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攻略进度41%|含推文加更
离开旅馆的时候没有再见到赤井秀一。
神无梦原本想要趁着身边两人没注意把那张不属于自己的房卡偷偷放在前台的,但她早上去翻那件浴袍的时候,发现塞在口袋的房卡失踪了。
显然,房卡是不可能自己长脚逃走的,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她就只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人——是谁就不用她说了吧。
萩原研二毕竟是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照顾着她的人,就算现在已经独立自主了,那种不敢在他的面前做坏事的心态还是很难控制。
神无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赤井秀一的胡来,觉得没被问到的时候强行描补也很奇怪,于是决定当作没有这回事,就像hagi把那张房卡拿走一样,权当彼此心知肚明了。
嗯……
神无梦将这称之为一些成年人的默契。
他们返程的时候是上午,前几日落下的冬雪渐渐化去,周围伫着的电线杆露了出来,一簇簇白十分亮眼,有乌鸦在上面啼叫,嘈杂嘲哳,黑色的羽毛划过清透如洗的天际。
温泉的独有味道渐渐散去,他们又要回到短暂逃离了一夜的喧嚣之中。
赤井秀一始终没有停止对羽田浩司被杀案件的追踪调查。
四年前,在他卧底黑衣组织期间,他了解到组织明面上的乌丸集团与一家名为【久治电子】的网络安全公司有商业合作。
巧合的是,与羽田浩司一起被杀的阿曼达·休斯是这家网络安全公司的投资人之一。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家公司可能藏有与父亲失踪相关的线索,于是寻找机会潜入其中。
久治电子的主要盈利模式是通过为合作公司提供专业的电子邮件系统安装和计算机防护程序部署服务,涵盖从邮件系统的构建与配置到全面的网络安全防护体系的安装与维护,自身的信息防护程度可想而知。
这家公司的成立时间是十七年前,恰好在羽田浩司被害之前两个月。
然而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然太迟。
久治电子的投资人阿曼达·休斯已死,创始人田中大介在两年前抛售所有股份并移民美国,不过两周只剩下一具尸体,与当年案件有关的唯一存活人证浅香也不知所踪。
关键人物再也没法开口,赤井秀一只能重新翻阅他从久治电子获取的所有资料,意外发现那两个月的业务往来中有一部分对外企业的销售金额奇高,不像寻常商业合作。
如果父亲是在调查羽田浩司离奇死亡的事件真相中遭遇黑衣组织的追杀乃至灭口,那么父亲当年或许就是发现了这些文件资料,并从中获得了某些至关重要的线索,这才因故失踪。
时间过去太久,有些企业或注销或破产,他列出来的待调查公司名单也越来越短,几乎陷入僵局。但上次来到圣路加江古田妇幼医院时,他无意中见到医护人员的操作系统Logo与久治电子名下软件一致,将即将枯竭的线索重新点亮。
他在做了充足的准备之后再次造访。
导航台的工作人员在系统内确认过今日预约,又用座机打了个电话进行二次确认,之后从电脑前起身,朝面前戴着针织帽的男人微笑道:“西谷先生,猫游院长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需要我为您带路吗?”
赤井秀一接过她递来的电梯磁卡,颔首道:“不必麻烦,我自己过去。”
“好的,电梯在您直走尽头右手边,使用高层电梯可以直达,院长办公室旁边有名牌。”工作人员朝他介绍完,礼貌道别,“如有需要请及时联系我,磁卡在会见完毕后需归还,谢谢您的配合!”
赤井秀一走进电梯,按下院长办公室对应的15层。
与此同时,隔壁的电梯门打开,牵着银发女孩的一男一女步入大厅-
松田阵平是第一次过来这家医院,但表现得很主动,承担了去导航台沟通的任务。
“西谷小姐吗?麻烦出示预约号。”
工作人员查询到预约,脸上露出些怪异之色,又朝不远处牵着孩子的神无梦看了一眼,问道:“是和上砂医生下午两点的预约吗?”
松田阵平调出转发到手机上的短信,回答道:“还有一个八岁孩子的过敏原测试。”
工作人员的目光从屏幕上另一位西谷先生的预约上扫过,但没有追问客人隐私,说道:“是的,这边为您确认。儿童的过敏原测试在二楼皮肤科抽血,上砂医生在三楼门诊。我查到西谷小姐上次有就诊经历,需要我为各位带路吗?”
松田阵平拒绝道:“多谢,给我们挂号单就行。”帝丹高中的体育课经常是两个班级一起进行。
二年(A)班和二年(B)班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时间段。
体育老师被教导主任喊走,交代了几句就让学生们自由活动。
男生们在篮球场与足球场挥洒着汗水,神无梦被环绕在同班的几名女生之间,时不时与她们搭几句话。
“柳原一直往足球场看呢,是对足球感兴趣了吗?”同学问她。
看台与足球场离得很近,每一张奔跑过去的脸都清晰,飞扬的衣角穿过冬日的风,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神无梦的表情说不上专注,像是轻描淡写地抬了抬眼睫,看向正带球过人的少年:“是对人感兴趣呢。”
“欸?”
“柳原同学也会有注意的人吗?”
“真是个大新闻啊!”
耳边传来或惊讶或不相信的话,神无梦没有回答,而是称赞道:“工藤君的足球踢得真好啊。”
她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同学们还没来得及追问,球场上就传来一阵欢呼——是工藤新一刚才的射门进了。
队友们簇拥着他,凑在一起与他击拳。
工藤新一的脸上带着笑,眉眼张扬,满是进球后的神采。即使知道这种时候不会有多少观众,但他的目光还是扫过了看台。
于是见到了正与他一同分享喜悦的少女。
——恭喜。
他读出她的唇形。
进球后的心跳本就快得惊人,那股陌生的感觉尚未被辨析,肩膀就从后面被拍了一下。
“工藤,继续啊!”
“来了。”他跟着队友往球场中心跑。
女生们之间的打闹声却随着风传到了他的耳边。
“第一次听见柳原夸人。”
“真难得。”
“班上男生听见的话肯定要伤心了。”
“毕竟是工藤君嘛。”
他听见柳原这样说道-
那颗足球被踢飞的时候没人预估到落点。
是以当它砸在少女肩头的时候引起了接二连三的惊呼。
失误的男生一脸紧张,匆忙跑到看台处的人群中,望向正偏头揉着肩膀的少女:“抱歉,是我刚才踢歪了,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足球的力道真的很大,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肩峰处,像是钢铁一般锤下来。
神无梦瞟了一眼在地上滚动的足球,淡淡道:“砸在谁身上都免不了会受伤吧?”
她的语气听不出来生气或是愤怒,但越是平静的话语却越能激起周围人的同情与怜惜。几乎在瞬间,女生们便同仇敌忾。
“是啊,青谷同学你也太不当心了。”
“足球踢过来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你真的要好好向柳原同学道歉。”
青谷亮太更加愧疚,朝神无梦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接着犹豫地朝她伸出手:“十分抱歉,柳原同学!我这就送你去医务室!”
这种伤都需要去看医生吗?
神无梦皱眉想到,没有立刻给出答复。
这种态度显然引起了某些误会。
青谷亮太的声音很洪亮:“柳原同学,请一定给我弥补的机会,让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他正要继续劝说,手中突然被塞进了一颗足球,打断了他之后的话语。
“我带她去吧。”工藤新一走到神无梦面前,问道,“可以吗?”
刚刚运动完,他的脖颈还流淌着汗珠,额前的碎发也变得湿润而更漆黑了些许,一双眼眸如同被清水洗过一般明亮。
略高的体温裹挟着炙热的气息到了她的身边,神无梦被烫得顿了顿,才说道:“走吧。”
少年的短袖运动服被汗水浸湿,风轻轻吹过,微微贴在脊背之上。
“穿上外套吧,工藤君。”神无梦示意了一眼他们放置外套的角落,站在原地等他。
工藤新一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边跑去拿衣服,边对她说道:“我很快回来。”-
帝丹高中的医务室向来是清闲的,两人来的时候只有新出医生一个人在办公室内。
检查过后,肩膀处的伤并没有波及骨头,新出医生开了用于涂抹的药膏,便将治疗室的权限给了他们。
神无梦坐在病床上,手中拿着药膏,看向仍站着的少年,语气戏谑:“工藤君还不走,是想帮我上药吗?”
“是啊。”工藤新一理所当然地点头,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接过那支药膏。
“这样啊。”神无梦不多说什么,动手解衬衫领口的纽扣。
工藤新一将药膏拧开,抬头见到这一幕,脸色大变,急忙转过身:“等等!你做什么?”
“不是工藤君要帮我上药?”她看着少年紧绷的后背,好笑道,“伤在肩膀,工藤君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脸颊通红的少年这时也反应过来,努力镇定道:“哦,那你好了和我说。”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工藤新一头一回恨自己的听力为什么这么敏锐,可以捕捉到布料的摩擦声,金属之间的撞击声,还有对方因为误触伤口而发出的吸气声。
他到底在分析些什么啊!
工藤新一想要夺门而出。
“可以回头了,工藤君。”
衬衫最上方的纽扣被解开了三颗,左边肩膀位置的领口大敞着,漆黑的长发被拨到了右侧,披散在身前,带着波浪般的柔软弧度,将肤色衬得愈发雪白。
也将那块青紫色的淤痕衬得更加触目惊心。
工藤新一的眉头皱起,显然没料到新出医生口中“没有波及骨头”的伤会这么严重。他放下准备好的棉签,去抽屉里取出一次性手套戴上。
他的指腹上挤满了药膏,在伤处涂抹。
刚刚还在球场上锐不可当的少年此刻满脸小心翼翼,对待那寸肌肤如同对待多用一分力就会被损毁的证据一般,连呼吸都不敢重上一毫。
想到造成这一切的是自己的队友,他不由得说道:“抱歉。”
运动过后的手指体温几乎令药膏瞬间融化,隔着透明的颜色传递到了她的肩上。
仿佛属于自己的领地被侵略,神无梦克制住挣开的冲动,忍到上药完毕,才对那句道歉的话做出了回应。
“这不关工藤君的事吧,就连送我来医务室也不是工藤君的义务。”
“我说过会帮你的。”工藤新一接纳住朝他而去的利刺,与脱下的手套一起裹成一团,以包容又耐心的口吻说道,“当时的你,又露出了那种我看不懂的表情,是离这里很远的表情。”
这种形容落在神无梦的耳中,就像天真的孩童一般稚嫩。
她所学过的表情分析是客观的、科学的,是从被观察者的眼轮匝肌分析到口轮匝肌,从每一块肌肉的运动与面部器官的形态改变去判断对方的情绪与表达真伪,不允许有任何主观及猜测的结论。
眼前的少年从未系统地学习过这些,就连措辞也是脱离规范的,但他却拥有超越教科书的过人感知力,赋予他轻而易举触动旁人心灵的能力。
工藤新一不知道她想了什么,继续说道:“你又分不清现实世界了,是吗?”
肩上的药膏冰冰凉凉,对瘀伤起到了很好的镇痛作用。但若是在原本的世界,这样的伤一个小型家用治疗仪就能解决,甚至不需要半分钟,一切都会了无痕迹。
很难相信这里会是真实世界吧?
对于从一百年后来到这里的她来说。
治疗室内的暖气很足,即使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肩头裸露在外,也丝毫不觉得寒冷。而比之更加炙热的是少年赤诚的言语,他的语气坚定而充满信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说道:“我会帮你的,柳原。”
不论是在悬崖边,还是在深海底,哪怕是他力所不能及之处,他也会用尽全力去拯救她。
如他承诺的这样。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工藤君。”神无梦答应道-
意外受伤,还剩下的一节国文课自然也没法去上,方才一起的同学们已经主动帮她向老师请过假,正发短信告诉她这件事,让她安心在校医室休息。
神无梦回复了几句礼节性的感谢,刚准备锁上屏幕,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柳原还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吧,拭目以待什么的,也得给我帮你的机会啊。”他接过女生的手机,拨了一下自己的号码,口中还在碎碎念道,“我可是福尔摩斯的弟子,遇到困难一定要联系我啊!”
“工藤君希望我经常遇到困难吗?”神无梦看着他在备注输入【工藤新一】四个字,开玩笑道。
“当然不是!”少年正色道,“但万一遇到危险,我一定会出现的,这是来自工藤新一的承诺。”
“既然如此……”神无梦将手机拿过来,当着他的面点了几个键,展示给他看,“让工藤君当我的紧急联系人,这样可以吗?”
紧急联系人?
工藤新一愣住。神无梦注视着屏幕右上角无信号的标志,平静地收起手机,朝枝野康平走去。
分明有着无尽的危机即将到来,但她此刻甚至有闲心去评价男孩的画,不时动手修改几笔,让画面上的人物五官看起来更加协调。
放下笔,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闭目沉思,开始思考已知的所有线索,尝试推理出它们之间的联系。
三位死者,三个签名,相似的薄荷气味,挂在墙上的画……
十秒之后,她按了按额角,决定放弃。
发挥优势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去看明白。
神无梦抬起头,发现枝野康平已经停下来,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男孩的瞳仁很黑,脸庞又小,两只眼睛几乎占了小半张脸,睁大的时候有些吓人。
神无梦见多了爱给自己的身体做奇怪手术的人,只要对方还保持着两只眼睛的人类模样,都在她的心理底线之上。
她勾过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盒薄荷糖,打开之后递给枝野康平:“要吃吗?”
这盒糖是她昨天去便利店蹭暖气的时候买的,回家才发现和松本春家中的那盒是同一款。
繁多的种类之中,她随手选中这盒,只能归因为见多了那张死亡现场的照片,潜意识在作祟。
这盒糖不是很好吃,但提神醒脑的效果还算不错,勉强代替那支护手霜,让她的思绪清明许多。
枝野康平没有伸手。
他的目光落在薄荷糖的外包装上,接着看向神无梦。
见他没动作,神无梦又朝前递了递。她的手腕轻晃,硬质糖粒与金属盒碰撞,如溪水冲石,发出接连不断的清脆响声。
“我以为你会喜欢。”
枝野康平一张小脸皱起,疑惑道:“柳原老师?”
他的语气真切,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老师在做什么,可神无梦一眼就看穿了这副故作出来的表情。她眨了眨眼,问道:“你之前特意带我穿过走廊去地下室看你母亲的画,又想方设法在我耳边提起‘丽子姐姐’,难道不是有话想要对我说吗?”
他没有回答。
但神无梦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对于完全藏不住心事的男孩,只要能看见他的脸,她就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于是她自顾自地点头,判断道:“我说对了。”
画室的门紧紧闭着,偌大的空间只有她与枝野康平两人。大概是因为知道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枝野诚并不着急进来。
神无梦也不着急。她又倒了两粒糖抛进口中,手中把玩着糖盒,不紧不慢道:“这么多事情,该从哪里开始呢?我的记性不算太好,要不就从最近的说起吧。”
她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小坂田慧的?”
这倒是和小坂田樱说的一样。
小坂田慧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实现办画展的梦想,把枝野诚当成是自己的贵人,身为职业画家的她甚至愿意教一个才读国小的孩子画画。
而与收藏家私联得来的画展机会传出去绝不好听,她每次的出行一定都十分谨慎,避免被人知晓。
也正是因此,才没人注意到枝野诚与小坂田慧之间的往来。
神无梦说道:“一个小有名气的女人不断向自己发出请求,在你父亲眼中,这是毋庸置疑的讨好。”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讨好、崇敬与爱慕自然而然地被划上等号,她满足了枝野诚的所有条件。
“秋保丽子呢?”神无梦问。
枝野康平显然对这个人更加熟悉,连话也多了不少:“丽子姐姐喜欢我爸爸,她想当我妈妈,经常陪我一起玩!她身上的味道和妈妈身上的好像,每次都让我想起妈妈。”
是香水味吧。
秋保丽子刻意选择了会让枝野诚喜欢的香水,却没想到是她的催命香。
如果秋保丽子和枝野诚的确有暧昧甚至是恋爱关系,出于年龄差,这件事会被她隐瞒下来也合理了起来。
“松本春?”神无梦想到走廊上带有松本春签名的那幅画,“以她的水平,应该教不了你吧。”
听到这个名字,枝野康平突然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感激:“春姐姐是超级好的人!她救过我!有次爸爸带我去商场,人太多,我们走散了。结果我突然发病,是春姐姐路过对我急救,我才还能活着。爸爸说春姐姐是我的恩人!”
他说得激动,神无梦却差点没有忍住笑意。
会杀害儿子救命恩人的父亲吗?
这种心理的话,她之前的确没有分析出来。
神无梦问:“她也喜欢你爸爸?”
“她想采访我爸爸。她说我爸爸是白手起家,肯定很不容易才能够成为这么优秀的艺术品收藏家,而且我又生着病,爸爸一个人照顾我一定很辛苦,觉得爸爸特别厉害,说要为爸爸出一期专访!”
以松本春自由职业者的身份,有这样的因缘际会,的确有可能想要为枝野诚撰稿。
只是在她施以援手的时候,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引来了一条吐着毒信的蛇呢?
“你知道的可真多啊。”神无梦意味不明地感叹道,“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说说你的母亲吧。毕竟这才是一切的源头。”
她等了五秒,没听到回复,于是道:“不想说吗?那老师就开始问了。”
对于枝野康平的母亲、枝野诚的妻子,她仅有的了解就是参观过对方的几幅画作。但那时她没多少兴致,只随便扫了几眼。
唯一令她还有些印象的那幅画里面是圣母玛利亚与圣子,康平大约是那一年出生,至少是在胎中。
按照画作所标注的时间推算,枝野康平的母亲是两到三年前去世,当时三十一岁。
“你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她观察着枝野康平的表情,一句句说道:“是自杀?是意外死亡?是他杀?”
男孩的眼尾颤了一下,她点头道:“是他杀。”
枝野康平拧眉看她,神情不定,似乎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看穿的。
最后,他垮着一张小脸道:“老师,您不用猜了。妈妈是被爸爸杀死的。”
事实上,从看到老师反锁房门的时候,他就隐约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再隐瞒,坦白道:“爸爸妈妈从来不吵架的,可那天他们吵得很凶,妈妈还撕了好几幅画,我被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后来好不容易听到声音小了一点,我偷偷溜出去,从画室的门缝里看见了……
“我看见爸爸拿起手边的瓶子往妈妈的嘴巴里灌,妈妈一直踢爸爸,但是、但是没有用!
“然后妈妈倒在地上,她一直在叫我……我想进去,可是爸爸回头看我,他好凶,他的眼睛是红色的!我好害怕,我不敢,我……我跑回了房间。”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满是恐惧,身体也不由得颤抖起来,说话的声音磕磕绊绊:“再后来、再后来,我就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老师。”枝野康平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我知道爸爸不是好人,可是、可是他是我爸爸!我怕他害你,我不想这样!”
神无梦不为所动,追问道:“所以你带我去地下室,又不断提示我?你想保护我,还是说,这是对你父亲罪行的一种暗示?”
她想到之前枝野康平陪着她一起去洗手,又在没等到她的时候主动找过来。
男孩的眼睫被泪水浸湿,大大的眼眶里泪珠滚动:“老师,您会怪我吗?我想直接告诉您的,可是我不敢,我怕爸爸发现,我好怕、好怕……我怕他像对其他姐姐一样对待您!”
“你怕他杀了我?”神无梦歪了下头,肯定道,“你也知道其他人被他杀了。”
她垂下眼睑,分析起来:“枝野诚不可能在杀人的时候还带上你,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说出杀人的事情,你更不可能独自出现在那三个人被害的地方。所以……你是自己判断出她们死了。”
“爸爸说姐姐们忙着读书,忙着工作,出国去了。”枝野康平痛苦道,“可是春姐姐的个人主页已经很久没更新了……我知道的,他害死了妈妈,也会害死别人!”
“康平。”神无梦叫他的名字,“没有人可以在我的眼前说谎。”
枝野康平没有明白她的话,他哽咽了一下:“老师,你不害怕吗?”
“我从不害怕。”神无梦靠在椅背上,偏头看了眼失去一切功能的手机。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她此刻的平静并非全然来自于对生死的无畏,还有部分源于对工藤新一的信任。
她相信他在查过枝野诚之后,一定会发现后者的问题,也一定会找到这里来。
至于那封短信,是否发送出去,并没有多么重要。
画室内陷入沉默,神无梦隐约听见远方传来的尖锐警笛声,但更近的却是房门处的摩擦声。
锁匙拧开、齿轮转动,反锁的门在严丝合缝的齿纹之下不堪一击。
“爸爸有画室的钥匙。”枝野康平擦了一把眼泪,从座位上跳下来,走到她的身边,将她的右手捧住,“老师,您今天不该来的。”
一般不是都会设置成家人或者最亲近的朋友吗,这么轻易就设置成他真的可以吗?而且在这之前,他看到柳原手机上的这一栏是空置的……
心思灵活的少年几乎在顷刻间便得出了结论,答应道:“好。”
操作的时候,对方的手机界面毫不设防地闯入他的视野,包括短信栏的无数个红点与未读,令他忍不住扫了好几眼。
神无梦注意到他的目光,随口道:“之前蛮多同学找我要联系方式,有时会发送一些短信。”
她那时候以为手机号和姓名ID一样,是所有人都可以查到的东西,从没想过隐藏。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里的手机号码是比较私人的东西,面对不感兴趣的人可以无视。
但没有智脑的世界想要删除大量号码也很麻烦,况且单方面的删除作用不大,她索性不管了,只是不去看那些讯息而已,对于习惯了在信息潮中挑选内容进行阅读的她来说简单至极。
不知道这句话又让眼前的少年脑补了什么,神无梦看到他脸上露出不赞同,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她交待道:“我先回去上课,放学后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不回家。”
见他满脸困惑,神无梦多说了一句:“放学后要去当家教。”
“家教?”工藤新一有些惊讶,“是什么科目?”
神无梦是新转来帝丹的学生,他不知道对方的成绩如何,但从外表来看,的确是好学生的模样。
“是绘画啦。”她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柳原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当老师的人。”工藤新一以他对女生的印象判断道。
“毕竟要生活啊。”神无梦说着凑近他,“再说,我不是也教过工藤君吗?”
工藤新一看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脑海中却丝毫想不起对方教过自己的东西。
但他的眼睛肯定睁得更大了吧。
他猜测道。
药膏的清凉气味将他的神智唤醒,他问道:“你的肩膀受伤了,还要去上课吗?”
“我又不是左利手,没有影响的。”神无梦抬起右手,将床头的那支药膏夹在两指之间,灵活地转了个花,“而且只是教国小生,不会很累的。”
“国小生?”
“是啊,就是去美术馆的那天,我在回去的路上经过米花公园,见到一个男孩子在写生,就上去指点了两句。后来他请我当他的家庭教师,薪资很高,我就答应了。”
指点……
可真是对自己的水平有信心啊,柳原。
工藤新一想到。
可奇怪的不只是这些,他问道:“国小生请你当他的老师?”
“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谁是比他优秀的人吧?”神无梦觉得这很常见,而且她能够判断男孩说的是真话,“当然,他的家长也同意了。”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目暮警部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急促地闪烁着,他抱歉地比了个手势,走到房外去接听。
“工藤老弟!我这边有个棘手的案子,你有没有空过来警视厅一趟?”目暮警部的语速很快,“是杀人案件,电话里很难说清。”
“没问题,我现在就过去!”工藤新一立刻答应。
既然要赶去警视厅,送人回家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少女倒是如他所料的一般没有生气,只是无所谓地点点头,对他笑道:“安心啦,工藤君,还有比我更多、处境比我更危险的人在等你拯救呢。”
“我会的。”
目暮警部口中的杀人案件令他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甚至想要下一秒就能出现在警视厅看到案情报告。
但当他走到门边,拧开把手的那一瞬间,工藤新一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遗忘。
对案件的好奇与未知的不安将他夹杂其中,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靠坐在病床上的女生:“安全到家之后,记得和我发条消息,柳原。”
他转过身,和神无梦两人走向扶梯,低声对她说道:“那个护士一直在看我们。”
神无梦猜测道:“应该是因为她今天接待了两位‘西谷’。”
在停车场等松田阵平的时候,她终于明白红方为什么会信息不互通。
每个人处理的事情都太多了,没人能把自己手中的所有信息都毫无保留地分享出来,哪怕主观意愿上愿意这样做,也总会有各种遗漏。
比如她没想过要把今天过来医院的事告诉赤井秀一,赤井秀一也没对她提起过这趟行程。
很正常、也很公平,但她还是感到不高兴。
神无梦被新进来的那四个人吸引了注意力,对案件嗅觉格外敏锐的两位侦探也发挥了外交能力,柯南已经跑去把四个人的关系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连他们口中提到的第五个人都问明白了。
四人曾经是同一所大学滑雪社的成员,在两年前毕业,各自参加工作,开始了新的人生征程。
之所以会聚到这里,是因为两年前毕业时他们相约在这家滑雪场做最后的告别,不料发生意外,一名叫做佐和忠的社员在晚上去禁滑区滑行,失足摔下雪道,因为扭伤脚踝没有行动能力又没能得到及时救治而失温死亡。
他的弟弟佐和武自此决定成为滑雪场的巡逻员,避免有和哥哥一样遭遇意外无人救治的情况发生,在野泽滑雪场工作了两年。
其余人虽然并没有从事相关工作,但每年的这个日子都会过来进行祭奠,今年是第二年。
“明年还不知道这家滑雪场在不在啊……”佐和武露出惆怅的表情,对滑雪场的利润不抱有太大希望,“说不定这是我们最后一年聚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坦白道:“其实我原本想说让大家今年不用过来了,最近滑雪场闹出来雪女传闻,弄得人心惶惶,总觉得不太安全,由我一个人祭奠哥哥就足够了。”
“我倒无所谓啦,而且美纱坚持让我们都要过来碰面不是吗?”短发女生接过话道,“毕竟是那么恩爱的男朋友,也可以理解啦!”
“说到这个,我有件事想通知大家。”
外上美纱拨了下披散着的褐色长发,颇为抱歉地说道:“我加入了一所演艺公司,在筹拍一部讲述滑雪运动员生涯的电视剧,经纪人说这种活动以后不可以再参与了,如果被记者拍到会很麻烦。”
佐和武微微惊讶:“什么?”
另一边的短发女生倒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所以美纱才主动给我们发信息给我们?因为是最后一次?”
她撇撇嘴,又说道:“也难怪嘛,毕竟美纱以后说不定要成为大明星了,前男友因为意外死在滑雪场的事永远都别被粉丝知道才好吧,撇清关系是聪明的决定呢!”
“利佳!”真方元司不赞同地看向她,“美纱还这么年轻,难道你觉得她应该为了阿忠把未来也搭进去吗?”
伊予田利佳冷哼一声:“反正在你心里美纱做什么都是对的,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大家别这样,哥哥还活着的话也不希望大家因为他而发生争执。”佐和武努力缓和众人的情绪,扭头不好意思地看向围观着的柯南,“抱歉,让你们听到了这些。”
“没、没关系啦!”
柯南连忙摆摆手:“是我打扰了大哥哥大姐姐们,对不起!”
真方元司依然臭着张脸,对身为小学生的柯南没有好态度,把面前的玻璃茶几重重一推,起身说道:“别让外人看笑话了,走吧!”
外上美纱勉强笑笑,从口袋里掏了把润喉糖出来发给他们:“大家滑一晚上雪也很累了,回房间记得补充水分,注意休息。”
佐和武身为工作人员,让客人们听了一堆私事已经颇感尴尬,朝柯南等人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祝诸位旅途愉快!”
柯南热情地朝他们挥手:“大哥哥大姐姐拜拜!”
四个人离开了大厅,神无梦意识到通过阻止命案发生赚取生命值的计划失败,而且那群人里面也不一定有凶手……吧?
还有另一件事让她在意。
神无梦的视力不错,注意到了外上美纱包里的是润喉糖,虽然不是乌丸制药的外包装,但也值得警惕,询问道:“这里润喉糖很常见吗?”
萩原研二做足了功课,回答道:“滑雪场空气寒冷干燥,室内又常常开着暖气,加上高强度运动过后呼吸频率增加,喉咙受到刺激容易干燥不适,润喉糖是滑雪场和酒店都会大量提供的。”
“原来如此。”
神无梦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交易场所会选在这里,不过……难道买方是打算将润喉糖大面积在滑雪场发放?
松田阵平猜测到她联想的内容,低声说道:“到时候我会盯紧的,还有时间。”
服部平次听到他们的对话,小声朝旁边的柯南问道:“你这位梦姐姐怎么好像什么都不懂就跑来滑雪了啊?”
柯南再心大也不可能把他们过来这里是为了一场交易的事情告诉才认识的高中生,避而不答道:“现在梦姐姐就懂了啊,又不是一定要知道的常识。”
他想要知道那四个人住在哪层酒店,现在赶去电梯间应该还来得及。
短手短脚的男孩伸手把服部平次从沙发上拽下来,催促道:“我想回房间休息了,梦姐姐我们一起走吧!平次哥哥也一起!”
“哈?我干嘛要一起啊?”服部平次被扯得不得不迈步,拿他没办法,“喂喂——”
神无梦注视着他的眼睛,不再用之前那种故意跟他作对的口吻,很轻地发问:“那你愿意拆掉炸弹,和我一起走吗?”
两个人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也绝不会随意改变自己的决定,哪怕后果是自己的死亡。
认为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松田阵平的面色铁青,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整个医院都是他的人质。”
“我不会让那颗炸弹爆炸的。”
神无梦耐心地回答他,继续道:“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你把炸弹拆除,我们连跳下去都不需要,可以等待警方修复摩天轮控制室的故障,平稳地回到地面。”
和平时的打闹胡来都不一样,松田阵平敏锐地察觉到她说着这番话时的郑重,心里已经相信了她,可身为警察所需要承担的责任太大。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00:02:53】
面前倒计时不断走动的数字暂时没办法处理,松田阵平索性双手离开炸弹,向后靠坐在舱壁上,抬头仰视着坐在座位上抱着手提电脑的少女,问道:“三年前,你到底为什么离开?”
第 42 章 攻略进度42%|含长评加更
摩天轮失去了控制室的操控,舱门是松田阵平手动关上的,还能够从内部打开,没有完全锁死。
似乎因为这一点,有细弱的风从没有关紧的缝隙中流进来,温度很低,凉飕飕地渗到脚踝的位置。
神无梦是坐在座位上的,看不到座椅下方炸弹上的倒计时,但她知道这枚炸弹定时在中午十二点爆炸,反问道:“只剩不到三分钟了,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聊这些吗?”
松田阵平尽量无视掉在视野范围内晃动的那双白皙脚踝。他已经把炸弹的全部构造了解过,动手拆除只是几十秒的事情,他表现出不同寻常的耐心,将工具抓在手里,继续道:“事情解决后,你愿意告诉我?”
和hagi分手的事情说起来也没那么复杂,但这么点时间显然不够聊的。
神无梦不觉得分手的原因有多么难说出口,只是觉得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关系更加亲近,就算要告诉他,也应该由hagi来,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
连环杀人案件告一段落,笼罩在东京市内的阴影散去,枝野康平的存在因年龄而被掩盖,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枝野诚落网的新闻,连工藤新一的照片都印了几个版面。
神无梦没有出这个风头的打算,让他随便用什么借口模糊自己的参与,将她隐去。
本以为工藤新一会在案件告破后返校,但东京市内的凶杀案迭出,愈发得到目暮警部信任的他更是忙碌至极,况且这本就是令他享受的事情。
少年的推理在油墨的转换下变作一个又一个意气风发的瞬间,在无数人的手中翻阅,令人惊羡赞叹。
班级的同学几乎没人不在谈论他,出于好奇,神无梦也买了几份报纸,将这种曾经只存在于博物馆的东西拿在手心。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日本警察的救世主】
媒体将带着闪耀光芒的溢美之词加冠于他,字句间恍若在塑造一个代表着正义的神话。
太过复杂的排版对她的阅读造成了困扰,神无梦的目光最终停在少年那对张扬的眉眼之上,看了几秒,又将报纸叠好,放进背包。
刚走到教学楼下,她被人堵住。
“柳原同学。”男生手中捧着一束淡粉色的玫瑰,递到她的面前,“我很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他的语调被故意拖长,显得有些做作。
玫瑰是新鲜摘下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粉嫩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剔透,被精心包装过的花束更是引人注目,十分好看。
从没见过玫瑰的神无梦愣了一下。
纵然到这里后,她接受过的告白不少,但归结于文化的内敛特性,大部分同学都仅会赠送情书,连敢当面向她表白的都不算太多。
遑论直接带着花过来的,她的确是头一回见。
不过,这种花确实比之后那些人工造出来的要柔软美丽数倍。
被玫瑰赏心悦目到的女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抹笑立刻让男生产生误解,当即自恋地想到,即便是那么多人都追不到的帝丹女神,不一样在他的攻势下缴械投降?
“梦。”他嘴角勾起,自以为帅气地拨了下刘海,“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神无梦的神色冷下来,平日里在同学们面前维持的温和表情也消失不见。
刚才因为见到新鲜花朵的好心情顷刻散去,甚至升起了些许反感。她正要说出拒绝的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不可以。”
他替她说道。
工藤新一独自朝两人走来,目光锐利,如精准的仪器一般从手持花束的男生身上扫过,自发梢到裤腿,没有一点遗漏。
“你是二年(C)班的八木同学吧。”虽然是询问的内容,但他的语气却肯定,“衣领褶皱不净,凑近能闻到身上沾染的烟味,是一夜未换?眼睛充血,右手——”
工藤新一再一次看向他拿花的手:“右手指腹蹭有褪色的锈红,略显僵硬,应该是整夜都在操纵某件物品。”
“最重要的是——”他对上男生的眼睛,“你挽起的校服裤腿里掉了两颗小钢珠。是去打了一夜柏青哥吗?八木同学。”
柏青哥是帝丹高中明令禁止学生参与的,严重的话可能会面临退学。
这里路过的人不多,但哪怕只是被零星几个听见,这样不愿意为人所知的内容也足以令男生害怕。
方才的自信荡然无存,八木当然不认为听到了这些话的神无梦还有可能答应他的交往请求,更担心这件事会被上报给老师。他用力将袖口抽回,看也不敢多看两人一眼,转身飞快离开。
神无梦看着男生落荒而逃的身影,感慨道:“工藤君真是不给同学留颜面啊。”
这样的话落在工藤新一的耳中可以被称为维护,他感到一股难言的烦躁,问道:“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注意到女生投向那束玫瑰的最后一眼,控制不住地想,这种庸俗的花束,有那么好看吗?
“当然没有。”神无梦摇了摇头,语调轻快,笑道,“是我被工藤君的直率可爱到了。”
工藤新一哑然。
一些令人脸红的话被对方毫无所觉地说出,他感到心里代表着不满的细小火苗已然被按捺不住的喜悦取而代之,只好撇过头,干巴巴地说道:“我回教室了。”
人体绘画。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的吧?
思绪失去了控制,十七岁的少年霎时变得脸颊通红,几乎可以看到头顶冒出的热气,连四肢都僵硬起来。
他应该是要拒绝的,但脱口而出的却是质问:“你经常送给别人吗?”
“没有哦。”神无梦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只愿意送给能让我有问必答的人。”
馆长的训斥已经结束,那名员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批评了一番,脸上满是怨恨,却也只能不甘不愿地放下画,去另一侧摆弄其余展品。
“还真是冷清啊。”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走进展厅,对馆长说道。
落合馆长回头,称呼了一声:“真中老板。”
展厅内游客本就寥寥,十分安静,商人突如其来的话语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再过十天,这家美术馆就不存在了,珍惜最后的时间欣赏这堆破铜烂铁吧。”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傲慢的笑,倾身靠近落合馆长,十足的轻蔑之意。
闻言,毛利兰上前关心道:“这家美术馆要关闭了吗?”
“是啊,前任老板由于经营不善,不得不出售美术馆给那位真中先生。”落合馆长无奈道。
一旁看到了全程的另一名美术馆职工饭岛极为不平,主动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出来:“那都是真中先生欺骗老板,说他会继续经营美术馆,老板才愿意卖给他的!结果他买了没多久,就要把这里改造成饭店!”
神无梦朝真中先生的位置看了一眼,后者正在与身后秘书模样的人研究着图纸,似是正在琢磨如何将这间美术馆改造得更加物超所值。
“嘭——”
噪音传来,几分钟前才被馆长耳提面命过的洼田再一次失手,将作为展品的头盔摔在了地上。
只是这回,馆长尚未开口,那名真中先生便先一步对洼田说道:“你就是洼田吧?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要快点把钱准备好啊!”
说完,他大笑了几声,离开了展厅。
洼田被真中的态度激怒,却又无力与他争辩,愤恨地将刚刚捡起来的头盔再一次砸在了地上,扬长而去。
工藤新一立刻看向落合馆长,做好了再一次听到震声呵斥的准备,但出人意料的是,后者只是和蔼地笑了笑,朝他们告辞:“不打扰各位了,请慢慢欣赏。”
“嗯?”工藤新一愣了一瞬,看着落合馆长与饭岛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刚才明明那么生气。”
馆长的前后反差在他的心里埋下了种子,他思考了一会,抬头正巧对上神无梦的目光。
即便称不上认识多久,但对方判断表情的能力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忍不住问道:“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神无梦点头。
“真的?”工藤新一眼睛一亮,追问道,“落合馆长有哪里不对?”
“看出来你对他十分好奇,脸上写满了兴奋呢。”神无梦轻点他的肩膀,“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在思考的时候,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哦。”
工藤新一的身躯松弛下来:“什么啊……你根本没关注馆长啊。”
神无梦微微偏头,看着他的眼睛,理所当然道:“因为我一直在注视着工藤君啊,没有时间去注意其他人了。”
“注、注视我?”工藤新一彻底惊讶了。
他伸手指着自己,满脸是不可置信:“为什么?”
“欸?”神无梦也困惑地眨了眨眼,“难道我没有说过吗?因为我非常、非常喜欢工藤君的眼睛。”
她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脸上的喜爱不似作伪:“比天空更晴朗,比海洋更澄澈,是我很少能见到的颜色呢。”
这样直白的称赞令工藤新一错开目光,又一次感觉到双颊发烫,含糊道:“太夸张了吧!”
她不是经常画画吗?
颜色少见什么的,完全是在骗人吧!-
中世美术馆看起来不大,但内部错综复杂,展厅更是繁多。
毛利兰在进来时已经拿好了《导览手册》,积极地承担起导游的角色,规划着他们的参观路线。
正如神无梦先前所言,这家美术馆的展品跨度极大,从画到陶瓷,甚至还有雕塑与盔甲……与其说这是一家美术馆,不如说是艺术博物馆更加合适。
大地之馆以土色为基调,天空之馆以羽翼为中心,海洋之馆以勇气为导向,每一间都能给人带来不一样的视觉享受与震撼。
“欸?”站在一道“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立牌前,毛利兰又核对了一遍手中的地图册,“这里显示还有一件展厅啊。”
神无梦扫了一眼立牌:“不是说这里就快要被改造成饭店吗,也许是已经开始动工了也说不定。而且,美术馆有时会根据客流量决定开放展厅数量的,今天的游客这么少,决定关闭几个展厅也是常有的事。”
“好吧。”毛利兰犹豫了一下,领着他们朝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
美术馆内的游客换了好几波,他们又一次走到了休息处。
“好累啊。”工藤新一瘫坐在长椅上,“我们去吃午饭吧?”
他早上饿着肚子被拉来美术馆,除了一杯热可可什么也没喝。在这家美术馆从清早逛到下午,还能有力气说话已经是他的身体素质优秀了。
“新一真的很差劲欸!才走几圈就受不了了。”毛利兰双手叉腰,不满道。
工藤新一不服气,辩解道:“柳原也累了吧?她的腿都开始颤抖了。”
修身的铅笔裤藏不住肌肉的状态,之前在观察力上略逊一筹,他终于找到机会扳回一局。
看着坐在身边呼吸声明显比之前变重的女生,工藤新一自觉有了底气:“我们都很累了啊,兰才是精力太旺盛了吧!”
“梦酱已经累了吗?”毛利兰对神无梦的态度与对工藤新一完全不同,她站在神无梦身边,弯腰打量着她的脸色,关心道,“那梦酱休息一会,我们就在附近的餐厅吃饭吧。”
“兰酱,你真好。”
距离与高度都十分合适,神无梦伸手搂住毛利兰的脖颈,脸贴脸地蹭了一下。
她很快松手,然后站起身来,对着一条走道多看了两眼。
“兰。”她喊道,“这条路是不是之前摆了立牌,禁止入内的那条?”
毛利兰仍红着脸,听到声音才从刚才的柔软触感中回过神来。
她打开地图册确认了一遍:“是的!这就是我们唯一没看到的那个展厅!”
“梦酱。”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渴望地看向神无梦。
神无梦读懂她的意思,接过话:“我也蛮好奇里面是什么展品呢。”
“欸——?”坐在椅子上还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工藤新一发出了崩溃的声音-
无法以一人之力对抗的工藤新一最终还是妥协了。
离开并不算多么舒适的木制长椅,他随着两位女生走进了尚未踏足的展厅。
“这个房间好暗啊。”毛利兰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工藤新一说道:“所以才叫地狱之馆吧。”
唯一的光源是身后的门,有限的长与宽并不足以将整间展厅照亮,三人只能依赖肉眼不断适应黑暗中的世界,一点点看清眼前的物件。
距离最近的一幅画吸引了毛利兰的注意力。
因为光线不足,她只能凑得很近去看角落的铭牌,上面写着画作的名称——《天罚》。
工藤新一兴致缺缺地跟在后面,将“陪游”扮演得很是到位。
黑暗中,他不经意地去捕捉神无梦的方位,发现后者正停在原地,对着另一侧的墙壁发呆。
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些不解。
但紧接着,“啪嗒”“啪嗒”的声响出现在耳边。
他继续沿着神无梦的目光看去——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被长剑钉在墙面,猩红的血液从他的头颅淌下,几乎浸满了全身,连西装都吸得饱胀,令多余的血从双脚滴到光滑的地面之上。
聚水成洼-
死者是真中先生。
警笛声响彻整个美术馆,警戒线被拉起,相关人等迅速被排查出来,不允许离开。
“工藤老弟!”目暮警部阔步走来,惊喜地看向工藤新一,“你也在啊,那我可就放心了!”
工藤新一沉思着看向尸体出现的地方,头也没回一下,答应道:“啊,交给我吧。”
问询过后,饭岛提出美术馆的防盗摄像头或许会将行凶者记录下来,于是一行人聚集在监控室,调放之前的监控录像。
难以置信的是,监控画面中所呈现出的竟然是一位身着铠甲的骑士手持利刃砍向真中先生,将之钉在墙上,死亡现场与那幅《天罚》一模一样,仿佛当真是画中的骑士活了过来。
“连构图都如出一辙,这么有仪式感的手法。”神无梦轻叹道,“像是位致敬者呢。”
工藤新一听到她的话,不太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是杀人!”
“嘛。”她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问他,“工藤君,你看到画中被长剑穿过的人物,是什么感觉?”
工藤新一的心口震了一瞬,神无梦平静地凝视尸体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隐约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将眼前失去体温的尸体比作画中人物。
逝去的是一条生命,岂是那几笔线条可以相提并论的?
没有等到工藤新一的回应,神无梦也并不在意,自己将答案说了出来:“是艺术啊,被作家赋予死亡的角色,被画家用来祭奠的人物,都是艺术的浪漫献身。”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突然浅浅地笑了起来,低声道:“能够因此留下姓名,或许还是真中先生的荣幸啊。”
这句话大约太过不合时宜,不仅是工藤新一,就连身边的警员都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心中兴许在感慨她美丽容貌下那颗冷漠的心。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凝重,与神无梦猜想的厌恶或不可理喻都不同,那双瞳孔里渐渐染上几分关切:“柳原,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你需要分清真实世界与艺术世界。”
完全出乎意料。
神无梦一时之间没能接上话,只能单方面接受着对方的好意,看着工藤新一走到她的面前,听着他诚恳又坚定地承诺:“我会帮你的。”
就连毛利兰也不知道被男生的几句话注入了什么思想,竟也一并握住她的手,眼里都是担忧与保护的情绪。
好像是把她当作疯魔癫狂的艺术家了。
是她的上述言论实在不像出自正常人吗?
神无梦没有解释的打算,正如她刚才表达自己看法时对旁人目光不以为意,现下的误会曲解更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于是她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提醒道:“在这之前,找出凶手才是工藤君心中排在第一的要紧事吧。”-
通过监控锁定了死亡时间,又通过凶手避开过道内摄像头的举动判断出他对美术馆的熟悉程度,再加上不在场证明的排除,最终的嫌疑人被锁定在了落合馆长、洼田先生、饭岛先生之中。
工藤新一反复看着那段监控视频,发现了真中先生死前扑到身边展台处,从台面上取了纸笔,在纸条上写下了什么,临死之际还将之牢牢攥在掌心。
在他的要求下,众人返回地狱之馆,目暮警部从真中先生的尸体上找出了那张纸条。
——上面写着洼田的名字。
“所以凶手就是洼田!”目暮警部做出判断。
洼田大惊失色。
他站得远,看不清纸条上的字迹,却也知道警部不会空口栽赃他杀人罪名,手足无措道:“不、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啊!”
见到他满头是汗的心虚模样,目暮警部更加确信:“那你倒是说说,案发时你在哪里?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根本没有不在场证明吧!”
洼田百口莫辩:“等等……可我根本没有杀害真中老板的动机啊!”
“不要再隐瞒了,洼田先生。”饭岛突然开口,为警方提供了洼田的作案动机,“你偷卖馆里展品的事被真中先生发现了,现在需要支付巨额赔偿给他吧?”
目暮警部逼问道:“真的吗?”
“真的不是我啊!”
洼田的辩解越来越大声,工藤新一却并未参与这边的对话,而是走到一座人形高的铜像展品后面,俯身捡起了一支原子笔。
他戴着雪白的手套,将笔尖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在纸张上划出两道痕迹。墨迹流畅顺滑,不论是线条还是颜色都与真中先生手中的那张纸条一致。
经落合馆长告知,这款原子笔是美术馆五十周年纪念日特别定做的,只有相关人士才会拥有。
这个发现让目暮警部对之前的判断深信不疑,已然打算将洼田带回警局问话。
发现了关键性证据的工藤新一却仍然沉默着,眉头紧锁,盯着摄像头陷入思考。
不、不对。
洼田先生对美术馆这么熟悉,怎么会不知道这里有摄像头,又怎么会选在摄像头下杀人?
——连构图都如出一辙。
——像是位致敬者呢。
正如柳原所言,洼田先生不可能做出这样精细的设计,更不会选择大费周章地穿上骑士盔甲杀人。
想起方才肆意点评的少女,工藤新一再一次控制不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忍不住代入了她的视角。
柳原的话,会关注什么呢?
是眼神,或者说——表情。
他闭上眼,看过几遍的监控视频如慢放一般浮现在脑海之中。
真中先生拿起展台上的纸张之时为什么那样惊讶?
面对一张白纸,他应该是急迫紧张的,担忧自己无法留下死亡讯息才对。
写完之后,他为什么又一脸怒容地将笔扔在地上?
是知道自己逃不过死亡的命运,还是因为什么而感到愤怒。
等等!由于侦探忘记带走作为谢礼的便当,于是在第二次送她回家时提出了其他的回报。
百叶窗被卷至最高点,天色未暗,明亮的光线投入室内,照在并肩而坐的两人身上。
茶几上的杂物已经被清空,神无梦与工藤新一坐在厚实的地毯上,面前放着一堆资料。
得到目暮警部的允许之后,工藤新一将案情信息分享出来,朝身边的女生问道:“所以,你有什么看法?”
神无梦的指尖划过桌面上整齐摆放着的三排照片,将她听到的内容总结了一遍:“按照你的推理,死者A衣着精致得体,是在赴约前被害,且现场门窗均无暴力破坏痕迹,凶手一定是她认识的人,是死者主动将门打开。
“死者B是在公园树林内遇害,周围并无拖拽痕迹,说明死者不是被强行带去凶案现场,而是与人有约。能够将一位女生约到这一类幽暗无人的场所,大概率是交往颇深的朋友,甚至是恋人,但警方调查后并没发现符合条件的人。
“至于死者C,凶手无差别杀害她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她所处环境是酒吧后巷,人流少且适合作案,凶手具备临时起意决定动手的条件。
“另外,通过分析三人的相似性,你的推断是容貌姣好的黑色长发女性,且钟爱薄荷味香气。
“是这样吗?”
这种死者ABC的称呼方式令工藤新一的眉头轻皱,但他没有发表更多的看法,只是点头肯定了她的话,等待下文。
神无梦神色平淡,右手食指点了下眼角,注视着第三行的照片,说道:“我不这么认为。”
工藤新一眼睛亮了些,知道自己的确没有找错人,问道:“哪里不对?”
他昨天和目暮警部讨论到半夜,却始终觉得有哪一环是断开的。在目前的推理之中,这三位受害人的相似点既可以说普通,也能勉强算得上是特殊。再从她们的死亡状态分析,与凶手的熟悉程度也有所差别。
线索有限,可越思考,案情却越扑朔迷离,让他找不到头绪。
“你抽过烟吗?”她没有谈论案情,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工藤新一困惑地看她一眼,还是答道:“没有,但我见过。”
“薄荷烟呢?”神无梦继续问道,“你见过抽薄荷烟的人吗?”
薄荷烟?
工藤新一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仔细回忆了一番,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恍然大悟道:“是气味?”
神无梦:“是的。薄荷烟的气味很淡,对于吸烟者来说,能够感受到薄荷凉意,但对于路过的人或是与吸烟者并不熟悉的人而言,仅从气味是很难分清其中的薄荷成分的,更浓郁的是尼古丁与烟焦油的味道。”
工藤新一沉思道:“所以凶手只可能从香烟的外包装得到这一信息,或者凶手本来就知道死者的抽烟偏好。”
但后巷昏暗,那款薄荷烟的包装花哨,除非十分熟悉香烟的人,否则过路人不可能从匆匆一瞥中辨别出它的种类——还是在死者拿着香烟盒招摇过市的前提下。
一盒收在口袋中的香烟,是怎么被凶手发现,并且临时决定了杀害的举措?
所以只可能是凶手早已认识死者,计划好了这一切!
他想通这点,又听女生继续说道:“死者C是位画家,在全国还算有名,报道也不少。但不论是照片,还是个人访谈中,她都没有表露出自己抽烟这件事,甚至对外的人设是不沾烟酒的女艺术家。”
神无梦拿过几张小坂田慧的新闻报道,上面有她获奖时的照片,也有私下访谈的照片,甚至还有狂热粉丝偷拍发到网络上的。
“反倒是死者A,资料里说她经常随身携带薄荷糖,偶尔写稿需要外出取材,与受访人交流时吃薄荷糖的频率不低……她才是三人中最难判断与凶手关系远近的那位。”
仅从主动开门是无法做出任何判断的,甚至敲门的人有可能谎报他的职业,只说是邻居或者公职人员,骗取受害人的信任从而达成目的。
从一团乱麻中找到线头,再梳理就变得轻而易举。
工藤新一有了新的思路,诚恳道:“柳原,谢谢你。”
神无梦心知自己是占了这个世界在行为分析学上暂无研究的便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倒也没有多骄傲,只是道:“即使没有我,工藤君也能发现这些,找出凶手的。”
工藤新一却坚持自己的看法:“是你提供给我了更多的想法,我之前并没有从凶手与受害人的亲密度去分析推理。”
“不是你的问题,工藤君。”神无梦笑起来,狡黠地眨了下左眼,“是你不够了解女人。”
“什么啊。”工藤新一无奈,“柳原也还是个学生而已。”
他反应不大,神无梦倒是有些惊讶:“欸?还以为工藤君会害羞呢,是习惯了我的玩笑吗?”
“不。”工藤新一笑着望向她,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窗外的日光,清透温柔,“只是觉得刚才的你很认真。”
与以往满不在意的态度相比,就好像终于愿意将周身的屏障打开一点,接纳外界的存在了。
“太夸张了吧……”神无梦喃喃道。
她错开对方的目光,却意外地注意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工藤新一没听清她说的话,正要再问,就看到神无梦的目光盯着一行字,难得地露出了冥思苦想的表情。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法医检测出的死因——第一位受害者是死于内服过量蒎烯类药物,第二位受害者是死于外用过量蒎烯类药物,第三位受害者则是死于注射入过量蒎烯类药物。
虽然致死类药物相同,但追究起来却略有差异,在将案件关联起来之前,这点相似性便被忽略。
“蒎烯类药物?”神无梦终于从自己的记忆中抽身出来,不确定地问道,“是松节油吗?”
这种东西太过古老,早已经被淘汰了几十年。如果不是因为她曾经参加过历史向的画展,也不会知道这一点。
即便是询问的语气,神无梦也并不指望对方能在这种专业性极强的问题上回答什么,拿出手机准备搜索。
但工藤新一的确给出了答复:“是的,在油画的绘制过程中作为稀释剂稀释颜料的松节油就是这种成分。”
纵然觉得他的知识面太广,但现在也显然并不是感慨的时候。神无梦按熄手机屏幕,看向松本春的死亡报告,指着“内服”两个字说道:“所以她是怎样内服的?”
神无梦说道:“如果是能够送维生素胶囊的关系,那凶手与死者A之间也不可能是陌生人。”
“没错。”工藤新一认可她的看法,“秋保丽子的死因是外用过量,而蒎烯类药物,也就是松节油,在医学方面可以治疗摔伤扭伤,目前的推测是凶手以借此治疗伤口为由导致受害者死亡。”
注射则隐蔽许多,只需要准备好针管,趁受害者不备便能得手。
听他说完,神无梦的眼睛微微睁大,轻声道:“那就不对了。”
工藤新一捕捉到她的话语,心中一震,尚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她的声音继续道:“太专业了。”
她利落地挑选出那几张拍摄了完整案发现场的照片与死者的遗体照片,重复了一次:“太专业了,现场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尸身也没有多余的损毁,只留下精心设计过的签名。
“凶手与死者都至少是朋友关系以上的熟悉度,又能准备好维生素胶囊,疗伤药物,还有注射用的针管。这些都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做好的。
“加上凶手还需要设计方案,需要将让死者心甘情愿隐瞒他的存在,这一切都需要人力物力心力。除非那人是犯罪天才,不然就是早有预谋。
“死亡时间间隔从六周到两周,熟练程度的提高却并不明显,反而显得十分稳定。打个比方,一位学生从90分的水平提高到了95分甚至98分,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工藤新一难以置信地接过她的话:“说明……我们错过了他得到90分之前的一切。”
将死之人,怎么会将原子笔的笔尖转回笔身之中?
况且他写完之后便将笔摔下,根本没有收起笔尖的动作!
灵光闪现。
无数的线索串在一起,纠缠打结的线团终于被他找到了那唯一的解,整起案件已一目了然。
工藤新一的大脑一片清明,他迅速去查看了已经被透明密封袋装好的纸条,“洼田”这两个字的上方出现了无色的划痕,从深度来看,握笔者极其用力。
“目暮警部,找到沾血的盔甲了,就在洼田先生的柜子中!”两名警员托着一个巨大的布袋,将里面的盔甲展示在目暮警部面前。
“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洼田目瞪口呆,满脸惊愕。
目暮警部威声道:“事到如今,盔甲和死者遗言两样铁证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吗?”
盔甲被溅满了血,对于展品来说已然是难以修复的损毁,毛利兰看着感到可惜,出声问道:“这盔甲还能被清洗干净吗?”
“没关系的。”饭岛答道,“这是复制品,真品没有被拿出来展示。”
“那就太好了。”毛利兰放下心来。
复制品……
所以洼田当时将头盔砸在地上,落合馆长才没有出声责备。
工藤新一猛然抬头,视线从尸体被发现的那面墙璧扫过。
所有画都被移开,只余空荡荡的银色铭牌放在原处。
即便地面上已经被血流淌成水洼,也没有一滴血液溅在任何一幅画作之上。
这样珍惜每一幅画。
——凶手只会是那个人。
他已经知道作案手法了。
而且,最关键的证据一定还在那个人的身上!
“洼田先生,那么就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目暮警部命令警员将洼田带回警局。
“等等,目暮警部。”工藤新一扬声道,“凶手不是洼田先生。”
目暮警部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可是所有证据都指向洼田先生啊!”
“那都是凶手用来迷惑你们的罢了。”工藤新一伸直右臂,食指倏地指向身形单薄的老者,俊朗的脸上满是自信,双眸之中溢满找到真相之后的快意,“凶手就是你吧,落合馆长。”
展厅内透不进光,伫立在一旁的铠甲冰凉,巍峨高大的躯壳散发着迫人的寒气。尸体遗留下的血腥味尚未散去,气体分子被困在这片空间内四处逃逸碰撞,将死亡的讯息传递给每一个人。
可站在正中央的少年却毫无惧怕。他宛如一团滚烫炙热的火焰,席卷过每一寸阴暗角落,焚尽世间一切罪恶,灼灼燃烧到在场所有人的心间。
没有人能够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少年侦探。
——实在耀眼。
离上课还有一会,往常在这个间隙,工藤新一会兴致勃勃地翻阅新上市的推理小说,可今天却一句话也读不进。
眼前密密麻麻的铅字搅在一起,经过他的大脑挑选排列,最终拼成了一个名字。
他用力将眼睛闭上,试图摆脱混乱的思绪,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沉浸在故事之中。
抽屉里是女生们送给他的表白信,刚从鞋柜取出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有些得意,但撞见教学楼下的那一幕后,这种情绪就荡然无存了。
八木同学也太张扬了!
工藤新一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又不自觉地记起第一次见到神无梦的时候,也是有人在对她告白。
原来柳原是这么受欢迎的人。
案件告破后连送她回家的理由也没有了。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心情,难道他真的对柳原……
工藤新一懊恼地揉了下头发,放弃始终无法推理出结果的难题,走到毛利兰的课桌前。
“兰,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听到他的声音,毛利兰抬头,对他扬起一个笑容,右手却握成拳,在他面前挥了下:“新一还敢来找我啊?空手道大赛已经结束了噢,之前答应我要一起去新开的游乐场,新一你还记得吗?”
“等等……”这阵子太忙,他真的完全忘记了这些。
工藤新一有一瞬后悔自己选择的求助对象,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态度良好地道歉:“对不起,兰,我忘了。但我想说的事真的很重要,你先听我说!”
毛利兰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推断道:“和梦酱有关?”
意料之中的,她看到男生的眼睛睁大,惊疑不定地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都写在新一的脸上了!”毛利兰对他的迟钝感到无语,“如果和梦酱有关,那你就更要一起了,梦酱也会去。”
到了嘴边的问话被咽下,工藤新一向她确认道:“柳原也去吗?”
毛利兰维持着脸上的假笑:“是啊,不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一,梦酱前两天还祝贺我拿到空手道大赛冠军呢。她已经同意了我的邀请。”
工藤新一不敢接话,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明天啊!明天下午两点!”毛利兰脸上的笑越发温柔,拳头也渐渐接近他的脑袋,“所以新一真的完全忘记我说过的事情了吧?需不需要我帮新一回忆一下呢?”
清楚地知道青梅下一秒就要对他进行武力压制,工藤新一迅速跑回座位,急忙道:“我记得了,明天我会去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过了明天再说吧。
他在心里做下决定。
神无梦的思绪飘忽了半秒,然后朝佐藤美和子道谢,装作自己是过路人。
她不打算和这件事有任何额外的牵连,朝身后的松田阵平眨眨眼,示意他记得摩天轮上商量好的事。
之前不顾危险跑进吊舱,就算她是无辜群众肯定也要受到一番教育,但总之松田阵平被救下来了,生命值拿到手了,这一趟还是很圆满的,一点小状况也都在接受范围之内。
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拉紧身上的披肩,顺便往周围看了一眼。
赤井秀一估计办完事就离开了,被驱散在警戒线外围观的中学生们里倒是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只是没有易容的黑羽快斗估计不会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反而瞪大了眼睛像是害怕被她注意到,接着反应过来她不可能认出他才又重新镇定下来。
神无梦觉得好笑,决定回家之后要和那位“海藤君”打个电话寒暄两句,再一侧目却看到了当场让她愣在原地的人。
某位金发黑皮的公安卧底站在不远处的警戒线外,被鸭舌帽遮住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但大概率正盯着她——和她身边的松田阵平。
第 43 章 攻略进度43%
作为被牵扯进爆炸案件的无辜路人,虽然她全程参与了松田阵平在摩天轮吊舱内拆弹的行动,但只要对方帮忙打掩护,她没有去警视厅做笔录的必要。
不过被降谷零撞见了,还真是有些意料之外。
原著里这家伙可是直到松田阵平牺牲都没露过面啊,要是早知道他会来,还有她什么事啊!
神无梦觉得自己装作没有看见他只是掩耳盗铃,索性隔着警戒线与人群和他对视,反正感到翻车的绝对不止她一个人。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降谷零不可能立刻判断出她和松田的关系,更担心的恐怕是她和松田认识,进而得知后者有几位在警校里的同期好友,然后了解到他的卧底身份。
另一方面,她和松田阵平有来往这种事被发现倒没太大关系,反正降谷零不可能害他朋友,胆大的话他可能会拿松田来威胁她,谨慎的话或许会当作没看到,反正她不搭理他就是了。
之前是她没想清楚,又有点担心降谷零和hagi他们碰到,万一聊了几句她的事情就让她的情况在两边暴露。
落地窗十分敞亮,遮光帘被拉开,修剪出层次的草坪青翠,栽种的栀子花洁白明丽,茂盛的长势丝毫看不出如今已然是冬日。
“柳原老师,您很喜欢画风景吗?”男孩端坐在她的身边,看着眼前完美呈现窗外景色的画问道。
笔尖还蘸着白色的水彩颜料,神无梦落下最后一笔,说道:“因为我以前没有见过。”
第一次遇到这孩子的时候,要不是见他画的是公园落叶,她也不会有点评的念头。
听她这么说,枝野康平小脸皱起,感觉自己听不懂老师的话。
画面上除了花草就是蓝天,老师怎么会说“没有见过”呢?
神无梦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搁下笔,准备结束今天的课。
“柳原老师,什么时候可以教我画人物啊?”枝野康平问她。
“你想学人物吗?”神无梦略一思索,“下次上课我看看你的风景画学得怎么样了,如果进步足够大,我就教你人物。”
“我一定会认真学的!”枝野康平攥着小小的拳头,认真道。
小孩子根本藏不住心事,人物画也显然是为了某人才想学。神无梦对他学画的目的不感兴趣,只要按时支付薪水,想学什么都没问题。
她不问,枝野康平却按捺不住,趁着她收拾画具的功夫,已经劈里啪啦将事情都说了个一清二楚:“爸爸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画一幅爸爸的肖像送给他!这样爸爸肯定会很高兴的!柳原老师,你说呢?爸爸会喜欢我准备的礼物吗?”
面对孩子,神无梦选择坦诚一些:“我不知道。”
“啊?”枝野康平呆住,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她说:“我没有父亲,也没有送过这些礼物,所以我没有办法回答你。”
“啊?”枝野康平这次的声音更大了几分,随即露出万分愧疚的表情,直接从座椅上跳了下来,朝神无梦鞠了个躬,“柳原老师,对不起!”
“没关系啦。”神无梦摸摸他的脑袋,“你还小嘛。”
没想到这里的小孩子道起歉来都这么严肃,该说是他的父亲教育得好吗?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岁了!”枝野康平强调了一下,他仍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安慰道,“柳原老师,你不要难过,其实我也没有妈妈。”
他小时候妈妈就不在了,知道没有亲人的难过,这才更担心自己刚才的话伤害到了老师。
“那你会想妈妈吗?”
“有时候会,我想妈妈的时候就会去看妈妈的画。”枝野康平点头,眼底带着骄傲,“我妈妈是个超极有名的大画家噢!”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再有名的画家,也不会在她的知识范围之内。
于是神无梦只能含糊地夸赞了几句,既不想欺骗小朋友,也不想让他失落。
枝野康平却来了劲,非要邀请她参观妈妈的画作。
神无梦无法,只好把手上沾到的颜料洗干净,跟着他去了存放着画作的房间。
上课的画室在一楼,是光线最好的房间。枝野康平要带她去的是地下室,一路经过了起居室、客厅等数个房间,每一处都摆放着不少用来装饰的画作。
枝野康平的父亲是位收藏家,这些画大概都是他平时从各地画廊与拍卖行买到的。每一幅都风格迥异,显然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以神无梦的眼力,大致能看出来其价值。
不过即使是收藏家,也不至于将水平悬殊的两幅画摆在一起吧?
还是说这里的审美风格与她不同,其实是她眼拙?
神无梦并不认为是后者,但也不可能和在场唯一一个十岁的国小生说这些,只走马观花地将画作都看了一眼,权当自己又进了家美术馆-
警视厅内,工藤新一坐在会议室里,面前散落着繁杂的资料。
他的眉头紧蹙,手中拿着的照片血腥残忍,厚厚一沓,来自不同的面孔。
目暮警部苦着张脸:“工藤老弟,案情就是这样,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消息也快要封不住了。”
“本来也不该封住!”工藤新一扫一眼跟前的白板,看着被磁石吸在上面的三名女性照片,努力按下心中的愤怒,问道,“已经出现三名受害者了,警方应该让市民更加注意安全,不是吗?”
目暮警部知道工藤新一说的话有道理,但他并不是可以做决定的人,只能说道:“这也是上面的意思,怕引起市民恐慌,这才压住了。”
如果不是真的着急,他也不会请身为侦探的工藤来帮忙,还将案件资料都复印了一份给他。
两个梦前东京市出现了第一名受害人松本春。
死者二十六岁,女性,自由职业者,平时会在博客等社交平台发布自己的生活日常,并撰写文章稿件。
尸体是在死者的出租屋内被房东发现的,发现时已经死去一周。如果不是现在的气温低,估计尸身已经腐烂到不忍直视。
两周前出现了第二名受害人。
秋保丽子,十九岁,女性,东京大学艺术系学生。
尸体是在米花公园的小树林中被清晨打扫的清洁工人发现的,法医鉴定后得知死亡时间是一日前。
第三名受害人是昨天被发现的。
死者名为小坂田慧,二十七岁,女性,是位画家。
尸体在一条酒吧街的后巷中被发现。
在出现前两名受害人的时候,没有人将她们联系在一起。警方对第一起案件的调查方向更倾向于情杀或仇杀,始终在排查死者认识的人,不断搜索着她的交际圈。
又因为死者是自由职业者,许多信息很难核实,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至于第二起案件,因为死者是女大学生,警方在排查过后,认为仇杀的可能性不大,甚至有在案发地点遭遇陌生人凶手的可能,也仍在调查中。
她们均是中毒身亡,且身上出现不同程度的伤痕,但警方都不认为这两起案件相关。
直到昨天,出现了第三名受害人。
佐藤作为每一起案件都参与调查的人,第一个从受害者的遗体照片中发现三名受害者的共同点——三人的身上均有被刻下的字母痕迹。
松本春,M.H.
秋保丽子,Autumn.
小坂田慧,Kei.
的确与她们各自的姓名有关,但分别是罗马音缩写、英文、单名的罗马音,又是在身体的不同部位,警方起初并未关注,只有佐藤认为这是凶手留下的痕迹。
这个推测也在鉴定过后得到了确认。
至此,这三起案件才被合并,案件的重要级与紧迫度也随之提高——因为这已经变成了一起连环杀人案,甚至可能是无差别的连环杀人案!
工藤新一将手中的照片翻来覆去,又盯着三人的人物关系网研究了好一会,却始终没能找出任何共同点来。
三名受害人都是女性,年龄在十九岁到二十七岁不等,但这样的年龄范围并不能说明什么,甚至下一名受害者很有可能是十六岁,或是三十五岁,绝不能以此来做任何判断。
除此之外,这三人的共同点还有什么?
适龄女性、容貌姣好,还有……都是及腰长黑发。
工藤新一骤然起身,将桌面的资料和照片都收进文件袋中。
椅腿在地上划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工藤新一掏出手机,急匆匆往外走。
“目暮警部,有了新线索通知我,我有了想法再联系你,先走了。”-
藏画室很大,摆放的画也很多。
与外面不同的是,这些画明显是按照时间顺序摆放的,最早的笔触稚嫩,最后的画风成熟,落款的年龄也从Y5变成了Y31。
神无梦猜测,枝野康平的母亲是在31岁那年离世的,这才没有更之后的画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枝野康平的耳朵灵敏,对这个声音熟悉,几乎在听到的那一刻就往外跑:“爸爸,你回来啦!”
枝野诚蹲下来,和扑过来的儿子抱了一下,脸上还带着笑,正好对上从房间内出来的神无梦。
“柳原老师,康平今天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不会,康平很听话。”神无梦将门带上,去画室拿包。
之前被枝野康平拉去看画,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没有带上手机。但这么一会,已经有了好几条未读信息,全是来自【工藤新一】。
她挑了挑眉,正要点进去看内容,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刚一接听,男生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柳原!你在哪里?怎么不回短信?”
“在学生家里。”神无梦微微不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工藤君应该知道这件事?”
工藤新一却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催促道:“把地址发给我,我来接你。”
有点奇怪,总不至于是还担心她肩膀的伤吧?
神无梦想到。
将地址发过去,她琢磨了会,还是没搞懂那位侦探又遇到了什么事。
想着要等工藤新一,她索性去客厅和枝野诚交流了一会枝野康平今天的表现。虽然是枝野康平邀请她当家庭教师的,但真正有话语权的是他的家长嘛。
决定在新世界自食其力的神无梦觉悟很高。
约定好了下一次的上课时间,枝野诚提出:“天色不早了,不如我请柳原老师一起吃个晚餐?”
“好啊!我想吃上次那家牛扒店,好不好啊爸爸?”枝野康平非常欢迎老师一起吃饭,双手一拍,当即提出要求。
神无梦拒绝道:“不打扰枝野先生和康平了,我回家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枝野诚又道:“那要不我送柳原老师回家?这么晚了,让您自己回家我和康平都不放心。”
如果不是他的脸上看不出来对自己的喜欢,神无梦都要怀疑这人是想让自己当枝野康平的继母。
“不麻烦枝野先生了,我朋友来接我。”
“男朋友吗?”枝野诚面露惊讶,“那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神无梦与他对视了两秒,才否认道:“普通朋友。”
“滴”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
垂下眼睑的同时,她的余光扫到枝野诚轻微收缩的提上唇肌与隐约笑意。
【工藤新一:我到了。】
“我朋友到了,那我就先告辞了。”神无梦和枝野康平挥了挥手,才对枝野诚点了下头示意。
枝野康平大声道:“柳原老师再见!”
“再会,柳原老师。”枝野诚将她送到门口。
“当然不会!”中森青子用力摇头,余光注意到朝这边走过来的警官,连忙让开,还把矿泉水放在了她身边的长椅上。
是松田阵平正朝她走来,估计是从同僚那里知道了她没能直接离开的消息。他的目光还在她身边的两位中学生身上扫过,有打量的意味。
神无梦注意到那位藏在人群中的公安卧底还没离开,觉得可以做点更刺激对方的事情。
她笑起来,眼睛都弯着,等人走到跟前来之后,仰脸对扣紧了西装外套纽扣的鬈发警官说道:“松田,头低一点。”
“干什么?”
松田阵平看她的表情就觉得没有什么好事在等自己,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低下头,俯身凑得离她近一些。
神无梦把刚撕下来的那团棉花糖举高,递到他嘴边的位置,语气甜腻腻的:“要吃吗?”
第 44 章 攻略进度44%
正午的日光暖融,眼前的笑脸明媚,棉花糖的香味还没尝到就已经飘到心里。
松田阵平觉得有哪里不对,嘴巴却放弃思考地张开,感觉到那股甜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开之后才盯着她的手问道:“哪来的糖?”
因为爆炸的缘故,周围摆摊的商贩早就不见,棉花糖只可能是提前买好的,却又保持得很完整,除了她撕开的痕迹没人碰过。
在这里坐着还能有人来给她送吃的,松田阵平忍不住又看了两眼那张笑盈盈的脸蛋,不得不承认她今天还蛮好看。
神无梦虽然根本看不清某个金发卧底的表情变化,但想也知道肯定气得不行了。
警笛声愈发清晰,门在注视下被推开。
枝野诚缓步走进来。
“柳原老师。”他彬彬有礼地朝神无梦点头示意,将手中拿着的那支针管展示在她的眼前,“不确定您是否会喜欢,但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仅仅幻想着将针管中的液体注入少女体内的画面,他都忍不住为之战栗,相信这会是他所创造出的最美的一幅作品。
“不要!”枝野康平挡在她的座椅前,发顶堪堪到她的嘴唇,声音发抖,“爸爸,不要伤害柳原老师!”
父子俩如同在她的面前上演一出情景剧,神无梦欣赏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这样拙劣的演技。
她的声音很轻,可嘲讽的意味却很浓:“在你们眼里,我应该是个死人了。面对死人,也要装模作样吗?”
她发现了墙壁上的死者画作,知道了枝野诚与死者之间的交集。为了阻止她与外界联系,将线索传递出去,枝野诚不得不屏蔽信号。
可他如果不限制她的自由,短时间内警方也不会有闯进来的理由。
而警方只要能进到住宅之中,不论是凶器,还是枝野诚留下用来自我欣赏的死者遗物,都逃不过被发现的结局。
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环环相扣,难分首尾。
枝野诚自然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
神无梦看着他绷紧了一瞬的眼周肌肉,“呵”了一声,笑道:“枝野先生,看来您并没有下定决心啊。”
眼球的急速转动根本无法掩饰,满脸都写着犹豫与无法抉择。
她站起身来,继续道:“您一定在想,是在逮捕前杀了我完成此生的最后一幅作品,还是挟持我以谋得更广阔的未来吧?
“像您这样的人,童年时期被母亲严苛教育,长大后又遇到不爱的妻子,一定是个连决定都不敢做的人吧。”
“咦?我说错了?”神无梦有些惊讶,“您爱您的妻子?不,您对您的妻子爱恨交加。”
被一语道破自欺欺人的事,枝野诚再也维系不住面具,大力地挥了下手中的针管,怒声道:“闭嘴!”
神无梦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既然爱她,为什么要杀她?她出轨了?她不爱你?她的家庭?”
猜测一样样被问出来,答案出乎她的预料:“竟然是家庭?”
接住她话音的是响彻云霄的刺耳警笛,门铃急促地震动,紧接着是撞门的闷沉声。
被提醒了一般,枝野诚跨前一步,狠狠将枝野康平推开,伸手去抓女生的肩膀。神无梦动作轻盈地侧身,从他的手臂下方滑出去,与他拉开距离,口中话语不断。
“你是白手起家,却能在艺术界有今天的成就。”神无梦不可否认枝野诚的眼力极佳,但这一点显然远远不够,“这一切与你的妻子脱不开干系吧?”
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你懂什么!这一切都本该是我的!是她抢了我的家,是她抢走了我的一切!”
神无梦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神色,挑战他的底线:“分明是你抢走了她的生命,你才是那个强盗。”
“那也是她活该!她欠我的!是她和那个女人欠我的!”枝野诚的目光疯狂,大声道,“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
神无梦目光一凝。
在这种情绪之下,枝野诚所说的必然是真话。“她”指的是妻子,“那个女人”会是谁?
联系上妻子的家庭……
“你妻子的父母?”神无梦讶然,“她的母亲?”
枝野诚彻底失去理智:“不许提那个贱人!都是她,都是她抢走了我的家!都是她害了我和妈妈!”
神无梦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工藤新一听完康平病症的判断。
──“可能是癫痫的症状,与遗传相关。”
“你和你妻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神无梦问出这句话,看到枝野诚的颈阔肌瞬间拉伸,“原来如此。”
以枝野诚的年纪来看,他父亲先与他母亲结合,后来抛弃他们母子另娶,又有了个女儿,也就是被枝野诚杀害的妻子。
她终于想明白枝野诚挑选杀害对象的第四条标准了──不纯粹的爱。
在他的眼里,松本春是为了采访而接近自己,小坂田慧是为了办画展而接近自己,就连与他有亲密关系的秋保丽子都是为了结婚得到他的钱财。
即便这三个人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在他看来也已经是染上污点的情感,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我杀了你!!!”枝野诚听到自己埋藏于心中多年的秘密被人点破,再也忍耐不住,直直朝着神无梦冲去。
他的步伐杂乱无章,神色疯癫,手中挥舞着的针尖泛着冷光,如同死神的刀刃不断朝前挥去。
幸而画室很大,还有枝野康平在一旁帮忙,想要躲避不算太难。神无梦的身形灵活,顺手抄起旁边的画具扔向枝野诚,与之周旋。
混乱之中,掌心摸到另一个画板,她刚要拿起,却骤然发现那是自己的画,一时顿住,犹豫了几秒。
可等再她寻找下一个目标已来不及,枝野诚到底在体能上有优势,终于扯住她的发尾,顺势将针管对准了她的脖颈。
“住手!”门边传来一声厉呵。
穿着蓝色西装的少年比所有人都快上一步,像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一般,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身后跟着十数位警员,双手持枪,鱼贯而入。
枝野诚面色紧绷,喊道:“不许进来!”
看到来人全都被自己震住,他满意地抬了抬下巴:“谁再动一下,我杀了她!”
“冷静一些,枝野先生。”工藤新一尽力让语气平和,“不论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他试探着走近一步,双手张开,半举在身侧,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威胁:“也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我已经杀了四个人。”枝野诚知道自己瞒不住了,毫不避讳地提起,“我还有谈的机会吗?”
他的拇指按上注射器的活塞柄,手背露出青筋:“全部给我放下枪滚出去!”
冰凉尖锐的触感抵在脖颈处的脆弱血管之上,神无梦却有些走神。
她甚至恍惚想到,这幅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上次面临死亡威胁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那家寿司店里。
工藤新一也是这样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满是担忧。
但现在他眼里的情绪要更加复杂,多出来的是什么?是——恐惧吗?
他在惧怕她的死亡,惧怕她受伤。
她不怕死,况且还是在这个漫画世界死。人类的大多数恐惧源于未知,但她却毫不在意,不论死之后是就此消失,或是回到原来的新世纪,还是去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似乎对她而言的区别不大。
——不,应该还是不同的。
其他地方,就没有工藤新一了吧。
神无梦的眼睫颤了颤,对上那抹停留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动过分毫的目光。
面对他的话,还是努力一下吧。
稍微……有一点期待了呢。
警员在目暮警部的命令下统统将枪支放在地上,放轻了脚步,朝走廊外退去。
“我说。”神无梦开口道,“你真的会杀我吗?”
一片寂静之中,整间画室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
工藤新一的脸色已经不单单可以用差来形容了,他想到眼前的人甚至做出过用犯人手里的刀伤害自己的举动,眼睛片刻不敢离开她的手,心中已经模拟出无数种情形,只为了及时制止一切的发生。
“适龄女性、黑色长发、薄荷香气、瑕疵的爱。”神无梦不管其他人的怪异目光,将标准一条条念出来,困惑道,“第四条,我怎么会符合呢?我可不喜欢您啊,枝野先生。”
她的声音轻柔:“这样的话,您还要让我成为您的作品吗?”
“那又怎样?”枝野诚恨声道,“你玩弄别人的感情,一样罪有应得!”
神无梦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眸底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神无梦沉默了。
原来这才是枝野诚每次对她露出不屑表情的原因。
在场的其余警员也都沉默了。
就连与工藤新一最熟悉的目暮警部都变了眼色,惊愕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一副“你小子竟然遇到这种事”的表情。
千钧一发的气氛顷刻轰塌,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场景之中。
唯一还在状态的是话题的两位主人公。
感受到枝野诚的松懈,神无梦趁机屈肘向身后撞去。在前者身形晃动的一瞬间,工藤新一果断抄起门边柜子上的圆形花瓶,朝枝野诚狠狠踢去。
分明没有任何沟通,但两人的配合却流畅到挑不出一点毛病,连半秒的间隙也无,
沉甸甸的瓷器猛然砸向他的头,枝野诚本能地松开手格挡,却还是被砸得坐倒在地上。
花瓶遇到了阻碍,沿着力的方向变了个角度,直直落在一旁的颜料盘上。连锁反应一般,颜料盘倾斜着弹起,未干的液体悉数洒在了画纸之上,每一道弧线都被接住,模糊了画中人物的面容。
警员的反应很快,动作利落地围住枝野诚,反扭他的手臂。
工藤新一两步冲到神无梦的身边,紧张地撩开她颈侧的发丝,指腹自她的肌肤之上虚抚而过,一寸也不敢遗漏,担心针尖将之划破。
而被他关心着的人却一动不动,目光落在那幅画上,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
画中的少年失了清晰的面容,浸润在缤纷的色彩之中,与虚化的背景合为一体。水彩化开,他也化开,他被弥漫的空气与暖融的光所包裹,是无拘无束的,是恣意洒脱的,是永远自由的。
——如风一般,无法定格,无法捕捉。
工藤新一终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太确定地问道:“是我毁了你的画吗?抱歉,我来不及考虑太多。”
明明是为了救她,竟然还因为这样的事向她道歉。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赤诚到几乎要将人融化。
“不。”神无梦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缓缓道,“你赋予了它新生。”
但在他开口前,面前的少女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耳边是她高兴的声音:“谢谢你!”
她应该是有在用力,但环住自己的手臂还是很轻很软,所以松田阵平无法解释为什么他感觉难以呼吸,心脏好像要在这一刻从胸腔里跳出来,让他都不敢轻易开口:“怎、怎么了?”
“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神无梦松开他,脸上的笑容明媚极了,眨动的眼睫恍如蝶翼扑扇,看得人心头发痒:“感觉自己超级幸福欸,等忙完了一起去吃拉面吧!”
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她本来准备拉着松田阵平继续朝前走,但她偏过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位忍耐力超绝的金发卧底竟然还在一边。
总之现在更紧张的人肯定不是她,神无梦索性把场面弄得更乱,朝对方挥挥手道:“安室君,好巧啊。”
第 45 章 攻略进度45%
她的声音不算很大,但这里本来也没剩多少闲逛的游客,所以想要装作没听见也不可能。
加上松田阵平已经因为她的话而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降谷零只能保持镇定,尽量自然地朝两人走过去。
尽管知道好友不可能莽撞地叫破自己的名字,他还是先一步取下头上的鸭舌帽,朝神无梦开口道:“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是神桑的朋友吗?”
“这位是松田阵平。”
对两个人的相识心知肚明,神无梦也懒得多费口舌介绍职业之类的内容,继续对身边的警官说道:“这位是安室透。”
早上八点,米花公园空空荡荡,凛冽的风吹过,卷起几片尚未被扫去的落叶。
“什么啊,大清早拉我到公园门口吹冷风。”睡眼惺忪的少年穿着件连帽卫衣,右手掩着打了个哈欠,语气中满是困倦。
毛利兰双手叉腰,大声道:“昨天不是说好了吗?周六要一起去参观美术馆,新一又不记得了吗?”
熬夜看推理小说的少年终于从混沌的脑海中挖出这段对话,连忙解释:“当然没忘!只是没想到这么早而已。”
毛利兰:“那是因为我还邀请了其他朋友啦,我们约好了在公园门口碰面的。”
“谁啊?园子吗?”
没等毛利兰回答,工藤新一已经知道了答案。
出现在眼前的少女穿着淡紫色的毛衣,圆领将光洁无暇的脖颈露出,及腰的黑色长发披散着,下身穿着灰色的铅笔裤,衬得身姿修长,显露出几分艺术气息。
神无梦笑得温和,似冬日暖阳般,见了便驱散四周寒意:“兰,早上好。”
她将手中买好的热可可递给两人:“暖暖手吧,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家咖啡厅的呢。”
深棕色杯盖上的矩形开口氤氲着热气,温度隔着纸杯弥漫到被风吹凉的掌心,甜腻的气味散发至空气中,她唇角的笑意真挚。
毛利兰连忙接过纸杯:“梦酱,谢谢你的热饮。”
“都这么亲昵地称呼我,竟然还这么客气吗?”神无梦笑道,然后拖长了尾音,喊着对方的名字,“兰酱——”
“不、不是啦!”毛利兰的脸颊飘起红晕。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够和柳原同学成为好朋友,而且平时感觉与人保持距离的柳原同学私下很好相处,与她之前以为的完全不同。
毛利兰鼓起勇气,上前挽住神无梦的手臂,向她介绍自己的竹马:“这是新一,一个只知道推理的笨蛋。”
接着,她转向工藤新一,淡紫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威胁:“新一,这是梦酱,我上周认识的朋友。”
——敢把以前那些话当着梦酱的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
工藤新一从毛利兰的脸上读出了这样的内容。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这时才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神无梦的时候,他就毫不客气地给后者贴上了一个“表里不一”的标签。
正当他试图用笑容掩饰尴尬之时,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女生突然开口:“我与工藤君有过几面之缘,应该算是认识了,对吗,工藤君?”
“啊,是。”少年点了点头。
提起先前的事,工藤新一的目光落到对方的颈侧。天气很冷,裸露在外的肌肤白到透明,隐约可见下方的淡青色血管,与浅色的厚实衣物对比,更显出几分柔软。
看样子她的伤已经好了。
仍然将那次的意外揽责在自己身上的侦探如此想到。
“欸?”毛利兰对两人的相识稍感惊讶,却很快接受,“那我们就都是好朋友啦!”
她双手击掌,很是激动地提出建议:“那我们出发吧!”-
“中世美术馆”的铭牌下,三个年轻人沉默地看着牌子角落的那排小字。
【开馆时间:9am-5pm】
“……抱歉,我没有注意开馆时间。”毛利兰率先开口,眉眼耷拉着,连双手捧着的纸杯都被压出轻微折痕。
参观美术馆的邀请是她发出的,结果到了目的地,竟然遇到了还没开馆这样糟糕的情况,让她感到十分愧疚。
“没关系的。”神无梦低声安慰她,“离九点也很快了,我们提早来,不是刚好可以成为第一批参观的游客吗?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笨蛋。本来也是陪你来,大不了就在这里等它开门啊。”刚刚还因为衣物单薄冷得抱怨了一路的少年这时却改了口,笔挺地站在美术馆门口,俨然一位寒风中的勇士。
没有被责怪,反倒是被温声软语对待,毛利兰瞬间被哄好。
为了打发时间,她说起了前几日听过的传说:“你们知道吗?这家美术馆有一具中世纪的铠甲,有保全人员在半夜看到它自己走路,真的好刺激啊!”
坚定唯物主义的工藤新一大笑出声:“什么啊,一听就是编出来的噱头,只有兰你会信吧。”
“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哦。死去人的灵魂在世间游荡,寻寻觅觅,终于找到得以附身的躯壳,帮助他完成生前夙愿,从此了无遗憾。”神无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又指着脚边的台阶说道:“要不要坐着等一会?”
这家美术馆的外观十分朴素,外墙由红色的石砖堆砌,入口是普通的蓝色玻璃门,想要进去还得爬十层台阶。
放眼望去,连个石墩都没有。如果想要休息,唯一的选择就是脚下的石阶。
真是个毫无特色毫无风格的美术馆啊!
果然是古漫画世界才会存在的东西吧。
感慨完,她发现毛利兰与工藤新一看向她的眼神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轻易可以辨别出的是惊讶。
距离她刚才的鬼魂之说已经过去了一会,表情不会停留在脸上这么久,那么只会是最近的那句话引起了他们的反应。
完全没觉得不对的神无梦感到万分不解,只能猜测道:“这里不可以坐在台阶上吗?”
在原来世界的时候,到处都是一尘不染的,落下一点点脏污都会在三秒内被智能清洁机器人识别出来,大家逐渐没有干净和肮脏的概念,甚至在看到厚重灰尘之时还会感到惊奇,产生收藏的冲动。
果然,她和这个地方还是格格不入啊。
工藤新一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即便看不懂也辨不清太过细微的面部肌肉变化,但他依旧能从对方身上体会到一种漂泊之感,强烈到无法忽视,令人心悸。
从未停止过思考的脑海突然向他提供了两个建议,一个是向前一步,坐在冰凉积灰的台阶上;另一个是拉住眼前的人,将之从虚无缥缈的幻觉之中拖拽出来。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与其坐在这里,不如直接敲门进去。”工藤新一扣住神无梦的手腕,踏上台阶,朝美术馆的入口走去,“兰,走了!”
毛衣的质感有些扎人,是柔软的刺,不断提醒着你它的存在,却又不会真的伤害你。
你的动作越轻,它对你越和善;你的动作越粗鲁,它对你越残忍。
工藤新一没有握住太久,到了入口处便松了手,轻轻叩响深蓝色的玻璃门:“请问有人吗?”
幸运的是,果真有人拉开门,回应了他们。
开门的是一位留着长长胡须的老人。他穿着一身棕褐色的西装,须发皆白,看起来五六十岁,很是和蔼。
许是没料到这个时间会有客人,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早上好,几位是来参观画展的吗?”
毛利兰点头:“是的,但我们到得早了一些,所以还在等待开馆。”
“这样啊……”老爷爷佯装思考,两秒后将门完全推开,“进来吧,我想这些画作很愿意对你们说‘早上好’。”
“真的可以吗?”毛利兰睁大眼睛,淡紫色的瞳孔满是欣喜,“这样不会给您带来麻烦吧?”
尽管她并不想让朋友们因为她在外面受冻,却也不希望让一位老人家为他们违规受罚。
“真是失礼,竟然忘记自我介绍了。”老爷爷笑了两声,“敝姓落合,是这家美术馆的馆长。”
“啊,原来是馆长先生!真是谢谢您了!”毛利兰连忙道谢,对他鞠了个小幅度的躬。
美术馆内与外面简直是天壤之别,冻得发僵的手脚经过室内的暖气一吹,幸福地令人陶醉。
“那么请好好欣赏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馆长对他们点了点头,接着走到另一边,去调整一幅挂得稍有些歪斜的画作。
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部倒是别有洞天。
神无梦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评价,认真欣赏起眼前的画作。
“真奇怪啊。”她自言自语道,“明明叫‘中世美术馆’,竟然还悬挂了现代派抽象风格的作品,宗教色彩的作品反而还要少一些。”
看起来就像是将不同时期的画作摆在一间屋子里面,纵然都是很优秀的作品,却充斥着割裂之感。
“梦酱,梦酱。”毛利兰小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神无梦循声望去,只见到她不断向自己使着眼色,脸上还有一些窘迫。
这种表情出现在这个时候实在有些奇怪,她问道:“怎么了吗?”
话音未落,她便听到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这位小姐,您似乎对绘画艺术史颇有研究?”
大概是她刚才欣赏画作太过专心,以至于并未发现落合馆长走到了她的身边,还将自己的评判之语悉数听了去。
好在她并不在意这些。
毕竟,没有人会将一个动漫人物放在心上,还是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路人配角。
“研究谈不上,但还算有些了解。”神无梦不是个喜欢谦虚的人,但陌生世界的艺术史的确是她的盲区,这时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漫画世界的底层逻辑没有胡来,至少不要像这个美术馆一样东拼西凑。
神无梦指着右前方的一幅画:“比如这幅画,画名《审判》,画的是在基督审判下的罪恶灵魂,有罪者遭受火刑之苦。画中人物呆滞僵化,线条扁平粗糙,是十分典型的中世纪风格。”
她又抬眸示意左边的另一副画:“再看这幅画,画名《橙子与陶罐》,笔触概括,色彩细腻,光感鲜艳,典型的印象派静物画,应该是十九世纪后半叶到二十世纪的作品。”
“完全是不同风格不同时期不同主题的作品,却要摆在一起,不是很奇怪吗?”她毫不避讳地评价着,“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画十分珍贵,珍贵到……有些真实。”
就好像是真正存在于世界上的作品一样,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智慧结晶,而不是浮于其表的粗制滥造之物。
落合馆长讶然地望向她,邀请道:“这位小姐,后面有个展厅,平时不对外开放,您愿意去欣赏吗?”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啊。”
在一旁走马观花的少年人终于憋不住了,听见同行人要跟着馆长离开,属于侦探的直觉让他出声喊道:“柳原同学……”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喊住对方的理由,于是改口道:“我也能一起去吗?”
回应他的是女生的一声轻笑:“工藤君的话,只会觉得那些画看着无聊吧。”
“对了,工藤君。”她跟在馆长的身后,回过头朝他弯了弯眉眼,“下次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毕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
“什么意思?”警校时期两个人就不对付,但交好后有hiro和hagi在一旁劝着,降谷零几乎没有再和松田闹过不愉快,可对方的话还是让他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说两年都不够我看清一个人?”
“因为她不愿意让你了解她。”
松田阵平觉得对方口中说出来的和他认识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索性终结这个话题:“况且我今天发现了另一件事。”
“等等。”时间有限,降谷零打算先把惦记了一路的事问出来,“你衬衫上的——”唇印是怎么回事?
他的问题被好友的声音打断。
穿着黑色西装的警官面向玻璃窗外的人行道,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我喜欢她。”
第 46 章 攻略进度46%
降谷零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脸上的震惊表情几乎无法控制,但还没等他追问,身边的男人已经起身把喝完的咖啡杯扔了,接着去柜台处买关东煮和热牛奶,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便利店。
那个问题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打包的热食热饮除了给那女人带的之外他已经想不到第二种解释了。
被独自留下的降谷零差点把手里的纸杯捏扁:口红印什么的,和松田这家伙误入歧途比起来已经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事情了啊!可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不可能是两情相悦吧,还是西拉在玩什么蜂蜜陷阱的把戏?
为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的源头,工藤新一陷入了高强度的查阅案件之中。
警方不愿意将警力投入毫无踪影的推测,目暮警部也不能做主,只能为工藤新一提供一些便利,又请佐藤和高木在一旁协助。
旧案累累,意外死亡的案件更是数不胜数,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休息过了,黑咖啡也是一杯接一杯,味觉神经几乎完全被咖啡的苦涩覆盖。
时间被拉得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尽的事情填满,连片刻的休憩都伴随着负罪感,催促着他不断向前。
部分资料以邮件的形式传送到他的手机里,工藤新一靠在过道的墙壁上,一条腿微微曲着,单手浏览屏幕上的电子文件。
“工藤君。”
神无梦从教室走出来。
工藤新一将目光从手机上挪开:“好了吗,那走吧。”
“我今天要去给康平上课,你可以不用来的。”神无梦看着他眼里的血丝,又劝了一句,“再说,工藤君也太拼命了些。”
白天去警视厅,到了放学时间就来接她回家,等她安全到家了又去警视厅,像不得停歇的陀螺一般,连作为旁观者的她都为之疲惫。
“我们是在与死神赛跑,不是吗?”工藤新一说道。
快一天抓住凶手,那欲坠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才能被取下,而慢上一刻,也许就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是你在。”神无梦并不揽功,“我可真担心你被死神赶上。明天报纸上说某高中生侦探为破案而猝死,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工藤新一正要接话,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短发女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女人拘谨地抓紧手提包,说道,“请问您是工藤新一吗?”
“我是。”工藤新一点头,“有什么事吗?”
她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怕对方仍不明白,补充道,“我姐姐就是最近──”
“我知道。”工藤新一打断她,“是连环杀人案的受害人之一。”
他的话一说出口,小坂田樱的眼眶就红了:“果然,工藤君有关注这起案件。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的!我想委托您办理这起案件,委托费我已经带来了,是两百万日元,如果不够的话还请直说,我可以再加!”
“啊。”工藤新一被她说的数额吓到,虽然他偶尔也能接到委托,但大多是寻找东西之类的事情,更不用提委托费,骤然听到高额报价,他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小坂田樱已经在打开手提包,他赶紧说道:“不用的,我正在查这起案件。即便您不来,我也会竭尽全力抓住凶手!”
小坂田樱将他的拒绝置若罔闻,捏着支票朝他手中递,一定要他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不要拒绝。姐姐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如果不能抓住凶手,我无论如何也不肯罢休!我一定要让凶手受到惩罚!”
“收下吧。”见两人僵持,神无梦建议道,“这样小坂田女士才能安心吧。”
对于成年人来说,只有付出金钱交换的东西才是踏实的。无偿的帮助只会令他们担忧对方是否不够尽心,或是考虑对方是否还有更昂贵的报酬亟待索要。
小坂田樱这时才看向神无梦,说道:“这是工藤君的女朋友吗?真漂亮。”
她的眸光中带着怀念:“姐姐也留着这样的长发。”
连环杀人案的新闻已经播出,东京市内的适龄女性人心惶惶。即便警方没有给出更多信息,但民间议论甚嚣尘上,早已流传出凶手偏爱杀害黑发女性的猜测。
小坂田樱说道:“您的女朋友这么好看,您一定也很担心吧。”
“啊,不、不是女朋友!”工藤新一的脸瞬间变红,连忙摆手否认。
小坂田樱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恳求地看着他:“工藤君,您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心情,请您一定要抓住那个杀人魔!为姐姐报仇!”
工藤新一正色道:“我会的。”
但他仍然将那张支票推开:“小坂田女士,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抓住凶手,委托费还请您收回。”
他的动作很坚定,脸上的表情同样毅然,令人不由自主对他付出信任。
小坂田樱咬了咬唇,将支票收进包内:“我明白了,工藤君,我相信您。”
在拉上皮包拉链的时候,她的手腕被男生骤然按住,让她停下动作。
小坂田樱有一瞬的茫然:“怎么了,还是……”决定收下支票吗?
但少年的目光落点却并非那写着一串数字的支票,而是旁边的一盒香烟。
小坂田樱更加不解,试探着将烟盒取出:“您要来一根吗?”
工藤新一皱眉,将红白相间的烟盒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会:“你知道你姐姐抽烟吗?”
“姐姐她……”小坂田樱有些犹豫,“毕竟是画家,她偶尔压力大,会抽一点,这件事外界媒体都不知道。”
“是被你影响的,那你们偏好的香烟应该是一类?”工藤新一问道。
工藤新一:“你和警方说过吗?”
“没有。”小坂田樱瞪大眼睛,“这是很重要的线索吗?我这就联系警方!”
她闭上双眼,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您不必这样。”工藤新一侧了下身,承诺道,“我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谢谢您。”小坂田樱抽噎着,重复了一遍,“真的谢谢您。”
该说的话已说完,她整理好仪表,平复心情之后,说道:“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工藤君。”
小坂田樱转身离开。
她的身形单薄,一袭黑裙,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全身的悲伤被黑帽上的网纱笼罩,浓稠得令人喘不过气。
“柳原,你还没意识到吗?”工藤新一望着小坂田樱的背影,说道,“生命的逝去是伴随着痛苦的。不论我再怎样拼命,那些鲜活的、货真价实的生命也已经消失了。”
神无梦低着头。
她的掌心晶莹,是刚才小坂田樱鞠躬时,吹落至她手上的泪水。这滴液体滚烫、湿润,像是灼烧过后的烟灰,令她的手止不住颤抖。
刚才小坂田樱的举止已经足够得体,精致的妆容也竭力抹去憔悴,但在她低下头的那一瞬间,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再也遏制不住──紧皱的双眉,剧烈收缩的眼轮匝肌,紧绷的上唇,颤抖的颈阔肌……
这是几乎不可能在有自控能力的成年人脸上见到的,如婴儿一般,痛苦到难以掩饰的伤悲。
她失去了挚爱的亲人。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的事。
“凶手至少杀了三个人。”工藤新一扶住神无梦的右肩,让她抬眸与自己对视,语气平静低沉,“柳原,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而是有人被杀害这件事,足足发生了三次。”
一条生命逝去,必然会有人为之痛苦。
家人、朋友,哪怕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都会为这样强烈的感情而触动。
这种压在她心上的情绪,是什么?
此刻的她,正在与这个世界的人物——共情吗?
耳侧的风呜咽而过,裹挟着漫天的寒意,吹散这令人窒息的凝滞与沉重-
许是小坂田樱带来的情绪影响了两人,他们一路无言。
到了枝野宅,工藤新一确认了一遍神无梦的手机电量,随即与她道别。
“上完课我来接你。晚点见。”
在他离开之际,神无梦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询问道:“不累吗,工藤君。”
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悲伤难言,总有太多的真相未解,可当这一切落在一个人身上,难道不会疲惫吗?
难道连一瞬间的放弃念头,都不会出现吗?
工藤新一摇头,冲她扬起了一个朝气满满的笑容。
他斩钉截铁道:“完全不会。”
神无梦怔怔地望着他。
她看着工藤新一朝警视厅的方向跑去,坚定且毫不迟疑。
少年的身影渐小,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于是她收回目光,转身想到。
是啊,他生来就是个一往无前的人。
永不驻足、永不停歇。
“胡说什么呢?”
神无梦根本不好奇他此刻眼中到底是什么情绪,不管怎样提醒自己存在文化差异她都觉得是在骂人,当即冷了脸色:“别乱猜我的私事。”
越想越气,不知道有没有找人揍他一顿的可能。
神无梦觉得遇到降谷零真的没有好事,被他气得捂住侧脸,觉得智齿都开始疼了。
但降谷零似乎这段时间跑去吃了火药,因为这家伙竟然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攻击她,重复了她之前说过的话:“我很好奇啊,谁让你是我关注的人呢。”
“波本。”
神无梦在这种地方直接叫出他的代号,不客气道:“你真是有些阴魂不散啊。”
第 47 章 攻略进度47%
这一处是由院墙围成的角落,下午的光线都被高大的树冠挡住,两人站在一片阴影之中。
降谷零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在听到她否认的时候松了口气。
就算是孤儿,也不是她在组织里面助纣为虐的理由,况且他分明知道组织大部分成员都孤身一人,无父无母。
该死!
肯定是hagi和松田影响了他的判断,所以他这些挚友究竟为什么会喜欢她啊?
工藤新一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
“笨、笨蛋!”他的脸瞬间通红,“你在乱说什么啊!”
神无梦仍然坐在沙发上,抬起的目光满是戏谑:“欸?是我看错了吗?”
俯视的角度似乎将人看得更加清楚,连眼睫都一根根被他捕捉。
工藤新一竭力忽视那股心虚之感,立刻接话:“当、当然!”
“这样啊。”神无梦放下手中的药瓶,起身递了个创可贴给他,“看来工藤君不需要上药了,那走吧。”
来不及多想,工藤新一将之当作逐客令,后退两步,果断拒绝:“我不走。”
下一秒,他注意到女生不解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这是出行前的通知:“……去哪里?”
侦探稍显迟钝的反应实在有趣,神无梦轻笑一声,撕开创可贴的包装,走上前踮脚为他贴好,接着说出目的地:“警视厅。”
还没等工藤新一为她的积极感到意外,便听她继续道:“去见识更多的罪恶。”-
走出温暖的室内,工藤新一才感觉自己的头脑再次恢复清明。
想到刚才自己的那些表现,还有说的那些话……
他忍不住扶额,在心中质问自己:工藤新一,你到底怎么了啊!
“之前便利店的店员提起小坂田慧的时候,说有个男孩在店门外等她。”神无梦不知道他心中的纠结,陈述道,“那个男孩只会是枝野康平。”
提起案件,工藤新一分散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认真思考起来。
事实上,小坂田慧路过便利店买烟,枝野康平等在外面,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况且那家店就在枝野宅对面。
但将这些微不足道的信息串联在一起,由点成线,一切将改头换面,与之前完全不同。
在这个相关人员屈指可数的案件之中,哪怕线索再如何零碎,要得出结论也并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推理技术。工藤新一沉默了片刻,纵然感到太过骇人听闻,但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只能是真相。
“松本春不喜欢枝野诚,只想要采访他。她是枝野康平的救命恩人,这份关系没有隐藏的必要,之前警方调查松本春的人际关系时的人物清单却不包括他,只能说明他们的确交集不多。”
他顿了一下,继续推理:“但交集不多,枝野诚又怎么会认为松本春对他抱有特殊的感情,是谁令他有这种判断?
“秋保丽子不可能知道枝野静子用过的香水味道,但她确实在使用,是有人告诉她这款香水可以讨好枝野诚,可以让她更像枝野静子。
“小坂田慧两周前刻意改变口味的薄荷烟又是接受了谁的建议,或者说,她究竟是信了谁的话,才会觉得改抽薄荷烟能够离办画展的梦想更近一步?”
工藤新一自顾自地说出结论:“是枝野康平在推动这一切。”
他感到周身血液冰冷,难以置信道:“他才十岁……”
紧接着,他恍然惊觉,问道:“你早就发现了?”
“工藤君。”神无梦朝他笑,眉眼弯弯,“我能看穿所有谎言。”
在今天枝野康平向她“袒露心声”的时候,她就知晓其中有多少虚假。
“你不生气吗?”工藤新一皱眉看她,“他邀请你成为他的家庭教师,也许那时他就动了杀意!他甚至装作在保护你!”
神无梦不理解他的情绪从何而来:“我应该生气吗?”
工藤新一唇瓣紧抿,好一会才道:“我真的很失望。”-
周末的警视厅同样忙碌,身着警服的人员脚步匆匆,每一位都神色紧张。
工藤新一对这里极为熟悉,路过的警员注意到他,也会停下来寒暄两句。
询问过目暮警部之后,他带着神无梦走向枝野康平所在的房间。
枝野康平不过十岁,未满刑事责任年龄的男孩年幼丧母,父亲是个连环杀人狂,本就惹人怜惜,加上他长得可爱,待人有礼,搜查一课的警官更是对他颇为照顾,在审完枝野诚之前并没有为难他,还单独为他收拾出来了一间休息室。
为了让枝野康平得到更好的心理安抚,目暮警部安排了最细心的佐藤警官陪在他的身边——当然,这也是监视的一部分。
已经得到目暮警部的命令,在见到工藤新一的时候,佐藤警官便走出门,将审讯的进展告诉他们。
“高木那边刚问完枝野静子的事。枝野诚说他两岁时被父亲抛弃,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直想要报复。后来知道枝野静子是父亲的女儿,刻意去接近她与她交往,结婚后又骗她生下孩子,彻底毁了她的人生。”
话语间,她对枝野康平这个无辜患上疾病的孩子更加同情,交代道:“康平开始有些害怕,还哭了一会,现在好了很多,你们和他聊天的时候注意些,不要刺激他了。”
审讯室的问话程序严格,但这里只是一件普通的休息室,神无梦又算是枝野康平的老师,征求孩子同意之后,佐藤便将房间的使用权留给了他们。
房间不大,除了一张单人床外,只有一张桌子与两把椅子,是平时办案疲劳过度的警员短暂休息的地方。枝野康平靠在床头,手里玩着不知道谁给他的九连环,安安静静。
神无梦很有耐心,拉过椅子坐下,等着他结束。
工藤新一还没消气,也沉闷着坐在另一边,不愿开口。
钢材摩擦的声音很轻,但也清晰。
枝野康平将解开的环扣勾在手上,亲昵地叫了神无梦一声:“老师,我以为您不会来了。”
“原本是这样的。”神无梦肯定了他的判断,“可有位侦探先生想见你。”
枝野康平却看也不看工藤新一,像是眼前只有神无梦一个人一般,仍然乖巧地望着她:“老师,您想问的,我都已经告诉您了呀。”
她正准备回答,身边的人却伸手轻叩桌面,说道:“是我要问你。”
许多真相已然知晓,对推理结果万分自信的少年亦不是来确认的,他只是找不到动机。
枝野康平打量了他一会,说道:“哥哥,我见过你。”
“松本春救了你,但你却害了她。”工藤新一盯着他,试图从男孩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愧疚,但他没能成功。
怒火自心底而生,他质问道:“你请柳原去你家教你,也是要害她的性命吗?”
“我没有!”枝野康平受不了这句话的刺激,尖声叫起来,“我从来没想过杀老师!”
他狠狠瞪向工藤新一,似是为了报复他刚才的言论一样,将原因说给他听:“是那个女人要救我!她不救我,我可以去死,她也可以活着!是她自作自受!是她活该!”
手中的钢环发出碰撞声,他的动作很大,两臂也挥舞起来:“谁让她们看到我发病的样子,她们一个个都虚伪,关心我,照顾我,不过是觉得我可怜!想展示她们的同情心而已!
“还有个女人想当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死了!她这么想的话,那她也去死好了!
“她们想知道爸爸喜欢什么,我就告诉她们啊,等她们到天上去了,肯定会感谢我啊!”
他扭头看向神无梦:“老师,只有你,我、我后来后悔了——”
“再说说你的母亲吧。”神无梦打断他,“那些也是在骗我,不是吗?”
示弱没有得到回应,枝野康平露出无助的表情,眼眶里瞬间盛满了泪水,直直望着神无梦。
可后者仍然不为所动,他吸了吸鼻子,坦白道:“我没有骗您。那天爸爸和妈妈吵架,我躲在门后面听到了。妈妈发现爸爸一直在骗她,好生气,要和爸爸离婚,还骂我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后来妈妈打爸爸,爸爸就往她嘴巴里灌东西。”
“后来……后来爸爸走了,我偷偷跑进画室,妈妈竟然睁开了眼睛,拉着我的裤子让我叫救护车,让我报警!”说到这里,枝野康平忽然笑起来,“她说这个世界上不该有我,那怎么可以有她呢,您说呢,柳原老师?”
浓稠粘腻的恶意弥漫在整间房内,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恨死他们了。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让我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我好恨啊!”他的表情狰狞,喊道,“他们每个人都是活该,都该死!”
工藤新一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啊。”枝野康平的脸上仍有泪痕,却笑容灿烂,“可我才十岁。哥哥,我甚至没有十四岁,法律不能动我,谁都不能动我,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况且,我根本没有做什么,不是吗?”
枝野康平说的没错,他只是精心挑选了适合的对象,又提供了足量的信息,潜移默化使对方变成了枝野诚的刺激源,一点点将她们送上绝路。
只不过……
神无梦侧眸去看身边的少年,那张帅气的面容低沉,眸底更是如海浪翻涌一般,酝酿着风暴-
从休息室出来,工藤新一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甚至没有和迎上来的佐藤警官打招呼,径直赶向目暮警部的办公室。
“工藤君……”佐藤警官看着他与自己擦身而过,像是有什么急事般,不解地转向神无梦,“这是怎么了?”
“被挑衅了吧。”神无梦注视着他的背影道。
刚刚抓获连环杀人案凶手的侦探骤然得知年幼的孩子竟也与之深深牵扯,不论如何,总会感受到一股无力之感。
面对佐藤警官尚未明白的眼神,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的,他能解决。”
拒绝了佐藤警官送她出去的建议,神无梦独自走出警视厅,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
行人络绎不绝,她的身侧却空旷。
画面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中。
从天边的夕阳到掠过的飞鸟,从脚畔的绿化带到闪烁的红绿灯,每一件都是这个时代所特有的产物。
而在漫画之外,在百年之后,悬空之处会有看不见的透明屏障,平整的地面会拔起森林般的钢铁高楼,就连花草都带着金属质地的冷意。
没有人行道,没有指示灯,一切都被飞行器与智脑取代。每个人的时间都开了倍速,不会在出行路线上有任何不必要的浪费。
她伸出手。
有呼啸的风从指缝穿过。
连温度与触感都是真切的。
这是漫画世界。
也是她如今存在的世界。
展露在枝野诚身上的疯狂,枝野康平身上的恶意,还有更早落合馆长那股对艺术的爱与对信念的坚持……
这些强烈的爱与恨,她所感非虚。
过往的十八年骤然间如此遥远,而此刻她的存在却又无比真实。
其实她知道工藤新一为什么这样生气。
并不是为她迟一步才说起康平,而是因为她那种满不在意的态度。令自己置身险境,不考虑四伏危机,这才是真正令他失望的事情。
神无梦无知觉地咬住下唇,随后猛然意识到这是紧张焦虑的典型表现。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无法遮掩,就连她也不能避免。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她抬眸,见到少年逆光而来。
他停在女生的面前,平稳着微乱的呼吸。
“和目暮警部商量好了吗?”神无梦主动问道。
“噢。”神无梦应了一声。
她对这里的律法不熟悉,也说不出来更多的评价。只是这样似乎稍显冷淡,她又张了张口,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补充些什么。
“对不起,柳原。”他突然认真地向她道歉。
神无梦微微睁大了眼睛:“嗯?”
“抱歉,我不该随意指责你……不管是康平的事,还是之前的那支护手霜,包括更早我不了解你时所说的那些话,我都很抱歉,我……我不该用我的想法去干涉你,去改变你,甚至去约束你……”
他又一次卡住。
这一路跑来,他不知道打过多少遍腹稿,但此时此刻,他又觉得千百句话都失了意义。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统统抛下,平静地望向她,说道:“我是说,你怎样都好,怎样都可以,我会保护你。”
他的话掷地有声,如平地惊雷。
惹人怦然心动。
神无梦凝视着他的眼睛。
在这双湛蓝瞳孔里,她瞥见幽深的黎明,看到古老的昨天,见到她所不能领悟的一切。
日沉西山,余晖渐尽。
——然天将明。
樫村太太没见过孩子和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就算两个人建立友谊的方式是通过电脑也足够让她惊讶。她并不是反对弘树玩电脑,只是不希望他每天闷闷不乐,希望想办法让他快乐起来。
而现在,她看到了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是她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兴奋,就算在家里对着电脑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弘树好像很喜欢神小姐,他在家里都不太爱说话。”
樫村太太不想打扰他们,小声说道。
“可能因为弘树对这方面感兴趣吧。”神无梦抬起头,朝她笑道,“弘树在计算机方面是天才也说不定呢,我只是让他提前接触到了人工智能的存在。”
她接过被归还的电脑,跟樫村太太交换了个联系方式:“弘树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交流哦,说不定还能教我不少东西呢。”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神无梦比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门口接听:“伏特加?”
第 48 章 攻略进度48%|含6k营养液加更
之前偷偷查过琴酒他们的位置,神无梦知道两天前他和伏特加去鸟取县出任务,这会可能已经在回东京的路上了,但想不到有什么事需要联系她。
伏特加那边的声音很急:“西拉酒,你有空吗?我和大哥在鸟取市遇到了点麻烦,有条子在跟踪,把我们到车站这条路线上的红绿灯解决一下。”
神无梦担心琴酒回来得太早,把她救松田阵平的事破坏了,所以稍微给他的任务上了一点难度,但也不至于大白天的发生意外吧?
虽然认为和自己无关,她还是有些心虚,边抱着电脑去车里,边答应道:“你们的位置在哪?具体什么情况?”
“行踪被泄露了。”琴酒的声音很冷,透过听筒也驱不散多少寒意,“我现在回东京。”
已经到了美术馆的开放时间,馆内仍是没什么游客,显得空旷冷清。
毛利兰沉浸地欣赏着墙壁上的挂画,余光见到工藤新一靠近自己,指着眼前的画作夸道:“好漂亮的颜色。”
托着下颌思考的少年没有附和她,而是问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谁?”毛利兰被他突然的问题弄得茫然,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梦酱?”
工藤新一点头:“嗯。”
“是上周在咖啡厅门口遇到的。”毛利兰将手中的纸杯logo那面转向他,“喏,就是这家店。当时有个人想骗我,是梦酱帮了我呢。”
工藤新一皱眉:“怎么骗你?”
“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国中生,走过来问我能不能借他手机打电话,说他迷了路,手机和钱包都遗失了,想要联系家人。”
“你一定借给他了。”工藤新一肯定道。
毛利兰承认:“是啊。他打完电话,说家人没办法来接他,问我能不能送他回家。”
工藤新一:“你答应了?”
以他对兰的了解,她一定不会拒绝。
“他看起来才国中嘛!”毛利兰强调,“而且身上没有手机也没有钱,万一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
毛利兰反驳:“谁会想这么多啊!他说出来的地址离那里不远,虽然听起来有些陌生,但我当然会帮他啊!”
那么所谓的“帮忙”应该就是发生在这里,工藤新一问道:“是柳原劝住了你?”
工藤新一看着在他眼前舞动的拳头,一阵阵的拳风从他脸侧拂过。
他默默想到,以兰的战斗力来说,难道柳原真正救下的其实是那个坏人?
毛利兰回想起当时的事,又感慨了一声:“梦酱真的好厉害,她懂的好多啊。”
“所以你当时就不应该直接同意送那个孩子回家,就算不报警,至少给我或者园子打个电话吧。”工藤新一评价道。
“和新一说了你也不懂!”毛利兰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纸杯。
杯盖上的矩形开口边缘干干净净,随着时间的流逝,热气也不再往外溢出,分明是一口没动的状态。
毛利兰面露不满:“什么嘛,新一这样简直是浪费梦酱的一片好意,她知道了难过该怎么办?”
说着,她伸手准备将热饮接过,打算在神无梦回来之前消灭掉它。
“柳原根本不是会计较这种事的人吧。”工藤新一无语地露出半梦眼。
他侧身避开了毛利兰的手,端起热可可喝了一口:“我又没说我不喝,刚才太烫了而已。”
口中的味道与他常喝的冰美式有着天壤之别,一甜一苦,一冷一热,就像神无梦这个人一样,猝不及防闯进他的生命里,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体验。
一杯饮品尚不至于惹人好奇,但一个神秘的人,却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侦探的心-
神无梦回到展厅时,见到的便是两人僵持着的画面,似乎——是抢夺一杯热可可的归属权?
“兰,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率先问了表情更加灵动的女生。
毛利兰当然不会说热可可的事情,只将更早的对话说了出来,然后生气道:“新一说我不该帮那个‘孩子’,我当时以为那是国中生嘛。”
“是对方太坏了,怎么能怪兰善良呢?如果是工藤君在的话,肯定也会帮忙的吧?”神无梦顺着兰的话表示,“况且对方是有备而来呢。”
工藤新一:“有备而来?”
“这样有些难说清楚啊。”她似是感到为难,朝四周看了看才有了主意,接着冲男生轻轻wink了一下,叮嘱道,“不要眨眼哦。”
“欸,梦酱,你去哪里?”毛利兰不解道。
神无梦走到了一位刚刚进入展厅的女士身边。
她与那位女士交流了一会,工藤新一便见到后者拿出包里的手机,借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接着不知道两人又沟通了什么,那位女士带着她朝展厅外走去。
“什么?她是在复刻你那时的经历吗?”工藤新一发现这一幕与先前毛利兰所说的一模一样,向她确定道。
毛利兰睁大了双眼,迟疑道:“不可能吧,梦酱不会让那个姐姐送她回家吧?”
“当然不可能。”工藤新一注视着此时已经空无一人的入口,想起那位女士微带湿意的袖口,推测道,“大概是去洗手间了。”
并没有等多久,神无梦回来得很快。
她与那名女士道别,径直朝他们走来。
“梦酱,你是去洗手间了吗?”毛利兰问道。
神无梦笑道:“是啊,这也是工藤君的推理吗?”
工藤新一却没有借着这句话去炫耀自己的推理过程,而是说道:“你这样走过来没关系吗?”
又是借手机打电话,又是请人带她去洗手间,帮了这么多忙,回来却发现她其实有认识的朋友在美术馆内,不论怎么想也会觉得不对劲吧?
这简直是一场欺骗。
“原来工藤君是不能接受谎言的类型啊。”神无梦的语气带着些出乎意料,她此刻是真的好奇了,“善意的呢?善意的谎言也不能接受吗?”
少年不假思索:“当然不行。”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眼前的少女露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有几分戏谑,似乎是对他这句话的怀疑。
“你——”冬日的天色暗得很快,道路两侧的路灯已经亮起。
少年颀长的身形立在灯下,低头读着手里的资料。冷色调的蓝光落在他的发梢,清而淡,像一抹梦色。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影子被灯光拉长,边缘模糊。
“工藤君。”神无梦朝他走去。
工藤新一循声看去,她的身后是枝野父子的剪影,随即视线被合上的别墅门阻隔。
神无梦注意到他眉间有几分焦虑,猜测是之前说的案件遇到了困难,问道:“工藤君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他摇头。
少年鬓角带着些许湿润,在灯光下映出水色。
警视厅离这里不算很近,他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是跑过来的吗?
神无梦猜测道:“是担心我的伤吗?”
工藤新一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最近有几名女性遇害,目前警方认为是连环杀人案,凶手还没抓到。在你的手恢复之前,我都会送你回家。”
神无梦稍微抬了下左手:“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刚才画画的时候,只要不刻意去关注,她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
“那你也根本没办法保护好自己吧!”工藤新一感到一丝说不上来的烦躁。
这是连环杀人案,直到现在他也没找到受害者之间的关联,除了那头及腰的黑色长发,再没有半点其他特征。
可这一项又太过无用,符合的人数不胜数,哪怕警方有心,也不可能确保每一个人的安全。
但神无梦是他承诺过要保护的人,如果他连这一件事也不能做到,他还算什么福尔摩斯的弟子?
工藤新一用力揉了下脑后的头发,下定决心要尽快将凶手抓出来,不管怎样都不能让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他重视万分,言辞也不由得染上质问的语气:“如果真的遇到危险,身边没有人的话你要怎么办?”
“我会呼叫工藤君啊。”神无梦倒是显得轻松极了,朝他扬了扬手机,“会保护好我的吧,我的紧急联系人?”
她的语调轻快,工藤新一满腔的焦虑如同被细雨溅湿,不安的情绪也瞬间被抚平。
好半天,他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所、所以说我送你回家啦!”
说完,他加快脚步,飞速往前走,将微红的脸扭了回去。
望着少年略显僵硬的背影,神无梦的语调带笑,提醒道:“工藤君,我家是在另一个方向哦。”-
似乎和这位侦探在一起总不会太平。
即便只是平稳地走在回家路上,也能遇到和父母走失的小朋友。
将五岁的小女孩送回焦急寻找的父母身边,神无梦已经饿了。
鉴于某人的奇特体质,为了能够顺利吃饭,她拒绝了对方提议的路边餐馆,而是从公寓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份便当。
“就当是工藤君送我回家的谢礼吧。”她将其中一份便当塞到工藤新一手中,随口问道,“要去我家吃吗?”
“啊,好。”工藤新一对吃饭这件事同样不算上心,习惯了吃便当的他也并不觉得这份食物有多简陋,当即应下。
他顺手接过神无梦拎着的纸袋,将便当和她的那份放在一起。
便利店的袋子中不仅装着两份便当,还有一支护手霜,包装精美,盒子上印着绿色叶片。
注意到他的视线,心情还算不错的神无梦主动满足侦探的好奇心:“之前的护手霜用完了,就买了支新的。”
其实是下午洗手后拿出来用了一回,接着忘在枝野康平家的画室里了,但这些说起来过于琐碎,她不认为需要解释这么多。
工藤新一点了点头。
对观察到的事物进行联想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尽管他并非想要对旁人的生活过分探索,但身体与大脑总会快一步地去分析所有相关的线索。
比如,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天萦绕在指尖的薄荷香气。
等等——
薄荷?
他顾不上方才的那些杂思,飞快从文件袋里掏出几张照片。
上面将死亡现场及死者的随身物品都详细记录,编号标注在一旁,整齐清晰。
出租屋内被发现的死者处在家中,卧室内乱成一团,十分具有自由职业者的风格,床头还四散着刚写好的稿件与换下的睡衣。
笔记本被搁置在床头柜上,露出被遮住的铁盒一角。
盒子很薄,成年人掌心大小,是最近十分出名的一款薄荷糖,据推测是死者写稿提神时吃的。
死者衣着整齐得体,当日应当有出行计划,或是与某人有约会,却在出门前被害。
另一位公园树林内被发现的艺术生死者只随身背了一个挎包,其中物品仅有六样:手机、香水、口红、镜子、钱包、钥匙。
——是约会的状态。
最后一位酒吧后巷被发现的画家死者周围更加干净,她的身边连手提包也没有。只有一枚打火机与一包女士香烟躺在她的手边。
——像是临时决定去往目的地或是半路寻找了一处角落抽烟。
初时看到这几张照片,工藤新一尚觉困惑。
即使凶手是出于某种原因选择了这三位受害人,凶案现场为什么会丝毫没有被布置过的痕迹?这完全不符合连环杀人案罪犯的行为模式。
除开被刻意留下的签名,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将这几起案件联系到一起?
但此刻,他终于找到了其中的共同点——尽管这令他心中的不安加剧。
通过物品上的品牌标识,他查出了自己需要的答案。
薄荷糖、薄荷气味的香水、女士薄荷爆珠香烟。
这是她们的第二个共同点吗?
还是说,这才是她们真正的共同点。
“我明白了!”他猛然抬头,迫不及待道,“我现在要回一趟警视厅。”
从这点着手,警方一定能查出更多的线索。
“柳原。”工藤新一捏紧手中的纸袋,“最近你一定要当心,感觉到任何不对要立刻联系我。”
神无梦大概能判断出他是对之前说起的案件有了新的发现。
她的好奇心并不旺盛,于是简单道:“好,你快去吧。”
工藤新一却没有动。工藤新一很快接受这个事实,说道:“我会请目暮警部调查之前是否出现过相似的案件。”
眼前的这三起案件已经提供了足够的信息,死者A并不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起始,至少不会是凶手手上的第一条人命。
……等等。
她竟然会用“人命”这个词?
在这个本就以推理闻名的漫画里,生死不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只是角色的命运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也忍不住上心起来,一本正经地分析案情,不知不觉投入其中,像是当真了一样。
神无梦恍惚了片刻,直到那道清澈的声音不断响起,视线才重新有了焦点。
少年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帅气,眼底的青黑却也十分明显,闭上双眼时偶然会流露出轻微的疲惫之态。
但只要睁开双眼,那其中的神采奕奕便不容忽视,如钻石的光芒一般璀璨,顷刻扫去之前的倦意。
“怎么了?是太累了吗?”工藤新一担忧地看向她,“是我打扰太久了,你休息一会。”
或许让人无法隐瞒是侦探潜在的能力之一,总之在对方的注视下,神无梦骤然有了“知无不言”的冲动。
她说:“其实我还有一些看法。”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心中的犹疑便随之消散,驱使她说出更多的推测。
“连环杀人案的谋杀动机通常是为了满足某种心理,可能是性、金钱、关注度……”神无梦以陈述的语调介绍道,随后问他,“将这三起案件汇总,给旁观者所留下的最明显标记是什么?”
工藤新一的领悟力与敏锐度惊人,一阵见血地指出关键之处:“是签名。”
神无梦抽出那三张拍摄下尸身上签名刻痕的特写照片,展示在他眼前。
“比起前者,显然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方式更加隐晦,说明凶手的内心深处仍然有少许难以察觉的不自信——他既渴望告诉所有人这是同一个人犯下的案件,可潜意识又害怕被人发现这是连环作案,显得十分矛盾。”
“当然,凶手选择在死者身体上刻下签名,未尝没有‘就连死者的签名都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想法。一般来说,这是在受过极度压迫后渴望展露自己能力的一种体现。”
将照片合拢,她没有留出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又将尸检报告摆出来:“你还能从尸体上发现什么痕迹吗?除了致死伤和签名刻痕。”
报告上的字早已印在他脑中,工藤新一却仍然仔细看了一遍,抬头问她:“没有其他痕迹,但这就是最大的痕迹,对吗?”
神无梦点头:“是的,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
“从这三起案件来看,凶手的手法分别是让死者口服毒药,让死者外用毒药,向死者注射毒药。与氰.化物不同,蒎烯类药物的致死过程缓慢,会给死者带来一定的痛苦,说明凶手心中是有不满与愤恨的。
“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选择的手法出血量少,并没有破坏死者遗容,没有任何诸如毁容或肢解的泄愤之举,侮辱意味不大。”
“这很矛盾。”工藤新一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神无梦解释道:“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我认为,应该是有两名女性对凶手产生了影响。凶手仇恨第一名女性,以至于仇恨一类女性。可又有另一位女性在凶手的生命中十分重要,这使得他不忍心做出过分的举动,或者,是他不敢做。”
工藤新一:“不敢?”
她抽出一张白纸,边写边说道:“基于以上几点,即便暂时不能找到最初的死者,但我们已经可以得到凶手的部分画像。
“凶手是男性。死者被害时并非立刻死亡,因此凶手需要有一定的体能制服死者。另外,死者均与凶手有亲密关系,在无资料显示死者的同性取向之前,凶手是男性的可能性极大。
“从作案计划的完整性与严谨性来看,凶手属于‘有组织力杀人犯’,社会地位不低,至少属于中层人士,可以获取年轻女性的信任,职业也应该和死者们从事的创造性工作有所相关。”
神无梦简直被他的理解能力与思维能力震惊了:“对,接下来需要分析的是凶手第一次杀害的对象。”
她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分析道:“我们需要明确的是,凶手并非出于‘黑发’‘薄荷’‘创造性工作’‘亲密关系’这几点原因杀害第一位死者。而是因为第一位死者,才有了这几点受害人特征。
“第一位死者与凶手存在某种冲突,激起了凶手的杀意,于是凶手杀害了她,逐渐仇恨与之相似的一类人,才有了今天的三位死者。”
“蒎烯类药物也是吗?”工藤新一很快发现重点,“第一位受害人遇害是因为松节油,所以凶手才坚持使用它作为犯罪手法,这也是对他第一次杀人的重现。”
他一定会成为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神无梦彻底认可他的过人天赋,交流的欲望也更加强烈:“这是原因之一,另一种原因是他的职业可以轻易拿到这件物品。当然,我倾向于二者皆有,也建议从这个角度去查。”
“如果是油画家的话,的确有机会与三名受害者相熟。”工藤新一说道,“我会更关注油画行业的嫌疑人。”
“最后一点。”她强调道,“如果查到之前的案件与这几起时间相距较远,那么两个梦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凶手无法遏制情绪的大事,导致他又开始作案。”
工藤新一接上她的话:“例如约束者的逝去。第一位受害者令他仇恨,这种仇恨起初与母亲的约束勉强平衡,但两个梦前,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工藤君。”神无梦赞叹地望向他,“你真的很厉害。”
被称赞的少年眼中溢满好奇,探索欲与求知欲统统写在脸上,毫不掩饰地问道:“夸我之前,可以告诉我刚才的理论是什么吗?”
“犯罪心理画像——它的名字。”
神无梦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闪烁着细碎的光,其中满是对自己所谈学科的自傲。
两人相视一笑。
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在昼夜交错的逢魔时刻,他们见到了对方心中的那团火。
——焰光炽热,熠熠生辉-
有了新的思路与方向,工藤新一将满桌资料收拾整理好,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柳原。”临走前,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神无梦仍坐在地毯上,闻言抬头看他,不解地眨了眨眼:“嗯?”
工藤新一垂眸,将她眼底的茫然尽收眼底,莫名觉得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柔软可爱,顿了一下,才将从最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心中的问题说出来:“你抽过烟吗?”
他没有问“是否抽烟”,而是选择了过去的时态。
事实上,从与神无梦的相处中,还有曾经握过的那只手上,他能够判断出女生是不抽烟的。
但对上眼前的人,他总觉得自己的推理能力并不足够,还是要听她亲口说出才能确定。
没料到会是这个问题,神无梦想了一会。
刚来这里的时候,因为一切都很陌生,她不太适应。为了找到熟悉的气味令自己安心,她几乎试遍了市面上的薄荷产品,其中也包括刚才提到的薄荷烟。
“的确抽过一次。”她偏了偏头,回忆道,“但不是我喜欢的味道,所以也只有那一次。”
说到这里,神无梦故意用抱怨的语气问道:“那么,工藤君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护手霜还给我?”
“啊……”工藤新一险些忘记自己昨晚抢了东西就跑的幼稚举动,尴尬一笑,果断道别,“我得赶紧把这些线索告诉目暮警部,就先告辞了!”
只是等到将他送去玄关处。
少年坚定的话语却从将要关上的门外传来。
“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用我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
“所以,不要着急,也不要害怕。”
他走得很快,连回复都没有等待,言行举止是如出一辙的洒脱干脆,像来去自如的风一般,只留下转瞬即逝的痕迹。
“谁害怕了啊。”
留在原地的神无梦低声反驳。
她自顾自地想到。
是因为没有薄荷气味提神,她才会感到头昏脑胀,仿佛被室内的暖气蒸晕了一样吗?
面对案情,他向来要等到一切证据都齐备,一切逻辑都清晰的时候才会说出自己的推理。在他的推断之下,在他的指认之下,他从来都是笃定且不容置疑的,但眼前人的安危显然比这份不确定性要重要更多。
不便将具体的信息透露给无关人员,工藤新一只能笼统说道:“柳原,我怀疑受害者被选中的原因与她们使用的物品相关,很大可能是薄荷气味。你最近可以换其他气味的护手霜吗?”
“不好。”她出人意料地拒绝。
“为什么?”工藤新一着急起来,“是我刚才没说清楚吗?虽然我还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大概率不会有错,凶手杀害她们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神无梦打断道:“我相信你。”
她对他用力点了下头,又强调一遍:“我相信工藤君的判断。”
工藤新一更加不懂:“那是为什么?”
“一定要说的话……因为我不怕?”神无梦想了想道。
工藤新一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理由:“你在胡说什么啊!”
少年一脸震惊:“你是笨蛋吗!我怎么可能为了抓住凶手让你受伤啊?”
神无梦辩解道:“也不一定会受伤吧?”
工藤新一坚持:“有风险也不行!”
“好吧。”神无梦妥协,换了一个听上去更离谱的理由,“因为我不喜欢其他味道的护手霜,要我换成其他气味的护手霜,我宁愿被他杀害。”
“别乱说!”工藤新一大声道,“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交谈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寓的大厅里,前台处的工作人员被声音吸引,朝他们看来。
工藤新一的脸色已然不太好看。他抿抿唇,将纸袋交给神无梦:“我会亲手将凶手逮捕,也会让你重视起自己的生命。答应我,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神无梦大概是有些吃软不吃硬的。
尤其是当她能看出来对方脸上毫不作伪的关切之时。
“我……尽量。”她仍然不愿意轻易做出保证。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工藤新一满意。
在神无梦走进电梯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凑近,眼疾手快将纸袋中的护手霜拿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好好吃饭,明天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少年的背影遮挡。
一切发生的太快。
神无梦没料到他会做出来这种宛如小学生一般的举动,也不至于执着地为了一支护手霜追上去,她愣了两秒,望着纸袋中的两份便当出神。
看来便当不是令侦探满意的谢礼啊。
早知道就买不同口味的了。
牛丼饭旁边的鸡排饭看起来也不错。
好吧。
至少这里不用靠营养剂度日。
为了能够尝到更多口味的便当,还是晚一点再去面对凶手吧。
他还没问出口,对方便打断道:“不用在意哦,工藤君,我已经和她坦白了,这是我们的学科作业——《陌生个体间的善意与警惕心测试》,她甚至还感谢我了呢。”
什么测试?
她编得也太正经了吧?
再说了,这不是另一个谎言吗?
工藤新一的眉头锁得更紧。
“那位姐姐人真好,直接就帮助你了呢,幸好梦酱不是坏人。”毛利兰没想这么多,再联系起自己的遭遇,“所以正常人都会帮助别人的吧!”
“所以之前咖啡厅外那个人找我借手机打电话也是因为这个?”毛利兰了然。
神无梦点头:“同时可以增加他的言辞的可信度。”
“也不一定吧?”工藤新一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同变量,“她愿意帮助你,也可能是因为你太好看了吧?”
闻言,毛利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新一竟然会承认别人好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很熟悉自己的竹马,知道他内心是个十分骄傲的人,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对他人的赞美是极难的事情。
“那就谢谢工藤君的称赞了。”神无梦勾起嘴角,语气愉悦,“工藤君说的没错,人们总是更愿意帮助容貌优异的人。比如面对工藤君的时候,我可是有问必答哦。”
只是出于严谨性的考量而多说了一句,连工藤新一自己都是在说完之后才意识到那句话的内容有多么直白。
对方的调笑令他感到稍许不自在,面对外界的无数溢美之词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少年此刻却因为那后半句话而脸颊微红。在美术馆的熏人暖气之下,灵活的头脑甚至连一句辩解之语都无法想出。
算了。
她确实很好看。
破罐子破摔的工藤新一如是想到。
“洼田,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震声大喊将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循声望去,是落合馆长正在批评一位身着工作西服的员工。
那名员工正在调整墙壁上没有挂正的一幅画作,听到训斥声连忙收手,不敢再动。
落合馆长还在愤怒之中:“强调过多少次了,处理作品的时候一定要带手套,你又忘记了吗?”
“馆长真是中气十足啊。”工藤新一听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吐槽道。
毛利兰也没想到刚才还和蔼可亲的馆长竟然有这样反差的一面:“是啊,真看不出来啊。”
“虽然年迈,但还精神矍铄呢。”神无梦倒是满脸淡定,“馆长长期锻炼,身体好也理所当然。”
“你怎么知道?”工藤新一飞快看了一眼她的手,几乎把“你们握手了吗”这个问题写在脸上。
“你说的都是习练剑道时会锻炼到的肌肉群。”工藤新一替她做出判断。
他将心中的怪异情绪归结于观察力弱于对方的懊恼,追问道:“人体绘画,你很擅长这个?”
“要我送你一幅吗?”神无梦的眸光流转,如打量模特一般,视线从他的发丝移到脚踝,最后对上那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海蓝瞳孔,“随时恭候哦,大侦探。”
琴酒看她一眼,指腹从她的眼睫上擦过:“还没拔?”
边上的电脑动一下鼠标就展示出来才拍好的牙片,装着工具的小盘子里干干净净,连注射器和针头都还没拆封,明显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暂停了的样子。
男人的指腹粗糙,但温热的触感比起湿润的水渍要舒服很多,神无梦任由他帮忙把眼睛上影响视线的水珠擦掉,回答道:“实验室出了点问题,志保过去看了。”
她想要坐起来,肩膀却直接被人按住,让她不得不继续躺好在椅子上。
神无梦偏过头,眼睛微微睁大,看到金属器材在琴酒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转动,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好像闻到了从他的大衣身上散发出来的硝烟味道。
紧接着,银色长发的男人拿起旁边那支注射器,针头插进玻璃瓶装的麻药之中,垂眸对她问道:“我来?”
第 49 章 攻略进度49%|含300雷加更
拔智齿听起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只是把长出来的那颗牙齿从牙龈上拔出来,但说到底,这也算是个口腔外科手术。
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个手术该怎么做,但仅凭想象也能模拟出它的血腥程度。神无梦当然不敢让琴酒动手,但眼前的男人却已经将玻璃瓶里的麻醉剂吸到针筒之内,还很熟练地推了推里面的空气,把液体从针尖挤出来一点。
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可她对琴酒的职业十分了解啊!
就算是汉尼拔,人家也不会在当杀手的同时兼职牙医,不管怎么想琴酒和这份救治病人的工作都有不小的违和感吧?
周六上午,按照与枝野康平的约定,神无梦到了枝野宅继续昨天未完成的课程。
经过一夜的休息,枝野康平的状态还不错,加上他性格认真,学得很快,已经可以开始自己绘画了。
他打完线稿,在神无梦的帮助下调出需要的颜色,出声问道:“柳原老师,您没有想画的人吗?”
想画的人。
甚至不需要思索,她只会想到一个人的面容。
“那我们一起吧!”枝野康平见她有一刹那的出神,建议道,“我也想看看柳原老师的人物画!”
神无梦没有拒绝,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画笔在纸面上勾勒。
除了最初学习绘画的时期,她几乎没有画过人物。在她的身边,既没有值得她耐心去观察的亲朋好友,也没有任何她想要记录下来的容颜。
不过现在,似乎有了例外。
落笔之前,就连神无梦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对工藤新一如此熟悉。
不论是五官还是骨骼,每一寸都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脑中,不差毫厘。
少年的身后是落日熔金,迎面是凌冽朔风。
他朝她走来。
笔触下的人如绿植一般散发着生机与活力,跃然纸上的是蓬勃盎然的春意与朝气。
他带着敢于克服万难的勇气,朝远方走去。
出于私心,她难得选用了饱和度高的亮色,像是要将美好的一切都赋予其上。背景虚化,画面中央的少年仿若在宇宙中心发着光,被漫天的缤纷色彩所环绕。
——更甚骄阳。
“这位哥哥是柳原老师喜欢的人吗?”枝野康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边,探着脑袋看过来,满脸好奇,“他真好看,您画得真好。”
作画者对画中人物的感情总是难以隐藏的,落笔轻盈是喜悦,落笔沉重是愤怒,色调、构图与布局都可以被轻易看透,一切在画面上展露得淋漓尽致。
“谁会不喜欢太阳呢?”神无梦反问道,“你也想把我这幅画挂在走廊上吗?”
枝野康平不解地望向她:“您在说什么呀,柳原老师。之前的那幅画是因为爸爸喜欢,我才同意他挂在走廊上的。您是不高兴了吗?”
神无梦注视着他的表情,与他对视片刻,而后笑了一下:“撒谎。”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将笔放下:“老师现在去洗手,回来会检查康平的上色情况,不要偷懒噢。”
画室内熙熙攘攘挤满了人,目暮警部不得不发号施令,让警员们依次出来。
神无梦站在门外,将自己认为别墅内需要重点搜查的几个区域告知目暮警部。
众人都陷入了忙碌之中,她感觉到右手的袖口被冷不丁扯了一下,抬眸发现工藤新一正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工藤新一问她。
他们昨天道别之时,神无梦并未提起周末还要来给枝野康平上课的事,是以他只当下回上课时间还是在放学后,没有问起。
“工藤君是在明知故问吗?”神无梦朝他笑了一下,“就像工藤君也在这里一样。”
别墅内的信号屏蔽仪早已被关闭,她扬了扬手机,上面一连串全是来自工藤新一的未接电话。
许多话本不必说,正如他们刚才的配合。
那种令在场警员都为之称赞的默契与心有灵犀,其实说到底,只是两个灵魂之间甘愿交付的一次信任。
不过这样的回答显然并不让侦探满意,他还有更多的问题:“那你身上的薄荷味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用护手霜啊,不信你可以闻。”神无梦颇觉冤枉,右手递到男生面前,力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紧接着,她想起那盒随手买来的薄荷糖,话音突然卡住,伸出的手也不由得僵在半空,想了一会才小声辩解道:“也没答应不能吃糖啊……”
“算了。”工藤新一的语调突然轻松起来,眸光带笑,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你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很为你高兴。”
——“我会亲手将凶手逮捕,也会让你重视起自己的生命。”
“是吗?”神无梦想起他曾说过的话,眨了眨眼睛,“因为有些期待了吧。”
“还有……”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少年突然哑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之前不是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是啊。”神无梦不明所以,慢一拍才意识到他是在问枝野诚所说的那句“同学”,心觉好笑,“是他记错了,我可没那么说。”
枝野诚戴着手铐,被两名警员一左一右地围着,恰好落在他们身后。
听到两人的对话,他的眼神阴鸷,死死盯着神无梦的后背。
离开走廊的前一瞬,枝野诚低头,状似不经意地踢了一处墙面。
变故骤然发生。
客厅中央的水晶吊灯似是受了力一般,剧烈晃动起来,摇摇欲坠。
走在枝野诚身边的两名警员一时不慎,被前者狠狠撞了一下,让他从自己的控制中逃了出去。
四处都是警员,他的手腕上还戴着手铐,枝野诚显然也没有逃脱的打算,只是冲到神无梦的身边,用力将她朝吊灯下方推去。
他本就在神无梦与工藤新一的身后,加上前方的变动吸引了大量注意力,两人都没能及时应对他的突然发难。
毫无准备的少女当即被骤然施加的力度冲击向前两步。
沉重的灯具断裂,带着无可阻挡的速度自正上方朝她砸来。
折射着璀璨光彩的水晶饰片落入她微缩的黑色瞳孔,距离越来越近,映像越来越大。
浑身肌肉本能绷紧,但身体却在冻结反应之下出现了短暂停滞。
被砸死的话,似乎会有点难看啊。
神无梦不合时宜地想到。
“柳原——!”
有人大喊着她的名字。
一道力将她扑倒在地,水晶吊灯重重砸在地上,碎片飞溅,锋利的、尖锐的,所有不规则的晶体都被压在她身上的人挡住。
就连后脑都被掌心包裹,将她保护在坚固而柔软的安全屏障之中。
分明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她却被那抹体温烫得心头一颤-
客厅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逮捕后还试图伤人的枝野诚更是被重重包围起来,再不给他任何乱来的机会。
知道神无梦今日遭遇许多,又为这起案件出力不少,目暮警部神色和蔼,让她先回家休息,等审问完枝野诚再请她去警视厅做笔录。
送人回家已经成了习惯,工藤新一自然地等在她的身边,一副要一起离开的样子。目暮警部犹豫了片刻,最终一脸古怪地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转身上了警车。
连枝野康平也在警员的照顾下一同前往警视厅。
喧哗落幕,神无梦领着工藤新一回了家,午餐理所当然的是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
工藤新一三两口将食物吃完,满脸期待地问起刚才案件的细节。
纵然目暮警部审讯过后也可以得知,但他就是觉得柳原会给他更多的惊喜。
神无梦的语速很快,将从枝野康平那里听来的内容完完整整地复述给他,不再管对方陷入思考的神色,认真地品尝着手里的食物。
“听你这样说,康平是真心想保护你,但他也替枝野诚瞒了两年。”工藤新一靠在沙发上,右手支着下颌,垂眸分析道。
他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回应。工藤新一困惑地抬起头,发现坐在对面的少女仍在一口口慢慢吃着三明治,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柳原——”他喊道。
可是叫完她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不依不饶需要回应与关注的小学生,必须获得些什么才能罢休。
神无梦分心看了他一眼,咽下口中的食物,问道:“怎么了?”
这家店的三明治有这么好吃吗?
工藤新一试图回忆刚才的味道,但因为吃得太快,一点也想不起来。
“康平?”神无梦接上他之前的话,想了想,“他不想我死和他替枝野诚隐瞒并不冲突。人性向来如此矛盾,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出美德。”
“不。”工藤新一并不认可她的看法,“一旦沾了罪恶,就再也称不上美德。”
神无梦思考了一会,点头道:“你说得对。”
谜团一个接一个,他皱着眉头:“还有小坂田慧,她以前不抽薄荷烟,突然换了香烟口味,难道也是为了讨好枝野诚,让他给自己办画展?谁会用这种手段去讨好一个男人?
“还有……”
他的话未说完,就见到神无梦从对面沙发站了起来,去旁边拿了什么,接着坐在自己身边。
“怎么突然坐过来……”思维有一瞬间的断连,他不自在地挪了一下。
“多少也该记得自己受伤了吧。”神无梦无奈地看着他,“我的救命恩人。”
当时水晶吊灯的碎片四溅,她能完好无损,多亏工藤新一。
好在是冬天,他穿着的西装外套抵挡住大部分,只有裸露在外的脸不慎被划伤。
一路回来,额角的鲜血已经凝固,但这人却仿佛连痛感都没有,一心扑在案子上,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案情。
神无梦拿着棉签,沾了酒精,将血迹一点点拭去。
工藤新一忍不住放缓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人的身上。对方似乎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生疏,连消毒的工作都磕磕绊绊,不知道从何入手。
好不容易到了上药这步,神无梦仔细端详了一会眼前的伤口,伸手轻抚,小心翼翼。
受伤的肌肤降低了他的感官阈值,令他无法承受超额的触碰,工藤新一清晰地感到女生指腹的冰凉柔软,又感到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痒意。
也许是破损额角下的细胞组织正在修复,为他长出新肉,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但更有可能的是,他此刻正在心率失常,已然心动过速。
“为什么救我?”他听到女生轻柔的声音。
“救人不需要理由。”
心乱如麻,他只能说出这个不需要思考的回答。
“是吗?可我觉得,这不是实话呢。”神无梦凑近他,对上那双海蓝眼眸,“瞳孔放大,脸颊飘红,目光闪躲,嘴角轻微上扬。”
她勾起唇角,轻声笃定道:“工藤君,你喜欢我啊。”
——咚、咚、咚。
心脏的跳动变得更快。
他再也隐藏不住。
是心动的声音。
今日的这趟行程并非单纯为了给枝野康平上课,她还有其他想要做的事。
没有证据的推理是毫无意义的,仅有怀疑更不足以支撑搜查家宅的命令。
根据她所学过的理论知识,大多数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都会将自己杀害的对象看成是自己的作品,渴望展示在更多人的面前,也一定会留下某件物品自我欣赏,反复从中获得强烈的自我满足。
以她对凶手的分析,幼时被约束压迫过度的他必然会将这些物件放在居住环境之中——这是他感觉最安全的地方,也是他唯一可以获得心灵栖息的地方。
倘若离得太远,他会为之感到烦躁不安,就像有看不见的绳索拴在脖颈一般痛苦。
假如枝野诚果真与这一系列的杀人案脱不开干系,他会将什么东西留下来?又会放在哪里?
不远处是黑黝黝的楼梯,一直连接到之前枝野康平带她去过的那间位于地下的藏画室。
神无梦站在原地看了几秒,侧身回到了走廊,不经意间看见了自己的那幅风景写生画。
上面的色彩与刚才的使用截然不同,泛着金属的冷意。
她伸手,指尖轻碰已经被覆盖了水晶薄膜的画纸,触感冰凉。
手指顺势游移到画面右下角,被画框的弧度挡住。
神无梦的身体骤然僵住,双眸睁大,连心跳都漏了一拍。她感到脑海中无数的思绪聚拢在一起,催促着她进行下一个动作——她轻轻打开遮住纸张边缘的木质画框。
覆盖处是少量浅绿的草坪,上面有黑色走珠笔随手写下的签名。
这是她的作画习惯,也是大部分画者都会做的事情。
半点停顿也无,她果断将画挂回原处,飞快走向那两幅从第一眼见到起就令她耿耿于怀的画。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揭开画框的幅度很小很轻,清楚地看见上面所留下的,属于松本春与秋保丽子的签名。
──“这两幅是康平朋友的画。”
枝野诚当时是这么解释的。
高度紧张之下,她的五感敏锐不少。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不断敲打着她的耳膜,神无梦眼疾手快地将画框安好,重新将画挂了回去。
转身之际,枝野诚的身影恰巧从拐角处出来,与她目光相接。
他扫了眼墙壁上的挂画,温声问道:“柳原老师怎么在这边?”
这条走廊很长,若非刻意,从画室出来是不会路过此处的。
神无梦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枝野先生家中的画作堪比美术馆,我忍不住欣赏了一会。没有征求枝野先生同意,还请勿怪。”
枝野诚客气道:“当然不会,能得到柳原老师欣赏,是我的荣幸。”
“谢谢枝野先生。康平应该快画好了,我先回画室了。”神无梦对他点头致意,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步入画室的那一刻,她的脸色沉下来,反手将门锁拧上,连座位都没回,后背抵在门上,掏出手机编辑短信。
「To 工藤新一:枝野宅,速来。」
“滴——”
信息发送的声音中断,文字框前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感叹号。
发送失败。收起杂思,神无梦按动门铃。
声音未响,门却先一步开了。
枝野诚站在门边,脸上戴了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
“柳原老师真是准时,康平那孩子说您快到了,催我出来接您。”
“枝野先生。”神无梦朝他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说道,“久等了。”
离得这么近,她都没听见门锁拧开的响动,只能是枝野诚早早等在这里,将门虚掩着,才能这么及时。
枝野诚并不避讳:“刚才见到您与朋友有话要谈,不便打扰,还请柳原老师见谅。”
刚才和工藤新一总共没说几句话,更没有不便于被旁人听到的内容,神无梦并不介意:“没关系。”
简单的寒暄应该在这里结束,但枝野诚却又继续问她:“是上次接柳原老师回家的朋友吗?”
注意到他落在“朋友”之上的重音,神无梦的目光自然地扫过他唇角的肌肉:“是的,枝野先生认识他?”
“不。”枝野诚否认,“只是稍微有些好奇。柳原老师应当有所耳闻,最近东京市并不太平,万一柳原老师……知道有朋友接您我也能放心一些。”
神无梦看着他的神色,轻笑道:“多谢枝野先生关心了。”
身为知名艺术品收藏家的枝野诚,是否知晓中世美术馆的那起馆长杀人案件呢?
她敛下目光,跟着枝野诚走进别墅。
在又一次路过挂满画作的廊道之时,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这两幅画也是枝野先生的收藏品吗?”
左边的那幅画笔触稚嫩,不论是落笔的力道还是角度,都如同莽撞的孩童一般。但画面上的内容抽象,又不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所作。
右边的那幅画倒是专业许多,虽然谈不上大师级别,但作画者应当是有绘画功底的人。这幅画是简单的写生素描,画中内容有些眼熟,像她前几日路过的米花公园的风景。
这两幅画风格迥异,水平可谓天差地别,是正常情况下不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地点的画作。但艺术品的价值本就毫无依据,不同的收藏家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眼光,神无梦也无法轻易判断。
“这两幅是康平朋友的画。他喜欢画画,平时也会邀请些朋友来家中玩,画完就会把画一起挂在墙上。”枝野诚解释道。
说着,他将神无梦带去走廊的另一边,指着其上一幅新挂上去的画道:“这是柳原老师上次来时的画作,康平很喜欢,我就自作主张装裱了一番,还请柳原老师不要见怪。”
金属感和空间感……
神无梦望着画眨了眨眼睛,连自己都没意识到随手的一幅作品能被看出这些东西。
这是她以前随处可见的东西,画了十几年,很难从习惯中祛除。不过枝野诚竟然能看出这些,说明他鉴赏水平不俗,并非虚有其名的收藏家。
最重要的是,卖画听起来比给人上课轻松一些,如果她当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这是一件值得她认真考虑的事情。
不对——
神无梦猛然发觉矛盾之处。
枝野诚既然这么推崇她的画,那先前从他脸上看到的表情又是从何而来?
轻提的唇角,微垂的上眼睑,淡淡的笑意——上次送她出门与今天见到她的时候,枝野诚所露出的都是这样一副轻蔑表情。
她当时以为是对方看不上她的水平,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对另一件事而感到不屑。
“柳原老师!”男孩热情洋溢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枝野康平朝他们跑来,责怪地看向枝野诚:“爸爸你去接柳原老师,怎么接这么久,我都在画室等好半天了。要不是我出来找你们,是不是都不准备让我上课啦?”
“是爸爸忘了时间。”枝野诚向他道歉,“刚才和柳原老师聊起来,一时有些投入,还不是康平的眼光高,请了位这么优秀的老师回来。”
小孩子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被这么一哄,枝野康平立刻笑起来:“那也等我上完课再聊吧,柳原老师,我们去画室吧?”
他说着牵住神无梦的手,带着她离开了廊道-
走进画室,神无梦发现画具都摆放好了,画架上放着一幅画,是枝野康平交给她的作业。
“柳原老师,这是我今天画了一天的画,您快看看!”枝野康平将画架调整了一下角度,等待着她的评价,既紧张又期待。
“一整天?康平今天没上课吗?”神无梦坐下来,随口问道。
枝野康平摇头道:“我不去学校的,都是爸爸请老师来家里教我。”
这个回答出乎神无梦的意料。
她对这边的学校作息并不了解,每次放学后来上课时康平都已经在家,她一直以为是国小放学更早一些,结果竟然是他不去学校上课。
不过这都属于旁人的私事,神无梦没有过分打听的意思,没再接话,而是仔细看眼前的那幅画。
她没教过孩子,但知道要以鼓励为主,先夸了几句,然后才提出了一些建议,又提笔帮他改了几处。
画面上不协调的部分顿时变得合适了起来,整幅画偏脏偏暗的色调也更加明晰,干净了不少。
枝野康平认真地听完要点,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她,问她:“我都记住了,柳原老师,那我可以学人物肖像了吗?”
他的耳朵很大,头发浓密黝黑,做出这种表情显得十分可爱。
毕竟是小孩子,神无梦自觉不能对他有过高的要求,况且他今天的作业的确合格了。
她搁下笔,看了眼手指上沾着的颜料:“那我去洗手,回来我们就学人物画,好吗?”
“好!”枝野康平高兴地答应道,“我陪老师一起去!”
发病后的枝野康平需要休息,今天的课自然上不成了,商量过后决定调整到明天。枝野诚忙着照顾孩子,神无梦不再打扰,主动告辞。
她给工藤新一发了信息,只说了提前下课,没有提自己已经出来的事,避免打乱他的节奏。
天还没黑,但站在马路上实在太冷,习惯了恒温环境的神无梦无法忍受,走进了枝野宅对面的一家便利店。
店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只有一位店员站在柜台处,热情地说了声“欢迎光临”。
为适宜的温度付费是新世纪里每个人从出生起就知道的规则,神无梦也不例外,即便逐渐知晓这里是可以免费蹭暖气的,她也十分自觉地买了盒糖。
结账的功夫,她注意到玻璃柜台下的一排烟盒,其中一款十分熟悉,是这些天她在照片上反复看到的。
神无梦朝店员搭话:“不好意思,方便问您一个问题吗?”
店员客气道:“您请讲。”
“请问您来这家店工作多久了?”
神无梦这时才认真看了眼店员的脸,偏深的肤色,柔软的金发,紫灰色的瞳孔,是个很帅气的男人。
出于专业特性,她见到人之后总是本能地会分析对方的表情和举动,并非刻意,但结论也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中。
她清楚地看见在自己问出这句话之后,对方的提上唇肌扬起更多,而眼睑却没有任何程度的闭合。
起初他脸上的微笑是礼貌性质的,那一瞬的笑容则变得虚假,她甚至能从中看出些许戒备。
可眼前这个人很特别,他对自己的问题分明有所反应,但身体动作却连一刻的停顿也没有,笑容过后的疑惑表情更是自然真实。
店员看起来对她的问题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我是两周前应聘成功的。”
两周前。
刚好是小坂田慧更换自己偏好的香烟种类之时。
她指了下玻璃柜台内的香烟,刚要开口,就听到店员出声询问:“小姐,您应该还没满二十岁吧,按照规定我是不能够向您出售香烟的。”
说着,他含蓄地看了眼神无梦身上穿着的帝丹校服,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不赞成的意思。
“您误会了。”神无梦解释道,“我是想问您,两周前有女士来这里买过这款香烟吗?”
知道了她问自己入职便利店时间的原因,店员放心下来,甚至开玩笑道:“是在玩高中生的推理游戏吗?”
他的记忆力很好,女士薄荷烟也并非热销的类型,看到女生所指烟盒的那刻他便想起来了购买者。但他还是装作思考了一会的样子,才说道:“的确有这样一位女士。”
“您还记得她的外貌吗?”神无梦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又想到刚才这位店员强调买烟年龄的话,追问道,“也许按照规定,您还检查过她的身份卡?”
“抱歉,我不记得了。”店员笑着答道。
他的表情管理实在到位,没有辅助手段,神无梦很难看出他是否在说谎,只能退而求其次:“她是黑色长发吗?或者您记得她是否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意识到对方口风很紧,她换上一副示弱的表情:“拜托了,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您就告诉我吧。”
店员再一次认真思考道:“是的,那位女士是黑色长发,当时似乎还有个孩子在门口等她。”
神无梦的手机里当然不会储存小坂田慧的相片,但好在这是一位著名画家,可以通过搜索引擎找到。
即便披露了连环杀人案的事情,但死者信息却还是对外保密的状态,她输入小坂田慧的姓名,出来的搜索结果是对方几次获奖的新闻。
神无梦选了一张时间最近的照片,展示在店员面前:“是她吗?”
店员确认道:“是的。”
“我明白了,谢谢您!”神无梦朝他道谢。
透过玻璃门,她注意到马路上朝这边过来的少年,走出了便利店。
直到室外的冷风吹过,她才清醒过来,忽然想到: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找线索?
那个买烟的人是不是小坂田慧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是不是过于投入了一些?
这样的念头导致她的情绪跟着恶劣起来,工藤新一迎面对上的就是女生不满的目光。
他倒是已经为之找好了理由:“是我来得太慢了吗?抱歉。”
说着,他将两枚被食品包装纸裹住的东西放进神无梦的手中。
掌心被塞进温热的食物,摸起来还有形状,神无梦辨认不出来,只能以眼神询问他。
工藤新一站在原地,避开她的目光望天,说的话也磕磕巴巴:“是佐藤警官推荐的,她知道我要去接朋友,建议我带过来。”
虽然佐藤警官的原话是“警视厅旁边新开了一家鲷鱼烧店,只懂得接人回家的工藤君也该学学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了啊……”这样的。
方形的白色薄纸开了侧口,鲷鱼的形状精致,酥皮散发出浓浓的蛋香味。
暖意仿佛沿着十指蔓延到心脏,驱散了周围的一切寒意,又让她陷入高热导致的缺氧眩晕之中。
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分别是红豆和抹茶,我不确定你会喜欢哪种,就都买了。”
两枚鲷鱼烧的鱼腹处透出不同的颜色,神无梦将抹茶味道的递给他:“那就一起尝尝吧。”
软糯香甜的红豆沙足以令人心情愉悦,她自顾自地将之与方才的努力划上等号,当作是自己寻找线索的应收报酬。
“你记得三名受害者的名字吗?”神无梦一边小口吃着,一边问道。
工藤新一还在盯着鲷鱼的眼睛和尾巴做选择,嘴上答道:“松本春、秋保丽子、小坂田慧。”
好像都对上了。
但总觉得有哪里很不协调。
算了,推理本来也不是她的强项,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神无梦心安理得地放弃思考。
“刚才我在那家便利店看到小坂田慧抽的那款薄荷烟了,店员说两周前的确有个黑色长发的女士购买过。我拿给他看了照片,他确定是小坂田慧。
“康平今天和我提起了一位‘丽子姐姐’,我怀疑是秋保丽子。不过还没来得及问,他突然发病了,所以我也提前下课了。
“也许可以查一下她们是否与枝野诚有交集。”
她将已知的信息说出来,专心致志地享用手里的食物。
闻言,工藤新一陷入沉思,说道:“我会告诉目暮警部的。”
他注意到神无梦话中的内容,又问道:“康平生病了?”
听了她的描述,工藤新一推测道:“可能是癫痫的症状,像是局灶性继发全面性发作。”
神无梦对他百科全书式的知识量已经感到平平无奇,只敷衍地点了两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工藤新一继续道:“如果是癫痫的话,发作时间不超过五分钟的确不需要去医院,而且按照他父亲所说,大概率是先天性的,可能与遗传相关。”
神无梦想了想。
康平在大多数时间与常人无异,她与枝野诚接触不多,也不可能知道对方是否患病这种隐私问题,于是没有接话。
她安静地吃掉最后一口鲷鱼烧,朝身边的少年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工藤君。这是我尝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这抹笑容真诚而明艳,如同春雪消融,红梅盛放。
工藤新一感到自内心乍然而起的欢腾。
像是雪融化在他的心底,又像是花开在他的心上。
与油画颜料相比,水彩颜料都是水溶性的,很容易清洗。
神无梦将指节上的彩色冲洗干净,就见到一支护手霜递来:“柳原老师,这是你上次忘在我家的,爸爸让我记得还给你。”
“谢谢康平。”她将之接过,笑了一下,没有打开的意思。
枝野康平问道:“老师,你不用吗?”
神无梦推开画室的门:“以后再用吧。”
男孩跟在她后面,好奇道:“为什么啊?”
神无梦冲他眨了一下左眼,语调是藏不住的欢快,“是不可以告诉康平的约定噢。”
“好吧。”枝野康平十分乖巧,没有追问,而是催促道,“那我们快开始吧!”
见他这么迫不及待,神无梦也不耽误时间,选了一只铅笔给他,直接带他绘制线稿。
她一边演示,一边说道:“人物画需要先勾勒面部,一般我们会采用倾斜的十字线作为起点……”
“老师,我知道!”枝野康平抢答,“还要注意透视效果,然后才能开始画五官!”
他的母亲是画家,父亲又是收藏家,能够知道这些基础理论并不稀奇,但神无梦还是做出惊讶的表情,夸奖道:“康平说得很对。”
“都是丽子姐姐教我的!”他不好意思地说道。
神无梦刚好将五官画完,抬头正要对他说一些小技巧,却发现眼前的男孩脸色骤变,整个人瘫倒在地,抽搐起来。
他身下的座椅连同面前的画架都被撞倒,发出接连不断的响声。场面瞬间变得混乱,神无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连忙蹲在他身边,轻轻抱起他的头:“康平?康平?你怎么了?”
男孩的眼睛睁着,直直盯着她,但不断抖动的嘴角却无法吐露任何字词,只能忍受着身体与神经不断传来的痛苦。
神无梦皱眉,飞快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但拨号键还未按下,她的手机突然被人从手中抽出。
“柳原老师,康平不喜欢去医院,请交给我吧。”枝野诚将屏幕上的号码删除,从神无梦的手里接过男孩,动作熟练地调整好他的姿势,替他缓解不适。
神无梦皱眉:“康平怎么了?”
“康平是生病了。”枝野诚解开枝野康平的衣领,保证他的呼吸通畅,头也没抬道,“希望柳原老师您没有被吓到。”
“我没事。”神无梦仍觉得有些怪异。
但没办法看到枝野诚的表情,她很难做出判断。
好在枝野康平恢复得很快,没等神无梦再问些什么,他已经可以正常交流了。
“柳原老师。”枝野康平轻声唤道。
枝野诚确定他的状态好了些,便将康平交给神无梦,起身说道:“柳原老师,麻烦您帮忙照顾一会康平,我去给他倒杯水。”
“老师,您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学校上学了吗?”枝野康平脸色苍白地靠在她的怀里,四肢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难受,“老师,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会努力不发病的,你不要怕我,明天可以继续来教我画画吗?”
也许是这些日子被身边不断展露着人性光辉的大侦探影响,见到这样可怜的孩子,神无梦的心情有些奇怪。
她将之归结为恻隐之心,于是她答应道:“好。”-
警视厅内。
会议室里文件铺了满桌,工藤新一的眉头紧锁,眼前是两年前的一桩旧案档案。
这是一起意外死亡的案件,死者在家中画画时误食松节油而导致中毒身亡。
办案警员认为死者是由于作画之时太过专注,导致误将无味的松节油当作饮用水喝下,而后引起昏厥抽搐。
又因为死者是独自一人待在画室之内,此前强调过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以至于家人发现时已经错过最佳救助时间,不幸离世。
之所以查了这么久才找到,是因为这起案件并非发生在东京,而是大阪。
目暮警部已经看过一遍这份文件,解释道:“这是昨天你让我查枝野诚之后调出来的档案,因为需要大阪那边的警方配合,今早才送过来。”
“枝野静子。”工藤新一念了一遍死者的姓名,“枝野……”
“没错,工藤老弟,她是枝野诚的妻子,但因为是意外死亡,只送往医院进行抢救,没有进行尸检,尸体上是否有签名已经无法追寻。”目暮警部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突破口,神色严肃,又带着些遗憾。
他继续道:“刚才高木还查到,枝野诚将枝野静子的父母送去了美国的养老院,每年支付高额费用,照顾他们的身体。”
工藤新一终于从文字之上抬眼:“美国?”
闻言,工藤新一垂下目光。
两位老人都是日本人,年轻时尚未出国,年迈反而去国外养老,这真的可能吗?
况且,如果是枝野诚每年支付费用供两位老人养老,养老院的工作人员真的不会有任何隐瞒吗,是否会偏向枝野诚?
枝野诚、两年前意外死亡的枝野静子,被送去国外的老人……
工藤新一感觉自己隐约触摸到了案件的真相,还没等他牵扯出谜团的线头,就听到目暮警部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他问:“什么?”
目暮警部:“枝野诚的母亲于三个梦前逝世,死因是癌症。”
——“两个梦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凶手无法遏制情绪的大事。”
——“例如约束者的逝去。”
——“平衡的打破。”
工藤新一的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连翻阅联系人的耐心都消散无踪,他抓起手机飞快拨出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耳边传来的却是不断重复的忙音。
顷刻间,那双海蓝的瞳孔极速收缩,如有波涛翻涌,他猛地一推桌子站起身来,震声道:“快跟我走!”
其实她并不觉得一定要缓解,因为现在她感觉大脑皮层无比活跃,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兴高采烈的状态之中,有些不愿意脱离。
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表情却已经把真正的想法透露出来,好像渴望糖的小朋友强忍着要将长辈送来的糖还回去,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舍。
琴酒想不出这么童稚的比喻,却轻易从眼前的情形中察觉出她平时的表现真假参半,沉声道:“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就算那是一支肾上腺素也不该让她高兴成这样。
“我才没有装呢!”
神无梦大声反驳他,下巴却被捏住,然后不得不顺着对方手指的力道微微抬起,让她没办法再随心所欲地说话。
鼻尖充斥的硝烟味道更加浓烈,她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睁大的瞳孔里却倒映出眼前男人的动作。
银色的长发一寸寸垂落,他朝她俯身。
第 50 章 攻略进度50%
事件的走向总是出人意料,神无梦甚至找不到任何思考的余地。
和天台的那个吻完全不同。
那次或许不能称之为“吻”,只是短暂的接触,又因为含在口中的冰块太冰,所以相贴的唇瓣和误触的口腔就更炙热。
在天台上,她是为了干扰琴酒的判断达成目的选择主动亲上去,而在这里,她似乎是被动的,但狂跳的心脏却拒绝认可她的判断,在持续的兴奋之中迎来了更加剧烈的刺激。
第二天是周六,神无梦和工藤新一上午就出发了,她还在后者的帮助下又补充了一份早餐能量。
虽然没到原著富豪案的发生节点,但能够提前见到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破案时候的样子,神无梦表示她这一趟已经无憾了,快乐得想要直接飘到目的地。
工藤新一不能共情她的激动,把她从低空拽下来,先把她抱出门,再领着她去到门口停着的车边。
神无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察觉到他停下来之后才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只是匆匆一瞥,她就被跟前这辆银灰色跑车惊得愣在原地。
不过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认识车辆的品牌也能够得出判断的,比如这辆车的车身高度很低,线条很流畅,造型很精致,关键是只有两座,不管怎么想也该是一辆昂贵的跑车。
价格倒是其次——她的意思是她从来没有质疑过工藤家的财力,而开车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技能也肯定是在夏威夷就培训过了的,可关键是……
神无梦看向身边的少年,认认真真把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怀疑道:“新一,你有驾照吗,怎么能开车?”
工藤新一把驾照递到她面前:“没想到梦这么不相信我啊。”
“不是……”神无梦正想辩解两句,目光就被驾照上的出生日期黏住,她在心里飞快计算了一遍,震惊道,“你十八岁了?!”
连年龄都和她心中的人有差别吗?
工藤新一又确认了一条新的信息,反问道:“我不像吗?”
神无梦很难说出答案,她只能找理由道:“因为新一说自己才读高二啊,正常应该是十七岁嘛。”
工藤新一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简单道:“入学的时候晚了一点。”
即便神无梦可以穿过车身去到里面,但他还是将车门拉开,邀请道:“上车吧。”-
这是神无梦第一次坐跑车,虽然她连身下座椅的软硬程度都感受不到,只是假装自己坐在副驾驶上。
工藤新一正在开车,她不可能让他牵着自己的手去碰什么物体,自娱自乐地保持着灵魂体的状态在车内东窜西窜,有时候半个身体都重叠进了座椅靠背里面。
汽车急速行驶着,两侧的景物在视线之中倒退,远离了市区的景色只剩下连成排的树木,从片状变成断断续续的绿色线条,被极快的车速甩在身后。
“可以。”工藤新一回答她,“但不行。”
神无梦被他矛盾的两句话弄迷惑了:“为什么?”
少年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目的同时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看向少女的张扬眉眼露出一抹笑意:“怕你被风吹走。”
“什么啊!”
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了,神无梦恼怒地想要去拍他的手,但又担心影响他开车,最后只能鼓着脸凶他:“你开车不要看我,专心看路!”
工藤新一收回目光,将她那侧的车窗按下,对着正前方宽敞无人的道路说道:“那就不要再吸引我的注意力了。”-
为了司机的安全着想,神无梦忍住了继续在车里折腾的行为,还很自然地担任起了副驾驶最重要的职责——陪聊。
她终于想起来出行路上的必备问题:“新一,我们是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坐地铁或者公交车,是很远吗?”
“地铁和公交车都不能直达,而且……”工藤新一说道,“梦这个样子,是打算逃票吗?”
什么?
神无梦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她很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怎么会有人要求一具灵魂体乘坐公共交通还要买票啊?说出这种话的他会不会过于正直了一点?就算是再怎么追求正义的名侦探,也不该这么……不讲道理吧!
工藤新一看着她满脸的茫然,意识到自己的措辞太用力了些,回答起她的前一个问题:“是去高尾山。委托人在半山腰有套别墅,这次请我过去是希望能够破解祖辈留下来的宝藏暗号。”
“哇!”
话题被迅速转移,神无梦很没有诚意地惊呼一声,脑海中已经闪过好几种猜测,朝他问道:“那里的景色好看吗?”
工藤新一回忆了一会,告诉她道:“这个季节应该还能看到没落尽的樱花,登顶后可以俯瞰东京平原,如果你有兴趣,解决完委托可以带你去看。”
“好耶!”神无梦火速点头,然后说道,“我猜委托人祖辈留下来的宝藏就是‘绝美的风景’或者‘远离喧嚣的平静’这种没办法具现化的东西,我们到了之后快点把暗号破解然后就踏青去吧!”
她的话毫无缘由,但信誓旦旦的语气却又让人难以怀疑,工藤新一问道:“为什么不会是金银财宝?梦以前也遇到过这类委托吗?”
“嘿嘿!”
女生朝他笑弯了眼睛,然后在唇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告诉你!”
工藤新一知道她隐瞒的事情不少,但有的时候她会像昨晚一样慌乱紧张,可有的时候又像现在这样,直言不讳要对他保密,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觉得这种反差同样值得探索,开口商量道:“我用其他事情和梦交换秘密可以吗?”
自觉在“家族宝藏真相”这方面的经验远胜于工藤新一,神无梦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说来听听。”
她在说话时转身看向开车的少年,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摇,半透明的发丝将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的日光切割成断开的线条,金色的光映亮她的半边面颊,又晕开了浅淡的粉色,柔软得宛如花瓣。
恰好遇上红灯,工藤新一踩下刹车,偏头去看她。他动作自然地捞起在身侧晃动的发辫,触感丝滑,和她热情的模样不同,入手是如绸缎般的冰凉。
他的指腹从发丝上揉搓而过,发尾戳在手心会有些扎人,让她的存在感更加强烈,距离也变得更近。
红灯好长,神无梦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有什么好玩的,催促道:“什么事情啊?新一不会是想骗我先说吧?”
工藤新一被她浅得见底的耐心逗得想笑,说道:“比如你让我一定要当心的银色长发黑衣男人,我前几天见到了。”
这串指代词太过冗长,神无梦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琴——”她深吸一口气,在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之前咬紧了牙关,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惊愕的表情,担忧道,“他、他……他对你做什么了吗?你们正面交锋了吗?你没有受伤吧?”
这番话透露的信息太多,工藤新一觉得自己连分析推理的功夫都省去了,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就探到了她的底。
知道琴酒的名字,了解琴酒的战斗力,用的是“交锋”这样的词汇,而且似乎很确定他和琴酒处在对立面。
他真是太好奇了。
她对自己的了解究竟从何而来,又究竟为什么会存在这些毫无依据的误差?
透露太多也许会引起她的怀疑,工藤新一缓和了语气,安抚她道:“没有正面碰到,只是见到了和你形容的很像的男人,我多看了两眼。”
“那就好……”神无梦松了口气,决定道,“新一以后出门都带上我吧!我可以当新一背后的眼睛!”
工藤新一拆穿她道:“遇到有趣的店就走不动路,是只看得见玩具和蛋糕的眼睛吗?”
“啊!怎么这样说!”神无梦不高兴地扭过头看向窗外,不肯再理他,“我明明是关心新一嘛!”
但她的确和工藤新一的评价一样耐不住性子,因为只往窗外看了一眼,她就被路边花坛用作装饰的紫色小花吸引了注意力。
那种花的花心是圆形的,周围一圈花瓣是很细很小的披针形,除了颜色不同,和向日梦长得很像。
神无梦从来没见过,却觉得格外亲切,指着花说道:“新一,这种花好可爱,我想带它回家!”
她的情绪恢复速度令工藤新一叹为观止:“……回家前带你去花店买。”
答应完,他忍不住问道:“怎么对什么都这么感兴趣?”
半个脑袋都在车窗外面的神无梦听到他的话,回过头朝他大声道:“因为我很开心嘛!和朋友出来玩真的超级快乐的!”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初夏的日光融化在她的肩头,带着暖人的温度流淌进入这辆被各种金属材质堆砌而成的冰冷铁块之中。
工藤新一猝不及防撞进了她的眼睛,翡翠色的、碧绿色的,仿佛盛满了无数盛开的草木,氤氲的是无与伦比的盎然生机。
当阳光照进里面,就连花朵都会情不自禁地绽放,散发出更加致命的吸引力,却又丝毫不具有攻击性,只是毫无保留地邀请着每一位路人进入这个灿烂明媚的奇妙世界,共享这份难以言喻的幸福与喜悦。
后方的车按响了喇叭,催促着他去看正前方变成绿色的指示灯。
工藤新一重新踩下油门,握着方向盘的手掌也不自觉更加用力。他为自己刚才的片刻出神感到狼狈,却又难以克服内心渴望地,再次朝她投去了目光。
——短促、仓惶。
旁边的推车整齐排成四列,从大型到小型应有尽有。
如果是她自己来,小型推车就足够,也比较好控制,但现在既然有了出力的人,神无梦很不客气地挑了辆容量最大的,把她装进去都绰绰有余。
她握上推车手柄,视野内却多了另一只手,像是和她看上了同一辆车。
又不是最后一辆,这都要抢吗?
她暗自腹诽,但嘴巴上还是很礼貌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准备换一辆。
不过这个念头也没能实施。因为对方长长的黑发扫过她的手臂,随后是莱伊磁性的嗓音:“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