顾导的(曾)法定结婚对象……一时间天都塌了,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能面对这两人。
顾晏津只录这一期,而且节目组了解到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也尽量少给他分布过重的任务,或者是多找几个助理和邵庭阳一起分担。但对他来说,这几天也不是可以这样轻轻松松度过的。
贲慧心是临危受命,她录制的那两期已经是《幕后》的最后两期了,相当于是半决赛和决赛都在她手里,压力不可谓不大。再者,贲慧心虽然是个好演员,但她毕竟刚来,没有接触过学员的性格,有很多东西都不了解不透彻,贸贸然就这样录制完,不仅是辜负了组员的努力和期待,也是把好心来帮他的人拖下水,遭受舆论的谴责。
这几天,顾晏津一直在整理学员的资料,纸质的电子的视频的图片的,准备得非常详尽,经纪人看了估计都自叹不如。邵庭阳中间也承担了一部分。
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方便之后和贲慧心做交接,想来新队伍也能磨合得更顺利一些。
这天,录制中场的空隙里,陶文乐来了一趟,让顾晏津十分诧异。
他和陶文乐说不上亲近,之前补录片段时陶文乐翘班,两人都对彼此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二人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在组内关系最冷淡。虽说这次回来,组员们都关心了他的身体健康,但让顾晏津没想到的是,第一个私下里来找他的,竟然是陶文乐。
适时邵庭阳出去处理事情,录播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感觉出了一分尴尬和凝滞。
陶文乐问他身体怎么样,恢复得如何,顾晏津官方地回答了几句话,两个人客客气气的,气氛又陷入了沉默的境地。
顾晏津忍不住想,该不会是这小子的经纪人让他来找自己联络联络感情,毕竟前几期播出后,因为陶文乐的桀骜,还被很多人骂来着……
“是确定了下一期换导师吗?”
他听到陶文乐这样问。
顾晏津愣了愣,点点头,“医生说建议我休养一段时间,可能没办法支撑后面的录制强度,没有意外的话,就是由贲慧心来接替最后两期录制。”
陶文乐哦了一声。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顾晏津低头看手机,想给邵庭阳发消息,熟料却听到他说:“蒋明受伤退赛了,你也病了,哎,我们组大概风水不太好。”
“?”顾晏津下意识地看了下镜头,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说,“拍戏中生病受伤很正常,不用这么消极,我们组实力还是可以的,只是差一点运气。”
陶文乐摇了摇头,“越来越没意思了。”
他嘟囔完这一句,双手插在兜里慢慢悠悠地走了。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顾晏津。
录制结束后,两人回保姆车上的时候,顾晏津还说起了这件事:“莫名其妙地说完一堆话,然后就走了,真是搞不明白年轻人的想法。”
陶文乐二十三岁,在现在出道年纪越发早、越发稚嫩的娱乐圈里已经不算是个新人了,但已经逐渐迈入三十三岁的顾晏津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和年轻思想之间碰撞的焦虑。
他和邵庭阳之间还只差四岁,心态年轻点还能说是平辈,但和陶文乐差了九岁,和蒋明差得就更大了,都足够一棵树长出十一二个年轮了。
十年的时间,十年之前他在做什么?他刚到A市寄宿在唐遥父母家,早出晚归地为自己的未来打拼。
一晃眼,岁月真是不饶人。
“你管他多大。”邵庭阳却说,“年轻人的思想也不一定就是成熟的,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跟个愣头青一样傻乎乎的,反而觉得现在挺好,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感悟。没有什么所谓的代沟,只是能不能相处得来的问题罢了。”
顾晏津刚才还在伤春怀秋,转头就被他这堆乱七八糟的言论打乱了,一脸莫名。
“你现在也快三十了,你没有觉得和他们之间有代沟吗?”他问。
“没有啊。”邵庭阳扫了他一眼,“都是同事而已,有什么区分?我不像某个人,喜欢年轻的□□和灵魂。”
顾晏津:“……”
谁喜欢了??
邵庭阳看着手机,又叹了口气。
“哎,我谈恋爱的时候也是青葱岁月啊,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什么都不懂,就这样上了贼船。”他哀声哉道,“怎么那会儿谈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代沟呢,真是奇了怪了。一过三十了突然而然不懂年轻人的思维了,好像自己没年轻过似的。”
“……”
顾晏津原本是靠着窗户慵懒地说这番话,听着他的语气实在不对,才坐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无奈道,“你吃一个孩子的醋?再说我和他关系也没亲厚到那份上吧。”
还是那小孩过来找他说了两句话,他比窦娥都冤。
“是,你俩是没到那份上。”邵庭阳眼睛还黏在手机上,语气好像很无所谓,“毕竟亲厚的另有其人呢,那会儿是如珠似宝一样地捧在手里,走哪儿都带着……”
“不是,你先等会儿!”邵庭阳越说他越糊涂,忍不住出声打断,“你是在说蒋明吗?”
邵庭阳立马收起手机,鼻孔里喷出一道气。
“我可什么都没提啊。”他淡淡道。
“……你说的好像我和他有一腿一样。”顾晏津这会儿已经想不到陶文乐了,满脑子只觉得自己很冤枉,“是你带过来的小孩,让我帮忙照应着,而且他又是个新人,什么都不懂,我关照他一些不是很正常吗?你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邵庭阳转过身来,看着他。
“顾晏津,你到底是因为我才照应他,还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他问。
顾晏津哑然。
活力满满的年轻人、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好奇心旺盛,黏人、信任他、一天到晚顾导顾导地叫着,整个世界好像就只看得见他这一个人。
一时间,他也有些分不清这些描述的是邵庭阳,还是蒋明了。
但他们两个是不同的。
顾晏津知道,只是说不出来,他那张善辩的嘴偏偏只在邵庭阳面前失效,最后只能道:“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因为他身上有你的影子,就幻想和他上床,那种事我只想和你做。”
昏暗的路灯光与车厢擦肩而过,驾驶座早已放下了隔音板,后座的空气静悄悄地流动着。
邵庭阳哦了一声。
“那应该不是了吧。”
他云淡风轻地说完这句话,却没有再看手机,只是静静地握住了顾晏津的手。
“……”
服了,蒋明才多大,二十岁出头的一小孩,这醋也是给他吃上了。
真是个神经病。
虽然这样想,他却没松开被握着的手。
第52章 第 52 章 “顺其自然吧。”
回到酒店, 顾晏津去卫生间洗漱,关上门只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
邵庭阳收到了节目组新发的通知,明天下午四点在原先的录制行程外还加了一个采访,这手安排非常生硬甚至可以说明目张胆, 大约是也觉得自己冒犯, 统筹助理在群里说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了很多, 一句话里恨不得加七八个微信表情。
采访内容, 自然离不开讨论他和顾晏津的关系。
关于这点, 邵庭阳倒并不是很惊讶, 或者应该说,昨天没有一上来就搞个有噱头的直播或者台本, 已经是对他们的体贴和照顾。
节目组也是要吃饭的, 他们赚片酬和通告费, 制作方挣的则是广告商和平台的各种贴片分成,没有流量哪来的赞助方?没有话题又哪来的流量?这个世道不是鄙夷清高,但一整个团队的人跟着你, 不能为了所谓的追求让所有人都吃苦吃不饱饭。
邵庭阳无意为难她,看完采访大纲后, 也只是去掉了几个太过隐私、不方便讨论的话题。
助理看他这么配合,也是如释重负, 但想起另一位,又小心地问:“顾导那边……”
【他那边我会去说的】
邵庭阳这样回。
顾晏津虽然拿回了自己的手机,也把之前被他隐藏、卸载的app重新捣腾了回来, 但邵庭阳还是不许他看微信太久。其实就算他不说,顾晏津现在也减少了一些工作量,倒不是他主动这样做,而是突然回到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下, 眼睛视力好像都跟着下降、看一会儿手机就觉得酸痛很多。
现在大部分事情都是邵庭阳、卓然和小张在代为处理,他处理不了的才会转给顾晏津。
有他这句,统筹助理的心也算是安下了,高高兴兴地道了晚安去洗漱吃夜宵睡觉。
邵庭阳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夜晚九点。
娱乐圈没有作息一说,为了节省经费,一个月得上小半个月的夜班,中间还夹杂着熬大夜或者是赶早班,睡几个小时起来继续干,尤其是上升期的演员,通告满天飞,这头刚拍完戏转头就去坐长途飞机,奉行的就是只要熬不死人就往死里熬。
辛苦是辛苦,但收入的也远比付出的多。
前段时间陪顾晏津在家休息,邵庭阳督促他一起调回了正常作息,现在突然转过来,还有些不适应。
人大概就是这样,没钱的时候满脑子想着挣钱,好像只要能发达什么都可以典当,但当大大满足了生存需求时,就开始想念灵魂上的自由。
虽然嘴上总说退圈息影,但邵庭阳此前从未想过真正离开。顾晏津凭着一腔爱好与热血,恨不得把自己也点燃照亮荧幕,他没有那样的追求,老老实实上班干活,此外对于这个给过他最美好投射的行业,心里也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初恋’情结。
但在今晚、这个时刻,他的内心却裂开了一道缝,体会到了片刻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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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平方左右的房间内,几盏大灯从主体的正面、前侧、侧后方补充着光源,巨大的背景板前已经布置好沙发、茶几、花瓶、采访稿等等物件,冷冰冰黑洞洞的长枪大炮分布在不同的机位。
取景框内,灯光充足到不需要滤镜和修图、原生镜头下就已经是磨皮一般的白皙细腻的质感。
取景框拍摄不到的地方,地上遍布着各类器械的充电线,厚实的黑色绝缘皮胶线像龟裂的大地一样铺在地上,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都得小心翼翼,要是不小心绊倒,可能就会导致一台重要的机器断电。
现场气氛急促紧张,每个人好像都提着一根筋。
“左边再加一个环形灯,右侧柔光箱的色温再调低一点……”导演对灯光师如是道。
顾晏津正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小说,闻言忍不住道:“郑导,你放轻松点,加那么多氛围灯干什么,又不是拍恋综。”
话音落下,大家都笑了。
郑导也擦了擦脑门的汗——都是给这几台大灯照出来的,“嗐,这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说不定拍好点,下回就真有恋综节目找我拍了。”
“放心吧,还不到那程度呢。”顾晏津说。
他和邵庭阳公开才多久啊,不过两个星期的时间,别说两个人内部关系发展如何,大众对他们的态度还处于不熟、重新认识的阶段呢。陡然搞得这么‘有格调’,观众看了不会觉得浪漫,只会有种被按头相亲的突兀感。
导演想想也是,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下又是一通布置,该撤的撤该换的换,总算减轻了几缕违和的恋爱感,回归到原本的综艺氛围里去了。
录制正式开始。
一通开场白后,编导开始提问:“观众们对于你们俩选择上《幕后》的原因很好奇,可以和我们分享分享吗?”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耸耸肩,“就是导演拉不到人,过来救场而已。”
“那你们知道对方会参加这档综艺吗?”
“不算是,只知道对方有收到邀请,但不确定会不会去。”顾晏津道,“来这趟一个是还人情,还有一个就是顺便带带朋友的徒弟。”
他口中的朋友的徒弟,就是张小岩。
节目播出后,张小岩靠着自身的实力圈了一波粉,现在已经接到好几个工作邀约了,家庭背负的经济压力也大大减少了很多。
“你们第一次合作是在七年前,之后又拍了一部电影,而且他也是最熟悉的人。选择助教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考虑邵庭阳呢?是因为尴尬吗?”
“差不多吧。”顾晏津道,“离婚之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虽然有预感他会上节目……来之前想的是平常心对待,但看到他那张脸就忍不住生气,想想还是不要因为私心打扰工作,就错开了。”
说到后半句,演播室的也跟着笑了。
“那现在看他不生气了吗?”编导调侃。
“有时候也生气。”顾晏津问,“这个应该和节目没关系吧?”
“没关系。主要还是观众的好奇心。”编导顿了顿,补充,“当然也有我们的。”
顾晏津淡淡笑了笑。
这个笑让他看起来并不如第一印象或者工作中给人的印象那样棘手、难相处。
“主要是不想影响彼此的工作状态。”他说,“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如果混作一谈,那《冬旅》就不会成功了。”
话说到这儿,编导真的很想问是不是拍摄《冬旅》时定情,但碍于他们真的不是恋综节目,再加上这个问题也不在采访大纲上,只能遗憾作罢。
“如果要你评价对方的话,你会怎么说?”
“哪方面?”
“工作上作为同事,生活上作为家人,都可以聊聊嘛。”编导耍了一点小心机,“你对他的看法。”
这个问题着实让顾晏津思考了一段时间。
“生活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其实是个很包容也很热情的爱人。”他顿了顿,“工作上……如果是说他的能力,我可能没有办法客观评价。”
“为什么?”
“大概是出于本能的‘傲慢’吧。”
这个答案所有人都没想到。
“我比他早入行,是科班出身,也是把他带进娱乐圈的导演,虽然这么说听起来有些托大,但主观上来说,我很难甩掉这个‘包袱’,把他当做一般的合作演员来评价。”他说,“就像是导师永远不会对自己学生满意吧,会希望他能更好。”
编导敏锐抓住这个点,“是理性上知道他已经足够优秀,但感性上又忍不住对他有更高的要求吗?”
她用词很精准,顾晏津点点头。
“我们也知道你们是为了保护《冬旅》这部电影所以选择不公开婚姻状况,但是也会有些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同台合作。理想化一点,如果什么障碍都不存在,你觉得你们两个在综艺里会是什么样的表现?还会像一开始录制时那样针锋相对吗?”
“我们两个可能不太适合一起工作。”顾晏津说,“如果做单纯的合作伙伴,是不需要顾及太多的。但如果是作为爱人,我必须考虑到这句话会不会伤害到他,会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真话总是难听的,来自于亲近的人的真话更是刺耳。”
在拍《惊盗奇情》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经历过一次,顾晏津没有办法收起工作状态时展露的刺,那是他这个人的一部分,是他的魅力、也是他的盔甲,只是对他的伴侣来说可能会有些残忍。
但如果反过来,邵庭阳批评他,也同样难以忍受。
为了感情着想,还是不合作的好。
采访进展到这里,差不多就已经结束了。在结束语之前,编导试探地问了一个问题。
“那最后我们也想代替观众问一个和节目不太相关的问题,”她笑道,“前段时间邵老师的申明里信息量还蛮大的,他的态度我们已经了解得很清楚明白了,不知道顾导是什么想法什么看法呢?”
“什么看法?挺笨的,如果我早知道的话,不会让他发出那条微博。不过现在说也都是马后炮了。至于想法……”他想了想,“顺其自然吧。”
这个问题本来就有些侵犯隐私,他回答的虽然模棱两可,但也算是留下了一点余地。顺其自然,看现在的状态,感觉也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呢。
另一组邵庭阳的采访也是很顺利,节目组挖完猛料,心满意足地收工下班了。
第53章 第 53 章 顾晏津看了会儿,忽然按……
为了蹭热度, 这期采访加班加点赶后期,就为了在下周更新时能作为加更短篇播出,好带一波流量。
除了两个人的单采外,本来节目组原本还打算再做个交互坦白的环节, 类似于单独做完两个人的印象、最后再交换答案, 做一个双人采访, 肯定能引起一波话题度。
不过这个方案被邵庭阳婉拒了。
如果他想要流量, 就不会在事件发生后的几天不断压热度, 比起别人加工后再转手, 这口饭他自己吃热乎多了。但没必要。
流量带来的名声是一把双刃剑,好的情绪很强烈、坏的情绪也会很强烈, 其他也就罢了, 但感情不应该拿来消费。如果不是还生病期间误工的人情, 哪怕只是单采他都不会同意。
节目组也明白他的态度,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消费这个热点,推起来也格外卖力:
【顾晏津采访中首次回应情感关系】
【邵庭阳解释恋爱两年就结婚】
【顾晏津大谈伴侣不适合一起工作】
【性格和爱谁才是婚姻走下去的支柱】
……
虽然不是恋综, 但因为和影视工作内容也有那么一点关系,诸如此类吸睛且容易被广泛讨论的标题在水军的评论转发下大肆铺开。
甚至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充满港媒风味的标题, 例如【隐婚多载分别情感未明,影圈怨侣婚姻似有秘辛】等等, 不过因为槽点太多已经被观众当成梗玩了好几轮,传播范围还挺广。
眼下正片还未放出,但相关话题已经预热了一波, 观众反应也大不相同。
有的正因上次没吃完的瓜而心痒痒,对于下次加更的单采篇很是期待;有些已经转而投向下一个八卦,对婚姻家庭不感兴趣直接划走;也有的本来无感或是疑心炒作,看到后续钓人胃口的标题只觉得反感, 讽刺立纯爱人设实则炒作。
外界声音虽然大,但毕竟没有面对面直接传到耳朵里,而业内同行却是抱着吃瓜、看热闹或者是幸灾乐祸的心态在观望,虽然不至于当面质疑,但那股肉眼可见的好奇、审视、不屑、玩味的态度看了并不会心里好受。
邵庭阳每年都要经历好几次粉黑大战,因为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理由被骂,这一次大概是最严重的一次,单人超话掉粉掉了一大批,每天打开不是莫名其妙涨起来的粉丝量,就是私信里脱粉回踩或者装脱粉的谩骂声。
在圈内混了好几年,他原以为自己已经练出了一颗金刚心,但看到带全家脏话来咒骂他和顾晏津的言论,心中还是不免低沉。
到后面他就不再看微博了,账号都交给助理去打理,追着骂人的微博号通通保存证据等着将来一起提告,不管现在风浪如何大,时间终会冲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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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录制结束,邵庭阳和顾晏津回酒店时还遭遇了粉丝的围堵。
经历了监控泄露事件后,邵庭阳的团队加强了安保,换了住的酒店、新租了一辆陌生车牌的保姆车,之前私生不知道从哪儿买来了他的工作手机号码,为避骚扰,他现在的手机号都是他爸的实名,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这天两人下班,刚从车上下来,帽子口罩墨镜都戴得好好的呢,头刚出来马上传出一片闪光灯,紧接着就是一片尖叫,里面夹杂着他们的名字。
邵庭阳经验足反应快,马上把顾晏津塞回了车厢里。饶是这样还是粉丝堵了车,动都动不了,兴奋地狂喊名字,两个随身的助理不得不下车疏散,也还好招的都是人高马大的,再加上闻讯赶来的酒店保安,勉强维持了秩序,没出什么事故。
“这里也不能待了。”邵庭阳很头疼,一边打电话一边说,“搞不好连房门号都知道,直接从对楼透过窗户监视……我找几个人把我们的行李拿下来,今天晚上直接回A市。”
顾晏津虽然没他经历得多,但也知道被粉丝围追堵截的恐怖,默默点了点头。
其实现在回A市也不是很保险,狗仔追车已经不能用疯狂来形容,以他们现在的热度,车刚上高速,马上就有好几辆车跟着,而且都是开车多年的好手,一辆跟丢了也不碍事,他们会在群里互换信息,等到服务点或者A市还有换班的,最好的还是在这儿就甩掉那帮狗仔,免得把苍蝇招到家里。
前年邵庭阳一个圈内好友就是疏忽不慎、暴露了家庭住址,结果大半夜的被美团骑手敲门,拎过来发现是狂热粉丝给他点的海鲜外卖。
小天在粉丝们面前已经很脸熟了,不能派他去拿行李,邵庭阳给小张打了个电话,让她从另一个门走、乔装一下进去拿行李。
他们团队女生不多,基本上都是做的幕后工作,不是长期扎在横店的大粉站姐根本认不出来。
小张这几天也是熬得蓬头垢面的,戴个黑框眼镜套个黑色卫衣、手里拎着一袋外卖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在粉丝群里挤进了酒店。过了一刻钟,她换了套开衫夹克,戴了一个棒球帽和另一个男人拉着几个行李箱走出酒店,上了停在前面路段的黑色轿车。
也亏得现在这辆车吸引了大部分火力,她们出来的时候没有被人注意到。
邵庭阳给剧务打了个电话,想请他找点人和车来,驻扎在这儿的艺人多了,横店也有了不成文的帮甩跟车的业务,他们应付这个也熟练。
他在打电话的时候,顾晏津就沉默着靠在后座座椅上,口罩松松垮垮地扣在鼻子下面,方便呼吸。
几个助理和保安在车外疏散人流,但还是能感觉到部分粉丝在往这里挤,车窗上都是防偷窥膜,从外面看向车里漆黑一片。他抬起头,在昏暗的天色和路灯的偏光下,看到一张张不施粉黛的年轻人的脸,她们拿着水、饰品、信,有些手上还戴着发光手环,举着各式各样的手机。她们都是普通人,一眼望过去时,看不太清具体的五官。
但每个人的眼睛都很亮。
像星光。
有几个小姑娘一直在车边帮忙拦人,因为没有试图闯过来,所以助理和保安也没有对她们十分防备。
顾晏津看了会儿,忽然按下了车窗键。
漆黑的车窗均匀降下一条缝,靠近汽车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尖叫声,随着一阵爆裂的闪光灯,有人挤了进来,汽车车身因为碰撞轻微晃了晃。
邵庭阳还在打电话,余光看到时一颗心差点蹦出来,低喊着你干什么,然后扑过去关掉了车窗。
然而这几秒的空窗,已经有粉丝眼疾手快地把东西扔了进来,信、礼物、手工作品顺着那条缝挤了进来,甚至还有两杯奶茶,只是因为没人接,奶茶掉在车厢里,碰撞着有一杯碎裂,淌了一地。
车窗徐徐并拢,把喧嚣又重新隔绝在外。
邵庭阳吓出一身冷汗,察看了一圈,好像没有被东西砸到,才弯腰去捡地上裂开的奶茶。
“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万一扔的是有害物品或者是想用装了硫酸的矿泉水泼你怎么办呢?”他埋怨,“吓死我了,还好没出什么事。”
到这会儿顾晏津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刚才按下车窗键的指尖,好像自己也意外一样。
意外之余,也有点茫然和失落。
“我看她们手里都拿着一沓信,所以……”
“信也不要乱接,工作室有对接收信的工作人员,万一上面写的是骂你的话呢?或者里面夹着p得很恶心的鬼图。”邵庭阳皱眉,“还有些信没什么问题,但里面藏了刀片,不小心就会被划到……过激的人很多,你要长点心眼知道吗,保护好自己。”
“可是我看到她们头上戴着你的□□人头箍。”顾晏津低声呢喃,“那个是你出道五周年公司发售的限量周边,我想她们应该是你的粉丝……”
邵庭阳收拾残局的手微微停住。
很难描述这一刻的心情,他指尖颤了颤,好像心脏也跟着蜷缩了一下。
顾晏津垂着眼,黑暗里流露出一丝脆弱。他很少露出这样的做错事的表情,让他不忍心再说什么,最后只能落下一句:“就算是粉丝也要小心。”
毕竟不是他的粉丝都喜欢他喜欢的人。
顾晏津轻轻嗯了一声。
邵庭阳拿毛巾把车厢里淌着的奶茶擦干净,处理完之后,才将微微潮湿的信封递到他手里。
“还好没湿太多。”他顿了顿,询问,“要拆开看看吗?”
顾晏津点点头,邵庭阳本来是想拆了自己先看一遍再给他看,但是还是没忍住,顶着吵闹的沸声,扶着他的脸吻上他微凉的眼皮。
助理和保安还在焦头烂额地阻挡人群,声音盖过了车厢里轻柔的音乐,但好像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一小片皮肤像蝴蝶振翅一样,轻微地颤了颤。
只可惜时机不对,这个吻停留了几秒就结束了。
顾晏津眨了眨眼睛,抬起温润的眼皮看向他。
那个他曾经千方百计想要去除的影子,如今又落在了心上,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浓烈。
顾晏津比他想象的还要在意他。
这个他从前多么渴望亲耳听到的话语,他今天才发觉,其实只要不用耳朵去听,就能看得到答案。
但邵庭阳什么都没说,只是帮他打开了信封。
“接我们的车还有十几分钟到。”他说,“在这之前,你可以先看一会儿她们的信。”
第54章 第 54 章 “换我们第一天约会的日……
有了掩护的车辆后, 他们顺利地上了高速,未免被跟踪,在服务点停留的时候又换了一次车。
折腾了这一通,等到家时, 已经是凌晨四点。
顾晏津下车时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进电梯都是邵庭阳背他进去的, 谁想到一回家反而精神了许多。
邵庭阳在浴室洗澡。
舟车劳顿了一整夜, 他不喜欢带着外面的灰尘上床睡觉。
等他的时间里, 顾晏津登上了微博。
他很少看自己的账号, 除了剧宣外也很少发布别的内容,上一次登还是半年前给电影宣传。
微博看着声量大, 然而真正的路人根本懒得到导演评论区发表意见, 个人账号的评论里只能听得见粉圈内的声音。一般电影即将上映或者要上映的时候, 他都会去刷小红薯或者是广场实时,很多路人最多带个电影的tag,发言会比粉丝客观许多。
他微博平时都是交给工作室的帮忙打理, 粉丝数也不多,不过各种大V和演员互关了一长串, 虽然不怎么互动,但这么看着也挺唬人。
凌晨四点半, 他发了一张图片。
照片上是一张精美的信纸,纸上还喷了淡淡的柑橘味香水,不过现在已经沾上了浓郁的奶茶气味。
浅咖色的液体在信纸的一角留下了干涸后的痕迹, 照片是他在车上的时候拍的,车内灯光下,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展开信纸,微微摇晃的镜头捕捉到了粉丝告白的字句。
信纸的末尾写着这样一句话:
不管怎样, 我们两个之间,我更想要你幸福。
ps:顾导病快快好起来!祝愿新的一年祛讹消灾!
没想好配什么文字,顾晏津就配了几个表情。
【顾晏津V:[加油][加油][加油]】
发完邵庭阳也洗完澡吹完头回来了,两个人头挨着头躺下,闻着他发间熟悉的洗发香氛气味,他的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
评论区&超话。
【真是受够了,某些过激粉丝闹够没有?跟车堵酒店,导致两个人收工了都不能回酒店休息,只能连夜赶回A市。追星追的底线都没有了?前段时间监控事件还不够警醒的吗?答应我,追星可以,但别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好吗?】
【看到路透视频有几个人冲上去狂拍车门,六座车都被拍得晃了两下……好吓人,不敢想象如果没带助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被堵的酒店是这周新换的,大粉根本没有透露地址,不知道谁买了私人信息,还扩散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抱歉,我是昨晚酒店前蹲守的粉丝一员,当时我们只是想蹲蹲下班路,虽然拿了信但也没有期待能送进去。没想到到现场后周围一圈代拍,而且群内的聊天记录也被泄露了出去,导致很多人闻讯高价买地址赶过来,人也越来越多……真的没想到会造成现在的局面,对不起,我们粉丝群也已经解散了(本人没有进行过拍车堵车的过激行为)】
【正主都发照片了不就是不介意的意思?搞不懂粉丝还在吵什么,还嫌不够乱的吗?非要发这些言论分裂粉群?】
【原来发照片就是不介意?我说没脑子的能不能别出来搅浑水恶心人啊?他们是吃公众这碗饭的,不然还要出来骂粉丝吗,还是前夫的粉丝,到时候是不是又能说他管得宽了?神经】
【追星也得有基本的道德吧,现在是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现在内部绝对有黑子在浑水摸鱼,希望大家都能冷静下来,理智看待这件事,无论如何粉丝都是真心爱他的人,怎么可能希望看到他受这些伤害呢?】
【顾晏津一个导演,懂个屁的粉圈生态,有些粉丝别仗着人分不清私生和粉丝就胡作非为吧?身为同担看到这种场景只觉得丢人】
【妈呀,这腥风血雨的】
【只有我注意到顾晏津会看邵庭阳粉丝的信吗?自己的微博八百年不登,但是会认认真真看老公粉丝写的信,嗑到了】
【哈哈哈,粉丝打架我吃瓜,小情侣公开后是一点都不避讳了,一块儿上下班还挺甜】
【庆幸送到他手里的信不是毒唯的辱骂信,顾晏津可能不在意这些(毕竟他都没对监控事件发过声)但邵庭阳看到肯定会很难过】
这一晚虽然已经深夜,战火却不停歇,然而引起风暴的当事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随手一条微博能引发这么大的动乱,靠着胸口睡得很安详。
·
次日起床时,昨晚的风波已经平息了下去。
邵庭阳虽然略微听到一些消息,但只归类于粉圈打架,也没有太在意。
近期来找他的剧本邵庭阳都能推则推,只剩下一些原定好的红毯和杂志拍摄、商演等等,下个月的行程他特意和陈哥说了,帮忙空出来。
经纪人那是一个恨铁不成钢。
顾晏津生个病,邵庭阳好像那个跟着陪产的丈夫一样,啥都不想干了,一心一意地守在家里。早知道这么折腾当初还不如别离婚,但这话现在说也没什么用,除了没再领一回红本,和复婚也差不多了。
想想就生气。
对此很不满的不仅有他,还有顾晏津。
“你没事干能不能出去跑跑通告、接两部戏,天天窝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顾晏津满头黑线地看着正在看食谱的邵庭阳,刚吃过午饭、打扫了客厅,现在又开始折腾着要给他煮养生汤,以食补胃。
“又不缺钱,天天出去上班有什么意思?”邵庭阳还在搅合他那锅汤,“怎么,又嫌我烦了?”
顾晏津:“……”
也不是不喜欢,问题是这腻歪过头了吧,一天两天的还好,现在家里躺了两个无事闲,空气好像也跟着拥挤了不少。当然这不是最要紧的,主要是邵庭阳对待他时好像在照顾一个病人,这让他很不爽。
“不是烦不烦,你一个事业上升期的演员天天待在家里,陈哥也不念叨你?你这样荒废下去,是真想过几年无戏可拍的时候去做直播带货?”他强调,“要只是为了照顾我,真的没必要。”
说着,他起来转悠了两圈。
“你看,我气色是不是挺好的。现在天天胡吃海喝,我感觉都胖了两斤。”
邵庭阳盖上盖子,这才有空转过来。
他眼神扫了一圈,语气平静但嘲讽意味十足。
“就你这样的,我一拳能干倒两个。”
“……”
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
“行。”顾晏津点点头,又坐了回去,“反正我在年前是要进组的,不是下个月就是下下个月,你想休息就慢慢休息,我管不着,也懒得管。”
话音落下,邵庭阳手里端着的苹果盘不轻不重地嗑到茶几上,发出一声声响。
“你不用想。”他神色平静,“我已经和卓然说了,以后你的工作邮件抄送一份给我。别说年前开工,过了年也不行。等你养好病再说。”
“你和卓然……”顾晏津瞪大了眼,“等等,我工作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了?”
“怎么,不行?”
邵庭阳反问。
顾晏津气笑了。
“别在这儿跟我拿腔拿调的,这几天你说什么我没答应,怎么,还没玩够呢?现在又想管我的行程,你有什么资格啊?”
冲动下,他脱口而出。
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
邵庭阳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是什么都不算,当然没资格。”
说罢,他转身离开。
顾晏津喉咙跟着一紧。
话刚说出口的时候他就有些后悔。
现在的氛围很像离婚前那一两年,也是说两句话就吵了起来,或许冷静的时候回看根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但情绪一上来,就是不想顺从、不想妥协。
卧室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
是在收拾衣服吗?又要走?
他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很乱。
烦他动不动就要走,自己却除了这里就无处可去;也烦闷好好聊着天,怎么又吵了回去。
不一会儿,邵庭阳推门走了出来,身边没有行李箱,也没有带什么在外过夜时需要的东西,抬手把两样东西拍在茶几上。
顾晏津定睛一看,是两人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我现在是什么都不算。”邵庭阳说,“一回生二回熟,等领了证总该有资格了吧?”
“……”
顾晏津半晌没说话,胸口处松了口气。
邵庭阳第一次和他提分开时候就是这样的架势,他还以为又是什么离婚协议书之类的东西。
吓死了。
邵庭阳也不催他,只环着手臂站在面前等待。
缓了一会儿,顾晏津才抬起头来。
“你确定?”他纠结地说,“这次要是结了又离,传出去就真成笑柄了。”
到时候四本红本堆在一起,他都能想象到梁映会怎么调侃自己。
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还是不回头。
那下次呢?
该不会变成六本红本吧……
“是笑柄如何,不是笑柄又如何?”
邵庭阳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视频爆出来之后,你问都不问一句外面对我们是什么风向,网上那些言论你都不在意,难道还要在意这些虚名吗?”邵庭阳不想再和他废话,“你就直说,同不同意。”
“……”
顾晏津抬起双手按住太阳穴。
但和邵庭阳考虑的完全不同,他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真去领证,那结婚纪念日是按以前的算还是现在的算?还是说以后过两个纪念日?可是听起来又有点晦气,好像在暗示那段差点走散的日子。
还有一件事也让他很纠结,要是现在答应了,那邵庭阳不是管他管得更起劲?他刚才就说不许进组,这会儿同意,那不马上用正当的理由堵他的嘴?
……
邵庭阳等了两分钟,不耐烦了。
“不结就算了,那就分吧。”
说完,他俯身去收证件。
还没碰到户口本就被顾晏津的手按了下来。
“不是不结。”顾晏津顿了半天,眼看邵庭阳耐心马上就要耗尽,才纠结地说,“那我们大门的密码还要换吗?换成新的日子?”
他不是很想换,但这个密码打扫的阿姨、助理他们都知道,感觉还是换一个更安全。
邵庭阳:“……”
没吱声那几分钟,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结果这傻蛋就在想这玩意??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换我们第一天约会的日期不就行了。”
他如是说。
第55章 第 55 章 他越靠近寻求热源,就会……
新密码经家庭成员(含候补人员)一致投票通过, 邵庭阳原本想当天就换上,却被拦住了。
顾晏津说,想留到领证那天再改。
他这种时不时冒出来的、过于严谨的仪式感时常让邵庭阳摸不着头脑、还有点无可奈何。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
复婚的日子定哪天比较好呢?
邵庭阳决定交给顾晏津去选择, 要他来看, 哪天都可以, 他甚至能洗个头明天早上就领着人冲进民政局去, 但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顾晏津不可能同意。
反正都要他来拍板, 那就让他来定好了。
只要别拖拖拉拉拖到开春就行。
大概一个星期后, 邵庭阳还在H市参加广告商的线下活动,这是原定好的行程, 不好随意更改。
后台准备的时间里, 他收到了顾晏津的消息。
【我请和尚算过了, 看了八字,说十月初二是个好日子,也就是下个月八号】
邵庭阳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
和尚能看八字吗?那不是道士的活?
他回:【那天我有空, 几点去?】
【没空也要去啊,我看黄历上说这天宜结婚订婚宴请开市交易出行, 忌诉讼谈判,是难得的好日子, 正好冲一冲这段时间的晦气。提前申明,请你那天不要和我顶嘴,有什么事等过了再说】
邵庭阳:“……”
开机都不信烧香有用的人, 这方面倒是迷信的很。
【知道了】
邵庭阳放下手机,闭着眼让化妆师给他补妆,过了几秒,又按捺不住地点亮了屏幕。
【大师有没有说, 还有更早更好的日子?】
过了一会儿,顾晏津发了张截图来。
上面是大师排好的几个比较吉利的日期,一个是这个月的二十三号,不过那几天邵庭阳要在外地,时间比较紧张,剩下的比较近的顾晏津看中的日期。
【就这个了!】
【二十三号吧,我赶早班飞机回来】
顾晏津却反对:【这天黄历不是很好】
他找和尚看过了,和尚说这天结婚也不是不行,就是出行可能不太顺利,会有点小状况。他便问,什么样的小状况,和尚就举例,说爆胎堵车这类。
他一听,就打消了念头。
结婚当天出状况很烦人的,以后想到那天有瑕疵就会很遗憾。他们第一次领证的时候没出岔子,但是办婚礼的时候小问题不断,虽然当天很快乐,但也有点小烦心。顾晏津吸取教训,不想重蹈覆辙。
【可是我想这天结】
邵庭阳发了一个可怜猫的表情。
然而对方很无情: 【那你和我的身份证结吧】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邵庭阳:“……”
叹了口气,还是放下了手机。
顾晏津很喜欢夜里玩手机,为了保护视力,邵庭阳手机没有贴防窥膜,一旁的化妆师走过时经常余光扫到,全程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结婚好几年了,竟然还这么腻歪。
甜。
邵庭阳上台后,化妆师抽空回了条帖子。
【陌生号码勿接:好消息即将来临,确定】
这条帖子还是当初起万丈高楼的专贴,不过因为太高了不是很方便爬楼,管理员就开了2贴。
事情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帖子虽然不像之前那样空前盛况,不过留下来的多是吃瓜路人和好感cp粉,所以贴内氛围还算友好热烈。
回复把帖子顶上首页后,很快就迎来了不少评论。
【多抓鱼:层主是内部人员吗?想知道什么好消息】
【幸运:啊啊啊层主怎么放完瓜就跑】
【快乐年糕:??不是湖绿吧】
【吃个煎饼果子:应该不是,层主id略微眼熟,好像工作和娱乐圈有关联,之前还吐槽过一个小爱豆来着,后面怕被业内扒马就隐藏了(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个爱豆是我前坑……擦泪)】
【AI请回答:哇!那可靠度还是挺高的】
【啤酒可乐:好消息……期待!!(星星眼)】
·
结果领证那天,大师算的两个日子都没用到。
事情发生的那天,顾晏津正在家里练八段锦,他不喜欢运动,邵庭阳又担心他的身体,就特意找了个老师线上教他打八段锦,教了两天顾晏津就自认学会了,邵庭阳就让他没事在家里锻炼,如果在外出差,还要视频检查他的完成情况。
顾晏津刚打完一套,挂了视频电话,工作室就传来了消息,说是他母亲联系不上他,电话打到了他们那里,说请他们转告一声,她已经买了机票,明天下午一点到昌嘉机场,希望顾晏津能来接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然顾导不曾提过他的家庭,但是工作室里共事好几年的老人都略有耳闻。几年前工作室刚成立的时候,闫漪梅就来过一次,老人们都还记得这对母子在玻璃门外大吵一架的情景。
争执的内容无非就是对他的工作不满意,以前是给其他出品方和平台打工,家里人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他混不下去了回老家去换个工作,或者进影视戏剧这类的高校当个副教授。
但自己创办工作室就不一样了,开公司最重要的三件事,有资本、有人脉、还得有发展前景,现在就已经忙得只在过年时回家,要真做起来了不更是十年八年见不到人影?
母子俩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顾晏津自费一张飞机票打包他老娘回首都、这件事才算了结。
这之后,顾晏津为了不影响到工作,不管怎样都会给闫漪梅留个联系的渠道,不至于再遭受措手不及的尴尬。但这次不同,顾晏津全平台全方位地拉黑了顾家人,也包括她和顾晓钟。电话是拉黑了,但也不是不能找林淑云帮忙,只是她没有这么做。
自己生养的儿子翻脸不认爹妈,想要打个电话还得通过儿子前夫的家庭去说情……
她丢不起这个脸。
左想右想,打电话可能被拉黑挂断,倒不如见一面,躲无可躲,自然就能好好聊天了。
顾晏津想了想,给邵庭阳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改晚上的机票回来。
邵庭阳收到消息,也是一脸懵。
他这两天在外录制一个现代篇番外,主要是给下部即将播出的电视剧预热的,顾晏津原本体谅他辛苦,让他在那边休息一晚等明天再飞回来,现在事情有变,他只能赶紧买最近一班的飞机。
头等舱和商务舱都已经抢售一空,只剩下经济舱的位置,好在也就两个小时的旅程,睡一觉就到了。
买完机票,他接着刚刚的话问:“但是这么仓促,会不会不太好?大不了等你妈走了我们再领。”
他心里还是惦念着大师算好的日子。
“等不了了。”顾晏津语气没有感情起伏,“你以为她这趟过来是为什么?现在我们俩的破烂事传得整个中国都知道了,自家人叫叫舌根就算了,学校里的同事学生都跟着说这件事,都知道她生了个喜欢男人的好儿子,你觉得这件事还能过得去吗?”
“……”邵庭阳说,“能不能不露面,买张机票让她就地打转回去算了。”
“回去?”顾晏津淡淡笑了笑,“你没听说过装修团队最不想面对的四类业主吗?律师、医生、老师——这种社会地位高的告知人群,你不把他们辨倒,那就只有被他们辨倒一条路。你以为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只要被她抓住一个机会,就能闹得不得不见为止。
邵庭阳听了也觉得十分棘手。
“要不然见个面好好聊聊?或者我就干脆不露面,让她还以为我们分开,等她走了我再回来?”
“你能回来,我还在不在这儿就难说了。”顾晏津道,“本来她们就不愿意我留在A市,太远了,又不知道我住在哪儿,想拿捏我都找不到路。正好借这件事发挥,逼我回家……她在意的从来不是我,是她和我爸的脸面,还有我哥。”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邵庭阳所有的想法和可能都堵了回来,不仅是被堵了话,心里也有些塞。
他这样熟练,想必不是第一次面对了。
在这之前,在他们恋爱结婚之前,顾晏津就已经无数次面临过这样的场景。邵庭阳想起唐遥的话,想起他曾被父亲当着同学老师的面摔碎贵重机器,用生活和生存来威逼就范。
以前是没有能力他不得不妥协,但那一刻有了,所以他眼睛都不眨买了张火车票南下一千三百公里,在一个全新的城市落脚,白天打几份工晚上寄宿在全然不熟的同学父母家,度过一个个煎熬的岁月。
那时候他都没有妥协,自己怎能扯他的后腿呢?
邵庭阳点点头。
“明天还约得上吗?”他看了眼时间,“现在约会不会抢不到号?”
别的都好说,但预约这件事是最要紧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前天才开始预约的。
原本想着下个月去领证,还有很多时间去准备,所以很多资料都还放着没有整理,现在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按时领上证。
“没事,我约到了上午十点的号。”顾晏津说,“就是得跑另外一个区。”
“……?”
A市一共有17个民政局,市民政局一个,底下还有17个区级民政局,前一天才开始预约,想都不用想市民政局已经挂好了,剩下的十六个民政局他一个一个查询,最后找到一个最冷门的,才抢到了时间。
其他的都已经排到下午了。
邵庭阳不禁问:“这个为什么能约上?”
“好像是因为民政局那条路不太吉利吧。”顾晏津一边说一边查,“旁边有个小区叫梨苑,又离又怨,不太好听。听说这个区离婚率也特别高……”
岂止是小区不太吉利,这片区的名字还叫崇山区,崇山崇山,听着就一副很命苦的样子。
邵庭阳:“……”
总之,就是在这样兵荒马乱、手忙脚乱的情况下,他们在第二天九点提前到达了崇山区民政局。
当地民政局倒真如传言上所说,排队人非常少,顾晏津拿号进去的时候,前面就排了一对夫妻,而且还是来离婚的。即便挂上了鼓励生育、冷静离婚等等的条幅,整个大厅都弥漫着一股还没睡醒、生活很惨淡很悲凉的感觉。
邵庭阳还没迈进民政局就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晏津,我们明天再领吧,妈那儿我会想办法的。”他扯顾晏津的衣角,“看着真的有点不太吉利的样子……”
而且今天还是10月14号,听起来就更不顺利了。
“怕什么。”顾晏津淡淡道,“头婚挑了那么好的日子,不还是离了?就在这儿结,搞不好跟什么梨啊山啊的对冲过后,反而没那么倒霉了。所谓过刚则折,水满则溢,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邵庭阳:“……”
他老婆好像疯了。
顾晏津打定了主意要今天领,别说是一点晦气了,就算是彗星撞地球、天上下刀子也挡不住他。
不知道是不是本辖区的市民都是赶着到别的区去结婚,少有人来这个区领证,还是因为认出了他们是明星,相关工作人员办理证件时格外麻利,语气温柔轻松,充满了对他们爱情发展的期待和鼓励。
盖完戳,工作人员都眼含热泪地给他们鼓掌,毕竟也没有其他事可以做,干脆都来凑热闹了。
“好恩爱啊,要幸福哦。”
“郎才郎貌,太般配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哎,可以出去吃顿好吃的庆祝庆祝。”
“再见再见,一定要白头偕老哦。”
被他们的微笑服务一感染,邵庭阳好像也能看见一点希望的曙光了,拿红本的手也没那么抖了。
“谢谢、谢谢。”
两人在所有工作人员慈爱的目光下缓缓走了出去,排场大的像是在红毯。
办完正事,顾晏津身上冷峻严肃的气势烟消云散。他抬起头,今天天气确实很好,晒得他眯起眼,身上也懒洋洋的。
“你看,我说吧?坏运气和坏运气在一起,马上就对冲了。”
邵庭阳:“……”
快别说了,没看见门口说不提倡封建迷信。
“走吧。”顾晏津伸出手,牵住他的掌心,“找个地方吃点好吃的。”
邵庭阳握紧他的手,大概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很努力,顾晏津体寒的毛病减轻了些,手握着也没有那么冰凉了。
暖暖的,像块玉一样滑润。
“你想吃什么?”邵庭阳问,“对了,等下还要接你妈妈……”
“管她呢。”顾晏津耸耸肩,“今天有这么好的日子,这么好的心情,干嘛要为她打破?走吧。”
邵庭阳还没缓过神来,已经被他拉着手往前走。
“走,我们去吃大餐!”
邵庭阳愣了愣,也笑了起来。
“吃什么大餐?”
“没想好,等下随便查一家附近的餐厅吧。”
“今天要把随机贯彻到底吗?”
“嗯……不去规定随机不随机,这样更随机吧?”
“你好哲学。”
“我想吃烤肉了。”
“那我来烤吧,你烤得半生不熟。”
“好啊,我烤你就行——”
“哎,青天白日的……干什么呢?”
还未到正午的阳光并不灼热,相反,比起它散发的温度,更能感受到它辐散出的光源,铺天盖地的漫向神州大陆,灼白、耀眼。
顾晏津迸发出的生机让他因此快乐,乐观地畅想一切。但邵庭阳不明白也不了解的是,顾晏津就如同这道刺眼但并不热烈的光焰,为点亮那团光焰已经燃尽所有,内心早已失去了那份灼热。
他越靠近寻求热源,就会发现那温暖是紫外线灼烧。
行星在下坠。
第56章 第 56 章 “我和男人结婚,除了丢……
顾晏津打着应付老妈的旗号, 其实根本没去接人,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闫漪梅在机场的星巴克等了半个多小时,可电话始终打不通,等到手机快打没电, 才看见顾晏津助理的身影。
落地A市, 助理带着闫漪梅去暂住的高级酒店办理手续, 她要什么助理就帮忙买什么, 想去哪儿玩就陪着去哪儿玩, 但问起顾导就说没空。
但什么时候有空也没说。
直到两天后, 顾晏津才终于抽空见了她一面。
“你说什么?!!”
闫漪梅惊恐中夹着愤怒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顾晏津站在她面前, 神色镇定, 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
“我们已经复婚了。”
邵庭阳站在他身后, 听到他这样说。
闫漪梅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小儿子,她的胸口剧烈起伏,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上次吵架后,这对母子已经很久不联系, 闫漪梅不是不知道自己和丈夫亏欠这个儿子太多,所以也不敢多打扰, 默默等待着这页翻过去。
离婚的消息传出来后,很快街坊邻里、学生同事都知道了,时不时地就有人来打听消息, 打着关心的名义,实际上只是为了看热闹,大儿子的工作单位也受到了影响。每次闫漪梅提起这件事时,顾晓钟都大发脾气, 而大儿子又向来无所谓弟弟的恋情,家里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
顾晏津从小就在他们身边,直到大学毕业后才出去闯荡,此后离家十数年,一直在外漂泊,身边也没有可靠的人,她实在不放心。
她老了,除去这次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离开首都,人年纪大了就会眷恋故土,眷恋身边的亲人。她近几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家人团聚、平平安安。
然而顾晏津根本不给这个机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当初你非要和这个人结婚,好,你长大了,你有你自己的道理,我不多加干涉。可结果呢?当初和我说的好好的,结果好了几年又偷偷摸摸离了,闹成这样也不敢和家里说。”
“我不管你们两个离婚的原因,既然都已经选择了分开,那就说明这日子没那么好迁就。”她满脸不理解、苦口婆心道,“怎么,碰了一次南墙还不够,非要把自己碰得头破血流才算完?还是说你们就把婚姻当儿戏,觉得和谈恋爱一样,好了就在一起、不好就分开?这一次是和好了,那下一次呢?就这么分分合合等到老了才发现不合适?”
“你们都还年轻,将来能遇到的人比眼下看到的多了去了,何必把自己的人生拘泥于现在这一刻呢?不是所有感情都必须要有好结果的。”
话音落下时,闫漪梅嗓子都有些发干。
她脾气一向温和,不似丈夫那样暴烈易怒,但本质上也是个神经质、控制欲强且倔强的女人。
这番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顾晏津会觉得有道理,但从她口中听到,却只觉得荒诞、想笑。
“是,我们还年轻,还有选择。”他话锋一转,“可是这样说的话我就不明白了,妈,你知道这个道理,怎么还能和我爸过得下去呢?”
顾晓钟那个脾气,换了旁人是没有能和他过得下去的,发起火来摔砸打骂,虽然打砸的只是家具,没把拳头落在女人身上,但也不算得上是好归宿。
他话音落下,闫漪梅脸上顿时一片青一片白。
“……男女之间的家庭,和你们两个男人之间的终究不一样。”她嗫嚅着说。
顾晏津不屑地偏过头。
像是为了佐证什么,闫漪梅争辩道。
“你爸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到底我和他是过得下去的,又把你们兄弟两个抚养拉扯长大,人生已经没什么遗憾的了。”她说,“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也谈不上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了,剩下的都是亲情和责任。你爸打你是不该,但到底也是为你好,他也是担心你,希望你能过安稳舒服的生活……”
“你没有遗憾,是因为我哥,不是因为我。”顾晏津平静地打断,“安稳舒服?什么是安稳舒服的生活?是按照你们的意愿回首都当大学教授,娶个漂亮贤惠的老婆,生两个孩子,早出晚归挣那点尿布奶粉钱,按部就班地过你们曾经过过的人生?”
“可是、可是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呀……”
顾晏津再次打断,“大家?不是吧,要真是这样人口出生率不早飚上去了?三胎早两年就开放了,怎么这么好的事情,反而没人愿意去做了?”
闫漪梅哑口无言。
邵庭阳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不参与这对母子的战争,只用担心的目光悄悄地看着顾晏津。
顾晏津攥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妈,我也有句话想问你。”他顿了顿,“我有没有孩子、婚姻过得怎么样在你眼里真的那么重要吗?你是真的关心我幸不幸福,还是因为我和男人在一起丢了你们的脸?”
“我……”
他再次打断,声音短促。
“我和男人结婚,除了丢脸,你心底应该很高兴吧?”
闫漪梅惊愕地抬头,“什么——”
“不是吗?我不是顾远辰那样的废物,读书时成绩比他强、工作比他挣钱,说出去也是有名气有作品的电影导演。哥呢?年近四十的人了还在啃老,靠你们的关系在单位里混了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干成了什么事?要是我像个正常人、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不是把他比得更可怜、更一无是处了?”
邵庭阳往前迈了迈,感觉他状态不是很对劲,但顾晏津语速很快,在他行动之前就说完了想说的。
“说老实话吧,妈,你和爸、和哥商量把小满过继到我名下的时候,你心里松了很大一口气吧?毕竟我和哥的感情就那样,现在你还能帮衬着他们一家,等你们百年了,这个家当然是我做主。要是小满过继到我名下养个几年,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怎么也不会看着我亲哥流落街头。等我死了,我们的财产不都是给小满和小冬的?还能美其名曰有个儿子给我们养老送终,一石三鸟——”
“啪!!!”
话音未落,闫漪梅一巴掌甩了下来,脸气得通红,掌声落下时,手指都在颤抖。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浑话!!”
她气极了,还要再打一巴掌,邵庭阳却已经冲了过来,挡在顾晏津跟前拦住了她,“妈!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闫漪梅那只手高高举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但因邵庭阳拦着找不到落下的地方,只能恨恨放下。
“……你长到这么大,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她痛心道,“哪回你爸生你的气,我不是在一旁拦着?你被你爸说一句、打一次,我的心比我自己被说被打都还要痛。你哥虽然没你这么大的出息,但这么多年从来不过问你的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结婚的时候也是他说家里不能不去一个,不能让人家觉得你身后没人,结婚后一家子都欺负你。”
顾晏津没有回答,邵庭阳挡在两个人中间防止再起身体冲突,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被打红的侧脸。
“你说我算计你,你哥算计你,难道这些也都是算计吗?”她那张已经微微衰老的脸流出了眼泪,“你哥在我身边结了婚也有了孩子,他老了以后自有他儿子去照顾,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担心你,这么大的人了身边也没个人照应,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现在我倒成了罪人了。”
顾晏津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痕迹清晰。
“没算计我吗?不是吧。”他缓缓道,“不是从出生就开始算计了吗?”
但凡老大争口气,还有他什么事啊?
“你——”闫漪梅胸口起伏。
邵庭阳扯了扯顾晏津的手臂,转身挡在他跟前,客客气气道:“妈,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我也想说几句话。”
闫漪梅能对着自己儿子发脾气,但对他却不能,闻言把脸扭了过去,坐回椅子上平复呼吸。
“晏津离家到A市这么远的地方工作,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见两面,我能理解你们的担心,但要说过得不好,我不觉得。他今年三十二了,要真有你们担心的问题,那不应该是现在发生。我的意思是,早在他二十岁刚毕业离家千里跑到这儿闯荡打拼的时候你们就该担心了,而不是在他功成名就、成家立业过得最舒服的这几年。”
这话不阴不阳,闫漪梅被堵得一顿。
“当然你们的想法我也能明白,毕竟大儿子从小到大就在你们身边养着,现在都三代了,依旧在你们眼皮底下,有个什么事家里还能商量商量,不至于摸瞎。晏津也不是不回老家,但我不得不问一句,回去做什么?儿女其乐融融都在一处,想法是挺好,但也考虑实际不实际的问题。爸在家对晏津是什么态度我上次也看得清清楚楚,要说换个工作当教授,挣得没现在多、时间也没现在自由。这么看,除了你们自己高兴,还有什么好处呢?”
她皱起眉,满脸的不认同。
“小邵,你现在还年轻,可晏津都三十二了。你现在到处拍戏还有精力,可再过几年呢?晏津他还能到处跑到处飞的熬夜拍戏吗?”她尽力劝解,“我先不谈你们俩之后还能不能长久的问题,我就只说他一个人在家、A市又没有家人在身边,要发生点紧急情况你能放下工作去处理吗?”
“你要是愿意,我和他爸在首都另外买一套房子,你们两口子住着,至少一家人都在一块儿。我和他爸老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就想他们兄弟俩一块儿,有什么事相互扶持。你们照样做拍戏的工作,别的我们不多问,行吗?”
“相互扶持?您要这么说我就懂了。”
邵庭阳发现闫漪梅是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甚至连她自己想要什么都说不出来,索性更直白点。
“您和爸年纪大了,做子女的照顾父母是应当的。我和大哥来往得也不多,但要真算起账来,我们这几年付出的也不比他少。”
“当然,家里人互相扶持是应该的,有来有往么。既然妈提到了这件事,那我也想说句话,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家里既然有两个孩子,那就没有叫人既出钱又出力的道理。就像我在外工作,我出钱,我姐多照应父母。现在要换成一方出钱又出力,那财产也不该是现在这个分法了。妈,你觉得呢?”
闫漪梅没回答。
她当然回答不上来,大儿子工作一般、家庭收入一般,而小儿子却功成名就,做父母的自然会为弱势的那个儿子多打算一些。所以即便是知道这样不公平、有偏心之嫌,也不得不这样做。
毕竟一个已经有了很多,另一个却没有。
邵庭阳等了一会儿,才道:“要还是按以前的分法,那就还是我们出钱。爸妈要是想我们了,我们就多回去几趟,反正时常有首都方面的工作,也是顺路的事。这样行吗,妈?”
“……”
邵庭阳看似在征求她的意见,然而并没有给她选择。
闫漪梅默然,全然不复刚才和儿子理论时的精神。
邵庭阳轻轻捏了捏顾晏津的手腕,确定他暂时没什么问题,才开口。
“妈,您刚才说大家都是这样过的,但真不是。”他说,“我妈也是新闻爆出来后才知道我们离婚的消息,马上打了电话询问什么情况,之后又千里迢迢飞到A市来骂了我一通。但骂我不是因为我们离婚,是因为我没有照顾好晏津,明明在同一档节目上,却让他生病难受到直播前请假节目差点开天窗时才发现。她和我爸在这儿住了几天,买菜做饭,晏津爱吃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多问多管。被我妈这样惯着养着,才稍微好了一点点。”
“你说担心他一个人好不好,可是我们进门的时候,他的病怎么样,最近休息得好不好,怎么看上去瘦了,这些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提呢?”
见面时,邵庭阳跟在顾晏津身后走进来,闫漪梅看见他第一句话是问“他怎么来了”,之后顾晏津通知两个人已经结婚的事,一路吵到现在。
可她说的关心的事自始至终从来没提起。
闫漪梅这才反应过来,神情微微纠紧,看向小儿子,顾晏津自始至终偏着头靠在他身侧,神色淡漠。
在看到他的态度后,不自觉抿住了嘴唇。
说不失望是假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甚至连一句病好了没有的关心都说不出口。
邵庭阳皱眉,不再抱有希望。
“他二十一岁就一个人出来打拼,到现在十一年了,没叫过一声苦一声累,之前那么难的路都已经走了过来,更何况以后还有我。再不济,也有我爸妈和我姐帮衬,您还是少操些心吧。”
摞下这段话,邵庭阳也不和她多费口舌,揽住顾晏津的肩膀就走了出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闫漪梅独自坐在椅子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不解、茫然和落寞。
第57章 第 57 章 像施舍或无可奈何一样,……
邵庭阳陪他回到车上, 封闭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厢气味并不好闻,陡然坐进来头晕脑胀。邵庭阳打开换气,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一些。
他没有开车灯,目光在光线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下意识地倾向身边的人。
黑暗让五官更加立体, 羸弱的光线落在他左半边脸上, 映照出高挺的鼻梁、和冷淡的容颜。
他就这样坐了半晌, 然后打开水杯, 喝了一口。
邵庭阳…倾身帮他系好了险些遗忘的安全带。系好后他摸了摸顾晏津的手, 有一点凉。
手掌收回时, 顾晏津握住他的。
邵庭阳把另外一只也盖上了他的手背。
或许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不发表所谓的意见和安慰, 才是仁慈。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晏津轻微地动了动。
“我给小张打个电话, 给她买返程的票。”
手还没抬起,邵庭阳主动道:“我来吧。”
这个时候没必要争谁来做,顾晏津也不是很想处理这个烂摊子, 便点点头,把手机交给他。
他app里存了所有家人的身份证和护照信息, 就是为了出行时统一订票方便,只不过, 除了给邵庭阳买票,其他用的场合寥寥无几。
保温杯里还剩下大半瓶温水,是出发前灌的。
寒潮席卷来临, 这几天A市的温度一路下滑,他们领证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顾晏津嫌白开水没味,邵庭阳就往里面放了冰糖、红枣、柠檬片和枸杞,味道还行。本来还要加姜片一块儿煮, 但他嫌弃喝姜泡水,就换了柠檬。
喝了两口,又放下了。
邵庭阳订好票,给小张发了消息,小张也是个机灵的,没多问,只回了收到。
有她在,很多琐碎的事情处理起来很放心。
“订好了,明天走。”他把手机放回顾晏津身边,“今晚让小张带她出去吃点好吃的,再顺路逛逛,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好就让她这么回去。”
顾晏津嗯了一声。
“我妈,”他说,“好像瘦了一点。”
邵庭阳搜寻了一下脑海里的回忆,不过他上次见闫漪梅还是在顾家,闹得不是很愉快,也就没搭腔。
他转过头来,晶润的眼眸望向邵庭阳。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酷、说的话太伤人?”
邵庭阳的回答当然是否定。
“我没有处在你这个位置和你的家人相处过,也就没什么发言权,你不需要在意我会怎么想,我只知道你没有这样对待过我爸妈,说明你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冷酷的人,只是环境造就的自我保护而已。”
他顿了顿,又低声笑了笑。
顾晏津抬眉看向他,像是在问怎么了。
邵庭阳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到今天我才发现,你以前和我说的那些其实都不算是狠话。”
顾晏津这张嘴,他以前真是爱的时候爱得不行、恨的时候恨不得拿个封条贴起来,一个字都不想听。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邵庭阳想,要是他听到自己儿子这样顶撞自己,估计能气得当场脑溢血。但转念一想,他如果有孩子,绝对不会让对方受到这样的委屈,明知做不到一碗水端平,还要厚着脸皮向被薄待的那一方索要亲情。
他也是二胎家庭,小时候爸妈买棒棒糖都得买两个口味一样的,就怕姐弟两个打起来。老家亲戚重男轻女的多,拜年时更是重灾区,林淑云从小就教他要保护老姐,不能让她受那些外人的鸟气。工作以后邵庭阳也是只要挣了钱就给爸妈和老姐买东西买车,邵庭兰薪水虽然不多,但也会买电影票请同事看他的电影,每回回家都准备他们爱吃的零食。
故而邵庭阳实在不理解岳丈岳母的逻辑。
拿得少,付出得却多得多,这不公平。
“你还说我,你说的狠话难道少了?”顾晏津眼睛一斜,翻起旧账,“说我没心没肺、没事找事……哦对,还有那个‘性格不合’,后面装不下去了,骂了我一堆毛病,这些我说什么了?”
“好了好了,祖宗。”邵庭阳头皮发麻,握住他数条例的手指告饶,“是我不对,是我的错。看在结婚证的份上,咱们把这一页翻过去好不好?”
顾晏津却不搭理他,扁着嘴阴阳怪气:“‘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我说过的话转头就忘’……”
“……”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就抱在了一起。
顾晏津靠在他的胸口,近得能听到心跳声。
他头发很软,虽不那么浓黑,但细腻柔软,光泽漂亮,从指尖穿过时像一匹丝滑的绸缎。
刚结婚那段时间,邵庭阳很沉迷给他洗头吹头,顾晏津被他洗得烦了,问他非要这么做的原因,他脑子一、说觉得他的头发很像逆发结罗,很好看。顾晏津当然不记得这么个炮灰角色,便问他这是谁,邵庭阳答,是那个喜欢犬夜叉的白发、想割下他头皮的长发女妖怪,刚说完就被揍了一顿。
“当时我说那些,也只是想气气你罢了。”邵庭阳抚摸着他的头发,忽然道,“谁叫你时而热情、又时而冷淡,好像无聊了拿我欲擒故纵玩玩看。”
“……”
什么玩意??
“我时而热情时而冷淡?”顾晏津无语了,“你都主动提了那么多次离婚,搞得我好像把你害得多惨,迫不及待要逃出这个牢笼,我哪儿敢对你热情?那不是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吗?”
对啊。他之前就是想让顾晏津热脸贴他的冷屁股,最好像他倒追顾晏津那时候一样,鼓足勇气、锲而不舍,最后再大发慈悲地点点头。
像施舍或无可奈何一样,被死缠烂打追到手。
不过现在看,那时候确实是被生活的各种压力环绕、逼得想法都有点不太正常了。这事还是赶紧翻篇比较好,追究起来只能平添吵架的理由。
“晚上你想吃什么?”
这个话题转得有些生硬,不过顾晏津也没想再继续纠结下去,毕竟都已经结了,上一段关系是对是错也好,不如都抛到脑后重新开始。
“冰箱里不是还有点没吃完的卤菜吗。”他说着,忽然起了兴致,“不然我们明天订个餐厅约会?”
他思维跳跃得有点快,邵庭阳想了想,“明天可能不太行,明天得去公司一趟。”
顾晏津坐起来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后天吧,或者大后天?”
虽然这样说,但邵庭阳并不是很想去餐厅吃饭,现在外界媒体和粉丝都知道他们已经回了A市,A市但凡口碑好一点的餐厅都少不了人,到时候会没约成、尽给别人看热闹了。
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和造谣诽谤已经太多太多,要是再被拍到,不知道又会瞎编什么。
“去嘛,去嘛。”顾晏津鼓动他,“我订个隐私性好一点的包厢,会员制,不会被人拍到的。”
摇了两下手臂,邵庭阳终于受不住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
顾晏津现在看着能说会笑的,但他却始终觉得,和闫漪梅的这次会面像一颗烂疮一样长在他的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他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应该让顾晏津来的。
明明他一个人也可以应对。
出去透透气也好,说不定心情也能好一些。
他不忘叮嘱,“记得错开用餐高峰期。”
“知道了知道了。”
顾晏津说着,已经拿过他的手机开始对行程,打电话预约后天的用餐时间。
第58章 第 58 章 要是听话点多好,这辈子……
顾晏津订的这家餐厅临海, 餐厅外是高密茂盛的树丛,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波涌的海水、和被挤到岸边的白色海沫。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听到哗啦啦的潮水声, 格外安静。
餐厅附近都是高档度假酒店群, 刚过黄金十一周, 旅游风潮断崖式的跌落, 再加上天气冷了, 来海边散心游玩的游客并不多, 这一路过来车道都格外宽敞,路边零零散散的大学生或情侣慢悠悠地散步。
顾晏津预约的用餐时间是下午两点, 别说楼上的隔间了, 一楼大厅里都少有人, 服务员微笑着领他们上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顾晏津脱下风衣,搭在一旁的衣帽架上。他里面穿着一件做旧款式的宽松针织衫,袖口和衣摆下分别做了毛边和流苏的设计, 配上那张精致漂亮、但又冷淡疏离的脸蛋,很像个艺术领域的工作者。
邵庭阳目光几乎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顾晏津老是恼火两人之间有好几岁的差距, 他这边已经迈向三十五的大关,而邵庭阳还要努努力才能奔三, 若只看他的外貌,着实没什么说服力,要说看着比他还小几岁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工作多年、早已磨去了大学时青涩无知的清纯气息。
但现在也很好。
失去的青春不会再回来,但打磨了青春痕迹的那份成熟也迷人。大学时候孤僻怪异、沉默内敛的顾晏津他想要看到,想要了解,但真正吸引他的, 还是在片场上说一不二、游刃有余的顾导。
邵庭阳想,他们之间有这么多的不合适、方方面面的差距,但就是那份吸引和早年懵懂时种下的崇拜,让他无法利落地彻底割断、抹去。
……这么看,顾晏津极其在意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似乎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毕竟从他的视角来看,就是一个迷弟成功追到自己偶像的奋斗爱情故事。
“庭阳?”
顾晏津说完,又挥了挥手,他才回过神。
“怎么了?”
“酒我已经点完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
邵庭阳接过菜单,“你点了酒?那我就不喝了,回去的时候不好开车。”
“没事啊,大不了叫代驾。”顾晏津推了推他,“我一个人喝也没什么意思。”
顾晏津没有酒瘾,但酒量也不算小,都是应酬时练出来的。这段时间邵庭阳管他管得很紧,垃圾食品都不怎么让吃,更不要提这些了。
滴酒不沾。
别的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喝点总好像少了点什么,也对不起这环境和氛围。
邵庭阳扫了他一眼,没有上当。
“就这个吧,琥珀川……之雪。”他随便指了个季节限定的冰饮,“不含酒精吧?”
“这个是我们店秋季招牌冰饮,里面有柚子蜜、梅子酒冻,是用风味正好的梅子酒冻成的,可能会带一些酒精。”服务生微笑道,“您有开车需求的话,我们餐厅也提供无酒精鸡尾酒的,这里面我比较推荐的是‘翡冷翠迷雾’,这款是零酒精的饮品,成分主要是抹茶冷萃、青柠汁苏打水,还有一些薰衣草雾。非常适合您品尝。”
邵庭阳哦了一声,现在餐厅的酒水饮料名字越来越花哨,分类也模糊,只看名字根本分不清是鸡尾酒还是普通饮料,要服务生介绍后才能知晓。
“就这个好了。”他说。
顾晏津托着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等人走之后,才做了个口型,“小、屁、孩。”
邵庭阳才不理会他的挑衅。
“这里离市区远,不一定叫得到代驾,以防万一还是得留个人。”他说,“再说,这里的酒也不一定够格。你要是想喝,等回去了我再好好陪你喝。”
“你怕什么?”顾晏津挑了挑眉,换了只手继续撑下巴,“旁边不就有酒店?”
他声音很轻,是用气声说的,像被风吹动的羽毛。
邵庭阳移开了目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公共场合,你正经点。
顾晏津收到他的眼神警告,轻笑一声,这才收起了懒散的姿态。
“我们好些年没在海边餐厅约会了吧?”他掌心撑在柔软的沙发座上,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沙滩。
今天天气不错,虽说天际线上一片白云笼罩,但缝隙里的天色却格外的悠蓝,阳光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好像铺了一层碎钻。
包厢的窗户开了半扇,空气很清新,里面夹带了些许海风的咸湿气息。
海和风里都有自由和浪漫的气息,顾晏津喜欢坐在岩石上发呆,穿着沙滩拖鞋踩过脚下绵软潮湿的西沙。原先他们度蜜月的地方就是定的某一处寂静海岛,但考虑到海岛上吃食基本都是海鲜,而邵庭阳又对这些过敏,恐怕去了也不能玩得尽兴,最后还是换了一处地点。
他们去热烈的南美吃了烤肉、看了世界杯的最后一场球赛,一起跟着街边的鼓点和人群跳舞,亲手摘咖啡豆研磨煮成咖啡,看过盐沼、赏过瀑布、走过许许多多的古城,留下了一张张难以忘怀的相片。
去完才发觉,不去海岛也可以玩得很好。
两个人都享受得很好。
邵庭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喜欢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还是算了。”顾晏津摇摇头,“现在在海边散步、和几年前的时候不再是同一种心情了。”
那个时候走在海边,天地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天地,现在不一样了,两个人的话,他还是更想去浪漫一些、不要那么冷或那么热的地方。
“偶尔出来喝杯咖啡或者鸡尾酒就好。”他说,“其他的,还是保存在回忆里吧。”
“好。”
菜品依次端上桌,服务生开了红酒,神态动作优雅地倒下一小杯,只是红酒的风味却和他的努力不甚匹配。好不容易出来玩,顾晏津也没讲究这些,很是捧场地把牛排、烤三文鱼和鱿鱼圈吃完了。
等“翡冷翠”上来后,顾晏津还尝了一口,说意想不到的好喝,邵庭阳就让给了他,自己喝橙汁。
等吃得差不多,太阳已经坠到了天际线的裤腰带。
邵庭阳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了一会儿,看顾晏津有些想走了,终于道:“晏津。”
他语气不同寻常,刚才表情还懒懒散散的人微微睁开眼,专注地看向他。
那样的目光下,邵庭阳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这周末天气很好,我也有空。”他顿了顿,“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医生呢?”
顾晏津没回答。
“就当是陪我去做个心理咨询。”邵庭阳继续说,“每年陈哥不是也会给我安排几场心理咨询吗?我想,是不是可以试试看呢?不管怎样,我都想多了解一点,好的坏的都是。”
中间有一段时间,他险些放弃了这个念头,觉得这样也挺好,自己努努力,多给对方一些好的正向的影响,或许慢慢就会调整恢复过来。
但闫漪梅的到访让他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他所看见的所以为的恢复或许只是一次沉睡,把不讨喜的、让人担心的、暴躁的、焦虑的、悲伤的、说不出的那部分通通掩埋在了沙土里,直到下一次被关键词触发,再次陷入到循环之中。
这几天,顾晏津的过分兴奋、热烈的活动都证实了这一点,他不是变好、而是变得更严重了。
从前压抑的那部分开始爆发,逐渐失控。
邵庭阳不想发展到更坏的结果,他必须从还能控制的这个阶段开始就去阻止、去改变。
沉默许久后,顾晏津问:“我像一个疯子吗?”
“你当然不是。”邵庭阳立刻道,“但是就像人会感冒会生病一样,精神上部分疾病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还记得我几年前拍的那部现代情感片吗?当时被骂演技烂、嘲我是为了圈钱才进入这行业,我那时候的情绪很不好,你告诉我这是正常的,因为每个人都想要被认同、而不是被批判被辱骂,甚至被诅咒。其实我们的处境并没有太多不同……”
“我可以和你去。”顾晏津说。
邵庭阳没想到这样顺利,微微愣了愣,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惊喜的高兴的表情,就听他这样说道。
“但我同意并不是因为我认同你的想法。”顾晏津神情淡然,“以前我总是想,为什么我不能够顺利地做成一件我想做的事,为什么我的路总是这样坎坷?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天才,我说我有多努力多拼命,可是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看我好像总看着我身后的光环,而不是我自己。我时常想,老天爷大概是不希望我过得太顺遂,所以又另外加了这么许多东西。甚至但我现在不这样觉得了。”
“什么?”
“这不是病,是铠甲。”顾晏津看向他,认真道,“如果没有这层铠甲,我又会是什么样?大概是留在首都当个普普通通的教授,三十岁了被父母安排去相亲,和一个看起来门当户对的女人在一起,结婚生子过着大多数人的人生。”
“但因为有这层铠甲,我才能有力气、有勇气去走我自己的路,去做那么多别人认为可惜、叛逆,但我就想要做的事。”
不等邵庭阳开口,他继续说。
“天才和疯子本来就是一墙之隔,之所以有区分,不过一个成功、一个则是失败者而已。我光辉荣耀的时候所有人都用溢美之词称赞我,我落魄无能的时候他们又拿江郎才尽来贬低我,到底哪个是真正的我?他们分不清,只是单纯用社会的准则来评价我,可假如我拿掉这层盔甲呢?我又是什么?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曾经有过梦想却又被磨灭的普通人罢了,这不是我想走的路,我不想变。”
这番话听得邵庭阳毛骨悚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无法争辩。
“你这样,不甘的终究是自己……”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不要那样平凡的过。在我还年轻有选择的时候我不愿意,即便将来一无所有,我也不想做背叛自己的选择。”
顾晏津垂下眼睑,他表情那样从容,但说出的话却是与之相反的激进。
“越是贬低我、看不起我,我偏偏要过得好,比他们想象中好千倍万倍。我要感谢我哥他们,没有他们,怎么会有现在的我呢?我不想改,也不觉得这是病,谁规定的这是病?谁有这资格去判定一个人的精神是好是坏,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病的人去决定另一些人的生死,这难道不可笑吗?搞些有用没用的话疗、做检查,开一堆可能会上瘾的药物,然后就这样好一阵坏一阵地过,不发疯不激进便视之为正常?我不认,我凭什么认?”
这全是歪理。
邵庭阳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
“我没有要你改变,晏津,医生也没有要你改变。”他努力劝说,“我们只是希望你健康,你之后依旧可以做你自己,不需要和任何人妥协,我也不会让你对他们妥协。但你的病已经影响到生活了,还记得吗?你的恐慌症,还有降低的食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最后一句刚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后悔了,果然,顾晏津猛地收回了手,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我以前是什么样?”他问,“还是说你希望我是什么样?恐慌症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就像你对海鲜过敏一样,就像有些人的荨麻疹或者是风湿病。我已经三十二了,身体机能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就像你也不会和二十一岁时候的你完全一样。”
“我知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邵庭阳解释,“只是我不想让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我想我们一起去面对,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会让我一起变好……”
“变好?还是变得普通、随大流?”顾晏津摇摇头,语气急切恳求,“我不想变成那样,你不知道那些药有什么样的副作用,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接受我本来就是这样。”
“我没有不接受你,只是——”
邵庭阳只觉得他们的对话陷进了死胡同里,他深呼吸一口气,平稳心绪,告诉自己不要走进顾晏津的语言陷阱里,后续那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第一步。
“我同意你的观点,天才和疯子只是一墙之隔。”他这么说,“但我是个普通人,我不是天才,也没有那么大条的神经,我会担心你,会害怕将来你因为我的疏忽再受伤。就当是安抚我,陪我去看我心里的病,好不好?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强迫。”
顾晏津胸口起伏,过了一会儿说:“好吧。”
“但我想下个月开始恢复工作。”
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不行。”邵庭阳断然拒绝,“今年不可以,最早也要明年……看你恢复的情况。”
超负荷上了这么久的班,不好好调养怎么能好?更何况休息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心就开始野了。
这段时间邵庭阳又要顾家庭、又要忙工作,经纪人和他爸妈已经帮忙分担了许多,但身体还是疲累,压力也大,难以想象顾晏津是怎么坚持下去的,真有人这么爱上班吗?
现在是有点精神就开始灿烂了,回头出去干点活又把自己搞得惨兮兮苦哈哈的,关键还什么都不说,邵庭阳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就受不了。
两人观念不和,他不同意,顾晏津也接受不了。
“为什么非要等到明年?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十二点睡八点起,每天打点八段锦,一日三餐也很准时,你说什么我做什么,这还不够吗?”他据理力争,“你要是不放心,进组之后我们照常打视频让你检查,这总可以了吧?”
“这总可以了?”
邵庭阳咬字重复。
“不然呢?”
这语气听得人气不打一处来。
“顾晏津,你能不能想想清楚,这到底是为了谁啊?”他忍不住说,“就你那个熬法,是真觉得自己是铁人、天不怕地不怕了?哦,现在又不是拉着我哭个半死的时候了?上回吵这事还没过去几天呢,又故态复萌了?我说你这记性可真够差的。”
话音落下,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前几天就因为这事吵过一架,当时是不想计较那么多,再加上正经事还没办,就这样轻轻揭过去了。谁能想到这人不记吃也不记打,纯纯一个犟种。
邵庭阳要气晕了。
他这段时间忙里忙外,在内不仅要照顾顾晏津的饮食起居、还要观察他的心情起伏;在外不仅要忙自己的工作,还要兼处理顾晏津工作室的事务,邵庭兰这段时间得流感,家里不是什么大事都不会来麻烦他,就是知道他最近辛苦。
结果呢?顾晏津一点都不体谅他,天天和他叫板。
“随你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冷邦邦地落下这句话,起身走了。
他刚站起来时,顾晏津还没什么反应,等听到脚步声往外走了十几步了,才猛地转过去。
“喂!”
邵庭阳已经快走到楼梯口了。
顾晏津也很恼火,但账单还没结,只能匆匆抓起随身的东西先去结账。
服务生也是看他们来时两个人、走时一前一后的,善意提醒他:“刚刚那位先生好像往海边的方向走了,没有取车。”
顾晏津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自己刚喝了酒,想开车去追都没办法。他匆忙落下一句谢谢,推门出去,餐厅往下走有一条沙石铺就的步道,两边载满了绿植,经常有小情侣在这边散步、顺便吃饭。
顾晏津口罩都来不及戴上,抓着手机钥匙一路跑,掠过几道零零散散的人影,才终于看到。
邵庭阳双手放在兜里,戴着帽子低头往下走。
他没喝酒,但也开不了车。
海边距离市区很远,开车单程都要一个小时,吵架归吵架,把车开走跟把人扔这儿没什么区别,伤感情,他不想这么做。
顾晏津看着那个后脑勺直愣愣地往前冲,心里也有点憋气,大喊一声:“邵庭阳!!”
他这声量不算小,整得像是找人吵架的气势,周围为数不多的几个路人听到,都好奇地投来了目光。
然而邵庭阳头都不回,走得那叫一个大步流星、横冲直撞。
“……”
顾晏津心里默默念了好几个数,结果这人跟聋了一样,喊得他越来越生气。
“邵庭阳!邵庭阳!!”
两人已经快走到沙滩附近,秋天海边人不多,但也不是荒芜一片。他这样再不管不顾地叫下去,迟早要引来一大批人围观。
邵庭阳脚步顿了顿,在一棵中山杉边附近站定。
这一路种着丛密的杉林和灌木,秋天地上滚满了杉树落下的果实,棕褐色的外皮、不大不小的圆球,挤压时发出呲呀、或噗呲的爆裂声。
顾晏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正要和他理论,熟料一脚踩在一颗球果上,又正好底下是个下坡路,啊地一声,顶着头往前踉跄地跌了好几步。
“……”
邵庭阳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用了点力,紧紧攥着那条被针织衫版型挡住的纤瘦的手臂,这才没让顾晏津从他身边摔下去。
顾晏津吓了一跳,等站定后,又冷着脸把抓着他的手收了回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会儿,他才憋出一句。
“你去哪儿?”
邵庭阳转过头,没看他。
“我一个人散散心。”他语气平直。
“那你不和我说一声?”
“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来管我的事。”
这话把顾晏津往里噎了噎。
中间气氛冷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我刚刚喊你,你怎么还往前面走?我都跟不上了。”
这次的语气没刚才那么锋利了,像不经意的示弱。
邵庭阳却没理他。
“没听见。”
顾晏津:“……”
他喊得那么大声,是头猪都该听见了。怎么长的两个耳朵跟摆设一样。
他嘀咕了两句,但也有些怵冷着脸的邵庭阳,左右看了看,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臂。
邵庭阳抖了抖,像抖跳蚤一样抖开了。
“……你还生气啊。”顾晏津声音低了低,“有话好好说,你跑什么?吓死我了。”
“行。”
原以为邵庭阳还要争论一阵,熟料却轻轻点了点头,“那我不散心了,回去吧。”
顾晏津抿了抿唇。
要说开了再说这话,那才是真的没事了,现在什么都不说直接闷头回去,才吓人。
邵庭阳不是个爱生气爱迁怒的性格,尤其对他,但一旦生气挂脸就格外严重,不是哄两句就能好的。顾晏津其实也有点委屈,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在意、狼心狗肺的人,邵庭阳关心他、在意他,他知道,所以不是才提出那些后面的吗?
说也说了,骂也骂了,还把他一个人丢在店里,现在还生气……
“你别生气了。”顾晏津拉着他不让走,“我刚才想了一下,都按你说的办,我不那个了,好吗?”
邵庭阳看了他一眼,还往前走,顾晏津刚才就是压着脾气在哄他,这会儿一看也有点火了。
“有什么事你说啊,我现在不是同意了吗。还有怎么又提起上次吵架的事了,那之前咱们确实没关系了啊,是你非要管。行,你管就管吧,现在才几天,又撂挑子说不管了?只有你有脾气是吧?”
见他还是没说话,顾晏津点点头。
“怎么,和我沟通不了了是吧?行,行,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让她看看谁有理谁没理……”
他一边发怒一边拿出手机,还没点到电话簿,就被邵庭阳按了下去,顺带把嘴给捂上了。
“唔唔唔——”
“小点声。”邵庭阳不轻不重地按了他一下,微微无语,“你刚刚那么大声喊我名字,把人都引过来了……现在后面有人在拍。”
顾晏津刚刚还在挣扎,一下就不动了。
话音落下,邵庭阳压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感觉到了一点微颤,片刻后,顾晏津转过脸、躲在他脖颈处。
他不想被别人拍到难看的、落魄的、生病的样子。
邵庭阳一时气,一时又无语,都这样了,刚才还觉得自己好得不得了呢。
但看他这么害怕、心里又很心疼。
“让你乖一点,总是不听我的。”邵庭阳低声说着,迅速把自己脸上的口罩解了下来扣在他脸上,用身体挡住视线、揽着他的肩快速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顾晏津格外安静,一直低着头快速走路,任邵庭阳把他带去哪个方向。中间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片通往沙滩的密林其实有好几条小路,条条列列上下落差,刚才他们已经快走到沙滩边,地势略低,再加上他背对着身后,完全没发现那边的灌木丛后已经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年轻人。
大概是被他那几声“邵庭阳”吸引来的。
两人出来没带什么东西,只能就这样没有遮挡地走回去。等靠近了,其中有几人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指着他们问:“哎,好像是邵庭阳?”
大概连粉丝都不是,只是认识脸的路人而已。
以往私人行程时遇见粉丝,不管怎样,邵庭阳还是会客客气气打个招呼,说明之后再走。但今天他也懒得再顾虑那么多了,冷着一张脸带着顾晏津快步把看热闹的路人甩在身后。
回了停车位,跟着的人就少了。
好在停车位是私家的,只有在餐厅或者酒店消费才能免费停车,此外还有门岗亭,出入扫码缴费,他们的车窗又都是防偷窥的,这才省去了一大麻烦。
邵庭阳系上安全带,要给他系时,顾晏津一直低着头,看得他气消了不少,心又软了下来。
他刮了刮顾晏津的侧脸,心道:……小可怜。
要是听话点多好,这辈子都能栽他身上爬不起来。
“我帮你约下周三的医生。”
邵庭阳说着,又忍不住摸摸他柔软的头发,看着他垂下的眼睑,那一刻,他忽然福至心灵般地开口。
“不要抗拒我,我不会像他们那样伤害你。”他说,“和身体本能、固有习惯做抗争很难,但你要对我多一点信心,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我妈我爸也是,不要总是想一个人扛。”
他话音落下许久,顾晏津才抬起眼。
邵庭阳亲了亲他的眼皮,系上安全带开车回家。
第59章 第 59 章 作话送千字论坛小剧场。……
“目前来看, 很有可能会逐渐转向双相二型。”
诊疗室里,医生拿着刚填完的信息单,如此说。
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医生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邵庭阳还是觉得像被一柄锤子猛然敲击过似的、好半晌都难以回神。
更难以接受。
过了许久, 他才说:“不是焦虑或别的吗?”
“也有, 其实你之前提到的恐慌症, 就是属于焦虑的一种。焦虑症底下也有许多分支, 患者不仅有恐慌症、还患有社交焦虑障碍, 也就是社交恐惧症。害怕被给予负面评价,对社交环境和人物产生抗拒心理, 这是很典型的社交恐惧症的反应。像他描述的厌恶参加这种场合, 以及学生时代很少与同学老师来往, 并且大多数关系都难以维持,也不愿意去结实新的朋友,说明他对自己的社交能力并不自信, 恐惧被拒绝、被伤害,甚至严重到产生部分身体反应, 比如紧张出汗、恶心想吐、心率加快难以呼吸这种症状,都能确定这一点。”
“好像有一点……”邵庭阳从来没想过这些, “但很多人都有吧,会不会只是内向些?”
他还以为顾晏津是单纯的宅来着。
“内向和恐惧是有区别的,内向或许是不喜欢不擅长社交, 但社交恐惧会产生焦虑等等心理情绪反应。”医生推了推眼镜,继续道,“比如患者提到的工作压力大时会心律不齐、头晕等等情况,这也是一种焦虑症状, 只不过病人把它归结于工作压力大,但当它频频发生时,就不再是正常现象。”
邵庭阳点了点头,只是表情看着不太好,有些勉强,其实现在他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那这个转双相二型是什么意思呢?”他微微皱着眉询问,“我是有听说过双相的一些表现,但不知道还分什么一型二型,而且晏津他并没有那种典型的狂躁的反应,会不会只是单纯的抑郁……”
他身处的圈子里,大概是一个最广泛的精神病集群社团,压力大、难以面对外界庞大的负面评价,自然而然就诞生出了一大堆精神病,并且症状也各种各样奇形怪状。双相这个词直到近几年才逐渐被社会提起,邵庭阳自然也知道一些,但他到底不是专业的,也从来没想去了解过,再往下就摸瞎了。
“其实双相在以前有个更为熟知的名字,叫做躁郁症,你们对双相躁狂期的印象可能就是来源于这个,认为躁是主要的。但实际上双相是躁狂和抑郁两种状态切换反复,又因情况不同分成了几种亚型,一型就是你所说的明显躁狂症状,情节严重到甚至是影响了正常的生活和交流,在一型里抑郁反而不是必须的,可能会有,但不会影响诊断。”
“二型就恰恰相反,二型起码要有一次重性抑郁发作和至少一次轻躁狂发作。目前来看,患者之前的症状很有可能是重性抑郁发作、无法行动然后产生焦虑,引发恐慌症。我更倾向于在这两年的阶段内患者就已经有BD的倾向了,不过程度较轻,停留在环形心境障碍的区间,所以不那么明显。”
环形心境障碍主要表现在症状更轻,轻度抑郁和轻度躁狂交替出现,但情况又还没有严重到满足一二型的条件。但是按他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有了向二型发展的趋向。
“患者自毕业起就一直患有抑郁症和焦虑症,并且长时间从事高压力、但父母低评价的工作环境,低食欲、低精力、睡眠障碍,体重减轻食欲减少,包括之前的恐慌症发作的情况,恐惧死亡、认为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这都可能是重性抑郁的表现。当然,不能仅凭重性抑郁就判断是双相……”
双相一型很好判断,但二型更为隐蔽,很容易被误解成简单的抑郁症,最关键的就是是否有躁狂情绪状态的出现。处于躁狂期时,情绪和抑郁期区别很大,这个阶段病人总是异常兴奋、充满活力,甚至可能盲目乐观,大脑好像压缩时间飞速运转一样,睡眠减少、工作或者学习活动增多,甚至充满热情,制造出一种高效、高创造力的局面。但大脑的高活跃也导致情绪不稳定、易怒,或者是注意力分散,行为冲动,自我评价过高。
正常情绪是有正向期和负向期的,但双相的情绪变化起伏更加热烈,好像踩在极与极的两端。不管是躁狂还是抑郁,极端化都有可能造成对自己活着是他人的损害。
医生顿了顿,斟酌片刻后才道:“邵先生,你和患者朝夕相处,应该能感受的出来。”
邵庭阳陷入了沉默。
医生话刚过一半,他就明白了。
难怪顾晏津工作和休息时完全是两种状态,他之前还费解过,不满于对方的敷衍和区别对待。但那种高强度的燃烧,本来就不应该是正常人该有的。
他用这火焰去交换,交换灼热到手掌时的阵痛,换到他想要的一切,但又在另一个时期失去。
就像势单力薄的时候在荒漠种植绿树,情绪、灵感、体能、理智所有的一切像潮水一样涌进去,最后又透过砂砾漏得一干二净,只剩一副躯壳。
但他无法停下脚步。
这已经变成了一种难以舍弃的生存技能。
邵庭阳心情很沉重,医生也没有打扰他,只安安静静地整理着电脑上的病历。
半晌后,他抬起头。
“现阶段,应该可以吃药控制吧?”他询问,“我听说现在大部分精神类药物都有成瘾性,长期吃再减量的时候会不会反弹?可以治愈吗?出现这种情况是自我内心或者外界压力的问题,还是别的?”
他问了一箩筐的问题。
“心理疾病往往是方方面面的,有可能会出现并集的情况,就像他的焦虑症和抑郁症可能是转向双相的原因之一,但外界的压力也会造成大脑某部分组织的病变。”他宽慰道,“有时候病人做出难以理解的举动,可能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而是身体或者大脑的神经递质、内分泌、又可能是神经系统发生了变化,二型只要护理治疗得当,还是可以转好的,起码可以达到临床治愈。”
临床治愈……
所谓的临床治愈,就是症状得到了有效控制,能够维持正常的社会功能了。
换句话说,抛开医学定义,是很难根治了。
人脑是极其精密的器官,不像是感冒发烧可以对症下药,精神类疾病的研究犹如在浩瀚星海里寻找遗失坐标的卫星群,或许将来有新药、有新的技术辅助治疗,但在眼下、在这个大多数人都还难以理解的社会环境中,都是一场空谈罢了。
医生安慰道:“临床治愈听起来似乎离正常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护理治疗得当的话,一部分双相患者是可以保证很长一段时间的稳定状态而不复发。现代医学没有世俗意义上真正可以根治的疾病,就像感冒,看起来很寻常,但寒暑交替、季节变换或者是贪多吃凉的时候,不也会感冒吗?”
邵庭阳闻言,心中的迷茫和焦虑似乎也随着他的话减轻了一些。
“是这样吗?”他求证,“积极护理治疗的话就像感冒一样,治疗过后病好了,那就好了?”
“精神疾病的治疗肯定比得个感冒痛苦多了,这两者的份量也不同。”医生说,“但起码他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用轻松的心态去面对未来。”
正常的生活……
邵庭阳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
邵庭阳又在接诊室里和医生聊了一会儿,等出来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顾晏津半躺在座椅上争无聊地打游戏,邵庭阳一走近,就听到了‘要不起!’、‘快点吧等得花都谢了’的背景音。
扔完最后的炸弹,顾晏津把手机收回口袋、坐了起来。
“聊完了?”
他抬起头,看不见眼睛,只看得到露出的鼻梁。
今天出门,顾晏津那叫一个全副武装,还故意穿得很臃肿,走在路上邵庭阳看他的背影都要认不出来了。这会儿被暖气一烘,有些热,外套什么的虽然脱掉了,但帽子口罩还是戴着的。
刚才进去会诊时,他也不肯脱下口罩,最后医生和他商量了好一阵,才终于妥协。没办法,望闻问切么,什么都看不到,还是影响医生判断的。
等一出去,又把墨镜什么的戴上了。
邵庭阳把他的墨镜往下按了按,好看得到他那双眼,然后嗯了一声。
他在身旁坐下,两人靠在一起。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顾晏津摇了摇头,神色淡然。
“猜得到。”
很久没去心理科复诊了,但他知道自己的情况。
就像手上长了倒刺,或许一开始没有注意,但总要做事、洗脸吃饭写作业的,于是就这样发觉了。
“怕你知道会是这个反应,才不敢来。”
邵庭阳回过头,“你还好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我是说以前。”他顿了顿,“你……害怕吗?”
“怕、当然怕。第一次去心理科的时候,科内救我一个病人,冷冷清清……那会儿我还是个刚毕业的穷学生,打工挣的都不够自己生活,确诊的时候好像天都塌了,我一向要强,从来不肯接受自己的失败,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缺陷、我人生的污点……但从接诊室出来后,我就不怕了。”
“为什么?”
“因为看到了缴费清单。”
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让邵庭阳心猛地一紧。
而顾晏津自始至终垂着眼眸,语气轻浅得好像在描述一件全然无关的事。
“坐在接诊室里面的时候我为自己‘不正常’而痛哭,走出去那一步看到那张单子时,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吃药复诊的钱从哪儿拿?
大几百的药费,定期复诊,还有15元的挂号费,我到现在都记得。每次走进心理科时要承受的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就好像在提醒我是个异类。”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竟然还笑了笑。
邵庭阳喉咙紧了紧,握住他的手。
“那你后来去看了吗?”
“没有。”顾晏津轻声说,“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穷比病可怕。但很快我就发现不吃药好像也没有什么,我不必顶着心理压力去一个我抗拒的陌生的地方,这病也不会死人,只是不开心的时候比别人多一些,熬着熬着好像也就熬过去了。”
后来他自己也做过一次测试,中度抑郁转轻度。
再后来一段时间,他工作很忙,但收获也不小,顾晏津过得很充实,几乎想不起那段时光。
再之后,他也有去过心理科,但不再认为这是他的天敌,吃药不吃药的也无所谓,足够忙总能让自己从泥潭里挣脱出来。
只是有时候,他不想影响到邵庭阳,才会去重新开些药,吃一段时间到下次开工,也就结束了。
顾晏津顿了顿,回握住他的手。
“这些事一直不想让你知道,不是想瞒你什么。只是我和什么焦虑恐慌抑郁的已经共生了太多年,有信心不会因为这些伤害你。在头几年,我经常后悔不应该去医院看诊,不知道的时候我还能假装一下普通人。不说这些,只是不想你可怜我。”
他受够了别人的怜悯、他身边的人出于关心而产生的偏心和照顾。同情是一笔低自尊的债,顾晏津花了很多年才将这笔债还清,他不想邵庭阳也这样。
他想在邵庭阳心里留住自己最好的时光。
而不是一个可怜的、需要他施舍的人。
“我知道。”邵庭阳抚摸着他虎口处的皮肤,低声说,“我是心疼你,不是可怜。”
心疼和可怜是不一样的,心疼是同情,是感同身受,是理解,是安慰倾听、是希望分担。可怜是认定一个人的弱势,是高高在上的施授者。
他曾经以为自己对顾晏津有可怜,但不是的,他不是给予者,是渴望被依靠、被信赖的等待方。
顾晏津却说:“那我也不要你心疼我。”
邵庭阳抬头看了他一眼,尽管这是句玩笑话,他目光里却忍不住带了点责备。
顾晏津肩膀微微一缩,对这片刻交心的肉麻和亲近有些不适应,岔开了话题。
“哎呀,我就说了不如不看。”他嘟嘟囔囔地说,“除了把伤疤揭起来让别人看,没有任何用处。”
“有用。”邵庭阳重复了一遍,“有用。它让我能明白你,更了解你。就是有用的。”
顾晏津愣了愣。
邵庭阳抱住他,脸庞靠在他清瘦的肩上,透过厚实的衣布也能感受到他那份低沉自责的情绪。
他心里有些酸涩,也有些涨。
他是感情里的卑劣者、窃取者。自私地索取着想要的爱,却根本浸不润那干涸。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好的,真的。”他闭上眼,环住脖颈的手微微用上力气,说着自己都觉得亏欠愧疚的承诺,“以后我都听你的,别难过。”
第60章 第 60 章 拿这打打杀杀黑色喜剧风……
来之前邵庭阳和他保证过不开药、但检查结果出来后, 这话也只能当个屁一样地放了,好在顾晏津没说什么。
回到家,顾晏津脱下外套往沙发上一躺,看邵庭阳整理药袋。
透明塑料袋里装了报告病历发票和一堆药, 还有医生写的服用说明, 邵庭阳看得很仔细, 拿起一个看很久, 才放下去继续整理。
顾晏津看了一会儿, 有点无聊, 也去他旁边盯梢。
袋子里装着拉莫三嗪、劳拉西泮、盐酸齐拉西酮之类的药物,邵庭阳挑挑拣拣, 脸上渐渐浮现出疑惑。
“这个盐酸什么的, 家里是不是有?”他抓了抓头发, 困惑地说,“我怎么记得之前看到过?”
“没有,是新的药。”顾晏津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习以为常,“很多治疗抑郁、焦虑啥的药都是盐酸开头的, 好像是因为某些成分要和盐酸结合。盐酸这一大家子人可多,你以后见多了就知道了。”
“这样啊。”
邵庭阳对医学也是一窍不通, 想了想,翻出标签机把不同药物的名称、服用时间和数量都打了出来,贴在药盒或者药瓶外, 这样清晰醒目。
顾晏津也翻了翻,看见里面有个和别的长得不太一样的瓶子。
转过来一看,是复合维生素。
他往底下再扒拉了几下,发现还有安神补脑液和葡萄糖酸锌。
“买这个做什么?”
“哦, 你之后不是要每天吃药吗?我就让医生给我开了点这个。”邵庭阳解释,“我想你本来就抵触,现在还得每天都得吃这些玩意儿,那不自找苦吃吗,肯定坚持不下来。所以我也买了点补剂啥的,我们一块儿吃,说不定你把它当成维生素这种保健品,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呢?”
“……你傻啊。”顾晏津把口服液放回去,“这种东西是能随便补的吗?你壮得跟头牛似的吃点维生素得了,还开这些干啥。”
老了很适合被骗买保健品。
“没啊,我前阵子体检医生说我有点缺锌,我这才买的呢。”
“……”
是有点缺心眼。
邵庭阳把今天的药掰了要吃的剂量,有他的也有顾晏津的,又接了两杯温水回来。
“给。”他把水杯递过去,又像是为了鼓励他,以身作则地把维生素咽了下去,又咕噜咕噜嘬完了两瓶口服液,完事还不忘给他看深色但已经空空如也的瓶身,“我已经干了。”
“……”
顾晏津这才抬起手,含了一口水、咕咚一下把所有的药都咽了进去。
“我也随了。”
邵庭阳这才点点头,赞许地夸了句真乖,随后去做饭了。
顾晏津在客厅看三流狗血爱情剧的时候,邵庭阳正在一边淘米一边给他妈讲电话,说今天带他去医院的事,不过没有提及是什么病、看的什么医生,只说开了些药,看有没有效果。又说起自己也顺便拿了点维生素,巩固一下免疫力。
邵庭阳手上沾了水,不方便用手接,就放在一边开着外放。
顾晏津隔这么远也能听见。
林淑云倒没问什么,只说让他注意身体,不要累到了;又说起天气越来越冷,A市这段时间流感也开始肆虐,要是一有症状就去看医生,千万不要拖。
前段时间他姐姐邵庭兰也被传染上了流感,一开始只以为是普通感冒没当回事,药也是丢三落四想起来才吃,一个流感硬生生拖了大半个月才好。
邵庭阳说知道了。
顾晏津现在被他按在家里,没什么事不出门,快递到了都是放门口,唯一的感染渠道就只有他。
这也是他买维生素和补剂的原因,提高下免疫力。他身强体壮的不碍事,顾晏津再病倒才让他头疼。
母子俩聊了一会儿,邵庭阳挂断电话,端着切好的水果去客厅。
顾晏津已经从坐着变成躺在沙发靠枕里,两只手横握着手机、伴随着系统声音正在峡谷里跑来跑去的放技能。
邵庭阳没制止他,天天在家确实够闷的,要是连游戏都不让打那也太不人道了。
之前说不愿做的事情他不强求,但这句话也没能做到,邵庭阳想,还是让他玩会儿吧,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再憋出什么病来。
手机嘀的一声,邵庭阳拿起看了看,顾晏津正好回泉水回血,问:“怎么了?”
“哦,之前不是有一批活动赠品设计图稿发错了、发成了上一个版本,导致要重做吗?”他说,“陈哥说十点半合作方那边的厂子发样品图,让我确认一下,好早点赶工发货。”
这批赠品是工作室出的官方活动赠品,因为重做的问题已经拖延了一个星期了,好在发布声明后,粉丝也挺谅解。不过为了补偿还要另外加做一批钥匙扣,时间紧出货量大,确实不好耽误。
“这是要紧事。”顾晏津点点头,“你要是累就早点休息,到时候我帮你确认也一样的。”
“你别想了。”邵庭阳表示拒绝,“吃了药就好好休息,这些事有我处理呢。”
“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邵庭阳叉起一块苹果塞他嘴里。
“别但是了,我看那个药好像有嗜睡的副作用,搞不好等下你吃个晚饭就睡了。”邵庭阳说着,又把他手机收走,“行了,别玩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当天晚上八点半,顾晏津放下kindle,看着身边衣服还没脱、声称只是躺下休息一会儿但已经睡得像头猪一样的邵庭阳,十分无语。
手机叮的一声,助理提前发来了样品图,顾晏津越过他、拿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后看了几张,确认完款式和颜色后发了个ok。
小天也回了个表情包。
顾晏津刚要放下手机,又是一阵嗡嗡声,新的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
【小天:对了邵哥,今天陈哥和东华传媒的老总一块儿吃饭来着,听了点消息,说《惊盗》再审过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年末排上】
【邵庭阳:什么??】
再审过了?
顾晏津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我这个导演怎么都没听到消息,但转念一想他现在工作微信都是邵庭阳在打理,消息有错漏延迟也很正常。
东华传媒就是这部电影的制片方,从备案立项到送审修改,中间出了不小的力气。当初备案的时候就因题材敏感,中间几度波折,删到不能再删,最后还是没能通过。
从业这么多年,谁还没几部压着播不了的作品?都已经习惯了。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个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茫然。
通过了?这就通过了?
小天回道:【都在□□了,还能有假?现在就等着做完片头再送最后一次终审,没问题的话就去谈放映排片的事了】
【听说是前段时间晏津哥在《幕后》里提了一嘴,当时不还上了热搜吗?王总寻思着反正还放在库里积灰,干脆再去试一试算了,要不然这几千万不是白打水漂?结果正好赶上今年政策改动,审核宽松了一些,就过了】
【我看王总的意思,是不凑春节档和情人节档的热闹了,正好赶着这波热度早点上映,免得夜长梦多。也是,都多少年了?也不指望能赚多少,能回一点是一点吧。】
【就是哥你得考虑一下,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你主演的片子,咱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还是得配合着点宣发,不然之后电影资源也很难走了,这边一忙,你家那儿可能也顾不上,不然把顾导也拉出来一块儿巡……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陈哥让我说的啊(抱头)】
顾晏津放下手机许久,还是不能回神。
《惊盗奇情》,他现在想起来这个名字都有些模糊了,角色甚至剧情细节也忘得差不多。提起这个名字时,比起波澜转折的剧情,第一印象是那个烘热的夏天、演员们穿着粗布汗衫,在黄土漫天、搭建的摄影外景里啃西瓜、吹手持小风扇解暑的场景。
一晃才发现,这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
邵庭阳第二天看微信聊天记录,就知道顾晏津还是提前一步看到了消息。
路演宣传导演和主演有一方不到场,就足以在圈内引起一阵舆论风波,毕竟拿了钱得办事,人家打钱爽快,那售后也得尽心到位不是?
但他是真不想在这个时间点去搞这些事。
年底其他的工作他都已经能推就推,明年一月到四月的档期也全部空出来了,除了一些小活动和影视宣发、其他是看都不看。
王总的想法,他也不是不清楚。
积年的老电影了,大家都已经不指望卖不卖座了,而且还是邵庭阳出道前两年的片子,都知道那会儿他是个新兵蛋子,《冬旅》的爆红是意外,但哪有那么多意外?排片上映之后,愿意走进电影院的估计也就是支持他的粉丝,收割完这批韭菜就行了,别的也没指望。
电影是前段时间过审的,消息刚下来,不正好趁着这个话题度赶紧上映吸引一波人进电影院,之后只会越拖越亏。
但从邵庭阳的角度考虑,他一个人辛苦点多跑跑路演也不是问题,但顾晏津的心理状况明显不适合再参加这类宣传。
要能选择,他根本不希望赶在年底上映,一个是年底冲春节档的贺岁片太多、竞争激烈,《惊盗奇情》作为一个黑色幽默民国片并不占优势,二来大众对他们的讨论刚平息一阵,电影上映,又要引起一阵风波。不仅会再度掀起对他们关系的揣测,导演水平这类的话题也会老调重弹,很不利于顾晏津养病。
等熬过这段时间、明天开春上映的话,他们也有更充分的时间准备、去配合路演。
当然,演员的声音并不在资本的考量之内,他现在所想的也只是关乎自己的美好愿景罢了。
顾晏津对于他的纠结一概不知,不过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咸鱼得厉害了,好不容易有了件事情做,自然不愿意放过。
他去了工作室一趟,把样片拷贝储存的蓝光光盘翻了出来看了两遍,看完后打了个车直接去了东华传媒。
王总还在会议室开会呢,一个电话打来和另外几个主事人被迫叫走吃饭,谁也拦不住他。往酒桌上一坐,左右相看,一个比一个头大。
当初签合同时,因为前有《冬旅》爆红,顾晏津一时间成了国内最风光顶尖的导演,票房分成也足够高,拿的是10%,这还是在他没有担任制片也没有进行投资的情况下。
毕竟当年有顾晏津这个名号在,缺什么也不会缺投资。
顾晏津这次约王总出来聊,就是想谈谈排片的事。当然片子积压了这么多年,他也不会让王总吃亏,条件是让渡2%的分成。
2%听起来少,但要按40亿的票房来看,那就是800万的收益。王总一听,瞬间心动了。
但心动和实际是两码事,多给他2%的分成,那票房只有500万,算下来就是十万块钱。
他带老婆出去逛个街都不只花这么点呢。
但顾晏津胸有成竹,王总只能勉为其难继续听听,然而刚听完——
“什么??”
王总爆发出一道锐鸣。
“你想挪到贺岁档上映????”
拿这打打杀杀黑色喜剧风格的民国片去和合家欢、欢乐喜剧打擂台???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