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知道厉棠,她看上去对什么也不上心,用睥睨垃圾的眼神扫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厉一倒是没哭,把手里的遥控器一扔。

    “小汽车我有很多,可是,你真的很没礼貌,我要找爸爸把你赶出去。”

    说完,厉一朝着书房的方向跑去。

    管家一把没拦住,看着圆滚滚的厉一倒腾着两条腿直奔书房。

    厉棠好整以暇,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那扇沉重的门。

    小时候每次她惊扰那扇门里的怪兽,都会经历劈头盖脸的训斥。

    厉一径直推开书房的门,一双手将她温柔抱起。

    “棠棠回来了呀,都怪阿姨事情太多,前两天我还跟老厉念叨着去机场接你,可是事情太多,一忙就忙忘了。”

    穿着小香风套装的秦碧菡看上去圆润富态了不少,脖颈上挂着的正阳绿翡翠项链尤其夺目。

    “秦阿姨费心了。”

    厉棠漫不经心地拿起手边的花瓶细细地看,只是不想目光落在那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身上。

    “你难得回来一次,我让老厉亲自下厨,做点你爱吃的,别见外。”

    “我是客人,不敢叨扰太久。”厉棠说,“我该回去了,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

    ————

    厉棠走了之后,颜孟以没再睡着。

    她爬起来,在保险柜里翻出她们的结婚证。

    照片上,两人的面孔还带着青涩,笑容还有些僵硬。

    她无法忘记,领证的那天,摄影师让她们:“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两人还没有熟悉这样的身份转变,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最后是厉棠一把揽住了颜孟以。

    照片定格了当时颜孟以脸上的惊讶和害羞。

    七年了,颜孟以早已经熟悉了有厉棠的生活。

    即便因为求学和工作,两人一直聚少离多,可厉棠这两个字在颜孟以心里就如同灯塔一样。

    无论何时她感到迷茫和困惑,只要遥遥地望着在惊涛骇浪中一直望着那座不灭的灯塔,她的心就安定不少。

    厉棠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把她拉出深渊。

    她不愿意自己成为厉棠的深渊,如果厉棠的心意发生了变化,那么,她会愿意退步。

    师姐又找上了颜孟以。

    【小以,七年了,你当年的毕业作品可一直还是在展出中收获不俗的评价,你真的不考虑出来工作吗?

    有个卫视的导演想请你出山做她们的节目服装造型顾问,她也算校友,找我说好几次了,你看……】

    【应该可以,什么时候见面谈谈?】

    【小以!你终于想明白了!等等,我马上问对方约时间。】

    一想到要跟不熟悉的人打交道,颜孟以还是有几分忐忑。

    但她又因为确认了自己还有工作赚钱的能力而松一口气。

    在经济方面,厉棠从来不含糊,每年固定将自己的版权收入和投资收益转到跟颜孟以的联名账户中。

    数额巨大,颜孟以拒绝过几次以后,厉棠也不再勉强。

    厉棠转而设立信托基金,将版权作为信托资产,把妻子颜孟以指定为受益人。

    在厉棠身边的七年,颜孟以从未有过钱的概念,那只是一个账面上的数字。

    离婚以后,总要靠自己赚钱才行。

    厉棠还没到家,颜孟以先等来了一个人的电话。

    是她中学时的班长虞真打来的。

    看到这个名字,颜孟以脸色煞白,挂断了几次,但虞真还是一直打。

    颜孟以不得已,硬着头皮接起电话。

    “小以,你终于肯听我说话了。”

    “你有什么事情吗?”颜孟以僵硬地问。

    “见面吧,这些事,当面说比较好。”虞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太方便。”

    “我不想你再被蒙在鼓里了,厉棠她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子,她用了卑劣的手段,从我的身边把你抢走了,原本跟你在一起的人应该是我……”

    “哦。”

    虞真迫切地想要见面,怕自己说的这些话太过荒诞而不能让人相信。

    可眼下颜孟以决绝的态度,还是让虞真动摇了,决定在电话里讲出那些埋藏在心里的秘密。

    虞真不知道的是,从刚才开始,颜孟以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去了。

    当年的痛苦还在散发着余威,她不能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厉棠从外面回来,还不到中午,她推开卧室的门,却没有见到颜孟以的影子。

    阳光洒在浅绿缎面的床单上,映衬得室内静谧悠然。

    床单上倒扣着颜孟以的手机,如此刺目。

    厉棠走过去,拿起颜孟以的手机。

    一通刚挂断的电话引起了厉棠的注意,让她嘴角的笑意冷了下去。

    ————

    书房的门被推开。

    坐在飘窗上抱着鲸鱼抱枕发呆的颜孟以抬头望向厉棠。

    这一对昨晚还亲密无间的爱人,此刻却被照进屋子的阳光所分隔。

    横亘在她们面前的,似乎是不可逾越的银河。

    “棠棠,”颜孟以艰难地开口,“我们谈谈。”

    厉棠坐在椅子上,头发半扎狼尾,眸色淡淡,眉头轻皱,显出生人勿近的气场,黑色的细chocker贴在她脖子上,有几分禁忌意味。

    她抬手不小心碰到了键盘,电脑被唤醒,浏览器中跳出来的“离婚”页面映入眼帘。

    “我想……”

    “我同意。”厉棠说。

    在虞真说了那些事情之后,厉棠没奢望过会得到颜孟以的原谅。

    颜孟以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楞在那里。

    “如果不能做那个让你幸福的人,至少,我不会做那个让你讨厌的人。”

    厉棠懒懒地起身:“那就今天吧。”

    “今天什么?”

    “去把离婚证领了。”

    “今天吗?”好快。

    即便心里想过这件事,当这件事出现在时间线上的时候,还是那样地陌生,叫人猝不及防。

    “我知道的,你不可能原谅我。”

    厉棠好像很轻松,把颜孟以的包拎在手上,装好了两个人的身份证和结婚证。

    出门前,颜孟以坐在换鞋凳上,不等她弯腰穿鞋,厉棠先捏住了她的脚踝。

    “你腰不好,我来吧。”

    给颜孟以穿上了系带的小皮鞋。

    细细的珍珠链子在颜孟以白皙肤色的映衬下也有几分失色。

    “走吧。”

    颜孟以起身,不敢回头,怕让厉棠看见自己眼里的水光。

    所以颜孟以也不知道,身后拎着她包的女人,不住地仰头望向天花板。

    下车,厉棠扶着颜孟以,揽过她的肩膀,在她手臂上按了按。

    ————

    婚没离成。

    现在有了个为期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

    三十天之后再来。

    这是颜孟以没想到的事情,她看着攥在手心里的照片,有些无措。

    听说离婚要上交结婚证的,她偷偷撕下结婚证的照片想留作纪念。

    没想到撕早了。

    车子里很沉闷。

    司机问:“老板,现在去哪儿?”

    “哪儿不去。”

    司机识趣地下车。

    “我还是想知道,”厉棠长腿交叠,手搭在腿上,“虞真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什么要揭穿你的真面目,要跟我见面。”

    厉棠仰了仰头,手指勾了勾脖颈上的chocker,只觉得有几分喘不上气。

    “她怎么揭穿我的?”

    “我没听。”颜孟以低头,目光盯着一处亮光的仪表盘,“你知道的,我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不想见到她,更不想听她诋毁你。”

    “你没听到她说什么?”厉棠有些惊讶。

    颜孟以心里念着师姐跟自己约好的时间,准备起身去赴约。

    厉棠见她要走,一把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你没听到她说的话,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离婚?”

    “你不是跟华静妍……你们……”颜孟以说得很艰难,“我对音乐一点也不懂,但我知道你只欣赏有才华的人,我想祝你幸福……”

    颜孟以说完,逃也似地走了,没注意到把包落在了车里。

    厉棠还为今天发生的所有荒诞事情而感到懊悔。

    “她没听到那些,我这婚还有救吗?”

    厉棠拿起颜孟以的包,把两本结婚证放在一起。

    打开颜孟以的那本,照片的位置空荡荡的。

    —————

    经纪人上门找厉棠。

    厉棠懒懒地躺在沙发上,领口微微地敞开着,带着些宿醉的颓败,可她分明没有喝酒。

    她只是重复地抛起橙子又接住,一言不发。

    “在那边受了气?”经纪人问。

    “她们还不配影响我的心情。”

    “我也觉得,”经纪人说,“这次你回家见到老婆了,怎么还不高兴?”

    厉棠没理会。

    “你说你也是的,我知道你厉害,能唱e6,你非挑那天唱,搞得好像我们跟igp过不去一样,你也知道的,igp背靠容情资本,得罪她们无所谓,但得罪容情很可怕,就算你是棠神,也得掂量一下。”经纪人苦口婆心。

    “得罪她们又怎么样?”

    棠神不在乎任何人。

    “可是,她们总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对你的名声也不好,”经纪人说,“这段时间,咱们避避风头,正好之前给你接的歌唱类综艺赞助商出了问题,咱们就不参加了。这段时间,接几个生活类慢综艺,散散心。”

    “没兴趣。”

    “你先听听看,说不定感兴趣呢?目前有两个综艺我觉得比较适合你,一个是婚恋综艺《我们结婚了》,是国内首档妻妻婚姻观察综艺,我知道的,你跟你老婆结婚七年了,你们感情又那么好,你要是上这个综艺,绝对……”

    “选另一个。”

    “为什么?”经纪人问。

    “我……”厉棠眼神失焦,“要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