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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第 131 章 盼着小格格能和耿文华……

    耿文华怔愣了一下, 随即就忍不住笑:“有东西可争,才算争,我和福晋之间,有什么要争的吗?哦, 也不对, 要争, 争王爷, 王爷若是去福晋那边多了, 我心里也难受。王爷若是疼爱我多一些, 福晋怕是也要难受。”

    她伸手捂住胸口作出难受的样子来:“但是王爷是个人, 又不是个物件, 难道是我们争, 就能将王爷给争到自己手里的吗?所以, 我和福晋,还是可以和睦相处的。”

    这个话题不太好, 危险, 她就干脆转开了话题:“王爷,弘历是不是该种痘了?”

    清朝就有种痘法,不过种的是人痘。胤禛等皇子阿哥, 年幼的时候就曾经种痘, 弘时当年也种过。但是这种法子呢, 在民间是并不普及的, 因为种痘法子比较……谨慎,不是高明的大夫做不了这个, 一旦种的量过大,那染病的概率就更大,病重的概率也大, 到时候就直接成了患病了。

    能种的大夫,必然是出诊费要的比较高的,再加上人痘也不是新鲜采摘的,需要经过处理,这个费用加上去,两项合并,所需就很大了。

    可偏偏,掏钱多了,患病的概率却也并不小,并不是说你种了人痘就绝不会再沾染这种病了,那为什么要掏钱去冒险去受罪呢?

    也只有钱人家,一来是可以请到医术比较好的大夫,二来是照看方面更细致精心,所以只上层阶级,才有一部分会接受这个种痘的事儿。

    自打武氏之前弄过这天花的事儿之后,弘昼算是过了这一关,日后不用种痘了。但弘历并不曾经历过,所以他大约还是要种痘的。

    耿文华当然不是为弘历操心,弘历种痘不种痘,自有钮祜禄氏过问。她关心的是小格格:“这种痘的事儿,可有年龄方面的优劣?小格格日渐长大,府里怕是关不住她了,我就想着,种痘的事儿,不如带上她。”

    胤禛就皱眉:“小格格太过于年幼,小孩子,还是六岁之后再种痘比较合适。六岁之前过于体弱,种痘怕是会熬不过来。”

    “种痘……只有人痘吗?会不会是因着人痘太过于霸道,所以种痘的人才更容易高热呢?”耿文华笑着问道,她岂能不知道

    小格格现在太年幼?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接下来的话。

    弘历眼看要种痘,小格格是在弘历后面。

    若是非得要推动牛痘法,这个时候提是最合适的。胤禛哪怕是为了弘历的安全呢,也必然会提前让人实验牛痘法。

    从弘历到小格格,三年时间,难道还验证不出来哪个种痘法子更好用吗?也不光是牛痘和人痘的区别,还有种法的区别,有往鼻子里面吹的,有往伤口上撒的,甚至还有口服的,耿文华不学医,也不知道哪个法子最好,但下意识的,她觉得,鼻吸这个应该是更安全些的。

    “我之前在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发现一个事儿。”不等胤禛说什么,耿文华自己就继续说起来了:“庄子上照顾牛群的人,多感染过牛痘,但他们只是略有些发热,并不曾有大事儿,并且这些人,从此之后,就未曾感染过天花了。一个庄子可能是意外,两个庄子可能是巧合,但三个庄子上的人都是如此……”

    牛不便宜,也就耿文华这样的大庄子上,才有成群的牛,才会有专门照顾牛群的人,还不是一两个,而是几家人轮流着来照顾。

    寻常百姓就是想发现这个事儿,没有成群的牛,也是不容易联想上的。

    胤禛脸色就严肃起来:“照顾牛群的,总共多少人?”

    “三个庄子上加起来总共一百二十个人。”耿文华说道,第一个庄子上的多,因为种植的是庄稼,总共喂养了三十头牛,光是这些,就将近一百个人专门照看牛群了。

    剩下的牲畜就是骡子,驴子这些了。

    胤禛没开口,耿文华笑道:“王爷可以让人往专门养牛的地方去看看,去问问。”朝廷不许宰杀的是耕牛,但有地方是专门饲养了别的牛的,这种专供牛奶,或者专供牛肉,当然,也是需得往朝廷报备的。

    宰杀了之前呢,也需得和朝廷打招呼。

    所以但凡古代,因着是手续麻烦,牛肉向来是比较昂贵的。

    胤禛深深看一眼耿文华,她既然提出来了这事儿,那必然是有些把握的。指不定这牛痘法,就真的比人痘安全许多。

    再如何,她也不会拿小格格来冒险。

    “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查探。”胤禛点头,耿文华顿时笑起来:“那王爷可得快些了,小格格马上就长大了呢。”

    看看,这就将弘历给跳过去了。

    眼看快中午,胤禛索性就起身带她往外面去,经过佟家那家庙,就看见门口听着一辆马车,有两个嬷嬷站在马车跟前,另外有两个站在家庙门口和庙里的女尼说话。

    之前耿文华听见的吵闹声,这会儿还在持续,是一个略有些年老的声音正在咒骂。

    耿文华就有些好奇,正走着呢,这会儿也忍不住停下来脚步,专心致志的侧耳往那边听。

    胤禛看她那样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立马明白,转身就往那边去了。

    大约一刻钟,人就回来了:“是佟家送了赫舍里夫人来家庙,赫舍里家得了信儿,来了个嬷嬷阻拦……不过,只一个嬷嬷,没拦住。”

    顿了顿,苏培盛继续说道:“听那意思,赫舍里氏病的不成人样了。”

    这下子耿文华就更好奇了,胤禛无奈,摆摆手:“想去看就去吧,不过,需得尽快。”

    耿文华忙应了,带着人往那边去。刚到门口就被拦住了:“这位贵人,我们这里是佟家的家庙,不许外姓人随意进去的。”

    “我是雍亲王府的。”耿文华笑着说到,伸手点了点:“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你说你是佟家的,难不成佟家就能随意将无辜人等囚禁在家庙里了?”

    “贵人,并非是囚禁,里面的乃是佟家女眷。”女尼立马说道,顿了顿,补充道:“人是佟家小公爷隆科多大人命人送来的……”

    所以,这是佟家家事儿,送的还是佟家家庙,并不算是什么囚禁。

    耿文华皱眉:“是隆科多亲自送来的吗?”

    女尼顿时说不出来话,那当然不是,隆科多的事儿就算是京城没多少人议论,可他们这佟家家庙里的人,却是人尽皆知的,毕竟她们人人都猜测过这位赫舍里氏,什么时候会被送进来。

    没想到,倒是撑得久,这距离李四儿进府都几年了,赫舍里氏才被送过来。

    “既然不是隆科多亲自送来的,你们怎么确定那人就是佟家的呢?”耿文华接着问道:“若是有人打着佟家的旗号骗人呢?”

    女尼都无奈了:“这……又不是进来享福,如何会有人欺骗呢?再者,佟家又不是小门小户人家,若是有人来骗吃骗喝,佟家岂能忍?贵人,还请见谅,佟大人吩咐了要照看好这位夫人,贫尼这还要收拾照看……”

    就不陪你在这里废话了。

    耿文华抬脚往里面走:“正巧我也是见过佟家的女眷的,我正好帮你分辨一下真假。”

    女尼哎呀了一声,赶紧叫人来拦着。

    耿文华又不是自己出门的,那后面还有胤禛在等着呢,胤禛能允许她看热闹,难道还能没想到这点儿吗?耿文华一抬脚,那后面的侍卫就跟上了。

    几个嬷嬷,几个女尼,哪儿能拦得住?

    硬是被耿文华给闯到里面去,都不用费心去找在哪个屋子,因为之前的叫骂声,立马就出现在眼前了呢,一个中年嬷嬷坐在地上正在叫骂。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隆科多你简直是畜生,那李四儿可是你的长辈,你也好意思下手。”

    “为了个贱女人,将自己的嫡妻糟蹋成这样,隆科多你不得好死!”

    “佟家子孙如此,佟国维你有脸活在这世上吗?”

    “大姑奶奶啊,您睁开眼看看,自打您没了,咱们赫舍里家,就人人都能踩一脚了啊!”

    就算是看见耿文华,这嬷嬷也没有半点儿停顿,照旧在叫骂。

    耿文华也只看一眼,就示意人去开了那房门,房门里面连个屏风都没有,推开门就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往里面一转,就直接是床铺了。

    床上躺着个人,脸色发灰,又带了些枯黄。

    怎么说呢,难怪野史要说这位成了人彘呢,实在是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吃过饭了,脸颊都凹陷下去了,只剩下骨头撑着一张皮。

    胳膊和双腿,就像是四根棍子插在身上,身上倒是不见伤口。

    耿文华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去问外面那嬷嬷:“你是赫舍里家的什么人?”

    “老奴是我家姑娘的奶娘。”嬷嬷抬头看耿文华,眼泪忽然就下来了:“自打李四儿进了佟家,我们姑娘就知道不太好了,忙将老奴送回到赫舍里家了,本来她还想将两个小主子也送走……可那是佟家血脉……”

    就算是隆科多不在意,佟家也绝不会让人将他们带走。他们一走,那佟家的名声成什么样了?堂堂佟家小公爷,为了个侍妾,连子女都不要了?

    所以,赫舍里氏只能将自己身边的人给送走。

    这忠心可靠的人一送走,她自己就遭殃了。一天三顿饭能吃上一顿都算是李四儿心情好开恩了,病了没有大夫,渴了只有井水。李四儿还要时不时的到她跟前耀武扬威,逼迫她做一些伤自尊的事儿。

    两个孩子自此就被隔开,送到了佟家大老爷那边去养。

    他们也曾想尽办法来看亲娘,但每次他们来,李四儿都会威胁赫舍里氏。赫舍里氏也是大家族出身,后院之中,若是想让两个孩子悄无声息的死掉,那可太简单了。

    于是,在孩子们能偷偷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必得作出自己好好的样子来。

    李四儿在折磨了赫舍里氏这么些年之后,大约是终于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儿了,正巧赫舍里氏也开始绝望,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想要开始绝食。

    隆科多并不愿意赫舍里氏死在佟家,李四儿也不愿意赫舍里氏死在自己跟前——她倒不

    是有什么忌讳顾虑,她单纯就是觉得晦气。于是,两个人一合计,就干脆将赫舍里氏给送到家庙来了。

    死也得死在外面,然后干脆将尸体火化了,只将骨灰留在家庙里就成了。这样一来,赫舍里氏就是消失的干干净净,在佟家,就再也没有存在的痕迹了。

    那嬷嬷伸手拽着耿文华的裙子:“贵人,还请你救救我们家姑娘……她只是病了,请了大夫,就一定能治好的,我们家两个小主子还年幼……”

    正说着话,耿文华敏锐的听见床上有动静,她转头去看,就见原本是闭着双眼的骷髅一样的人,这会儿正在费劲儿的往这边看。

    那嬷嬷也顾不上耿文华了,赶紧往床边扑:“姑娘,您醒过来了,您放心,咱们遇上贵人了,老奴求求贵人,必定能为姑娘请得良医的……”

    床上的人盯着耿文华,嘴巴动了动。耿文华略停顿了一下,还是往前走去,怎么说呢,她倒也不是圣母,但是眼前看来,怕是这赫舍里氏也没多长时间能活了,对于将死之人,人家也没得罪过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那她给点儿善意才是正常的吧?

    “不用请大夫……”等耿文华走到跟前,赫舍里氏就艰难的说道,声音几不可闻。

    嬷嬷就不愿意,但赫舍里氏微微摇头,不让她说话,也不看耿文华了,只看那嬷嬷:“我一心求死……早些死了,反而是解脱。到时候,李四儿也能对岳兴阿放下心来……不会再为难他们兄妹。”

    没有亲娘照看的孩子,李四儿顶多是漠视。又有佟家在,她并不敢要那两个孩子性命。李四儿真正憎恨提防嫉妒的,想要迫不及待除掉的,只有她,隆科多的正妻。

    “赫舍里家,也并不用再为我做什么了,自此之后,和佟家,一刀两断就好。”赫舍里氏继续交代道,顿了顿:“我的嫁妆,让赫舍里家带走,岳兴阿他们守不住的,也不用给他们留下。”

    顿了顿,她眼神就有些迷茫起来了,好像,也不用交代别的了?

    孩子自有佟家照看,虽说后半辈子可能会艰难困苦,但他们四肢健全,又自幼受苦,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了,背靠佟家,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家里人……额娘没了,阿玛又是那样的混账……没人管他,他反而是更自在。

    兄弟姐妹……各自成家,也不用她惦念照看。

    奶娘丫鬟,她也都已经送回去了,也不用操心了。

    这样想着,她眼睛就慢慢的闭上了,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所以她就是走,也能走的安心了。她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走,尽快的离开这个世界,这样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见到让人恶心的隆科多,让人作呕的李四儿,赫舍里氏脸上甚至微微带出了几分笑意。

    耿文华眨眨眼,她还以为赫舍里氏看自己,是想要说几句遗言,拜托自己照看一下她的孩子的呢,结果,什么也没有?

    跪在床边的嬷嬷已经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姑娘,姑娘!”

    那哭声,当真是有几分凄厉。

    耿文华在原地站了片刻,亲眼瞧着赫舍里氏的胸口再也没有半分起伏,她心里忽然就有一点儿……堵得慌。耳边是嬷嬷的哭声,她忍不住叹口气,然后转身往外面走去。

    赫舍里氏已经死了,佟家的嬷嬷,也没理由再拦着赫舍里氏的奶娘了,所以这奶娘,等会儿是想走就能走的。

    至于赫舍里氏的身体……大约火化了,才是她心里最想要的。

    胤禛还在不远处等着呢,瞧见她出来,正要说什么,见她表情不对,就忍不住挑了挑眉:“怎么了?”

    她叹口气:“赫舍里氏没了,走的……还挺高兴的。”

    胤禛就忍不住笑:“她自己既然走的高兴,你又何必为她难受?人总有一死,她既然一心求死,现在得偿所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

    耿文华张张嘴,想说她若是走了,孩子怎么办呢?但又想到刚才赫舍里氏半句不提,赫舍里氏被送来,身边也无子女侍奉……算了,人各有命,她何必替人操心呢?

    赫舍里氏除了是个额娘,她自己也是个独立的人啊,她想死就死,想活就活,连生死她都不放在心里了,又何必顾虑孩子呢?

    耿文华伸手拍拍胸口,就感觉刚才堵着的那口气算是散开了:“王爷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自找不自在,那咱们现下就去酒楼?”

    人家赫舍里氏都没给她交代遗言,那也就说明这事儿她顶多算个过客,亲眼见证了一场离别而已。这种事儿,真不用很放在心里了。

    胤禛点点头,率先往前走。

    大约是想哄一哄耿文华,难得的跟着上了马车,拿了松子放在耿文华面前:“剥吧。”

    耿文华眨眨眼,就拿起来小镊子开始剥松子。她剥出来一个,放在盘子上,也就一眨眼,胤禛就拿起来放在自己嘴里了。再剥出来一个,不等放在盘子里,胤禛又接过去放在嘴里了。

    连着十来个,耿文华自己一个都没吃上。

    她颇有些哀怨的看胤禛:“王爷,松子油大,吃多了不好。”

    也给我留几个啊,好歹也是我辛辛苦苦剥出来的。

    胤禛就笑:“不妨事,等会儿少吃些油腻的即可。”

    “妨事儿,吃多了口渴。”耿文华赶紧说到,剥出来的松子根本不往盘子上放了,剥了就往自己嘴里塞,然后挑眉看着胤禛笑,有本事你再抢啊,来我嘴里抢。

    就胤禛这个有点儿小洁癖的性子,她就不信他能跟电视里的霸总一样,来抢女人嘴里的东西!

    果不其然,胤禛很嫌弃的看她一眼,摆摆手:“正好不想吃了,你自己吃吧。”

    耿文华顿时无语,有些被噎住,就算她不信胤禛是那种人,但这种一点儿不作为直接投降的做法……还是让她有些被呛住了。

    胤禛抬手给她拍了拍后背:“多大人了,吃个东西还能呛着。”

    耿文华顿了顿,咬牙切齿:“以后我一定得教好了小格格,若是男人不爱你,你就需得爱自己,这世上,没人任何人,能让你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活着才有希望,必须活着,才能见到结局。”

    胤禛挑了挑眉:“是,小格格该和你一样,浑身是生机,无论如何,也让自己活得好才行。”

    就耿文华平日里的只言片语,胤禛大致能推测出来,她所来的地方,必然是要比大清好许多的。吃食种类更多,粮食更丰盛,路面更平坦,衣服鞋袜更舒服……

    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但至少有一点儿是知道的,那就是她从一个更好的地方,来到了一个不算好的地方。这其中的落差,若是一般人,大约是接受不了的。

    就像是他自己,若是被剥夺了雍亲王的身份,从现在的亲王府,搬到一个寻常的民宅,一日三餐都是粗粮,一年到头吃肉的次数屈指可数……大约也会觉得生活很憋屈的。

    可耿文华每日里,还是笑盈盈的。那些没有的东西,她自己可以折腾出来,她作出了更美味的食物,她弄出了更方便的滑板车,她做出来了透明的玻璃,她做了方便携带更好用的火柴,她觉得世上的人该是人人都用得起蜂窝煤的,还嫌弃蜂窝煤黑,容易弄脏手。

    所以他说,盼着小格格能和耿文华一样,这话绝对是真心的。他作为父亲,确实能发誓自己可以一辈子护着女儿,可他也真心实意的觉得,他的女儿,该有坚强的心性,强大的心脏,更快接受生活改变的能力,以及,在很坏的环境里,让自己活的好的坚韧。

    第132章 第 132 章 我的了,不能给别人。……

    两个人在外面吃了午饭, 就又去戏楼看戏。今儿的戏楼有名角儿,耿文华平日里是不如何看戏的,怎么说呢,年龄没到, 这个戏剧的天赋还没觉醒

    呢。有那听戏的时间, 她宁愿刷视频, 做点儿手工。

    但现在这年代, 娱乐项目实在是少。所以若是有戏剧, 她还是愿意看一看的, 听听人家的唱腔, 研究一下戏服, 感叹感叹戏剧内容。

    年代局限, 这会儿的戏剧大多宣传忠孝节义。耿文华看戏也是有挑拣的, 忠孝的她就愿意看一看,但是节义这两个, 她就不怎么喜欢, 尤其是节,也不知道是世人理解有偏颇还是如何,本身节说的是制度之名, 节止之义, 制事有节, 其道乃亨。可放到戏曲里, 就多是节妇,耿文华恨不能上去抨击一番呢, 哪儿能看得下去?

    其实这年代许多政令,在传达上面,是有些误差的。就比如说康熙十六谕, 康熙说的是一方面,传达到地方官的时候也并没有大差错,然后在地方官教导百姓的时候,就会出现一点点儿的不同了。

    并非是所有人都识字的,那如何让百姓们知道这十六谕,并且遵守十六谕呢?

    有些地方,文风重,那就直接宣传,再做了注释就行了。

    有些地方,普通百姓居多,不识字的多,那就用白话来翻译一遍,用通俗简单的话来解释一下。

    还有的地方,连口音都不同,那就画图,简略的画出来。

    编撰故事,编排戏剧,这都是宣传手段。但这些东西,一旦有两种注释,本身每个人的理解能力都是不同的,再经过第二次理解,那更容易出现误差了。

    同样的戏剧,有时候也会出现很多不同的呈现,表达出来的意思也就会不太相同。

    今儿他们看的是杨戬劈山,耿文华总不自觉的将杨戬的相貌给具体化。怎么说呢,代入之后……她很能看的很认真了。

    正看着,就听见下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耿文华素来好奇心重,立马就起身趴在窗口往下看,这一看,就忍不住笑,招手叫胤禛:“我看着像是十五弟?”

    胤禛也起身看了过去,顿了顿,就冲苏培盛摆摆手。

    苏培盛赶紧下楼,像是泥鳅一样穿过人群,来到十五阿哥跟前,伸手拽一下正在和人争论的十五阿哥的衣袖。十五阿哥没反应过来,还有些不太耐烦呢,皱眉转头,张嘴就要斥责,就被苏培盛抢先了:“小爷,我家爷正在上面等着呢。”

    十五阿哥一抬头,正对上胤禛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心里的怒气就像是大冬天被倒了一盆冷水下去,连点儿烟儿都没冒出来,噗嗤一下就全灭了。

    他可是太知道自家四哥的性子了,那是最讨厌皇子阿哥在外面胡闹了。

    心里一慌,他就赶紧点头:“那还不快带路?赶紧的,别让四哥等着急了。”

    他冲周围人摆手:“散开散开都散开,小爷今儿有事儿,就先不和你们计较了……”

    没走得动,他是在和人争论呢,吵架吵到一半儿,人对面能放他走吗?一个挺嚣张的年轻人就伸手拦着:“怎么,这就打算逃了?你要走也行,跪下来给小爷我磕一个!”

    十五阿哥的脸色就变了变,他十五阿哥就算是在汗阿玛面前不太有地位,那也是皇子阿哥,这紫禁城里,除了汗阿玛额娘,还有那些讨债鬼一样的哥哥们,谁敢让他磕一个?

    不等十五阿哥说话,苏培盛就沉了脸色:“请问这位小爷,您是哪家的?”

    “小爷的名号说出去吓死你们!小爷姓年!年希尧是我伯父,年羹尧是我阿玛!”现在论起来官职,年希尧乃是从二品安徽布政史,年羹尧是正三品武将,年羹尧是在年希尧之下的。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年富是也。”那年轻人抬着下巴,挺着脖子说道。

    耿文华眨眨眼,悄声问胤禛:“年羹尧的儿子?嫡子?”

    年羹尧前后娶过两个媳妇儿,前面两个嫡子是原配所出,后面也是一个嫡子,是继室所出。年羹尧长年在外,这前面两个嫡子,就是养在年家的,年家现在是年希尧当家,他是年家嫡长子。

    年希尧和年羹尧下面还有两兄弟。

    胤禛微微点头,大约是因着年氏的缘故,或者是对年羹尧十分看重的缘故,他对年假还是略有些了解的,年富是原配所出嫡幼子。

    因着出生就没了亲娘,所以不管是亲伯父还是亲哥哥,对他都十分宽和忍让。再加上年羹尧常年不在京城,年希尧呢,也并不在京城,于是没有长辈约束,年富就长的……有些纨绔性子。

    年氏提起来的时候也说过这事儿的,不过她并不觉得年富有什么不对的——家世好,家里也不缺钱,他虽说没什么出息,是个纨绔,但也并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年氏只担忧他日后没前程,却并没有强迫年富改变性子的想法。

    耿文华笑道:“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和十五弟吵起来的。”

    下面十五阿哥也皱眉了,他本身就和胤禛有几分亲近,自然也就知道年家和胤禛的关系。若是现在不管不顾,那到时候丢的,还是胤禛的脸面。可若是要忍着……他堂堂皇子阿哥,难道还要对个家奴低头认错?

    再者,十五阿哥心里也不是没计较的——真要论起来,弟弟和侧福晋的侄子,哪个更亲近?

    “不好让十五弟为难。”耿文华推一下胤禛:“再者,若是再让年家那孩子口无遮拦下去,怕是也要连累你脸面,快些拦着吧。”

    胤禛皱了皱眉,冲下面喊道:“十五,上来。”

    十五阿哥正为难呢,听见这声音一激灵,赶紧抬头,见胤禛脸色越发有几分不好,就赶紧推开年富:“让开,你找死可别带上小爷。”

    也别比谁更亲了,就自家四哥那性子,能看的过年富这行为才怪了。再如何是侧福晋的亲侄子,那也是外人,自家四哥总不能越过人家父兄,帮人家教训孩子吧?

    这样一想,心里顿时舒坦多了,三两步往楼梯上去:“来了来了,四哥别急,我这就上来了。”

    年富岂能不认识胤禛?胤禛一出声,他这一看,脸色就变了,想也不想的,赶紧往外面窜。跑到了戏楼外面才反应过来,不应该逃走的,该上去赔罪的。

    刚才那人喊四哥,上面又说十五弟的,那对方什么身份,这还用说吗?

    现下好了,得罪了十五阿哥,又在四爷眼前逃走了……年富心里这懊恼,让他也不敢继续走了,只在原地转圈圈跺脚:“这可怎么办?事儿办坏了,都怪你们,不说这京城的贵人就没有你们认不出来的吗?今儿怎么就没认出来?你们要是认出来了,提醒了小爷了,小爷能犯下这错?”

    下人被训斥的也不敢出声,年富转悠了两圈,一咬牙:“先去找大哥拿主意。”

    他可不敢这会儿其余找胤禛,虽然自家姑姑总说这位四爷是面冷心热,但他看见这位就腿肚子打哆嗦,还是别去找不自在了。

    年富逃走,谁也没问。

    就像是十五想的那样,再如何那也是年家子弟,若是那拉家的,他倒是还能训斥一番,教训一番,可年家的,顶多是回头见了年氏提一句,人若是在跟前,他大约会问两句,人不在……那他何必多事儿?

    胤禛心里,那是自有规矩的。

    要不然你看看李氏和耿文华,那也是侧福晋,他现在怕是都还弄不清李氏有几个侄子,几个嫡出的几个庶出的。至于耿文华的话,同在京城,他大概也知道情况,可要说起来名字岁数,大概也没多少印象。

    那拉家的就不一样了,那拉家那几个,谁有出息,谁是草包,他心里一清二楚。

    耿文华也从不因为这个就觉得胤禛对自己有什么薄待的,她自己什么身份她自己不清楚吗?强求一个很看重规矩的人为自己破例……她并不觉得受宠若惊,她

    只会觉得坐立不安,承受不起。

    因为一旦被人上折子喊一句妖妃,她估计就得死全家了。

    所以她是能低调就低调,真正的好不在于胤禛记不记得住你的家人,而是胤禛给不给你银子花。

    十五阿哥上楼请了安之后就规规矩矩的站着,脑袋都不敢抬,眼睛就盯着自己脚面。

    胤禛沉声问道:“在下面争吵什么?”

    “弟弟听说今儿要唱杨戬劈山,就特意来看……那年富一进门,就说要看牡丹亭……”杨戬劈山算武戏,打斗场面居多。牡丹亭必然是文戏,唱的还是儿女情长。

    十五阿哥就有些气愤:“那年富实在是不讲理,戏楼里唱什么,既然出了票了,就不能改,他凭什么一上来就要求换?”

    这么听的话,十五阿哥就没错,耿文华就笑着拍胤禛胳膊:“若是我正看得好好的,忽然换了一出戏,那我怕是也要恼的,咱们难得看一出戏,被搅合了,这今儿一天的心情可就要糟了。”

    胤禛顿了顿,有些无奈:“怎么就糟了?高兴一天了,临回去,要闹脾气了?”

    耿文华眨眨眼,笑眯眯的:“需得尽兴而归啊,不能败兴而归。”

    胤禛就不搭理她了,转头问十五:“今儿的差事可办完了?”

    十五阿哥赶紧点头:“已经办完了,要不然也不敢来看戏。”偷摸摸看一眼耿文华,这就是被汗阿玛点名赞赏给了赏赐的耿侧福晋吧?这位小嫂子果然好本事,三两句,自家那棺材脸四哥就缓和了脸色。

    胤禛点点头:“坐吧,等会儿看完了戏,早些回去。”

    十五阿哥忙应了,看完戏不回去还能去干嘛?总不能跟着四哥去雍亲王府吧?哎,这个想法可以啊,听说四哥昨天在户部忙活一天,户部那边传来消息,要做什么报表,自己没听过,去请教请教四哥总还可以吧?

    十五阿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就上面那些个哥哥,老大被圈禁,老二被圈禁,三哥看起来弄了不少东西,一个文治的边儿还是能沾一沾的,但那话怎么说来着,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三哥现在所有的支持都来自于读书人,朝堂上……真不是十五阿哥看不起自家三哥,实在是朝堂上那些有实权的大臣,三哥也就能掌握那么两三个,能有什么用呢?连点儿兵丁都没有。

    于是也就剩下四哥和八哥了,毕竟老五老七不掺和。

    这两个哥哥之中,十五阿哥是最看好四哥的,因为汗阿玛这两年,明显也是更看重四哥——让他去泰山祭拜,让他在御书房帮忙批折子,去江南时候特意将四哥带在身边,那些个封疆大吏,汗阿玛每一个都要四哥见一见,认识一番。

    这若都不是看重,那十五阿哥都不知道什么是看重了。

    所以十五阿哥一开始就很想和自家四哥打好关系,就算以后弄不到个从龙之功,那和皇帝哥哥亲近总不是坏事儿吧?但偏偏自家四哥这性子……常人真的很难接触。

    连四哥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老十四,都躲着四哥走。所以一开始十五阿哥也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亲近的,他没敢随意亲近,生怕弄巧成拙。

    后来呢,就干脆仿效十三阿哥了。

    凭什么四哥对十三哥那样看重呢?就算是十三哥被汗阿玛冷落,十年不得进宫,四哥也从没有疏远过十三哥。

    不就是因为十三哥,对四哥,也是忠心耿耿吗?

    所以十五阿哥就学到了,只要自己一腔赤诚,只要自己不遮不掩,只要自己真诚以对,那迟早,四哥对自己,也会像是对十三哥那样的。

    那做弟弟的,有什么不会的,找哥哥求教,这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四哥,今儿我跟着您回府吧?”十五阿哥就凑过来,胤禛嘴角抽了抽,看他,略有些嫌弃,孩子有点儿没眼色呢,没听见你小四嫂说,今儿这一天,要尽兴而归吗?

    男女出去玩儿了一天,晚上回家了会做什么呢?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你非得跟回去,你四哥还得迁就你,还得照看你,对着你个大男人吃饭睡觉吗?

    那这一天,岂不是就和耿文华说的那样,高兴了一半儿?

    “你去做什么?”胤禛问道,顿了顿,补充:“你出门在外,你福晋可知道?”

    若是你福晋不知道,你是不是该回去打个招呼?你也有媳妇儿的,回家找媳妇儿不行吗?

    十五阿哥笑嘻嘻:“福晋知道,今儿一早就和她说了想要看戏,她自己不爱看。四哥,户部之前说的报表了,那是什么东西?”

    好四哥,你弟弟我是有正经事儿的,所以,你一定不反对我去你家蹭饭吧?

    吃完饭,天黑了,正好顺理成章的留宿。住前院,咱们兄弟抵足夜谈,增进感情。

    胤禛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心里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说,尽兴而归……就差这半天了,可别前功尽弃。一个说,公务啊,正事啊,若是十五阿哥早点儿学会这报表,那内务府那边就可以整顿一番了。

    两个小人拉扯半天,胤禛点头:“你若是想跟着去,那就一起回吧。不过,到底是成了亲的人,需得派人和你府里说一声。”

    正事儿要紧,至于陪耿氏的事儿,一辈子那么长呢,以后再说吧。

    耿文华可不知道胤禛心里所想,她所知道的雍正皇帝,那就是个工作狂,所以对眼前这个事儿,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是很理所当然的:“也需得和咱们府里说一声,十五弟要去,福晋总得要准备吃的住的。”

    可别那拉氏什么也不知道,你直接带个人回去。

    胤禛微微点头,这些事儿,苏培盛自会料理的。

    耿文华又问十五阿哥:“你平日里也喜欢看戏?都看些什么戏?我也爱看武戏,你可有什么推荐的?”

    十五阿哥有些惊讶,女眷不都是喜欢看牡丹亭这一类的吗?但还是赶紧老老实实回答:“像是赵氏孤儿……”

    他看的戏多,这会儿也是如数家珍,掰着手指将京城里的戏楼给点评一遍,这家的唱什么比较出彩,那家的唱什么比较好,谁家的戏楼点心好吃他都清楚。

    说起来那些戏剧,也是头头是道。

    耿文华听的认真,甚至还找了小二要了纸笔,十五阿哥说,她飞快的记录。

    胤禛在旁边皱着眉看这两个人,也着实是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耿文华总算是收起来了毛笔,心满意足的将那张纸拿给胤禛看:“我回头给这张纸编一个编号,日后王爷得空了,咱们就一家家去。”

    打卡嘛,她最喜欢这种事儿了。

    只可惜没有照相机,要不然就能拍照留念了。不过,不拍照也行,回头她给画下来,一样算是留念了。

    胤禛微微挑眉,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那我若是没空呢?”

    “一辈子那么长呢,你总会有空的。”耿文华笑着说到,若是胤禛没空,那就算了,她也并没有多喜欢看戏。再者,这种事儿吧,除了和胤禛,剩下的和谁一起打卡都不太对味儿。

    和弘昼塔纳吧……就跟现代家长孩子一起看电视,看到了接吻画面一样。

    和那拉氏她们吧,喜好不同,她们又不像是胤禛,哪怕不喜欢也不会挑三拣四。要跟她们一起看戏,指不定就

    没耿文华挑选的余地了。

    她冲胤禛摆摆手:“快认真看,马上就该打起来了呢。”

    说完就转头,认认真真的盯着戏台子看。哎呀,那演员的一个翻滚,可真漂亮。

    一出戏也就一个时辰,耿文华临走之前将自己荷包里的银子都倒在了包间的托盘里,戏楼里的打赏多种多样,你可以直接往戏台子上扔,也可以留在包间里。

    耿文华跟着胤禛呢,怎么敢一掷千金往戏台上砸银子?

    看完戏天色也还早,但因着十五阿哥是有正事儿,所以就干脆直接打道回府。

    胤禛带着十五阿哥去书房,耿文华自己回玉兰院。

    她这一进门,就对上小格格哀怨的眼神,小胖姑娘两手抱着胳膊在胸前,脸颊圆鼓鼓,谴责耿文华:“出去玩儿都不带我!”

    “不是出去玩儿,是有正事儿,你看我多惦记你,我还特意给你买了好东西呢。”特意吩咐知春去玩具铺子里买的鲁班锁,今年新出的,特别好玩儿。

    她拿着在小格格面前晃悠,小格格才不稀罕呢,当她没有见过鲁班锁吗?

    “就是去玩儿了,年额娘都告诉我了,说是你们去看戏!”小格格气鼓鼓,耿文华就忍不住笑,年家跑的倒是快啊,这么一会儿功夫,信儿就给年氏送来了?

    “你今儿去了年额娘那边玩儿啊?”耿文华笑着问道,小格格点头:“年额娘教我做颜料画画,然后说……”

    她侧着头,想了一下,才捏着嗓子:“四爷带她去戏院,正好碰上了?年富也实在是……怎么就撞上了十五爷呢?”

    学的惟妙惟肖的,耿文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点点小格格的脑门:“不许这样学,不礼貌,我和你阿玛上午去办正事儿,下午正好赶上戏院那边有新戏,就去看了看,除此之外,真没玩儿别的了。再者,你又不喜欢看唱戏,这样吧,下次我带你去看杂耍?”

    这个小格格是喜欢的,赶紧点头:“好,那可说定了,你下次要带我去看杂耍,还有耍猴!”

    耿文华全都点头应下来,又问那鲁班锁:“这个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可就送给别人了。”

    小格格赶紧伸手抢下来:“说是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不能给别人。”

    小孩儿脸,变得快,立马就是高高兴兴的了:“额娘,这个怎么玩儿?咱们一起玩儿吧?”

    耿文华笑着应了,坐在藤椅上抱着小格格,母女俩一起玩儿。

    第133章 第 133 章 你又能在王爷跟前立功……

    耿文华第二天去给那拉氏请安的时候, 一进门就先看见年氏的两个丫鬟跪在地上。府里的有头有脸的大丫鬟,跟着自家主子进进出出的,谁不认识呢?

    不过怎么说呢,那拉氏管家很……宽松。一般都是谁的丫鬟谁管理, 也就是说, 年氏的丫鬟犯了错, 那拉氏顶多就是斥责年氏一番, 让年氏出面来管她自己的人。

    现在这样直接将年氏的丫鬟弄在这里跪着, 就是很不给年氏脸面的做法, 相当于在全府人面前, 一巴掌打到了年氏脸上。

    果然她一进门, 就见年氏脸色涨红, 十分难堪的样子。

    耿文华和年氏也没仇, 干脆当没看见,只赶紧规规矩矩的给那拉氏行礼。

    那拉氏面无表情的抬抬手:“且先坐下。”

    等耿文华落座, 她左右看一眼, 就只有钮祜禄氏还没到了。她现在搬了院子,和钮祜禄氏那边也有些距离了,所以请安的时候并不顺路, 大多数时候也就不能一起来了。

    弘历和弘昼要去宫里上学, 早早就出门, 那拉氏念着他们读书辛苦, 早上的请安也是免了的。

    这会儿只小格格跟着来了,那拉氏还顾忌着小格格, 大约是怕吓着她,缓和了脸色叫了嬷嬷:“带小格格到暖阁那边玩儿去,今儿早上厨房送了杏仁酪。”

    她看小格格, 带了几分笑意:“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吗?趁着热乎,先去尝一尝,若是喜欢,等会儿就带回去些。”

    小格格天真无邪,早上起来还没吃饭呢,赶紧应了。

    等小格格一出去,整个屋子就安静了下来。耿文华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今儿没带指甲套,显得手指头光秃秃的,回头她可以买个玳瑁的带上看看,最好是那种略微有些透明的,瞧着更好看些。

    “给福晋请安。”正想着,钮祜禄氏就进门了,又分别给李氏耿文华,还有年氏请安,她显然是有些弄不清情况呢,请过安就大大咧咧的问道:“年侧福晋,怎么瞧见你身边那两个在外面跪着呢?若是她们犯了错,你在你自己院子里惩罚就是了,何必带到福晋这边来呢?怎么,是她们奴大欺主,你还想请福晋给你做主不成?”

    耿文华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钮祜禄氏一心巴结福晋,这会儿为福晋出头……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怕是福晋也会更觉得她赤诚。

    年氏那脸色就更难看了,倒是那拉氏缓和了几分语气:“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就说说今儿这事儿。门外那两个,是我让嬷嬷给押过来的。”

    她看了看年氏:“按理说,年侧福晋身边之人,该自己处置才对。但我作为嫡福晋,这府里的人,哪个是我不能动的呢?”她带了几分讥讽看年氏:“还是你觉得,你身边之人,就算是犯了错,我也不该越过你来?”

    一般情况下,确实是个人身边的人各自料理,但还有二般情况,那就是犯错的情况下。福晋是府里的女主子,别说是下人犯错了,就是年氏这等主子犯错,也照旧能处置,那料理几个下人算什么呢?

    她也就是懒得出手的时候,才会将事情任由个人自己处置的。不然,她要出手,那谁都拦不住。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下人有时候,代表的是主子的脸面。

    年氏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呢,这会儿还得恭恭敬敬:“妾身不敢,福晋是主子,福晋说她们错了,那她们必然是错了。”

    那拉氏冷笑一声:“我瞧着你还有几分不服气呢,我问你,府里的人,可能随意和外面传送消息?”

    年氏脸色立马变了变,有些发白,略停顿片刻才说道:“不能,府里有规矩,没有主子命令,不许随意和外面的人说府里的事情。”

    “那十五阿哥来府里的事儿,年家是如何知道的?”那拉氏又问道,昨儿晚上,年家可就送了帖子,想要上门来给十五阿哥请罪。

    年家想的简单,大约是以为在雍亲王府,有自家王爷的脸面,又有年氏敲边鼓,十五阿哥是说不出来不接受道歉的话来的。却没想到,事儿根本不是如此办的。

    那拉氏原本还有些很忌惮年氏的,因着年家荣耀,年希尧和年羹尧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年希尧年纪轻轻就官居二品,年羹尧也是正三品。

    和年家比起来,那拉氏的兄弟就有些不太够看。

    却没想到,年羹尧兄弟俩不在京城,剩下那两个,竟是有些……过于平庸。

    你就算是要道歉,也不该选昨儿,也不该将帖子送到雍亲王府来。你拿到王爷跟前,王爷该如何做?那不是陷王爷于两难吗?

    正确的做法,该是等今儿,先送了赔罪礼去十五阿哥府上。十五阿哥聪慧,肯定会看在雍亲王府的脸面上,将这事儿按下不提,毕竟昨儿也没打起来,谁也没损伤。

    若是十五阿哥当真要犯浑,不愿意原谅,你年家这才能到雍亲王府来求助。

    结果,你什么也不做,就直接送帖子到雍亲王府,这事儿办的,简直稀碎。

    胤禛很不高兴,那拉氏也不高兴。再者,年氏这事儿实在是办的犯忌讳,她大约是担忧年富,再加上没料到家里那两个兄弟实在是蠢货,这才让事儿成了这样。

    若是有朝一日,年家和自家有了什么分歧,那年氏会不会,又偷偷的瞒着王爷,给年家送信儿呢?这才是这个事儿里面,最严重的一个关节。

    所以今儿天不亮,胤禛就来找了那拉氏,将事儿给说了一遍。随后,胤禛和十五阿哥就上朝去了,留下那拉氏料理这事儿。

    这会儿那拉氏问到年氏头上,年氏张张嘴,就有些说不出

    来话。她平日里百般伶俐,这会儿也只觉得满腹话语,可这些话却是没办法对那拉氏说的。

    她能怎么说?说打算请了胤禛来自己院子,撒撒娇,求一求情,然后将这事儿给轻拿轻放,两边人见一见,就算完事儿了?

    偏偏,昨晚上她派人去请胤禛,胤禛连见都没见。

    她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发冷呢,不知道是因着这事儿实在是错大了,还是因着胤禛没见她的人,连年家的人也给拒之门外了。

    年家……因为大哥和二哥都不在京城,所以胤禛就不见年家的其他人吗?

    那拉氏又说了府里的规矩,再次问年氏:“明知故犯,罪加一等,那两个丫鬟,一个私通外人,将府里的消息来回传递,一个私自往前院书房,打扰王爷公务。”

    她问年氏:“你知道该如何处置吧?”

    年氏身体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脸色越发有些白,却不是怕的,而是难堪,她抬着头看那拉氏,那拉氏面上没有表情,只一双眼睛带了几分讥诮。

    年氏只觉得,嘴里有一股子血腥味。

    她沉默一会儿才点头:“妾身知道,仗责。”

    那拉氏点头,冲身边嬷嬷摆摆手,嬷嬷立马出去吩咐了一声,隔着门帘子,能看见有粗壮的嬷嬷过来将两个丫鬟按在凳子上。

    在前朝的朝堂上,打板子是要扒裤子的。疼痛之下,难堪也重。

    但到了本朝,为笼络汉人读书人,打板子除非是另外吩咐了,否则多是不用扒裤子的。内宅之中呢,若是宅心仁厚的主母,也不用脱裤子被围观。

    那拉氏……也算是宅心仁厚。

    所以两个丫鬟直接被按在凳子上,有太监拿了板子来,拇指宽的细窄板子,抽在身上,那疼的……只一下,两个丫鬟就惨叫起来。

    年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立马转头往外面看,眼眶就有了几分发红,人也忍不住往门口走了两步。

    但很快就又顿住,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再去看。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扑出去拦着。

    那拉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此次是个教训,年氏,你定要记住了这次教训,念在你初犯,又素来体弱,这次就只罚你禁足,再罚你一年月例。日后若是再犯,那就不止如此了。”

    往日里听着只觉得稳重的声音,现在年氏竟是从里面听出几分阴寒森森。她定了定心神,这才行礼:“是,妾身领罚。多谢福晋教诲,妾身牢记于心。”

    至于月例……开玩笑,她年家,能少了她银子用?区区一年月例,就当是扔到了水里。

    至于禁足……也不用急,她回头给二哥写信就是了。大哥的性子最是谨慎,若是知道此事,就是不责骂她,怕是年富也要挨罚,还有家里两个兄弟,估计也得被大哥责骂。

    只二哥,肯定会为自己出头的。

    年氏心里所想,那拉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正在对李氏和耿文华几个说话:“你们也且记住了,既然进了王府,那就是府里的人,府里的事情,一律不许对外传……”

    李氏和耿文华几乎是一起起身,双手垂下站好,恭恭敬敬的领训。钮祜禄氏慢了一拍,但她素来没眼色,也捧着那拉氏,站起来就点头应声:“是,福晋且放心,妾身等人,一定牢记于心,日后府里的事儿,绝不会从妾身嘴里泄露出一个字!”

    那拉氏很满意的点头:“如此就好。”

    她拨弄了两下自己的指甲套,又说起来发放月例的事儿,这些都是定例,也并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不过为着不冷场,大家还都是赶紧应着。

    这个说自己的月例里面的布料要如何用,那个问这胭脂能不能换一家,此前的这家送来的,有些不太好用。

    谁也没理会年氏,年氏只垂着头,一边听着外面打板子的声音——丫鬟叫的太大声,嬷嬷们怕惊扰了主子,已经用手帕将她们的嘴巴堵住了。

    那板子落在身上砰砰砰的沉闷声音,就像是厨房里捶肉的声音,年氏只觉得,自己都有些头晕脑胀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疼……她紧握着一双手,手指甲都掐在了手心里,可这点儿疼,也着实是不算什么。

    好半天,外面的声音才停下来。年氏这边松口气,那边嬷嬷也进来回报:“两个都已经晕死过去。”

    那拉氏沉吟了一下:“按规矩,送出去养着,养好了再回来。至于年氏身边伺候的……年氏,你可要再选两个人补上来?”若是养不好,那自然也就不用回来了。

    反正这被打的,肯定是血肉模糊的,定然是不能送到主子院子里,出现在主子跟前的。

    年氏脸色都带了几分透明了:“不用,她们能养好的,妾身……再等等。”

    这事儿随意,也不是大事儿,那拉氏就应下来了,随即摆手:“行了,今儿这请安,也就如此了,你们各自回去吧。且记住这次教训,不光是你们自己,各自院子里的人,也需得约束好了,若是你们管不好,到时候我若是出手,可别又觉得我出手太狠。”

    众人忙起身告辞,这要走,自然是要经过那两个丫鬟面前的。

    二十板子,那可真不少。丫鬟们穿的也不厚,这衣服上都透着血迹,看着凄惨的很。

    出了正院,李氏没说什么,只摆摆手就转身走人了。

    宋氏素来不说八卦,也忙行了礼,往另一边走去。

    只剩下耿文华和钮祜禄氏,钮祜禄氏忙压低了声音:“昨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听福晋那意思,是年氏往年家送了信?这不年不节的,年氏就算是想年家人,送了个口信,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值得福晋发这样大的火?

    耿文华摇摇头:“并非是年氏送口信的事儿……昨儿下午,十五阿哥和年氏的娘家侄子年富,在戏楼里争吵起来……”

    她话没说完,钮祜禄氏眼睛就发亮了:“是争夺戏子吗?这种事儿,我素来只有听别人说的,没想到还真有啊,你怎么知道的?你昨儿也在外面,是正巧赶上了吗?既如此,那你可见到了他们争夺的戏子?长的真是国色天香不似人间有?”

    耿文华嘴角抽了抽,这种八卦天性……算了,她也没资格嘲笑钮祜禄氏。在戏楼里的时候,她听见下面有争吵的声音,不也下意识的先去窗边围观的吗?

    “并非是争夺戏子,而是各自点的戏目不一样。”耿文华说道,还是不要败坏十五阿哥的名声了。

    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又说了年家送帖子的事情。钮祜禄氏啧啧了两声:“这事儿……只能说,年氏太恃宠而骄了,她觉得王爷宠爱她,大约是会看在她的脸面上,给十五阿哥和年家,做这个中人,却没想到,年家再如何,也不过是奴才……”

    年家并非包衣,年家是汉军旗,年遐龄的爹那会儿,就已经是投奔了满人,等年遐龄入仕,就直接入了内阁做了侍讲学士。所以年家也是八旗,但满人嘛,除了主子,其余皆为奴,更何况,胤禛还是年家所在的镶蓝旗的旗主。

    耿文华就忍不住笑了笑,钮祜禄氏话锋一转,又笑道:“你这样的尚且没有恃宠而骄,也不知道年氏哪儿来的底气。”

    耿文华抬手指了指自己,脸上有些不敢置信:“你说我,恃宠而骄?”

    这个宠字,和她没有多少关系吧?

    钮祜禄氏点头,带了几分嫉妒:“你看王爷每次出门,都是带着你。咱们府里,也就除了福晋,那出门的次数能和你比一比,剩下的,哪个有你出门的次数多?不是单独出门,那不算,是和王爷一起出门!”

    耿文华张张嘴,又闭上,这个,好像真的有点儿反驳不了啊。

    “我都是有正

    事儿的。”耿文华为自己分辨:“要去看看庄子上的庄稼,要去看看铺子里的收入……”

    钮祜禄氏打断她:“好像谁没有铺子一样,我也有铺子,李氏也有庄子和铺子的,哦,也就宋氏什么也没有。”

    但凡有子女的,谁没有点儿产业呢?也就宋氏,没有子女,所以人家月例银子就够用,也不用接济娘家,自己也不奢侈,一年到头,那月子还能积攒下来几百两呢。

    李氏那庄子,听说还是王爷给的呢,因着有一个弘时阿哥,就是福晋对这事儿也并没有反对。

    可王爷陪着李氏去过庄子上吗?王爷陪着她钮祜禄氏去过铺子里吗?都没有!耿文华越是反驳,倒是越显得她与众不同了。

    “也是你们的铺子和庄子太寻常了……我的庄子,那是和民生有很大关系的。”不说别的,那玉米浑身上下都是宝的实验数据,不也是她庄子上出来的吗?

    还有那番薯,红薯藤需要经常翻,不也是她庄子上的老农积攒出来的经验吗?这些可都要通过朝廷的文书通知到全国各地的。

    钮祜禄氏嗤笑一声,用这声音表达了自己对耿文华那话的看不起。

    耿文华摆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年氏这个事儿吧,咱们日后也需得多注意就是了。”

    她邀请钮祜禄氏去玉兰院:“昨儿在外面买了些果酒来,正好今儿中午在我那边用饭,咱们也好好品尝一下外面这果酒。”

    钮祜禄氏忙应了,跟着耿文华去玉兰院,进了院子一拍脑门:“坏了,将小格格忘记在石榴院了。”

    耿文华无语了一下,等她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和她奶娘交代了,她在石榴院玩儿一会儿,若是要回来,自己就会回来了。”在府里呢,又不是在外面,难不成还能丢了?就小格格那小个头,别说是出府门了,她就是内院二门,都出不去。

    到处有看门的嬷嬷呢。

    钮祜禄氏就叹气,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肚子:“你说,这都几年了,怎么就怀不上呢?”

    耿文华眨眨眼,她上哪儿知道去?大清太医院这个……备孕的经验已经是属于比较丰富的了,什么促进血气的药物,放松精神的安神药,甚至连容易怀上的姿势都有专门的辟火图来解释,她那点儿微不足道的从网上看来的不知道真假的东西,也就别拿出来现眼了。

    她只能随口应付道:“估计是缘分不到,你且安心等着。再者,你都有四阿哥了,若是能再生一个,那叫锦上添花。若是生不了,那说明四阿哥贵重,你着急什么呢?”

    钮祜禄氏就忍不住笑:“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就是贵重了?”

    “因着你需得将你全部的心神疼爱,只给他一个人。”耿文华笑嘻嘻的说道,现代有句话不是说,一个照书养,一群照猪养吗?这不就是说,一个小孩儿才金贵,多一个都不算稀罕了吗?

    一边说,一边招呼钮祜禄氏过来:“帮我一个忙,这些棉花,我想收拾一下。”

    “你弄这些棉花做什么?”钮祜禄氏一边来帮忙,一边问到,又奇怪:“就是做棉衣,也有针线房呢,何必你自己动手?这些个事儿,难道丫鬟不能做吗?”

    耿文华笑眯眯的:“我打算试一试织布,只有自己亲自做了,才知道这线是粗是细,如何才不容易断开。若是都让丫鬟做了,我怎么知道这线该如何纺呢?”

    织布之前先纺线,若是棉花好纺线,她是不是也能用羊毛试一试?羊毛好像更粗糙些?还是更坚硬些?

    她心里正想着,钮祜禄氏就问道:“你又有什么主意?怎么就忽然想起来自己织布了?”

    “好玩儿。”耿文华笑着说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找事儿做,你若是闲着无事,回头我弄织布机的时候给你也弄一个,咱们一起织布。”

    钮祜禄氏连忙摆手:“我可不要,我吃得好穿得好,何必给自己找事儿做呢?不过我倒是佩服你,想一出是一出的,还都能干得好。”

    顿了顿,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咱们这样好的关系,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这织布的事儿,你又能在王爷跟前立功?若是如此,那你可得带带我,有好事儿,咱们共享。”

    第134章 第 134 章 可还有别的事儿?

    耿文华转头看钮祜禄氏, 就见钮祜禄氏脸上带着一切……奇异的期盼,她顿了顿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呢,我就是闲着无事,想织布玩玩儿。若是织布的时候能有什么想法……那自然是好的。但若是没有,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我又不是神仙对不对?”

    她又补充道:“我现在也并没有任何的想法。”

    钮祜禄氏笑嘻嘻的:“那你织布的时候我来陪着你, 你有什么想法, 也只管说, 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绝不推辞。”

    虽说耿文华说的是现在没什么想法, 但她做的事儿, 哪一样是没成的?

    钮祜禄氏虽然不知道每次胤禛会赏赐什么, 但胤禛大多数时候来玉兰院, 那苏培盛都捧着箱子的样子, 是谁看不见的?整个雍亲王府,谁不知道耿侧福晋得了许多赏赐?

    再者, 耿文华那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 她和耿文华同样是出身寻常人家,其实要算起来,钮祜禄家是要比耿家更富豪一些的。钮祜禄是满洲八大姓之一, 她家虽然是旁支, 但有这么个姓氏在, 族里多少也是偶尔会给些照顾的。她阿玛的官位, 要比耿文华的阿玛的官位高,她阿玛是正四品, 耿大人也不过是正五品。

    别看只差一个级别,但是在京城里,四品和五品, 那可是多少大人们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越过去的门槛。

    所以这种情况下,耿文华绝不可能被养出对金钱半点儿不上心的性子。

    她之所以花钱如流水,从不考虑攒银子的事儿,那就只有一个缘由,她手里的银钱足够多,多到她根本不用去想存钱的事儿,多到她想要花多少都不用去迟疑。

    钮祜禄氏也开了铺子做过生意,一个铺子能赚多少,她心里能没数吗?那耿文华除了铺子里和庄子里的收益,其余的钱财哪儿来的那?

    只有一个来路了嘛。

    再想想耿文华折腾出来的那些东西,钮祜禄氏都觉得,王爷若是不赏赐耿文华,那可就太不应该了。

    你看,耿文华又能赚来赏赐,又能得了王爷看重。钮祜禄氏看着如何能不心热呢?让她自己来做,她是做不来的,那她给耿文华打打下手帮帮忙总成吧?

    就算是王爷到时候不赏赐她,那总能记住她也是帮忙了的吧?

    钮祜禄氏极力推荐自己:“别的不说,听话这点儿你是知道的,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会自作主张!”

    就比如耿文华给她出主意开那瓜子铺子,从耿文华出完主意到现在,那铺子里就还是那几种口味的瓜子,没有增添也没有减少,甚至销售模式都是按照耿文华的建议来的,一点儿都不带更改的。

    “再者,织布嘛,也是妇工,我少时也是学过的……”说起来这个,钮祜禄氏是略有些心虚的,什么学过,不过是跟着自家额娘去庄子上住,看见佃户家妇人做,好奇,围观了一下而已。

    但至少她知道织布机是什么样的,用起来该是如何的。

    耿文华嘴角抽了抽,顿了顿才说道:“你让我想一想?你这一上来就说要帮忙……我也得想想有什么事情能交给你做是不是?总不能真将你当个女工吧?”

    钮祜禄氏能愿意当个女工?

    不过分给钮祜禄氏一些事情做,耿文华还是……很愿意的。

    她现在已经想的很明白了,世界上能让人的生活变得更美好的东西那么多,她就是穷尽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全部做出来。做不出来,她就享受不到,享受不到,她就一直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野人。

    那为什么,她不将事情分摊出去,交给更多的人来做呢?

    就像是那绘本,现在她就已经完全放手了,印刷铺子那边甚至还预约了几个固定的画手,掌柜交上来的计划报表里还打算明年开一个专门的儿童读物书店呢。

    怎么说呢,历史上凡是亲力亲为的大人物,

    多会将自己给累死。尤其是她身边有个现成的例子呢,所以当领导最应该学的是什么?是将事情分摊出去,你只要掌握大方向就好了。

    于是,她将火柴的制作方法分出去了,她只说磷摩擦能着火,该如何将磷提取,凝固,附着,再如何做砂纸,这就都是工匠的事情了。

    现在钮祜禄氏主动来找事情做,耿文华也就愿意给。好歹也算是朋友呢,总不能人家有上进心了,她再给人家压回去吧?

    真正的朋友,应该是一起进步的。真要是进步不了,那就到时候再说,人心多变,她不能因为这个,就因噎废食。

    “当女工也行啊。”钮祜禄氏忙说道,耿文华还亲自带着小格格给水果树抓虫子呢,她还能亲自下地锄草,耿文华能弯得下腰,她为什么不能?

    再说,难道耿文华还能让她一辈子做女工不成?

    耿文华忍不住笑,摆摆手:“行了,知道你很坚决了,但你也得容我想一想,不如,咱们两个分开来做,你纺线,我织布?”

    纺线用的是棉花,棉花这东西呢,传入中国的比较早,在棉花出现之前,百姓们纺织是用的麻,麻布麻布,就是这东西,穿着并不是很舒坦。现在有了棉花呢,却也并非是人人都穿得起棉的,穷苦百姓还是穿麻,略有余钱的穿棉,更有钱的穿丝。

    不过好在现在是盛世,大清上上下下,大约有七成的人,还是能穿得起棉的。

    棉花要做衣服,首先是纺线,纺线之前是弹棉花,弹棉花之前是剥籽,将棉花和棉花籽分离。棉花籽是能用来榨油的,耿文华以前看小说呢,说是这东西能让男人不孕不育,好奇之下她就去查阅了点儿资料,这东西……人吃了确实是有害,无论男女,因为掌握不好榨油方式,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不要吃比较好。

    但若是用来做化妆品,那就是很好的东西了。

    耿文华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先给放到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改造织布机。若是能大量生产棉布,那是不是这世上就有九成的人,是能穿得上棉布衣了?

    “防线?这个我倒是没见过,如何纺线?”钮祜禄氏好奇的问道,耿文华这边正好有工具,但她也不会,两个人就围着那纺锤议论,这样弄一下那样弄一下的。

    一直到午饭时候,丫鬟来说了,两个人才算停下来,赶紧先去吃饭。

    耿文华还没忘记她那果酒呢,特意找了玻璃杯来盛放,梅子酒是略带着玫红色的,放在玻璃杯中,那叫一个好看。

    耿文华还点评:“要是再放些冰块就更好了,味道必然更纯些。或者,咱们试试调酒?”

    钮祜禄氏顿时来了兴致:“我来我来,我最喜欢调酒了。”调酒这事儿,从古时候就有,因着酒水多是用粮食人工酿造,并不能随意控制酒水度数,但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喝烈酒的。

    所以在酿造好之后,就需得有调制这一步。大多数时候,要调制的是放入水来稀释勾兑,但也有时候,是为了让人醉的更快,或者酒水的味道更醇厚,后劲儿更绵软,要放果酒米酒之类的。

    满人喜欢喝酒,入关之前是更喜欢烈酒,入关之后……就更喜欢调制酒水,品尝更多口味的。钮祜禄氏的阿玛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喝酒,所以钮祜禄氏对酒水也是有些了解的。

    她先将两种酒水倒出来,逐一品尝,然后再取其中一种做底,慢慢往里面添加另一种。

    果酒本身就是有颜色的,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钮祜禄氏眼睛立马就亮了:“我以前竟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混合之法,换了玻璃杯,这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看着竟是有些赏心悦目。”

    顿了顿,补充道:“就好像茶道。”

    耿文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回头若是让年氏听了你这说法,必然说你玷污茶道。”

    钮祜禄氏忍不住翻个白眼:“倒像是她才是天下规矩一样,什么事情都是她说的才对。她就这样的,就不该做侧福晋,该直接做嫡福晋!你说她当年,怎么就没……”

    不等她说完,耿文华就摆手:“酒还没喝呢你就先醉过去了?这话也是你能乱说的?回头王爷若是斥责你,你可别说是在我这儿喝的酒说的醉话。”

    人都金门路,你再胡说八道,除了给人心里添堵,还有什么意思?再者,那添堵是给别人添堵吗?那是给福晋和王爷添堵呢。

    钮祜禄氏哼一声:“你就是胆小,怕什么?自己屋子里呢,连句话也不能说了?年氏还能钻到桌子底下听见咱们两个说什么吗?”

    耿文华绷着脸:“你要再这样,我可不敢让你来了啊。”

    钮祜禄氏顿了顿才笑道:“算了,你也不是头一次这样了,咱们两个,谁还不知道谁性子?也就是我能容忍你这脾气了,换个人,早甩袖子走人了。”

    耿文华也郁闷呢,这都是她第几次提醒钮祜禄氏别乱说话了?她就不能长点儿心的吗?

    钮祜禄氏将自己兑好的酒水倒出来一些品尝,觉得味道不太对,就又继续调制。耿文华只在一边看着,她不习惯掺和喝,更喜欢今儿这果酒里面的桑葚酒,于是,吃几口,就抿一口。

    等钮祜禄氏好不容易折腾完那一杯酒,她这边都吃饱喝足了:“我也喝不下去了,这样吧,我给你找个瓶子,你带着,回头请王爷和你一起品尝。”

    这种调制的,怕是度数也会更高些吗?

    钮祜禄氏笑道:“我还真舍不得给你糟蹋呢,你看看你喝酒,半点儿不懂得慢慢欣赏,只会牛饮。你给我装好了,我等会儿带走。”

    眼看着丫鬟装好了,她这才赶紧吃饭。

    吃完饭,正院那边派人来,说是小格格在石榴院睡着了。耿文华也不在意,打赏了来送信的嬷嬷,就挽留钮祜禄氏:“中午也在这儿睡?”

    客房是有的。

    钮祜禄氏摆手:“我回去吧,换了地方睡不安稳。那可说好了,明天我还来,我帮你纺线。”

    耿文华应了下来,送走了钮祜禄氏,因为喝了点儿果酒,也有些犯困,索性就先去睡觉。这一觉睡醒,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她起床之后就往织布机那边去。

    知春来和她说:“庄子上送来的织娘也在府里,可要叫过来?”

    耿文华点点头,知春就去叫人,很快就带来了两个妇人,都是庄子上特意挑选来的,纺织手艺在庄子上是数一数二的好的人。

    两个妇人一个个子高一些,一个矮一些,相同的是都有些黑黢黢的,是晒的,到了农忙时候,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要下地干活儿的。再者,农家的妇人,只要天气好,就多是在外面做活儿,有光亮,所以大多都是晒的比较黑的。

    两个人也很局促,站在那里不停的揉捏衣服。

    耿文华示意她们上前:“你们先纺织一段儿我看看,只管安心做,就是做不好,我也不会罚你们,顶多是让你们回庄子上去。”

    织布这事儿呢,必得手稳,要是太紧张太害怕,这手一哆嗦,就容易将布料给织坏。所以,耿文华还是要多安抚她们的:“当然,要是做得好,我也是有赏赐的。”

    两个人忙行礼,看耿文华确实是神色和善,这才深吸一口气,往织布机跟前走去。

    高个子的妇人先落座,看了看那织布机上的线,先各处检查了一番,这才开始动作起来。

    矮个子的在旁边站了片刻,眼尖发现旁边有纺锤,就忙坐下来,抓了旁边的棉花来纺线,半点儿不闲着。

    耿文华饶有兴趣围着织布机转,看那些线是如何行动,看那妇人是如何操作。

    “若是快起来,你一天能织多少?”看了片刻,耿文华忽然问道,那妇人原本专心致志做活儿呢,忽然被打断,有些吓一跳,中间一根线就断开来了。她赶紧停下来,有些害怕的偷看耿文华,耿文华摆手:“不用在意,坏了也没什么。”

    这人才开始回答耿文华的话。若是快,一匹布需得七八天,若是慢,需得十多天,甚至半个月。也就是说,一个月若是不停歇,最多是能织出来四匹布,最少两匹。

    耿文华就问到:“那你们有没有……有时候觉得,织布机跟不上你们的动作?”

    妇女就茫然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看,你的动作和织布机的动作一样的时候,你织出来的布料才是最平整的,你若是稍微慢一点儿,线就容易断开。那你若是快起来,那布会如何?”

    这次倒是反应快了:“会让布料更紧,皱巴起来。”并不说是更紧就是好的,这样的布发硬,又浪费线,还容易皱巴,也不算上等布料。

    上等布料就应该是平整,柔软,所有的地方都紧疏有致。

    “那怎么才能让织布机的速度,再快些呢?”耿文华问道,那妇人张张嘴,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耿文华也没想让她回答,就转头去看纺线的妇人,她纺线倒是快得很,大约是手熟,纺锤压根就没有停顿,一条线穿过去穿过来,很快就成了一团。

    耿文华看了片刻,索性蹲下来看,因为她忽然发现想起来个事儿,既然棉花能纺线,那羊毛,能纺线吗?

    “羊毛可以吗?”想到就要问,她自己经验不足,那就请教人家有经验的。

    那人怔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应该是行的吧?但纺出来的线应该是比较粗的……羊毛碎,不比棉花是一团,就算是选用了最柔软的羊绒,也是不如棉花柔软……”

    说起来自己所擅长的,妇人说话的声音就逐渐平稳起来,最后总结,羊毛十有八九是可以纺线的,但这种线大概不能用来织布,就算是织布,估计也会比较粗陋。

    耿文华就没想过织布,只要用羊毛线,那羊毛衣羊毛裤最重要的羊毛袜,这就不来了吗?

    真的,对于清朝的衣服她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想穿旗装穿旗装,想穿裙子穿裙子,甚至想穿裤装,也能满足一下。可就是这个袜子,她真的是……已经怨念很久了,一点儿弹性也没有,走的时候略长一些就容易往下滑。就算是上面绑住了,那穿着的舒适感也有些差。

    若是能有羊毛袜,那简直就是改善走路体验感的最大利器了。

    她顿时来了兴致,叫了知春去采购羊毛:“要最柔软的羊绒毛,多弄一些。”

    织布机的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的,织娘都请来了,她自己就也开始学织布,从最基础的纺线开始。等小格格从石榴院回来,看见自家额娘在学这个,也跟着学。

    不过小孩子没耐心,纺线织布又是十分考验耐心的,你稍微烦躁一点儿,就会出差池,线断了虽说能再接上,但接连处会出现小疙瘩,等织布的时候也容易出现断裂。

    你织布的时候快一点儿慢一点儿,都会出问题。

    所以小格格很快就跑掉了,只剩下耿文华自己忙活。

    她一直忙到黄昏,光线暗淡下来才收手,命人带了那两个妇人暂且王府里住下。然后才有空问弘昼:“今儿在宫里如何?学了什么?”

    弘昼这年纪,还是很愿意和额娘交流的,小嘴吧嗒吧嗒,说起来在宫里的事情,又说宫里新得了个小阿哥,是二十二叔,玛麽让人送了贺礼之类的。

    耿文华也就是感叹一下,她知道历史上的康熙是很多子嗣的,所以现在再有个二十二阿哥,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儿。

    又说南书房的事儿,南书房原本是皇上专门召集了汉人学子,给他讲解四书五经,以及汉学的地方。但怎么说呢,就好像每一个皇帝都有自己重建重要部门的爱好一样,南书房从康熙四十多年起,就开始慢慢的掺与朝政。

    到现如今,康熙的政令,几乎都是从南书房发出,这也就意味着南书房已经在朝堂上有了权利,南书房的官员也能光明正大的掺与政事,站立朝堂了。

    本来这种事儿和弘昼这个小屁孩儿是没多大关系的,但今儿事情闹得有些大:“汗阿玛斥责陈大人,说他结党营私……先生今儿正好讲结党的意思,用了陈大人的事儿举例。”

    清朝对于结党这事儿是十分的……防范的。

    民间超过十个人的结义都是犯法的,朝堂上官员稍微走的近一点儿,皇上也要过问。

    陈大人说的是陈梦雷,他前几年被康熙召回朝堂之后,就一直跟在三阿哥读书,帮着三阿哥修书,他当年被问罪之前,就是三阿哥推荐提拔上来的。后来被流放,也是三阿哥命人照看。

    现如今被召回,照旧跟在三阿哥身边,对三阿哥自然是忠心耿耿。

    大阿哥被圈禁,太子被废,按理说就该轮到三阿哥了。

    陈梦雷作为三阿哥的……忠心下属,很是为三阿哥奔波,今儿宴请名流士子,后天拜访不受宠皇子,朝堂上联络文臣翰林,忙的不可开交。

    这种事儿,康熙岂能容得下?

    憋到现在,总算是在朝堂上发火了,斥责了陈梦雷。当然,陈梦雷才华还是有的,否则也不能在流放之地打听到康熙要东巡之后,就立马写诗献上,求得康熙饶恕,让康熙亲自下旨将人给召唤回朝。所以康熙爱其才,虽说斥责,倒是也没有治罪。

    或者也是和陈梦雷现下的差事有关,他据说是要编纂书本,康熙极为看重。

    耿文华听过也就算了:“可还有别的事儿?”

    “嗯,后宫娘娘们吵架算不算?”弘昼问道,耿文华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娘娘们吵架?谁和谁吵架?”

    “宜妃娘娘和荣妃娘娘吵架。”弘昼说道,这事儿可不是他打听的,而是中午去永和宫吃饭的时候,听自家玛麽身边的嬷嬷说的。

    玛麽大概也是想让他知道些后宫的关系网,嬷嬷说的时候,也就并不曾阻拦。

    “为什么吵架?”耿文华问道,弘昼眨眨眼:“好像是为了一笔银子?”

    第135章 第 135 章 这都已经十一月底了。……

    弘昼年幼, 他听的也不是很清楚,再加上他这个年纪,除了学习还要吃饭玩耍,能分给这种八卦的心思实在是少, 所以到现在, 就有些说不太清楚。

    耿文华也没多追问, 宫里娘娘们的事儿, 她也插不上手啊, 怎么的, 打听那么清楚是能做点儿什么还是想做点儿什么?所以听过也就算了, 只将话题又换到了别处。

    等弘昼和小格格去睡觉, 耿文华暂且没困意, 索性就让人去拿了本书来看。

    正看着, 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她怔了下,赶紧起身——外面那脚步声实在是太耳熟了, 她一听就知道是胤禛来了。

    她才到门口, 那边胤禛就掀开门帘进来了。

    “王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耿文华忍不住问道,胤禛没说话,先是伸开胳膊, 这是让更衣的意思。耿文华就忙伸手去解开他脖子那里的扣子。

    胤禛换了外面衣服, 这才说道:“皇上今儿下令将康熙词典送往南三阁和北四阁。北四阁分别是宫里的文渊阁, 畅春园的文源阁, 奉天的文溯阁,

    以及承德的文津阁, 南三阁是镇江的文宗阁,扬州的文汇阁,杭州的文澜阁。”

    耿文华没太明白, 眨巴眨巴眼睛,看胤禛。

    胤禛略停顿了片刻才说道:“南三阁和北四阁的书本,是可以借阅抄录的。”

    当然,各处有各处的规矩,就像是宫里的文渊阁,是只能宫里的人才能去借阅。像是镇江扬州这些地方的,就需得是有上官手书才能去借阅的。

    虽然限制条件一大堆,但确实是可以借阅。

    耿文华恍然大悟:“王爷是说之前那图书馆的事儿?”

    她都有些感动了,要知道胤禛之前说过此事不可行之后,她自己都已经将这种想法给按下去了。但现在,胤禛是特意来告诉她,大清也是有类似于图书馆的地方的?

    一个东西,从无到有,那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但一个东西,原本就有,你要做的只是扩建,那事儿就简单多了。

    既然原本朝廷就有类似于图书馆的地方,那是不是只要放开限制,那就跟她所说的图书馆,没什么大的差别了?

    但很快她就又摇头:“这些地方……怕是约束太大。”

    就像是皇宫,畅春园,这是谁都能进去的地方吗?还有奉天和承德那边的,她都不用问,都知道这两个什么阁,是建造于行宫之内的。

    那这些书,说是可以借阅,但其实,流通范围也就那么些吧?

    胤禛顿了顿,点头:“但若是仿造呢?”

    耿文华啊了一声,随即就笑:“王爷果然是足智多谋,这法子可太好了。”康熙设立这南三阁北四阁,无论目的是什么,明面上总是有说法的,比如说,惠及南北两地学子。

    背地里嘛,其实耿文华也能想得到,不就是拉拢汉人读书人吗?满人是以少数民族统治江山,从多尔衮那会儿下令扬州大屠杀,顺治就知道,他们当初在关外的统治办法,是不合适的。于是,顺治开始,就已经是改变了策略,开始学汉人的统治手段,学汉人的那一套。

    但顺治是走的太着急,以至于被满蒙八旗反抗——他要学汉人那一套,那满人的一套就需得摒弃,损害的会是谁的利益呢?所以,顺治的政令推行不下去,他做着皇帝,却是差点儿被当成傀儡。

    孝庄虽然从中斡旋周全了,但顺治本就年轻,心情上略差一些,他郁郁不得志,再加上……实在是命不好,得了天花人就没了。

    有了亲爹的教训,再有了多尔衮的前例,轮到康熙的时候,就又改了政策,既要用汉人,也需得打压汉人,既要用满人,也需得压着满人。

    于是,康熙玩儿的就是杠杆。他推行过满人科举,但也就举办了一年——因为达不到他想要的目的,索性就不白费力气了。他设立了南书房,潜移默化的将汉人往朝堂上推。

    这个南三阁和北四阁,就是康熙拉拢汉人学子的一个手段,彰显朝廷求才的诚意,在读书人那边收邀人心。

    胤禛的意思就很明显,康熙可以设立南三阁北四阁,那民间,是不是也能有类似的存在呢?

    但耿文华很快又皱眉:“王爷之前担心咱们府里若是出面是收邀人心……”

    那仿造的事儿,是不是就不能由雍亲王府出面?

    胤禛笑了笑:“我已有人选。”

    耿文华眨眨眼,赶紧问:“我认识的吗?”

    “陈梦雷。”胤禛说道,耿文华怔愣了一下,忍不住拍手:“事有凑巧,我今儿正好听说了陈梦雷这三个字。”

    胤禛略有些好奇,耿文华就将事情说了一下:“弘昼也并不认识,只是听着先生讲课,这才记住了一个名字。不过,他不是和三阿哥走的很是近的吗?”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三哥他若是一辈子就做这一件事儿,也算是功德圆满。”胤禛很不在意的说道,胤祉的性子他还是有些了解的,怎么说呢,最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二做太子的时候,汗阿玛偏心,于是胤祉就站在太子这边。

    太子被废,大阿哥志得意满,胤祉就时不时的到直亲王府拜访。

    汗阿玛露出复立太子的意思,胤祉生怕太子出来为难他,当即就上折子说胤褆镇魇胤礽,并亲自出面去直亲王府搜查。

    这种人说好听了,是识时务者。但说的不好听了,那就是墙头草。

    他自来是两边摇摆,现在两边都倒下了,按理说他就能出头了,结果他又缩回去了——康熙雷厉风行,处置了老大老二,他看在眼里,心里估计也是有些吓破胆了。

    这种人,汗阿玛除非是眼瞎了,否则,绝不可能将他当成继承人的。

    陈梦雷此人,有才华是真的,能干也是真的。就是……有点儿缺心眼,性子轴。既如此,索性给他找点儿事情做,让他既能“帮”到胤祉,又不会影响到大局才好。

    所以仿造南三阁北四阁的事情,让陈梦雷来做,就很合适。

    耿文华兴致勃勃:“既然是仿造,那名字定然是不一样的,王爷可想好了如何取名?”

    胤禛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上一秒和你说算计胤祉的事情,下一秒你就问图书馆叫什么名字,这合适吗?

    耿文华眨眨眼,她当然觉得合适啊,要不然也不能将话题往这边扯。你算计胤祉的事儿,你自己知道就成了,难不成还指望我给你出主意提建议不成?再者,说得多了……日后你想起来了,会不会觉得我是那个知道你很多算计很不堪的人?

    别说耿文华就是个侧福晋了,就是夫妻之间,都需得多点儿距离,别将对方看的太清楚太明白。

    所以她不换话题等着干什么呢?

    “这事儿……谁来办,自然是谁决定。”胤禛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打算将事情透漏给老三,那取名字的事儿肯定也得是老三自己来决定。

    “开民智,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良久,胤禛忽然说道,耿文华眨眨眼,赶紧笑道:“当然是对的,否则,如何教导他们忠君爱国呢?总要让他们知道,朝廷对他们是好的,他们需得回报朝廷才行。”

    朝廷若不是个好的,那反了也无妨。当然,这后半句就不用说了。

    胤禛深深看一眼耿文华,就算她不说,难道他自己还想不到吗?但仔细想想,每朝每代,到后期皇上昏聩贪官横行的时候,造反起义这种事情也并不少。

    并不是说,你不开民智,就能减少这些事情了。

    所以,开民智这事儿,还是好处居多的吧?

    胤禛还想说什么,耿文华已经抬手捂着嘴巴打呵欠了,开玩笑,这话题再继续下去就危险了,她又不是什么谋士门客,何必将自己放在这危险的位置呢?

    “王爷,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歇息了?”耿文华眼睛都泛上水花了,软糯糯的往胤禛怀里靠,伸手去拽他的腰带:“明天可要大早朝?”

    胤禛顿了顿,这才伸手捏住了耿文华手指:“明天还要早起,安置了吧。”可别折腾了。

    耿文华不满:“有益身心……”她也是正值青年的好不好?

    胤禛都无奈了:“养精蓄锐,听话,好好去睡觉,明天我早些回来陪你。”

    谁耐烦你陪着啊,与其你回来早,倒不如你多送钱。

    可这话也不能说,耿文华只好委委屈屈的跟着胤禛往内室走了,因着没能达成目的,她都有些没睡好,一直到后半夜,实在是困了,这才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胤禛也确实是已经走了。她只好叹口气,叫了小格格,一起去给那拉氏请安。

    那拉氏也得知她弄了织布机的事儿,正好奇呢:“怎么就想到纺线织布去了?”

    “闲着也是闲着,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耿文华笑眯眯的说道,那拉氏

    也知道她素来就是喜欢折腾的人,就只摆摆手:“你若是喜欢,想做就做。我等着你织出来一匹布,也给我做一身衣服。”

    耿文华赶紧点头:“福晋且等等,妾身很快就能学会织布了,昨儿也织出来一点点儿……”

    她掐着手指比划了一下,李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马上又一脸鼓励神色:“那你可得多多努力,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织出来一匹布。”

    耿文华笑道:“若是织不出来布,我就给福晋做一件儿别的。”

    那拉氏也笑起来:“那我可等着了。”

    钮祜禄氏左右看看,忽然说道:“年侧福晋没来,我竟是这会儿才察觉到呢。可见平日里,年侧福晋多高傲了。”

    年氏不爱理会人,就是来请安,多数时候也只自己静悄悄坐着,或者是嘲讽别人几句,从不会讨好那拉氏,也不会特意和谁亲热联络感情。

    钮祜禄氏这话说的,一半儿说年氏不理会人,一半儿说年氏目中无人。

    那拉氏脸上神色都顿住了,片刻才说道:“正禁足呢,何必说她呢?说起来,弘历昨儿带来了功课,写那几篇大字是很不错的。”

    阿哥们从宫里回来,要先到那拉氏这边来请安的。那拉氏若是得空,也会指点他们功课。

    说起来自家儿子,钮祜禄氏立马就将年氏这话题扔开了,笑嘻嘻的:“弘历回去也说福晋夸赞了他呢,很是高兴,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

    又问耿文华:“弘昼可得了表扬?”

    耿文华摇头,她自己的儿子她岂能不了解?若是那拉氏夸赞了他,那回去必然是要提的,不光要提,还要两三遍的说,让耿文华也得夸赞他一番才行。

    昨儿他既然没说,那必然是因为那拉氏没表扬他。

    那拉氏就忍不住笑起来:“弘昼……我正要说呢,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很是调皮,我让他们写字呢,弘历就听话,规规矩矩的写字,弘昼写了没几个,就开始在纸上画乌龟。”

    顿了顿,强忍着笑意:“他也是有优点的,那乌龟画的活灵活现。”

    钮祜禄氏没憋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李氏赶紧打圆场:“孩子还小,确实是一心只想着玩儿,弘时那会儿,不也是在纸上胡写乱画吗?都如此,耿妹妹,你回去可别责备弘昼。”

    耿文华笑道:“我不责备他,再者,想来福晋也已经说过他了,我何必再插手?小孩子嘛,下次改了就好了。”

    那拉氏点头:“是,我已经说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下次必然不会再犯。 ”

    钮祜禄氏就夸弘历:“弘历还是听话的,让他做什么,他就不会胡来。自小到大,因着他听话,我也不知道省了多少心呢。”

    耿文华脸上笑容就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这话什么意思?说她的弘昼不听话啊?

    她就忍不住反驳回去:“男孩子嘛,调皮些也无所谓的。人各有不同,有些孩子生来稳重,有些孩子生来活泼,不是说这样的好,那样的就不好了。”

    钮祜禄氏还要说什么,就被耿文华在胳膊上捏了一把,她立马顿住了,算了,又不是不知道耿文华的性子,何必再说些话让她误会呢?

    不过,她心里还是很不以为然的,弘历确实是听话懂事嘛,那弘昼也确实是调皮捣蛋,她也没说错啊是不是?

    是,人是生来各有不同,可听话懂事的孩子才更出色,能耐得下心来学习,将来学有所成,才更有成就。至于调皮捣蛋的,富贵人家,谁家还没几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了?

    这样一想,她心里忽然就舒坦了几分,若是弘昼一直这样调皮,学不成样,那将来,有耿文华求着自己的一天呢。到时候,看她再犟嘴,说弘昼调皮也是好的。

    钮祜禄氏心里所想,也无人知晓。

    那拉氏说起来另外一件事儿:“小格格眼看也快三岁,这启蒙的事儿,耿氏,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妾身正想着如何求一求福晋呢。”耿文华赶紧说到,自打小格格生下来,这启蒙的事儿,她心里就已经做了决定了,那就是交给那拉氏。

    那拉氏在她眼里,那是相当完美的主母形象。

    为人宽和,待人和善,做事儿有条理,持家有方,对男人……既有亲近尊重,又有疏远不在意,从不吃醋,也不会因着没有孩子就自卑钻牛角尖,这其中分寸拿捏的正好。

    若是小格格能学到那拉氏七八分,那耿文华就可以完全放手了,半点儿不用为她操心了。可以说,她将来无论是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都能将自己的日子给过好了。

    耿文华起身,很郑重的行礼:“妾身还请福晋赐恩,将小格格带在身边教养。”

    那拉氏沉吟,并未立即答应。其余人也没说话,那拉氏的人品,大家还都是很信得过的。尤其是李氏,她本身就有女儿是那拉氏抚养大的,女儿过世她虽然悲痛难当,却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福晋。

    人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谁能想到……二格格会病死呢?

    钮祜禄氏没女儿,但她连阿哥都还想送到那拉氏跟前抚养呢,若是有女儿,怕是刚生下来就巴不得塞到福晋怀里去了。

    “这事儿……且放一放,等小格格略大些再说。”那拉氏笑着说到,她现在也并没有养孩子的兴趣,教导的话……毕竟是王府的女孩儿,若是教不好放出去,别人也会说是她这个嫡额娘没教好。

    “年后吧,反正她日日里也是在石榴院玩儿的,来玩儿的时候顺便启蒙。”那拉氏又说道,也算是应下来了。

    耿文华大喜,忙行礼谢恩。

    她回去就让知春准备礼物:“福晋是大家族出来的,金银珠宝这一些,她必然是看不上的。不如在外面寻摸寻摸,找些稀罕物件,无论贵贱,要独特又新奇,回头答谢福晋。”

    至于她,是打算先将羊毛衣给织出来的。

    织毛衣这种事儿,她……虽然不会,但是她会织围巾啊。到时候弄前后两片给缝起来不就好了吗?袖子也这样做,能穿就行。

    这样一来,她纺线的热情就更大了。花费两天时间,熟练掌握纺线的诀窍,但掌握是掌握了,想要灵活运用还是要多加练习的,她每日里的时间安排就略改变了一些。

    早上还是要习武,习武之后就开始纺线。知春已经将羊毛给买回来了,好几麻袋,这东西一多,堆放在一起,就一股子味道。

    耿文华就吩咐知春她们几个:“想法子泡一泡,将这味道给除掉,另外,也染一下颜色,现在这颜色有些不太好看。”

    当然,拿到她面前的,都是那种纯白的羊毛,可她想要大红色的,福晋是嫡妻,也最合适大红色了。

    纯白色并不是不好看,而是在这个社会不合适,在这个年代不合适。

    两个织娘也来帮忙,耿文华中途也断过许多次,接线的水平也嗖嗖的上涨。

    小半个月之后,她就能熟练的纺出来很长的一段线了。于是,接下来就是织毛衣了,让院子里的小太监找合适的木头削的毛衣针,这东西她会是会,但多少年没用过了,于是一开始也是很费功夫。

    但幸好,多拆几次,也就没问题了。

    赶在冬天的第一场雪下来之前,耿文华将她来到大清之后的第一件羊毛衣给织出来了,大红色的,很朴素的样子,因为她不会绣花纹。

    而且,她织的是长的,类似于半膝裙那种。可以套在衣服里面,也可以套在衣服外面。

    早上去给那拉氏请安的时候就特意带上了,那小包裹太明显,那拉氏一眼就看出来了,联想到这段时间耿文华在忙的事情,就忍不住挑眉:“这是,给我准备的礼物吧?这会儿能不能打开来看看?”

    “自然是送给福晋的,

    我亲自做的,从纺线到编织再到缝合,全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假他人之手,这一整个冬天,我也只做出来这一件儿。”

    意思就是,胤禛都没有,弘昼和小格格也没有,只那拉氏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裹给打开,露出那长长的红色毛衣。

    那拉氏有些好奇:“真是用羊毛做的?”

    蒙古那边养牛羊居多,羊毛也是有很多用处的,比如说,做毯子,缝到衣服里面做内瓤,或者干脆用羊皮做衣服的。但像是这种,纺线编织衣服,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那拉氏……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也是嫡福晋,政治眼光还是有的,立马就想到了这羊毛衣的好处——若是蒙古那边能大量编织,那是不是就能缓解棉花的稀缺?

    布料这东西,哪怕是现在盛世,也是一种能当银子用的硬通货。羊毛变布料……那对蒙古,对大清,都是一件儿很有影响的事情,说不定是能改变朝廷和蒙古之间关系的东西。

    那拉氏问道:“这东西,做起来难吗?一件衣服,需得两个月?”耿文华可是忙活了将近两个月了,这都已经十一月底了。

    第136章 第 136 章 好,我答应你了。

    耿文华顿了顿才笑道:“若是学会, 估计不难,我之前是不会,自己慢慢摸索,所以需要时间长, 福晋可找几个聪明机灵的丫鬟来试一试。再者, 就跟衣服一样, 或许, 也可以做成别的样式的?”

    比如说, 羊毛衫, 羊毛裙, 羊毛大衣等等。

    羊毛的衣服和棉花的比起来, 自然是有些差别的, 也各有优劣。比如说, 棉花的柔软,羊毛的略硬, 棉花的单薄, 羊毛的保暖。从不同特点来说,占据的市场也该是不一样的。

    若是从下面百姓来说,蒙古那边, 该是需要简单的, 能保暖的。

    若是从上面权贵来说, 大清境内, 该是需要好看的,能做修饰用的。

    耿文华并不打算用这东西来插手蒙古那边的事情, 这个事情现在太敏感。她一个侧福晋,还是个有阿哥的侧福晋,对蒙古表示亲近, 这算什么意思?就是胤禛现下不怀疑她,日后……也保不准啊。

    她接着说道:“至于纺线,该是人人都会的,福晋可悬赏民间,说不定能纺出来粗细不同的羊毛线,粗的可以做……嗯,类似于珍珠衫这样的网状布片,细的可以做现下这种的。”

    还有织围巾,这个用大粗线更合适些。但是,技术问题,现在大约是纺织不出来那种绵软细腻的粗毛线的吧?

    那拉氏惊讶:“你愿意将这做法,教给丫鬟?”

    “自然是愿意的,府里的丫鬟若是想学,都能去学。”耿文华点头,就知春几个,在她身边看了一段时间,现在大约也是能织出来毛衣片的。

    再者,人多力量大,她不会弄花纹,也不会别的织法,但说不定这些女孩子们凑在一起学,就能误打误撞的研究出来更多的织法。伟人那话怎么说来着,走到人民中去。

    她不会的,说不定百姓里面就有人会。

    李氏也好奇:“我也派人去学一学?”

    这话看着是问耿文华,但其实是问那拉氏呢。那拉氏顿了顿,就点头:“好,你也派人去学一学。”府里的丫鬟嬷嬷,一大半是内务府送来的,那都是有名有姓的,跑得了自己也跑不了家人,剩下一半儿则是府里买的,有卖身契呢。所以她也不怕这些人学了,不经主子允许,就传到外面去。

    于是耿文华这玉兰院,就开启了纺织女工培训班。

    之前她从庄子上请过来的两个织娘,因着耿文华学会了纺布,就暂且被送回去了。现在倒好,因为丫鬟们要学纺线,又给请回来了。

    不过,那两个倒是挺高兴的,之前伺候了半个月,一人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赏赐,家里得七八年才能攒的到呢,有了这赏赐,家里男孩儿能上学,家里女孩儿能添置嫁妆,这第二次来,哪儿有不愿意的?

    学了纺线再学织毛衣片,这个更简单,聪慧点儿的,一天就能学会。但凡能送到耿文华这边来学的,哪个是蠢笨的?

    原本那拉氏预估得到腊月呢,结果,不到三天,被送过去的丫鬟就被送回来了。

    那拉氏都吃惊:“学会了?”

    丫鬟生怕主子不满意,赶紧拿出自己学的样品来:“是有些繁琐,但并不复杂,耿侧福晋说,主要是记住这针法,回头熟能生巧,一件衣服大约三四天就能做出来。”

    那拉氏顿了顿,就点头:“那你做一件儿衣服来,就按照……娘娘的尺寸来。”

    眼看快过年,若是这衣服能赶得上过年,作为节礼送给娘娘,那可也是大功一件。不过,这事儿也是需得和胤禛商量的。

    那拉氏集合满王府的丫鬟,先纺线——织布倒是容易,但羊毛线跟不上,所以就需得先将人给集中起来。

    满府里这样忙,胤禛自然也就知道了。得知这事儿又是耿文华折腾出来的,索性就直接来了玉兰院:“那羊毛衣,看着倒是厚实……”

    不等说完,耿文华就拿出来一双手套给胤禛:“铛铛铛,送给你的礼物。”

    是那种五指分开的手套,现下这羊毛线虽然没多少弹性,但毕竟是织出来的,和棉布的比还是要略好些的。冬天写字手冷,若是能戴上手套,那就好多了。

    当然,不方便肯定还是不方便的,毕竟,什么东西都不可能像是裸手那样的感觉的。

    胤禛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福晋的是衣服,到我这里,就只剩下手套了?”

    耿文华眨眨眼,反驳:“那弘昼和塔纳,还只剩下袜子了呢。”

    她将两双羊毛袜拿出来给胤禛看,小孩子嘛,脚也小,大人的一双袜子,能给他们兄妹做两双。正好赶上冬天,冬天,索性就先给他们两个做了。至于耿文华自己的,这不是还正在慢慢纺线呢吗?

    两双袜子都是原本的羊毛的颜色,纯白的。胤禛捏在手里看了看,挑眉:“这个,倒是要更好用些。”

    “但穿一段时间也会变的松散起来。”耿文华笑眯眯的,并不一直说这东西的好处:“而且,磨一段时间,也会变得稀薄,洗的次数多了,也不如棉麻布结实耐用。”

    胤禛顿了顿才说道:“比棉麻布厚实。”

    对于百姓来说,遮体保暖,这才是最实用的。羊毛在蒙古那边产粮更多,当然,陕西那边也不算少。若是将这羊毛衣推广开来,至少这两个地方是受益的。

    耿文华摆摆手:“这事儿自有王爷来操心,我正要和王爷说,这纺织机,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不如搬走了事呢。”

    她之前还答应钮祜禄氏,要给钮祜禄氏找些事情做,结果一心只顾着织毛衣,差点儿将事情遗忘到脑袋后面去。若不是这两天,钮祜禄氏总用哀怨的眼神看她,她还真想不起来。

    人家钮祜禄氏,一开始她学织布的时候,也还跟着来学了呢,还帮她纺线了呢。

    但羊毛衣的出现,钮祜禄氏连个姓氏都没能出现。

    耿文华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打算另外想个事情让钮祜禄氏忙去。胤禛今儿来,她正好让胤禛帮忙参详参详:“这羊毛线的事儿,福晋现在正在忙,我就想着,若是福晋忙不过来,能不能让钮祜禄氏去帮帮忙……”

    反正钮祜禄氏也很愿意跟着那拉氏干。

    胤禛顿了顿才说道:“对外联络这种事儿,钮祜禄氏怕是也做不来,怎么想起来给钮祜禄氏找事儿做了?”

    耿文华也不瞒着,将之前的事情给说一下:“我既已经答应她,现在倒是不好食言。”

    胤禛就忍不住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你这性子……说你聪明,你也确实是有常人没有的才能。可说你愚笨,你有时候做的事情,当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世人若是能自己立功,谁愿意将功劳平白分给别人的?耿文华倒是好,不光是能将自己的功劳平白分出去

    ,还要给人家出主意让人家去立功。

    她们若是同袍倒也算了,反正目的是一样的。但她们两个在后院,也并不算是目的相同吧?

    倒是难得见这样大方之人。

    再者,钮祜禄氏求的是功劳吗?人家求的分明是地位钱财。

    “回头我和福晋说,这事儿你就不用理会了。”胤禛说道,耿文华顿时有些忐忑:“你这样一说,我越发不安,倒像是我背刺了钮祜禄氏一样。算了,不要你帮忙了,回头我自己去和她说。”

    胤禛挑眉:“你和谁说?”

    “和钮祜禄氏说啊,我另外想法子。”耿文华说道,胤禛笑了笑:“你以为她会信你?她只会觉得,你并不愿意帮她,是用借口在搪塞她呢。反而是我,若是和福晋说好了,她才是感激不尽,觉得你是真心在帮她。”

    耿文华不理解,眨眨眼,胤禛叹气:“福晋正忙着联络羊毛的事儿,那府里的事儿怕是就有些力不从心,可也还不到将事情分派出去的地步,那这会儿若是要找人帮忙,你觉得钮祜禄氏会不会应?”

    耿文华张张嘴,又闭上了。

    明白了,胤禛给的是协理管家的权利,以及福晋信任看重的态度。她给的,是前程不明,还不一定是功劳不是的,还需得钮祜禄氏自己费心费力的不确定因素。

    “那我还是要问一问她。”停顿片刻,耿文华坚持:“她如何选择是她的事儿,我如何做事儿却是我的事儿。”

    胤禛无语了片刻才捏了捏她鼻子:“你有时候,当真是固执的有些让人没办法。”

    她的原则和底线,好像和别人有许多不同。

    算了,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胤禛很大方的摆手:“你愿意问就问去吧,羊毛线的事儿,你是当真不愿意出头?”

    “枪打出头鸟。”耿文华不在意的说道:“我出的风头已经很不少了,不差这一个了。若是我事事都要出风头,站在风头浪尖上,怕是立马就要被吹走了。”

    “枪?”胤禛问道,耿文华解释:“火铳。”

    “倒是少听说有枪这种称呼。”火铳就是火铳,枪就是长枪,火铳是枪这种说法,胤禛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耿文华语重心长:“我觉得,火铳是一种比长枪弓箭好得多的武器,咱们既然有这样好的武器,就合该多研发些,西方那些国家,就已经开始用枪炮这些武器了,咱们若是落后……怕是日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胤禛嗤笑一声:“无稽之谈,再者,咱们有红衣大炮,西洋那些国家敢来,咱们就敢开炮。当年汗阿玛□□,用的不就是火炮吗?”

    火铳这种东西,反而是缺点很多。一个是瞄不准,不如弓箭好上手。一个是容易炸膛,敌人还没杀死呢自己先被炸死了,这是杀敌呢还是给敌人让路呢?

    再者,戴梓作出连发火铳这东西之后,就自觉有伤天和,已经将图纸焚烧,现下朝廷也并不愿意再花费人力财物去继续做,所以火铳这东西,也就并不是很要紧了。

    耿文华反驳:“红衣大炮现在是好,可人家若是都在进步,只咱们在故步自封,那岂不是有朝一日,红衣大炮也要落后于人?到时候,你用什么来抵挡西洋国家的入侵呢?”

    胤禛皱眉,他还想反驳来着,但忽然想到一个事儿——耿文华身体里的,是个野鬼。她所说的话,有时候,很可能是真实的。

    那她现在担心被西洋国家入侵,是不是说明,这事儿也确实是有呢?

    “落后就要挨打。”耿文华强调,胤禛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这事儿……日后再说。”

    觉得胤禛并未很当回事儿,耿文华就略有些着急:“这可是大事儿,你让人仔细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现下那些西洋国家,是不是正在往外侵略扩张?他们现在侵占的,是那些不如他们的国家,若是他们哪天觉得,他们足够强大,能吞掉我们这个东方大国了呢?再者,一个吞不掉,那七八个联合起来呢?”

    胤禛觉得这种言论有些好笑,扯着嘴角正要笑,但对上耿文华的眼神,就笑不出来了——耿文华是在真真切切的担忧,在真真切切的着急。

    胤禛就觉得嗓子眼像是被堵上了巨石,他想说不可能,隔着海洋,他们侵占了之后如何管理呢?但又想到台湾,他们当年为什么不归还台湾?

    台湾不也是和西洋国家隔着海洋的吗?

    他盯着耿文华,耿文华叹气:“落后是真的会挨打的,并且,这挨的,惨痛啊。”

    她想晃着胤禛的肩膀喊他睁眼看世界,但又怕胤禛觉得自己是疯子,顿了顿,只好又说道:“若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来占领了西洋国家,统治了全球,你愿意吗?”

    瞬间,胤禛就觉得胸口升腾起一股热气,若是给他一个机会……若是全世界的百姓都在大清的统治之下……

    好了,能理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距离遥远又算什么呢?版图所到,皆为我治下,触目所及,皆为我百姓!

    耿文华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是不信,顿时有些泄气,但又不能不要命的和胤禛争吵,索性就转头往屋子里走,让自己也能略平息一下心情。

    胤禛跟到屋子里,耿文华背对他深吸几口气,然后给他倒茶:“王爷,之前我让工匠做纸,现下可做出来了?”

    她想要卫生纸很久了。

    但之前只做出来了硬纸板,她自己就有些泄气,干脆就将造卫生纸的事儿给交出去了——她是真不知道如何造卫生纸,她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那些工匠做出来了符合她要求的卫生纸没有。

    胤禛停顿了片刻才说道:“之前工匠倒是送来一些,略有些符合你的要求,你若是想看看,我让人去拿一些。”

    耿文华立马点头,于是不到两刻钟,她就看见了一叠不是卫生纸,但又不是宣纸的东西。

    说不是卫生纸,是因为柔软度和颜色都不够,也不是那种原色的,而是略有些灰扑扑的纸张。宣纸的话是光滑的,最差的宣纸可能是会有些小颗粒物,但现下这种的,上面就是一层层纸屑那种。

    拿在手里搓一搓,掉灰渣,而且,不太结实。

    耿文华就摇头:“有些不太好用,还是需得再柔软些,不过若是用的话,还是可以用的,这种的,造价如何?”

    胤禛伸手:“若是按照这个人力物力来算,一个铜板能买二十张左右。”

    “还是太贵,我想要……一个铜板买一千张。”耿文华说道,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让所有的百姓都用得起这样的东西。”

    胤禛早在她说要做卫生纸的时候就知道她要用这种纸张做什么,富贵人家,用丝绸,或者棉布。但寻常百姓,就只能用树叶,麦秸,土块,竹片——甚至更穷一些的人家,连竹片都要洗了继续用。

    若是要人人都用得起这样的纸张擦屁股……胤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实在是有些难度。

    耿文华笑了笑:“这种东西,就和衣服一样,该是百姓家常备之物。我也知道,也并非是所有人家都穿得起衣服的,但至少,现下大多数的人家,是可以遮蔽身体的。”

    用棉也好,麻也好,总之,能遮挡住。

    “我日后也会想法子,让人人都能穿得起衣服。”耿文华继续说到:“卫生纸呢,我觉得,也该是人人都能用得起的。不管是用树皮还是用麦秸,或者用什么更普遍的东西,卫生纸,一定要足够便宜,但也一定得好用,不能连竹片都比不上。”

    “我回头再让他们想想法子。”胤禛说道,笑起来:“你倒是个心有天下之人。”

    “我不是心有天下,我是……”耿文华眨眨眼:“我是想为王爷邀买人心。”

    胤禛沉默片刻,使劲捏一下耿文华的鼻子:“别用这种话来糊弄本王了,你心里所想,当本王看不出来吗?日后,你还是坦率些更好。”

    现在这样,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耿文华略委屈:“我难道做不得谋士吗?”

    “你能做本王

    的心爱之人。”胤禛说道,耿文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可别说心爱两个字了,谁家的心爱之人,是有一二三四五个呢?

    不过,她也不拆穿胤禛,毕竟,就现代男人有钱了,都少不了找小三小四小五呢,你拿现代好男人的标准来约束古代管理阶层的人……做梦比较快,梦里什么都有。

    “那王爷能答应我一个事儿吗?”不过,不拆穿是不拆穿,不妨碍她上杆子往上爬,反正又不是她逼迫的胤禛说出来的心爱之人四个字。

    胤禛笑了笑:“你说。”

    “日后府里可以不要进人吗?”耿文华眨巴着眼睛问道,她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必然不会是肯定的,但是这么说吧,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所以她等着胤禛拒绝,然后好提出下一个要求,她都想好了——她要提出日后弘昼成亲之前不要侧福晋的要求来,她管不了自己男人,但儿子总还是能管一管的吧?

    再者,嫡福晋进门之前先册封侧福晋,这也确实是后宅的一个弊端,她也想让弘昼的后院,更加平和些。

    弘昼若是要纳妾,她大约也不会拦着。但弘昼若是自己愿意专情些,她也不反对就是了。至于胤禛到时候会如何想……她难道还能连这个事情也斡旋不了吗?

    耿文华心里想的挺好的,就眨巴着眼睛等胤禛皱眉摇头了,然而等半天,她眼睛都累了,还没等到胤禛摇头,皱眉倒是皱眉了。

    “为什么不要进人?”片刻之后,胤禛问道。耿文华笑眯眯的:“自然是因为我会吃醋,我心里爱重你,你若是宠爱别的女人,我心里会难过,会伤心,你就是不宠爱别的女人,我一想到你对别人也和对我一样,亲亲抱抱,我就会觉得喘不过气,想要哭,想要痛恨你,厌恶那女人。我不想我自己,变成一个毒妇妒妇,我也不想我自己,为了这种事情,将我自己变得不像是我自己,失去自我。”

    耿文华靠在胤禛胳膊上:“我想一辈子开开心心,想点儿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吃点儿我自己想要吃的东西,而不是被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给占据了所有,我的人生该事有意义的,而不是只埋葬在和别的女人的勾心斗角之中。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若是再有别人进了府里,她们可能……会闹起来争端,我要先排除这些隐患。”

    胤禛伸手摸一摸耿文华的脑袋,沉默半天,就在耿文华觉得他要反驳自己,要说他的不得已,说八旗选秀的意义,说祖宗规矩,说规矩礼法,说世人看法的时候,却是听胤禛说道:“好,我答应你了。”

    第137章 第 137 章 要是不困,就先吃点儿……

    耿文华甚至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忍不住伸手在自己心口拍了拍,怎么能产生这样的幻觉呢?哪怕是做梦,都不可能会梦见胤禛说不纳妾之类的话啊。

    不说他帝王的身份,就说这社会的认知, 就说选秀的意义——满人和汉人不一样, 清朝的社会体制也和之前的封建王朝不同, 清朝是属于半封建半奴隶制度的社会儿, 八旗就相当于是八根柱子, 将满清的天下给撑起来了。

    那作为皇帝, 选秀就是一种手段, 一方面是彰显主子权势, 一方面是了安抚八旗, 再一方面是联通八旗。

    就是皇上自己不选秀, 满蒙大臣也是不会同意的。汉人皇帝,就算是势弱, 若是打定主意不选秀, 臣子也只能暗中用手段来逼迫,比如让皇上的政令颁布不下去之类的。可满人,那是能光明正大的上折子, 表示这种行为是伤害到了满蒙八旗的心的。

    满人皇上靠怎么坐江山?靠的不就是满蒙八旗兵丁吗?

    耿文华也从不觉得自己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能让皇上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 她从来想的都是好好活着, 精致的活着。然后,她就是打算开个窗, 胤禛索性帮她将房顶给掀开了。

    她狐疑的看胤禛,若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那是胤禛在开玩笑?或者正话反说?

    看胤禛脸上并无笑意, 连一点儿戏谑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所以,是正话反说?这样一想,耿文华就有些头皮发麻,她瞬间想起来电视里帝王轻描淡写的一个杀,宫斗戏里的大女主在面对盛怒的皇上都只能起身下跪,她耿文华……今儿这条命还能保得住吗?

    瞬间脸色就有些发白,耿文华抓着胤禛衣袖的手松开,起身就要下跪,好死不如赖活着是不是?她活的正有滋有味呢,她若是走了,弘昼和塔纳怎么办?

    胤禛抓住了她胳膊肘:“怎么,我都答应了,你还要提别的要求不成?”

    耿文华怔怔的看他,胤禛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坐着:“爷一言九鼎,应了你,日后也就不会反悔。府里进人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子嗣,本王已经有三个阿哥一个格格了,况且府里女眷都能生,日后也未尝没有别的子女。”

    耿文华张张嘴又闭上,这话说的太绝对了,也不是都能生,那拉氏是不能生了,李氏是年纪大了也不愿意生了,为了个不知男女的不见踪影的孩子,就不要自己性命,也未免太傻了。年氏……胤禛是不知道,但她是知道的,能保住的不见得有。这话她当然也是不能给胤禛说的。

    钮祜禄氏……历史上也只弘历这么一个儿子。

    那也就只剩下她了,她本身也是随缘,毕竟打胎的危险和生孩子的危险几乎是一样的。

    这种情况下,胤禛说,日后还能有别的子女?

    “其次就是为了享受,但本王并不好此道。”胤禛又说道,耿文华抿抿唇,这话倒是可信的,因为前面和康熙比,后面和弘历比,胤禛这个中间的,确实是后宫人数最为稀少的。

    当然这个少,也得看和谁比。要是和历朝所有帝王比,胤禛这后宫,也确实是不算少。

    “再次是为了……朝堂。”胤禛又说道,顿了顿,却是收住了这话题:“既如此,答应你也无妨。不过 ,你也需得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耿文华那眼神就有些警惕了,胤禛笑了笑:“你多给本王生几个孩子,本王自然也就不会再让府里进人了。”

    耿文华很认真:“这个事儿,我却是不能答应王爷的,因为生孩子这事儿,并非是我能控制的,这事儿得看缘分,咱们之间若是还有子嗣缘分,我自然也就能生,若是没有……武氏就是前车之鉴。”

    因为一辈子就只这一个目的,就只这一件事要做,所以才走火入魔。

    胤禛笑道:“好,那就随缘。你也放心,本王已经答应你的事情,就不会反悔,日后这府里,也就只你们几个吧。”

    女眷多了是非多,别的不说,就老三那府上,你方唱罢我就登台,连他一个做弟弟的,都知道老三府上闹腾不休。可想而知,那府里该是多乱了。

    耿文华犹自不敢信:“真的?你日后,确定是不会再要别的女人了?你没有觉得,我刚才提出来这事儿,是在胡闹,是在……恃宠而骄?”

    她迅速坐直身体:“现下你还算宠爱我,若是一时意气答应了,那日后你若是不宠爱我了,这事儿算不算我的过错罪责?你不会为这事儿治我的罪吧?”

    喜欢人家的时候喊小甜甜,不喜欢的时候喊牛壮壮。

    喜欢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对的,不喜欢的时候做什么都是错的。

    胤禛无奈:“我自己答应的事儿,日后我如何会怪罪在你身上?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自己提出来的要求,怎么到现在,反而是你自己在退缩了?”

    耿文华张张嘴,那是因为她从没想过胤禛会答应啊。

    这事儿怎么说呢,就好像你一个普通人,忽然找□□说,以后你别出门了,我看见你出门就紧张,然后□□还真答应了一样荒谬。

    胤禛却是岔开了话题:

    “可还有别的要求?”

    耿文华赶紧摇头,这会儿她哪儿还敢有别的要求?万一胤禛一个脑袋进水,再答应了,她明天,甚至不用等到明天,今天就可能成为全后院的公敌。

    她赶紧笑道:“我觉得我之前提那一个要求,就足以抵得上别的十个要求了,王爷能答应我,我现在都还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呢。”

    胤禛低头亲一亲她:“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那倒是没有了,就是有一种飘忽忽的感觉。晚上胤禛也是留在玉兰院的,耿文华今儿晚上十分热情,她就是再如何只将胤禛当成领导,但胤禛今儿答应了她这种很不可能的要求这种事儿,就让她有一种自己在胤禛心里,也并非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的感觉。

    就怎么说呢,有一种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有了一个相遇相知的,感情朋友以上的牵绊了一样。

    她这种热情导致的后果就是早上差点儿没能起来,慌慌张张的去给那拉氏请安,那拉氏也并未说什么,随后等散了,她就邀请钮祜禄氏去自己那边。

    “前段时间本来说要给你找些事情做,只后来一心沉浸在织毛衣了,将这事儿给忘到脑袋后面去了……实在是对不住,我知道你心里肯定生气,来来来,你打我一下。”

    耿文华抓着钮祜禄氏的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拍了两下,钮祜禄氏又气又好笑:“你又来这一招,就是仗着我不舍得真的打是不是?你看我下次对你客气不客气,非得打疼,你才能消停。算了,这织毛衣的……现在你也交到了福晋手里,这事儿事儿大,你就是真给我了,我也做不成。”

    她有自知之明,羊毛衣这东西,看着是简单,就是用羊毛线做一件儿衣服而已。可实际上,这东西意义挺大,用得好,指不定能改变朝廷和蒙古的关系。再者,民间也有养牛羊的,若是百姓们能用这东西做衣服,也算是给家里多一些收入改善。

    这种事情,要么就是福晋出面,要么就是宫里出面,要么就是公主们出面,连侧福晋都不能沾手呢,更何况她一个庶福晋?

    所以她很想得开,就是心里有些不舒坦而已。

    耿文华就笑道:“福晋现下忙着这个事儿,怕是府里的庶务,就要有些分不开身了,再者呢,我这里还有个事儿……”

    不等她说完,钮祜禄氏就瞪大了眼睛:“难不成你还能劝说福晋,让福晋将这管家的事儿交给我不成?你怕是发烧了吧?”

    说着还伸手摸一摸耿文华脑袋,福晋虽然性子好,对耿文华也宽和,但要说福晋听耿文华的安排,那简直就是开玩笑了。

    耿文华赶紧摆手:“不是这个意思,我自有别的法子。再者,你听我说完,指不定你还想做点儿别的事情呢?就纺线的事儿,现下羊毛线颜色实在是太单调,我有法子作出别的颜色来,咱们试一试染色的事儿?”

    钮祜禄氏疑惑的看她:“用染布的法子不行吗?”

    “不行的,材质不同,布料能用的颜料,羊毛不一定能用。布料不能用的,羊毛不一定不能用。”耿文华笑着说到,钮祜禄氏沉默,过片刻,摇头:“这些事儿,我从不曾做过,怕是会耽误你的事儿。倒是管家理事,我还略有些经验,我在闺中的时候是学过的。”

    这也就是做出来选择了,但其实闺中学的那点儿东西,这都几年过去了,哪儿还会记得呢?

    她说完就小心打量耿文华脸色:“你不会觉得我是不识好歹吧?”

    “怎么会,人各有所擅长的,你没做过,想选择自己更擅长的,这是人之常情。”耿文华笑着说道,又有些挫败,还真是被胤禛给说着了。这事儿,还是要落在胤禛身上。

    那拉氏不会听她的话,但胤禛若是直白提出这事儿,那拉氏怕是心里更排斥恶心。

    所以胤禛的法子也很简单,将阿林保接到府里交给李氏照看,年氏既然禁足,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请了大夫给她调理身体去。宋氏一贯是喜好念佛,那干脆借着快要过年的借口,让宋氏去抄写佛经,等大年初一送到护国寺舍出去。

    至于耿文华呢,要忙着羊毛线染色的事儿,忙的不可开交。

    于是整个府里,那拉氏要找人帮忙的话,就只能找钮祜禄了,因为也只钮祜禄氏一个人是闲着的了。

    钮祜禄氏自此就跟着福晋,福晋让人查探京城养牛羊人家,她就在石榴园见管事嬷嬷,询问府里的采买情况。福晋让人织毛衣,自己也跟着学,钮祜禄氏就在隔壁辛辛苦苦的打算盘,核对账本。

    各有所求,各有所得,各自满意。

    等过年的时候,雍亲王府就以两身羊毛衣做年礼,在一众皇子阿哥的年礼里面,一跃而出,独占鳌头。

    羊毛衣两身是分别给德妃和康熙的,德妃的是羊毛裙,可以直接穿在衣服里面的,康熙的是羊毛衣和裤子,是按照斜襟衣服来做的,系带还是丝绸,裤子则是比寻常裤子紧一些,但也不至于是贴在身上。

    康熙之前就知道雍亲王府在买羊毛,但看到成品,也是第一次。

    他顿时来了兴致,仔细的询问这一身衣服,总共需要羊毛多少,做的时候可繁琐,需得多少人手,多少物力,需要多长时间。

    胤禛虽说没亲手做,但那拉氏肯定是说过的,再者,耿文华纺线他也是见过的,他自己也有一双手套,所以对康熙的询问也是回答的十分详细。

    耿文华作为女眷,就是一直陪在那拉氏身边的。那拉氏那边呢,也在回答德妃的问题,若非是在年夜宴上,估计这会儿她都能拿出来两根毛衣针,给德妃看看这羊毛布是如何织出来的了。

    连荣妃几个也十分感兴趣,荣妃是有个女儿,也就是三公主嫁在了蒙古,若说是羊毛衣的出现对哪里影响最大,必然是蒙古那边了。所以荣妃也问的很详细,这东西若是制作简单,那日后指不定就能成为蒙古的一个贸易物资了。

    只宜妃很不感兴趣,还伸手捂住了鼻子:“这什么味道?该不会是羊膻味吧?天哪,将这东西穿在身上,那岂不是浑身都是羊膻味了?”

    德妃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没好气的说道:“我记得你有一件儿珍珠绒的衣服?”

    珍珠绒就是羔羊皮,小乳羊身上的皮毛像是珍珠一样的卷,特别细腻,特别保暖,也好看。

    宜妃就笑道:“珍珠绒是没味道的,但是这个羊毛……若是想纺线,必得要长长的羊毛吧?乳羊是吃奶的,这羊毛可是养大了的羊,那能一样吗?”

    德妃挤兑回去:“怎么不一样?乳羊就是吃奶,吃的难道不是母羊的奶?再者,别人都闻不见,只你闻得见,难不成你是狗鼻子?”

    她特意问旁边密嫔:“你闻到了吗?”

    密嫔和德妃交好,再者,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这都是跟着胤禛混的。这会儿自然是要捧着德妃的:“妾身没闻见羊膻味,仔细闻一闻,倒是能闻见月季的香味。”

    那拉氏赶紧笑道:“密妃母果然是敏锐,这羊毛在剪下来之后,是用月季花瓣泡过的,又腌制了几天,一来是除掉腥味,二来是让羊毛更加柔软,搓线的时候不扎手。”

    密嫔笑道:“德妃姐姐好福气,雍亲王和四王妃都如此孝顺,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记德妃姐姐呢。”

    德妃嘴角微微往上挑一下,有个有实权的儿子,那确实是好福气的。

    耿文华像是看大戏一样,躲在那拉氏后面将这些个娘娘的暗中口角琢磨个透,然后就在心里感叹,这日子,真是好生热闹啊。

    随着开宴,那就更热闹了。

    大阿哥和二阿哥是来不了的,三阿哥喝了点儿酒,忽然胆子大了些,不知道怎么就夸起来康熙的文治,说康熙字典的出现让学子们的读书变得轻松简单,说古今图书大全让西洋人都感叹康熙朝的百科全书很是了不得。

    不管是康熙字典还是古今图书大全,都有陈梦雷的功劳。古今图

    书大全,甚至还是陈梦雷主编,五年时间,目营手检,无间晨夕,这才著成。

    耿文华都有些感叹,三阿哥胤祉和陈梦雷,也算是双向奔赴的?一个是无条件支持三阿哥,哪怕是在康熙流露出看重胤禛的意思之后,也还是愿意为三阿哥奔波,光明正大的在康熙眼皮子底下宴请朝中大臣,为三阿哥说和。一个是平日里胆量不大,墙头草,却很愿意在自家亲爹面前求情,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对方的前程。

    感天动地。

    但明显,康熙是很不耐烦的,直接将三阿哥当成了空气,略过了三阿哥,就问起来了五阿哥。

    五阿哥最近刚得了一个阿哥,心情正好,用满语和康熙说着府里的事情,看起来倒是父慈子孝的。

    大约是因着年纪大了,再或者是有事儿,今儿这年夜宴,并未持续很久。

    但散场的时候也已经快十一点了,耿文华出了宫,扶着嬷嬷的手上马车,弘昼和塔纳还是小孩子,熬不了夜,早早就睡下了。这会儿也被嬷嬷抱着送到马车里,耿文华将小棉被给他们盖上,自己也靠在后面软枕上。

    马车咕噜噜的走动起来,耿文华看到自己胸前怀表,又想到今儿进宫,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个怀表,有挂在胸前,有系在腰带上,有挂在衣襟上,就忍不住想笑。也是表盘太大,否则,她都想弄个表带,给胤禛系在收晚上了。

    就那种黑色的牛皮表带,那带着可太有派头了。现下也比较流行那种窄袖子的衣服,正好可以将手表给露出来。

    就听见外面有马蹄哒哒的声音,她略微将窗帘掀开一点点儿的缝隙,就看见胤禛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大约是察觉到这边动静,就微微侧头对她笑了笑,耿文华也笑,小声的和胤禛说话:“外面可冷?”

    胤禛摇头,刚才喝了些酒水,身上正热,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王爷,一会儿就该子时了。”耿文华又说道,胤禛点点头,是啊,这个时辰一到,就是新的一年开始了,又是一年了。

    “王爷,明天还要早起呢。”耿文华再次说到,叹气:“睡得晚,起得早,王爷和福晋定然辛苦。”

    其实她也辛苦,她也得早早起来去给福晋请安拜年。若是福晋要带她进宫呢,她也要跟着进宫呢。嗯,大约是要进宫的,毕竟还有弘昼和塔纳呢。

    胤禛一下子就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他就没回应了,只当自己是没听见。

    耿文华又说道:“过年很是热闹的,明天下午,咱们去逛庙会?”大年初一的早上和上午很忙,但下午基本上就没什么事儿了。若是精神头不够了,就去补觉,若是精神头还好,那就出门去转转。

    大年初一的庙会最是热闹,各种杂耍,卖小吃的,甚至还有卖猫猫狗狗的。

    当然,人多,最好是不要带孩子去的。

    胤禛还是没说话,耿文华也就不说了,她悄默默的放下窗帘,大约是知道胤禛在外面,心里安定,再加上马车咕噜噜的,她也来几分困意。

    到了府里,还是知春叫她起来的。大年三十嘛,胤禛肯定是要去石榴院的,耿文华索性将弘昼和塔纳都放在自己床上,母子三个一起睡。

    到了子时,外面的鞭炮声和烟花声也是隐隐绰绰,深宅大院的,自家不放,别家的也就听个动静。

    因为声音不算大,倒也没打扰到耿文华和两个孩子休息。

    天不亮就去给那拉氏请安,那拉氏今儿果然是要带耿文华进宫:“年氏身体不好,就在府里歇着。李氏,府里的事情你且多照看一些,耿氏和钮祜禄氏随我进宫,将孩子也带上,娘娘很是喜欢几个孩子。”

    至于宋氏,每次都没她,所以也不用额外交代什么。

    马车到宫里的时候,天都还不算很亮。胤禛要往乾清宫去,给康熙请安之后,就要随着康熙一起往奉先殿,顺便呢,带走了弘时弘历和弘昼三兄弟。

    于是只剩下塔纳跟着那拉氏一起往永和宫去。

    娘娘也已经起来,正在和身边默默说话,一瞧见小格格,脸上笑容就忍不住,赶紧招手:“起的这么早,困不困?若是还困,就到玛麽屋子里睡一会儿?”

    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小格格的脸颊,确定小格格脸颊温热,并没有在外面冻到,这才满意点点头,又招呼嬷嬷赶紧拿点心:“刚出锅的奶糕,要是不困,就先吃点儿?”

    小孩子呢,早起确实是犯困,听着能去睡觉,就忙忙应了:“我想睡觉。”

    第138章 第 138 章 那可就要遭罪了。

    今儿这请安就多了一项活动, 那就是那拉氏拿着毛衣针,在教导德妃织毛衣。

    德妃昨儿得了衣服,今儿就已经穿在里面了。羊毛衣这种东西呢,保暖功能还是有的, 至少比单衣强。一层里衣, 一件羊毛裙, 外面再穿上棉袄, 德妃能明显感觉到今儿这感觉是不一样的。

    人嘛, 就算是看起来年轻, 可也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是上了年纪了, 胤禛都快四十了, 她多大岁数了都?五十多将近六十的人了, 一旦成了老人,那就怕冷的很, 尤其是女人。

    往年这时候, 她是恨不能屋子里放七八个炭盆,一步都别出房门的。尤其是早上起床的时候,那真叫一个艰难。可今儿, 坐在这里好半天, 竟是也没有再往腿上放棉褥子。

    察觉到这东西好, 德妃就越发的好奇了:“羊毛能做成这样的衣服, 也保暖,那当真是一件儿大功德了, 民间种植棉花的还是少,百姓能穿得起棉衣的也不多。”

    德妃也是有怜悯之心的:“往日里你们舅母进宫来请安,都说外面年年冻死人, 京城都尚且如此,那外面就可想而知了。尤其是那戏文里还唱,用芦花做棉花……可怜的,若是能用这羊毛代替棉花,百姓家种不起棉花,还养不起几只羊吗?”

    种棉花这事儿,不单单是你出力气的事儿,还涉及到地税。你家里多少地,多少人口,每年需得缴纳多少税,这都是死规定,虽说康熙有永不加赋的政策,但之前的税是定下来了啊。

    再者,你家里添丁了,但是你家里也没多地是不是?所以就还是之前的情况,多少地多少税,寻常百姓家,所有的田地都用来种植粮食还不一定能吃饱肚子呢,再让他们挪出来一点儿地来种植棉花,那不是开玩笑的吗?

    冬天天冷可以不出门,但冬天饿肚子是能饿死人的。

    再者,种棉花也比种植其他作物更……耗费大,尤其是粪肥方面,少一丁点儿,那棉花都不开花,不开花哪儿来的棉?

    当然,德妃说的养羊比种棉花简单,那也是有些想当然了,羊崽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

    不过那拉氏可不敢指责德妃说的不对,她又不是脑子进水了非得要和德妃对着来,那拉氏就笑道:“民间妇人多会纺线,只要会纺线,这羊毛衣就能做,娘娘慈悲,这东西若是推广开来,对百姓来说,确实是好事儿。”

    德妃笑眯眯的点头:“还需的将这织羊毛布的法子给推广开来才行,这东西,一开始是耿氏做的?”

    耿文华赶紧上前行礼:“回娘娘的话,妾身也只是胡乱捣鼓了一下,也是福晋纵容,否则妾身哪儿有条件做这些?”

    德妃就笑道:“好,嫡福晋宽和仁善,侧福晋知道感恩,你们都

    是好的。”

    说着就让嬷嬷去拿盒子,给赏赐。那拉氏管家有方,为人良善,不隐瞒侧福晋功劳,自然是该赏赐的。耿文华纺织羊毛布,为百姓立功,也有赏赐,当然,她的赏赐是要比那拉氏的略差一筹的。

    耿文华肯定不会不满这点儿差别,人家是嫡福晋,她是侧福晋,本身身份差别就在这儿放着呢。她要真是要埋怨,也该埋怨穿越大神给她找了一个庶福晋的身份,没让她变成嫡福晋。

    再说了,若非那拉氏心胸开阔,就像是她对德妃说的那样,她哪儿有那样的条件和资格在后院里不停的折腾?

    这一切,不都是胤禛和那拉氏纵容允许的吗?只这一条,不限制,不反对,不打压,就已经是恩德了。

    耿文华很满足,德妃也很满意——儿媳妇的功劳属于谁?还不是属于胤禛吗?

    说了片刻的话,等着前面奉先殿的祭祀结束,胤禛就带着弘时几个来给德妃请安。

    十四也带了自家儿子进来,十四一进门就杯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德妃告状:“我四哥简直是脑子有毛病,今儿这样的日子,汗阿玛本来高高兴兴的,结果四哥就非得提起来十三,说十三也有好几年没进宫祭祀了,今年是不是也该让他进宫来祭祀,当时汗阿玛那脸就黑了……”

    估计要不是在奉先殿,老爷子就要一个东西砸过来,让胤禛立马滚出去了。

    德妃就看胤禛,胤禛顿了顿才说道:“十三总不能一直在府里关着,我之前去探望他,三十来岁的人,看着比我还老,当年在养蜂夹道又坏了身体,到了冬天,那双腿都僵硬生疼的动不了……”

    再关下去,怕是人都要废了。

    德妃叹口气,本来想要劝一劝胤禛,但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来,十三也是在永和宫长大的,当年敏妃居住侧殿,十三阿哥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十四嘲讽道:“就你好心,别的兄弟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你在汗阿玛面前提起来这事儿,倒是显得你忠义了,别人都是趋吉避凶之辈是不是?”

    人家都碍着康熙不敢求情,只你胤禛为了兄弟豁出去了是不是?

    胤禛不愿意搭理十四,十四又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十三才是亲兄弟呢,你有那样的好心,倒是发发慈悲,提携一下亲兄弟啊。”

    德妃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十四!”

    “额娘,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四哥这两年可出风头了,什么玻璃水泥,火柴蜂窝煤,他倒是大方,蜂窝煤的事儿让给了内务府,现下是老十六管着的。玻璃的事儿也让给内务府,汗阿玛的私库可是翻了一倍。火柴的事儿交给了老七,老七现在走路都很不能飞起来了。”

    这话多少带了几分嘲讽的意思,老七的腿脚有毛病,他为了看起来没那么明显,平日里都是走得比较慢的,哪儿能飞起来?

    水泥配方是公布出去了,谁都可以自己烧,这个也就无所谓了。

    现下又弄了个羊毛布,他原本还想着,这事儿若是自己来办……结果倒好,胤禛今儿在奉先殿,先提起来了十三。虽然也没明确说想将羊毛布的事情交给十三,但冲他平日里对十三那份儿好,这差事怕是非十三莫属了吧?

    一想到这个,十四就觉得心里像是憋着什么。

    胤禛皱了皱眉,并未说话,德妃叹口气:“十四,大过年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且憋着。”别在今儿讨人嫌。

    不过,德妃也还是看了胤禛一眼,到底是亲兄弟……你处处看亲兄弟不顺眼,只提携别的人,是不是也有点儿不太好?胤禛无奈:“并非是没想过十四弟,不过是因为十四弟性子不合适。”

    十四就冷嘲热讽:“有什么不合适的?你都没试过,如何就知道不合适?”

    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凭什么就说不合适呢?

    他这态度,看得人就忍不住心里生火气。不在意的人说是亲兄弟之间,犯不着客套,他对你不见外,所以才这样说话做事儿的。但胤禛是那种不在意的人吗?

    他看重规矩,又严于律己,那越是亲兄弟,才越是觉得该严厉一些的。

    再者,你做弟弟的对哥哥都尚且如此无礼,你对别人能是个什么态度?

    胤禛心里不高兴,脸色就发沉,他脸色难看,十四也不高兴——什么意思呢,对别人都能和颜悦色,今儿还和十五阿哥说说笑笑呢,转头对亲兄弟就是这么个死人脸?

    一个是自幼得宠,只觉得世上之人都该让着自己,亲哥哥也需得多疼疼自己。

    一个是自幼被推出去,只觉得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就算是亲兄弟也需得分寸。

    德妃瞧着这两个人,就有些头疼,她摆摆手:“都不要说了,你们兄弟也大了,额娘说什么,你们也不会听了,既如此,外面的事情,就休要带到永和宫来说。但凡进了我的永和宫,无论心里什么事儿,都给我忍着。今儿是大年初一,我也不想坏了心情。”

    说完冲弘时几个招手:“在奉先殿可吃了饽饽了?”

    饽饽是供奉祖先的,早上御膳房给准备好,康熙带着阿哥们去祭祀的时候放上去,等祭祀完毕,就要将饽饽拿下来儿孙们分一分,算是祖先对儿孙后辈们的一个庇佑。

    弘时赶紧点头:“吃了,孙子吃了一整个呢。”

    德妃就高兴:“好好好,祖宗保佑,将来我弘时,长的高高大大,身体强壮。”

    说着,拿出来一个绣着红色福字的荷包塞给弘时,满人是没有压岁钱的说法的,这是学的汉人的习俗,里面装着的是特意铸造的今年年号的铜板。

    崭新崭新的,和耿文华印象中有些发黑的不一样,亮晶晶,黄澄澄,用红线绑着,看着就像是艺术品。

    孙子辈的都有,小格格们也有——十四家也有两三个女儿呢。

    因着距离午膳还有些时间,德妃就叫了那拉氏和十四福晋一起来打牌。耿文华就和钮祜禄氏,还有十四阿哥家的侧福晋凑在一起,也是打牌。

    叶子牌嘛,三个人也行,四个人也行。

    小孩子们则是在院子里玩耍,大的带着小的,男孩儿女孩儿还分开玩儿。男孩儿玩陀螺,小鞭子抽起来,嗖嗖嗖的。女孩子玩踢毽子,跳百索。

    小格格年幼,这些都不会,就骑着她的扭扭车在院子里转悠。

    外面就时不时的传来喊声。

    “塔纳别到这边来,快撞到我的陀螺了。”

    “塔纳快躲开,我毽子踢过来了。”

    “塔纳塔纳,帮姐姐拿一下绳子好吗?”

    小小塔纳,就像是一块儿砖,哪儿需要哪儿搬。

    胤禛和十四相顾无言,女眷有女眷的事情,孩子有孩子的事情,他们两个干坐着也不好,索性就起身,一前一后,往外面走,走到御花园,就遇见三阿哥等人。

    三阿哥就叹气:“额娘又在生气,这大年初一……就不能忍一忍?大年初一生气,那这一年可都要过的憋闷了。”

    讲究个好意头嘛,新年一开始就生气,接下来的一年怕是都不好过。

    五阿哥就笑道:“我额娘和我福晋正在打牌,嫌弃我和老九碍眼,就将我们赶出去了。”

    只有打牌这事儿,不会让人生气。剩下的聊天啊,告状啊,这都得择日再来。

    老七生怕这几个兄弟凑在一起又闹腾,就给出主意:“要不然,咱们也打牌?”坐着聊天,早早晚晚,必得有一个会生气。很大概率,生气的会是老四,因为老四心眼小。

    他也是为了他的好四哥着想,大年初一呢,消停点儿吧。

    于是一直到中午,总算是没闹出来事儿。

    回到府里,胤禛就问那拉氏:“可要去庙会?”

    耿文华还没走呢,听着音儿就忙抬头,她之前可是说过这事儿的,胤禛是记在心里了?

    那拉氏就摆手:“我就不去了,今儿累了一天了,再者,年纪大了,这昨晚上熬夜了,现在就有些睁不开眼。你若是想去,问问妹妹们,看谁愿意跟着去。”

    李氏年氏宋氏都不在场,唯独耿文华和钮祜禄氏,钮祜禄氏立马就应声:“王爷带妾身去吧?妾身也有好久没出门了。”

    胤禛看钮祜禄氏一眼,眼神略有些嫌弃,大约是觉得钮祜禄氏没眼色,本王想带谁,直接点不行吗?还要你来开口自荐?

    钮祜禄氏眨眨眼,又去看耿文华:“耿妹妹想不想去?若是去,咱们两个做伴儿?”

    耿文华维持笑容点头,算了,本来去庙会……也不能单独相处。

    于是,一辆马车上三个人——小孩子谁也不能跟着去,免得这种场合,再出了什么意外。再者,小孩子多睡觉才长高,庙会初一十五都有,何必非得这会儿凑热闹呢?

    胤禛坐在中间,耿文华和钮祜禄氏分别坐两边。

    钮祜禄氏很殷勤,一上车就又是剥橘子又是端茶倒水的,在胤禛都拒绝了之后,就干脆开始剥瓜子。

    耿文华看不下去了,索性就往车窗外面看。

    然后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没想到——民间百姓将滑板车和扭扭车,开发出了多种应用,前段时间刚下过雪,竟是有人将雪地踏结实了,用滑板车在上面溜冰?

    还有人将车子给做成大的,下面居然还挂上了货筐?这不就成了现代的那种流动摊贩吗?

    当然,因着承重能力问题,肯定是不能放大件儿的重物的,但头花木簪这些还是可以的。

    另外还有……放大版的三轮车?然后放大的空间,做了车厢?这难道就是初代载人三轮车?

    “看什么呢?”胤禛见她大半天不回头,还以为她是在吃醋生闷气,就忍不住先开口问道:“外面不冷?这样掀开帘子,再将脸蛋给冻了。”

    到时候一坨红,那就难看了。

    耿文华挪开一点示意他也来看:“这些车子……用的人竟然还挺多。”

    胤禛忍不住笑了一下:“之前你不就知道,用的人挺多了吗?”

    “之前是达官贵人,百姓总顾忌会不会撞到人……他们可不用管这些,只在街上横冲直撞。但现在,百姓们也用的挺多。”顿了顿,她一拍手:“我知道了,必然是水泥开始大面积使用了对不对?“

    除非是路面平坦了,否则,百姓们是没有余钱余力来用这种“不好用”的东西的。

    胤禛点点头,虽说朝廷早早就将水泥的配方公布出去了,但一样东西新出现的,一开始必然是先提供给有权有势的人的。就算是百姓自己能烧制,但他们也必然是先选择用此来赚钱。

    所以说,这东西,当真是对百姓有大好处的,至少民间一些有想法,动手能力强的,就已经先通过这东西,赚到了一大笔钱。至于没能力,也做不出来的,挖土这事儿总会吧?烧制水泥的原料,总能找得到吧?

    这东西不贵,花一点儿钱来改善自己每日里要走的道路,很多人都是很愿意的。所以,只要有市场,这东西就能赚钱。

    据胤禛所知道的,京城周边的村庄,就有许多是有自己的烧制水泥的土窑的。

    耿文华就忍不住高兴,顿了顿,又说道:“要想富,先修路,这思路果然是对的。”

    胤禛也跟着笑了起来:“这话简洁又十分有道理,又朗朗上口,之前我就曾问你,这话是谁总结的……”

    耿文华笑道:“朝廷也有编写俚语,顺口溜,打油诗的人,王爷怎么还问我这样的问题呢?”

    朝廷确实是有这样的机构的,以前叫乐府,也有的朝代叫教司坊,清朝呢,是叫升平署。掌管雅乐和俗乐两种,顾名思义,雅乐就是中和、丹陛大乐 ,是皇帝祭祀天地、祖先或朝贺、大典时所用的舞乐 。俗乐也叫百戏,是各民间音乐戏剧的总称。

    康熙年间又专门设立南府作为管理宫中演戏的机构,南府演戏的地点很出名,就是众所周知的漱芳斋了。

    旁边钮祜禄氏听着,就忍不住打断他们:“王爷是想要听戏吗?听闻南府刚排了一出新戏,叫清忠谱……”

    胤禛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本王知晓,你若是喜欢看,回头福晋进宫听戏,你求一求福晋,让她带着你。”

    钮祜禄氏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这戏她也没看过,怎么和胤禛讨论呢?

    胤禛又转头看耿文华:“你可想要看看清忠谱?”

    一听名字就没兴趣系列。

    耿文华岔开话题:“王爷回头可以让人多编写些这样的话,在民间多朗诵几遍,人人知晓,他们就是自己掏钱也会将这道路给修一修的。再有民间富豪愿意修路架桥,这更是功德之事。不过,我听闻,有人修路架桥之后,就不许百姓免费过路,需得掏钱才能走?若是有这样的,需得严惩才好。”

    顿了顿,又赶紧纠正自己的话:“也不是说严惩,毕竟人家修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但若是要收钱,万不能太过分,我倒是觉得,可以定一个规矩出来,比如,多长的距离一文钱之类的。”

    就跟高速费一样。

    耿文华眨眨眼,赶紧补充:“朝廷也可以出面,这样朝廷自己制定收费工具,也就省的民间富豪欺压百姓了。再者,若是这路修的好,朝廷也年年有收入。当然,路面也需得维护修补,朝廷不能只收钱不干事儿。”

    胤禛就皱眉,若是要如此的话,那可就是很大的一摊子事儿了。

    因为全国各地都需要修路,若是要修……必然是要联通全国,贯穿整个大清才好。到时候从哪个地区走,就是一个问题了。

    再者,但凡差事,必定有贪污。若是修的时候就贪污了,那日后修补起来岂不是更费钱?

    还有,那么大的一摊子,收费的事儿,又要如何制定呢?朝廷规定是一方面,但事儿办起来就是另外一方面了。朝廷还规定收受贿赂超过六百两就斩立决呢,也没见那些官员就洁身自好一点儿不贪污。

    律法规定是一回事儿,但人性又是另一回事儿。

    但若是仔细考虑的话,这事儿好像也只是朝廷和当地官府的事儿,对百姓来说,妨碍并不是很大。你愿意修,他们就愿意走,你不愿意修,他们另外走别的小路也可以。

    你收费高了,他们也不是非得掏这笔钱走这条路。

    胤禛沉默没说话,耿文华也知道自己的政治心眼,就那么点儿,半瓶水晃荡,说多了就容易出错,所以,稍微提点两句就完事儿,反正——她这一辈子,大约是没多少机会去走一遍全国的公路的。

    耿文华又去看窗外,胤禛虽然在沉思,但还是伸手将她脸颊给扭过来,这样在外面吹着,现下心情好不觉得冷,回头真给冻伤了,那可就要遭罪了。

    钮祜禄氏瞧着两个人一举一动的,心里就有些泛酸,又有些犯嘀咕——自己也有些听不太懂他们的谈话,好像耿文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她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呢?

    第139章 第 139 章 你帮我打听打听?

    大年初一的庙会, 果然是热闹无比,才走到寺院附近,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马车就已经走过不去了。胤禛只好带着耿文华和钮祜禄氏下车往前走, 路两边都是小摊贩。

    卖小吃的居多, 什么糖葫芦, 面人, 糖人, 烧饼, 油条, 炒饼, 羊肉汤。各种鲜香咸辣甜的味道夹杂在一起, 不光没有浑浊让人难以忍受, 反而是让人口水直流,肚子都忍不住跟着咕噜噜叫起来。

    耿文华赶紧伸手按住肚子——只她的肚子叫了, 因为她中午在宫里特意少吃了些, 就是为了今儿来庙会的。至于上次因为吃多吃太杂闹肚子的事儿,早就被她忘到脑袋后面去了。再说了,那会儿是不凑巧赶上了, 现在她这肠胃经过多年锻炼, 必然是能承受这许多的。

    她讪讪然冲胤禛笑:“我每一样少吃一点儿, 吃一口。”

    耿文华的相貌不是最好的, 但一双眼睛是尤为出色的,就像是那天上的星星, 亮晶晶,又带着几分清透。每次她撒娇讨好,胤禛都是顶不住这样的眼神的, 就好像是他幼年时候养的那只小狗狗,趴在他面前,讨好的冲他摇尾巴。耿文华差的,也就是那一条尾巴了。

    见胤禛不说话,耿文华就拽着他袖子晃一晃:“爷?”

    胤禛点头:“吃吧,反正闹肚子了,

    受罪的也不是别人。”

    耿文华顿时尴尬,转头看别处,就当胤禛说的不是自己。

    当然,有胤禛在,她这次还是略有些收敛的,所有东西都真的只吃一口,实在是喜欢的,吃三口。拿到手先和钮祜禄氏分,剩下的分给胤禛。

    胤禛若是不吃,那后面的丫鬟嬷嬷,还有太监侍卫,都能拎过来帮忙解决一部分。

    钮祜禄氏原本心里还有些小别扭呢,一起出门的,都是王爷的女人,为什么王爷就一直和耿文华嘀嘀咕咕的?但吃起来了,这心情就多云转晴了,和耿文华并肩走在前面,还要时不时的提出自己的看法:“臭豆腐那味道我是受不了的,你要是买,就自己吃,这次我可不吃了。”

    “算了,还是吃一口吧,瞧着这小葱芫荽挺新鲜的,我就爱吃这一口新鲜的芫荽。”

    “刚那炒凉粉你闻见了吗?那味道,喷香,咱们干脆多买点儿好了,我觉得这个我能吃三口。”

    “这是,红薯粉做的?红薯粉不是只能做粉条吗?”寻常凉粉是米黄色,或者白色。这个灰白色的,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个是红薯粉蒸出来的,烧热水,一点点儿将红薯淀粉活成的水往锅里下,再不停地搅拌,等水里面全部变成透亮的颜色,就能盛出来放凉了。

    红薯凉粉的味道,和别的凉粉挺不一样的。

    对耿文华这种喜欢吃粉条的人来说,用蒜水烧出来的红薯凉粉,绝对算得上是很符合自己口味的美食了。

    除了这些卖小吃的,甚至还有许多卖小动物的,小狗,小鸭子,小鸡,小猪,小羊等等。

    耿文华看见那些小鸡小鸭,都有些吃惊:“冬天能养得活吗?”

    她恍惚记得,以前自己的奶奶养小鸡,都是在春天啊。就是城里,也是到那三四月,菜市场门口,有大爷大妈专门弄了竹筐卖小鸡小鸭子,招揽跟着家长去菜市场的小朋友为顾客。

    甚至为了招揽生意,还会专门给小鸡小鸭子染色,有什么孔雀的,丹凤的,有通体一个颜色的,也有只脑袋染色的,五花八门,然后大部分的买回去活不了几天。

    当然,也有一部分能养大,最后就是一锅炖。

    卖小鸡的看衣服也能看出耿文华一群人是贵人,赶紧回话:“放在暖炕上是能养得活的。”

    “那你们孵小鸡的时候,也是放在暖炕上?”耿文华就问到,钮祜禄氏用手帕捂住鼻子喊她:“走吧,这些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是想要,回头让庄子上给你送几只过去不就成了?”

    一只两只放在一起是可爱,但这么一群,说实话,光看的话也还是可爱,但那味道就有点儿不太好闻了,一股子骚臭味道。而且,鸡鸭这种东西是控制不住拉屎撒尿的,走着走着都能屁股往下一压,来一泡。

    所以那框子里里外外,真的是……钮祜禄氏站的有一米远,绝不上前来。

    胤禛倒是没催促,就站在耿文华身边听着她和那老者说话。

    “是在炕上孵的。”老者就赶紧点头,有些局促,又摆手:“不脏的,我家里老婆子,天天收拾,再者,母鸡孵小鸡的时候也不会出来,很干净。”

    耿文华笑道:“不是说脏不脏,我就想问问,母鸡孵小鸡这个事儿,能不能……嗯,想法子让母鸡进入到这种状态?”

    母鸡孵小鸡也不是一直想孵的,而是一年之中有一次,民间说是老母鸡要抱窝。没有这种状态,你就是将老母鸡捆在鸡窝里,它也绝不会孵小鸡。

    老者被耿文华问住了,民间只有阻止老母鸡抱窝的法子,谁会想增加老母鸡抱窝的次数呢?

    老母鸡一旦抱窝,就会减少产蛋,自身也会降低食欲,体重降低,影响肉质。一旦开始抱窝,少说一个月时间,多了两三个月。民间养鸡,也不是每年都孵小鸡的,再者,没经验的人自己在家孵小鸡,容易造成很大的损失,孵不出来,有这损失还不如自己掏钱买小鸡了。

    所以,大多数人家,是不愿意让老母鸡抱窝的。

    回答不上来,老者就肉眼可见的更紧张了,脑门上都出汗了,耿文华赶紧安抚:“我看你是卖小鸡的,那想必家里是有很多抱窝的母鸡的,一年卖小鸡,能卖多少钱呢?”

    老者吭吭哧哧的:“一年大概能收入二两银子。”

    俗话说,家财万贯,带毛不算。鸡鸭这些家畜呢,是很容易生病的,一旦生病,蔓延开来,那一场下来,就是一只不剩了。

    他这种专门孵小鸡的,自然也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能十成十的孵出来小鸡。破了的,臭了的,出壳之后被老母鸡踩死的,一年能赚二两都算是运气好。

    耿文华还想问,钮祜禄氏就开始催促了:“走吧,我瞧见前面有杂耍的。”

    耿文华只好先放弃询问,看她要起身,胤禛就伸出手来拉了她一把,稍微走开些,胤禛才问道:“怎么,你心里又有什么主意?”

    “刚才还有些想法,但问完就没有了。我原想着,他们能在暖炕上孵小鸡,那朝廷是不是能建造专门的暖房,一年到头不停歇的孵小鸡,以很低的价钱卖给百姓,或者佘给百姓……但现下想想,民间也有卖小鸡的,大冬天也能孵出来小鸡……”

    耿文华顿了顿,笑道:“指不定朝廷做的,还没民间自己做的好呢。”

    除非,朝廷这边的,是能控制住的,不会有人借这种事情牟利。

    胤禛没说话,耿文华又说道:“朝廷若是出面建造畜牧站,那就更好了,专门负责为民间百姓的家养牲畜看病,造福百姓。”

    畜牧站能做的事儿可太多了,给家畜看病只是其中一项,卖幼崽,骟猪骈羊……

    胤禛就笑道:“科举考中的官员,是绝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的。所以要建造你所说的畜牧站,就只能是从民间选拔人才,然后归属朝廷管理。”

    就跟狱卒仵作一样,属于吏。

    耿文华赶紧摆手:“这些我可弄不懂,我就随意一说。好了,我瞧见杂耍的了,王爷可带了银钱了?”

    她荷包里装着的可都是今年的新铜板,还有专门打的银瓜子,银花朵,有些舍不得打赏出去的。胤禛顿了顿,将自己荷包摘下来给耿文华,耿文华扒开看一眼,颇有些失望的还给胤禛——别说零散银子了,连个银瓜子都没有,就只是塞了几张银票。

    钮祜禄氏瞧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动作,就有些想鼻子喷气儿,显着你们两个和夫妻一样了,别人都不配出现是不是?

    到底是碍着胤禛,没敢说什么,转头就让嬷嬷给自己开路,然后往前面去看杂耍了。

    耿文华这边自有胤禛开路,他们穿着富贵,倒也不用挤进去,嬷嬷一开口,周边的人自会往旁边挤,给他们两个让出来路。

    他们进去的时候,人家刚好表演到脑袋顶转盘子,不光是脑袋顶上,连半空中都是飞舞着盘子,小姑娘的脚尖上还挑着一个大大的酒坛子。

    耿文华立马鼓掌叫好,胤禛是不为所动的,他看过的东西多了,眼前的实在是不算稀罕。

    看了小半个时辰,耿文华掏了两次荷包,给了两把银瓜子,闹的后来人家杂耍的,都冲着她这边表演,倒像是给她一个人开的专场一样。

    等散场的时候都已经是半下午了,钮祜禄氏实在是累,就问耿文华:“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我瞧着那边有茶摊,咱们去喝杯茶?”

    耿文华摆手:“不去茶摊,咱们一鼓作气上护国寺。”

    胤禛总陪着她们,这下半晌了,总得让他喘口气吧?他生平一大爱好就是数佛珠,那信佛,想必也能和寺院的人来辨一辩佛法?

    至于她们——那茶摊上的茶水喝多了,万一想上净房怎么办?倒不如去护国寺,就是想净手,也方便的很。

    生怕钮祜禄氏想不到,她就压低了

    声音凑到钮祜禄氏跟前:“茶摊上的马桶必然是很多人用过的,你愿意用啊?倒不如去护国寺。”

    耿文华不说,钮祜禄氏还没想上净房的感觉,她这么一说,钮祜禄氏立马觉得自己小肚子鼓胀胀的,那也别去什么茶摊了,直接继续往前走吧。

    大部分的吃的玩儿的,都是在路两边的。这杂耍的场地大,已经是快接近护国寺了,所以不到一刻钟,几个人就赶到了门口。

    门口的小沙弥也认识胤禛,忙双手合十行礼,又叫了师兄弟来领着胤禛一群人进去。

    女眷自有女眷的去处,胤禛嘛,不出所料,是去找寺院里的大师讲解佛法去了。

    耿文华也确实是有些累了,上了净房出来,就找了个小亭子,一边等钮祜禄氏,一边看外面风景。

    今儿来寺院这边玩儿的人还真不少,耿文华瞧见好几个眼熟的。

    不过,她也没让人过去打招呼,大家都是出来玩儿的,你这样过去,人家还得来请安,多不好啊。

    “可累死我了。”正看着,就听见钮祜禄氏声音,她转过头,钮祜禄氏顺势在她旁边落座,双手敲了敲大腿:“走了一个多时辰呢,我瞧着你精神还好,难不成习武竟还有这种好处?”

    “习武强身炼体,自然是有些用处的。”耿文华笑眯眯的说到,给钮祜禄氏倒茶:“莲子茶,护国寺的好东西。”

    这莲子也不知道是如何炮制的,一点儿苦涩也没有,反而是带了几分莲花的清香,入口清冽,倒是挺好喝的。

    钮祜禄氏抿一口,靠近耿文华:“我竟是头一次见你和王爷,相处的……比王爷和福晋相处的还要自在随意。”

    耿文华忙摆手:“可不要乱说,这话若是传到福晋耳朵里,岂有我的好果子吃?咱们姐妹,我当你亲人一样,你千万不要害我。”

    钮祜禄氏撇嘴:“看你这怕的,福晋性子好,是能吃了你还是能如何?”

    “性子再好,人家也是嫡福晋。”耿文华说道,钮祜禄氏摆手:“好了好了,我保证不会乱说,这话没有第二遍了。我是真羡慕你……你说咱们一起进府,我自觉的也不差你什么,怎么王爷对你,就更不同些呢?”

    耿文华无语,你摸着良心说,咱们俩真的不差什么吗?

    我在庄子上大热天守着土窑烧玻璃的时候,你在屋子里吃冰吹凉风。我在院子里辛辛苦苦捏煤球的时候,你在屋子里烧着炭盆昏昏欲睡。我在画图纸的时候,你在打牌。

    虽然我不说,但并不代表我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功劳啊。

    她索性转头不去看钮祜禄氏了,钮祜禄氏大约也是察觉自己这话说的不太对了,叹口气:“算了,你的本事我也学不来,我现如今这样子……也挺好。相比宋氏,我这日子算是好过的了。”

    宋氏那边,王爷可是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去一趟呢。

    人嘛,得知足。年氏有宠,但年氏有儿子吗?那拉氏是嫡福晋,但那拉氏有儿子吗?耿文华也得宠,但耿文华和自己一样,也就一个儿子,她儿子,还得喊自己儿子一声四哥呢。

    钮祜禄氏就岔开了话题:“年前我那瓜子铺生意特别好,年后怕是就要冷清一段时间了。”

    “做生意就是如此,有淡季也有旺季。”耿文华说道,她那炸鸡店,最近不也是生意平平吗?一来是有仿制品,比她铺子里的卖的便宜,二来呢,也是过年嘛,大鱼大肉的,谁稀罕吃炸鸡?

    说起来炸鸡,她倒是真能在庄子上弄个养鸡场。自己孵小鸡,自己养,专门提供自己那炸鸡铺子,这样光是货源方面就能节省一大笔了。

    孵小鸡的话……她没有现代化设备,若是只人工监控温度的话,现在有大型温度计了,应该是能做得到的?但是养鸡她没经验啊,回头问问庄头,不如先从庄子里挑选几个人试试?

    若是弄成功了,她指不定能写一本养鸡大全的书呢。

    写养鸡大全不丢人,毕竟齐民要术都能流传下来,那养鸡大全指不定有朝一日,能和齐民要术一样?

    钮祜禄氏拍了她胳膊一下:“我刚才说话你听见了吗?在想什么呢?”

    耿文华忙转头:“没听见,在想新的瓜子口味,你再说一次?”

    钮祜禄氏倒是不着急了:“那你想到新口味了吗?”

    “苦瓜口味的。”耿文华说道,钮祜禄氏嘴角抽了抽:“吃个瓜子都要吃苦瓜口味的?那谁还愿意吃瓜子?不如吃苦瓜了。”

    这不自找苦吃吗?

    她抿抿唇,果断重复自己之前的话:“你怕是还不知道,武氏没了。”

    这话震惊耿文华,她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片刻才问道:“武氏?咱们府里的武氏?这大过年的……”

    “不是大过年的,是年前没了。”钮祜禄氏说道,压低了声音:“我之前不是一直帮福晋料理府里的事儿吗?庄子上送了信儿来,但眼看要过年,腊月二十八了都,福晋就先将消息给压下去了,说是等过了年再说。”

    武氏是犯了错的人,现在死在了庄子上,大过年说这事儿太过于晦气,索性就等过了年再处置。

    再者,大冬天的,尸体多放两天也无妨。

    福晋既然压下去了,钮祜禄氏本来也是不能说的,但她这张嘴……实在是控制不住。再者,今儿瞧着耿文华和胤禛相处,她就觉得,她这好姐妹,估计日后是需要她多交好交好的。

    武氏嘛,得罪过耿文华。那自己告诉了耿文华这消息,耿文华是不是就高兴点儿?

    耿文华吃惊是吃惊,但要说多高兴,那是没有的,毕竟是死了人,死人这事儿……就算是大快人心,也难免惆怅。她就叹口气:“死了也好,至少她不用想法子再回府了。对了,人是怎么没的?”

    “病死的,所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呢。她在庄子上,竟是染上了风寒。”天花传染人,风寒也传染人。她当初用天花来害弘昼,现在自己也死于这种传染人的病。

    天理昭昭。

    “看管她的人也怕染病,就将她锁在了屋子里,只一日三餐从窗户扔进去,大冬天竟是一口热水也喝不上,就这么活生生的熬死了。”钮祜禄氏又接着说道。

    耿文华就有些诧异:“没请大夫吗?”

    “年底正忙呢,庄子上要分肉,还要给府里送,又要准备过年的事儿,谁顾得上给她请大夫?再者,请大夫买药不得花钱吗?武氏在外面几年了,哪儿还有钱?”她那钱,之前就花在塞人进府里了,结果选的是个蠢货,才进府,就被耿文华给发现了,随后连府里的规矩都更森严了几分,武氏就是再有钱也送不进来人了。

    她那几个钱,哪儿能一直有呢?

    耿文华顿了顿才说到:“既然是风寒死的,怕是这尸体也不好多留,估计福晋明天就会让人处置了。”她其实想说的是,大约武氏的尸体,也不会被好好安葬。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口棺材,埋在庄子那边。

    至于丧礼,大概也不会有。

    倒是武氏的家里那边,是需得通知一声的,但武氏是自己犯错被送出去的,所以王府对她的死,也并无愧疚,武家的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耿文华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好像都有点儿想不起来武氏后来疯魔的那样子了,她现在能想起来的,只有刚进府的时候见过的那个,明艳靓丽,妩媚娇柔的武庶福晋。

    她端起来茶杯抿一口,岔开了话题:“庄子上可有风寒蔓延?”

    “那倒是没有的,就算略有几个,也治好了。”钮祜禄氏笑着说到,风寒会过人,所以要出现风寒病例超过三个,庄子上就必然重视,是要往府里送信,请主子拿主意的。既然庄子上没提起来,那必然是没事儿的。

    “对了,我手里也积攒了些银子,我想打听打听,你那

    庄子,是多少钱买的?”钮祜禄氏也不再提起来武氏,比起来铺子,庄子的收入虽说是略少些,但胜在平稳,再者,有个庄子,那一年四季吃喝就不用发愁了,自己有粮食,总比遇上灾年了,你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粮食强吧?

    耿文华顿了顿才说道:“得看大小,再者,是上等田还是中等田,我那小庄子,当年买的时候是中等田占的多,所以只三千多两银子。”

    钮祜禄氏厚着脸皮:“我也没什么经验,不如,你帮我打听打听?我现下手头正好有三千两银子。”

    第140章 第 140 章 就当自己刚才没带耳朵……

    耿文华自然是不能答应这样的事情的, 钮祜禄氏要找她要三千两银子,她倒是能给,甚至五千两她都能给。钱财嘛,千金散尽还复来对不对?但代替别人买东西这事儿, 耿文华就不能答应。

    她当年出国旅游, 也答应朋友代买东西, 都不是做代购呢, 就友情帮忙, 结果呢, 她辛辛苦苦带回来的东西被人嫌弃, 不是这了就是那了, 自此之后耿文华就发誓, 再也不给别人代买东西了, 再好的朋友也不行。

    当然话不能说的那么直白,她就笑道:“你找我那不是白瞎吗?你看我是了解京城周边的田地还是了解庄子的远近?这种事儿, 你不得找中人吗?再者, 你那庄子打算种什么,你是打算买沙地还是水田还是旱田,或者是山脉, 这不都得你自己拿主意吗?我觉得好的, 你能觉得好吗?你若是不知道种什么, 你也该问问中人, 看周边庄子种什么。”

    种地这事儿吧,就好像连成一片的话好打理。就比如说这个庄子种麦子, 那周边庄子,十有八九也都是种麦子,因为种植一样的, 不管是锄草啊,浇水啊,或者是灭虫啊,大家都能联合起来。要不然,光是挖掘浇水的河沟都是个大问题。

    不等钮祜禄氏说什么,耿文华就连连摆手:“我真不好帮你打听,这样吧,你自己打听,若是真有合适的,你银子不凑手,你只管找我,我多多少少还是能拿出来一些的。”

    给银子这事儿最实惠了,所以钮祜禄氏就算是不满,也是笑容满面:“那也好,我自己让人打听打听,回头若是银钱不凑手,还要找你借呢。”

    耿文华也高兴,看,这就是她将钮祜禄氏当朋友的缘故,再如何,她没开口直接要。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的话,胤禛那边派人来请了,她们才跟着一起回去。

    耿文华一进门,小格格就先撒娇:“额娘没带我出去玩儿,我不高兴。”

    小小的奶娃娃嫩嫩的撒娇,耿文华都忍不住笑,小格格更不高兴了:“我在生气,额娘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了,那小格格今儿和哥哥在家做了些什么呢?”耿文华岔开话题,小孩子的记性很短暂的,或者说,脑容量小?思考一个问题的时候就会忘记另一个问题,被耿文华一问,也不说生气不高兴了,掰着手指给耿文华算:“睡觉起来去花园里玩儿,遇见阿林保。”

    阿林保是那拉家的孩子,所以昨儿晚上被送回去,今天下午又给接回来。反正有那拉氏在,那拉家也不怕李氏教导他什么不好的。

    阿林保需得叫小格格姨母,叫弘历弘昼他们舅舅呢。

    “和阿林保玩儿捉迷藏。”儿童乐园那边挖掘出来的新玩法,藏在任意一个游玩器械后面,都算是捉迷藏。小孩子嘛,对这种游戏简直是乐此不疲,除了玩儿捉迷藏,还有老鹰抓小鸡,还有一二三木头人。

    反正丫鬟婆子一大堆,也不怕没人陪着一起玩儿。

    “后来三哥回来,带了几个空竹,她们玩儿空竹,不带我和阿林保。”小格格继续说道,耿文华点头:“你们两个太小了,甩不起来呢,等日后再大点儿了,就能玩儿了。”

    弘昼补充:“也给他们两个玩具了,三哥买了新的蹴鞠,上好的牛皮做的,弹性很大。”

    弘时还很细心的给两个蹴鞠画了不同颜色,小格格的是大红色的,阿林保的是蓝色的。

    耿文华就笑:“三阿哥倒是个细心的,那你三哥送你蹴鞠,你有好好谢了三哥吗?”

    小格格点头:“我说谢谢,三哥说不客气。”这可都是绘本上有的,她学的可好了。

    和小孩子说话就是这样,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是絮絮叨叨。弘昼也说,说最近堂兄弟们要举办一个空竹比赛,谁要是抖的最好,就能有彩头,彩头是一个陀螺。

    小格格又抱怨弘历:“四哥总生气,不好玩儿。”

    弘昼倒是能解释清楚:“生闷气,就是得让他赢,他要输掉了就不高兴。”

    “他不高兴他的,你是做弟弟的,就不用哄着他让着他。”耿文华说道,弘历大约是因着钮祜禄氏只他一个儿子的缘故,娇宠的有些过了,性子是有些独的。

    但弘昼又不是没额娘,他又不是做兄长的,何必非得让着弘历?

    就不让着怎么了?

    “喜欢玩儿空竹的话,回头额娘让人做几个更好的?”耿文华问道,原本是府里的木匠的,后来耿文华经常要做玩具嘛,什么积木啊,拼接图案啊,滑板车之类的,慢慢的,府里的工匠也几乎成了她专用的。

    耿文华有钱嘛,大方,人家给她做东西,她就给人家赏赐。所以要想再多做几个空竹,那是一点儿问题没有的。

    弘昼倒是不贪多:“现在的就够用了。”

    小格格提出要求:“我的娃娃要新衣服。”她现在喜欢换装游戏,就她那玩偶娃娃,小绵羊,小猫,小熊,都有衣服嘛,她就要不同的,今儿给换一件,明天给换一件儿的。

    耿文华点头:“给,回头就让针线房给你做。”同样也要给钱,人家本身只给府里主子做衣服的,你要额外的东西,那肯定得多给钱。

    想让工人加班就得给加班费嘛,一样的道理。不给加班费的,肯定会引起民怨。

    两个孩子还小呢,她需得让他们在一个比较宽和友好的环境里长大。就算他们是小主子,若是下人心里存了怨怼,指不定什么时候使个绊子,那也是要命的事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打做了额娘,耿文华想事情就周全了许多,宁愿与人为善,也不能和人结仇。当然,与人为善也是有前提的,你若是仁善的一点儿原则也没有,那就等着人善被人欺吧。所以,仁善也需得有度。

    说了一会儿的话,弘昼和小格格就开始打呵欠。早上起得太早,中午就算是睡了片刻,奶娘也没敢让多睡,生怕晚上走了困。现下坐着就有些想东倒西歪了,耿文华就忙叫了奶娘送他们两个回去休息。

    她自己也累得很,在庙会上吃的东西多了,晚饭索性也没吃。这会儿洗漱了,就也跟着上床睡觉。

    因着大过年的,她就给陈嬷嬷放了假,让人家回去探亲,和家里人团聚去了,所以今儿倒是不用习武,不过平日里养成习惯了,她还是早早就睡醒了,干脆就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拳。

    没习武之前,她也练过太极拳,明知道这年代的医术不算是很发达,那肯定是要自己多锻炼保持身体健康比较划算。所以她是很注重养生的。之前练呢,就是感觉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别的感受。

    但习武之后,她就忽然开窍了一样,什么动作哪儿发力会对人造成伤害,从哪个角度动作能让身体更舒展开,打一遍下来,通体畅快,身心愉悦。

    她这边打完拳,弘昼和小格格也才起床。

    耿文华就笑道:“今天咱们在家玩儿什么?”

    那拉氏要去那拉府,提前说了今儿不用去请安,所以他们就在玉兰院用早饭。男孩子嘛,都喜欢玩儿有些刺激性的,于是耿文华就给他找了小弓箭,让他带着他的那些小太监哈哈珠子往园子里玩儿去。

    小格格今儿倒是

    安生,就在屋子里玩儿九连环。

    耿文华左右无事,索性就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她那脑子也不是电脑,搜索一下就能有什么好主意。也是她自己想起来用什么的时候,才会想要折腾点儿什么。

    最近生活安逸,也用不着别的东西,那就干脆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休息。

    大约是昨儿走路的时间长了,今儿这一坐下来,竟是没察觉时间流逝,还是知春来提醒她该用午饭了,她这才回神,将自制的书签放在书里,她才问到:“弘昼和小格格呢?”

    “小格格看您在看书,就出去玩儿了。弘昼阿哥在花园里遇上了弘历阿哥,两个人索性玩儿了打仗游戏。”知春忙笑着说到,反正两个小孩儿各有人手,在儿童乐园那边,随便分两个据点,一人占据一个,就能玩打仗游戏了。

    这游戏是胤禛提的,他还负责教导。弘昼若是打不过,就找胤禛咨询,胤禛给出主意,顺便教导兵法。弘历若是打不过,同样的步骤,也顺便学一学兵法。

    两边军师都是同一个人,所以这仗打的,公平的很,一直都是一人赢一次,然后换对方的。

    正说着话,小格格就一身土的回来了,手里还拽着几根树枝。

    耿文华有些惊讶:“哪儿弄的树枝啊?”

    “园子里,额娘之前不总说要做什么嫁接吗?要用树枝,我看见花园里有,就特意给带回来了。”小格格口齿伶俐,她可比弘昼说话更早,也更流利些。

    弘昼像是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说话都还有些颠倒呢。

    耿文华顿时惊喜:“送给我的啊?那咱们小格格可真有心了,知道给额娘带额娘需要的东西回来了,咱们小格格又细心,记性也好,还孝顺呢。”

    说着,也不嫌弃小格格脏,抱起来就亲一口。小格格顿时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也抱着耿文华的脑袋亲耿文华:“我最喜欢额娘了。”

    “额娘也最喜欢你。”耿文华笑眯眯的,外面就传来弘昼的声音:“额娘以前还说最喜欢我呢,现在难道就不最喜欢我了吗?”

    “也喜欢,对你和你妹妹,是一样的喜欢,你们两个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耿文华笑着说到,放下小格格,让奶娘带她去洗手换外套:“快些吃午饭,吃过了午饭,额娘给你们讲故事。”

    这个事儿是兄妹俩最喜欢的了,吃完饭就趴在耿文华腿上,或者躺在耿文华身边。以前是讲绘本,兄妹俩还要凑过来看,现在略大了些,耿文华就开始讲小故事了。

    三字经,增文广贤,史记,古今传奇,找到什么讲什么。

    毕竟,两个孩子也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他们并没有耿文华那种——已经稳定了的三观和教育,所以最合适的教育,还是大清本身大教育环境。

    讲到一半儿,小格格就呼呼睡过去了,弘昼还精神的很,能追着耿文华问。耿文华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拍他:“好了,快些睡吧,睡醒了再说。”

    屋子里有炭盆,也不用盖着厚棉被,只薄薄的小棉褥盖着,这午觉就能安稳了。

    到了大年初三,耿文华才有空带着弘昼和小格格去耿家,年氏那边呢,因着过年,再加上年家来请,所以那拉氏也给了面子,让她回了年家。

    李氏的娘家不在京城,宋氏不愿意回去,所以府里也只剩下她们和那拉氏了,钮祜禄氏也是要回娘家的。

    那拉氏在府里也并不清闲,过年嘛,三阿哥府上摆酒,邀请了胤禛和她。虽说胤禛并不想去,但到底是要给三阿哥一个脸面的。再者,办图书馆的事儿还需要用到陈梦雷,胤禛也就需得和三阿哥周旋一番。

    耿文华在耿家也并没有停留多久,她记忆中倒是有一家子相处的景象,但怎么说呢,也可能是现下相处时间少了次数少了,也可能是耿文华身份变了,总觉得这一家子人之间,相互之间的感情分出了尊卑一样。

    但凡感情有了尊卑之分,那相处起来必然是难受的。

    所以吃了午饭,她也就带着弘昼和小格格回来了。进了园子,正巧碰到李氏,阿林保昨儿又跟着那拉氏回去了,所以今儿只李氏一个人。

    耿文华就上前行礼打招呼:“李姐姐好,怎么在这儿呢?”

    “今儿日头好,吃了午饭想出来走一走,晒一晒太阳。”李氏笑着说到,冲小格格招招手,将人抱到怀里:“在果洛玛法家可吃饱了?”

    小格格笑眯眯的点头:“吃饱了,吃了狮子头。”

    “还吃了什么?”李氏笑着问道,小格格童言童语的回答,她又坐不住,从李氏身上挣扎着下来,要去亭子外面玩儿。弘昼就带着她,在外面的小路上扣石头子。

    耿文华看的一脸无语,她实在是不知道小孩子的心思是怎么样的,这石头子抠出来,有什么好玩儿的?他们玩儿的是这个过程,还是这个石头子?或者是抠出来之后留下的坑?

    李氏笑眯眯的:“小孩子嘛,你管他们玩儿什么呢,只要他们自己高兴就行了。”

    耿文华点点头:“也是,他们自己高兴了,就少闹腾了,不闹腾就心情好,心情好就不生病。”跟大人一样,心情好肯定身体好。

    她就问起来弘时:“过了年也就十三了,这婚事,可要相看起来了?”

    “还早。”李氏笑着说到,耿文华认认真真的点头:“确实是还早,现下相看,过个三四年,十六七了才成亲那是最好的。到时候,姑娘家身体也长成了,对两个人都好。”

    这道理人人懂,大家又不傻,姑娘家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生孩子更容易存活,你就是不有意识的去统计,那身边接触的,也总该能看出来区别。

    年纪略大些的,生下来的孩子就健康,好存活,女人大多数也能闯过这鬼门关。年纪小的……一尸两命的更多些。

    但道理是道理,战乱时候谁管你那么多道理呢?再者呢,大清入关,那祖宗规矩就是如此,谁能违抗了祖宗规矩?更何况,生孩子总是好事儿。

    李氏岔开了话题:“还需得请福晋掌眼,福晋的眼光素来好。“

    再者,估计也得胤禛点头才行。

    不过,她倒是可以先给弘时选一选伺候的人,男孩子嘛,懂事儿的早,需得有人来引导。若是让他自己稀里糊涂的摸索,难免沉浸,坏了身体倒是不好了。

    李氏也顺便说起来庄子上的事儿:“今儿福晋就派人往庄子上了,武氏那边今儿下葬。”

    她以为耿文华还不知道,见耿文华并不意外,就笑道:“你早知道了?”

    “也没有,就是……恍如隔年。”耿文华也没出卖钮祜禄氏,李氏顿了顿才说道:“算一算,武氏到庄子上,也有两年多了。”可不就恍如隔年吗?

    “以前武氏并不是那样的,她刚进府的时候,也是娇俏动人,福晋当时还许诺,说她若是生下阿哥,就抬她做侧福晋。”李氏笑着说到,那会儿她得宠,福晋也是急需有人能制衡她,所以就抬着武氏。

    奈何武氏不争气,一直怀不上。

    或许是看着别人生眼红,或许是因着福晋之前的承诺太动人心,反正慢慢的,生孩子这事儿,就成了武氏的执念了,人也就开始跟着疯魔了。

    耿文华没接话,不管她有什么苦衷什么内情,成年人了,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不能因着她可怜,她无奈,她就去伤害别人。最重要的是,伤害未成年,死有余辜。

    无论什么时候,未成年都该是被保护起来的希望。

    李氏大约是看出耿文华对武氏的不喜了,叹口气,就说起来年氏:“听闻年羹尧给王爷写了信,你可知道?”

    耿文华有些诧异,她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信是为了给年氏求情吗?”

    “这我可不知道了,我也就知道年羹尧写了信过来。”李氏摇头,她还以为耿文华会知道的更多呢,没想到耿文华连这封信的存在都不知道。

    “

    你好歹也是王爷的心尖尖,平日里,好歹也问问这府里的事情啊。”李氏笑着说到,“否则哪天被人家使绊子摔跤了,你都不知道是谁伸出来的手。”

    耿文华笑道:“咱们府里姐姐妹妹都是好人,我可不怕有人会使绊子。”

    “你可真是……”李氏都笑了,伸手点了点耿文华,但顿了顿,又说道:“难怪王爷宠爱你,福晋喜欢你呢,这样单纯天真,倒真是少见的很。”

    耿文华嘴角抽了抽,也跟着笑:“我怀疑你在说我蠢笨,并且我有证据。”

    李氏听不懂,只冲耿文华笑,是,我是在说你蠢呢。现在福晋喜欢你,是因着你没威胁到她地位,等你再生一个阿哥看看,福晋对你,还是不是如今宽和态度?

    当年她就是太天真,真以为福晋自己有嫡出的阿哥,那她多生几个也无所谓……从没想过,福晋才一个嫡子,她连生三个,三个阿哥一母同胞,岂能不抱团?岂会不妨碍到大阿哥,威胁到大阿哥?

    于是,她生的阿哥,就死的死,到如今也只剩下弘时一个。

    她并不敢说弘昐和弘昀的死就有福晋的手段,她并没有证据,再者小孩子生病夭折也是常有的事儿,可她心里,始终对福晋,是有些忌惮的。

    再者,就算是福晋对耿文华不伸手,那还有别的人呢。年氏,钮祜禄氏,现在看都是好的,可人心嘛,哪儿能一直都是好的呢?

    武氏原先看着,也挺好的对不对?可武氏现在呢?

    “女人的花期就这么短短几年,趁着王爷对你还算是宠爱,你该多为自己想一想。”李氏笑着说到,顿了顿,补充:“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的孩子们想一想。”

    耿文华笑:“他们都是王爷的子嗣,王爷总会为他们安排的。”

    “大千岁和废太子,那也是皇上的子嗣。”李氏紧跟着说到,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这种话,很是不该说的,于是尴尬笑一笑:“是我糊涂了,你就当没听见。”

    耿文华伸手捏了捏自己耳朵:“对不住,刚才走神了,李姐姐说什么来着?”反正也没个人证,她难道还能用这事儿当把柄,将李氏给如何了不成?

    与人为善呢,就当自己刚才没带耳朵吧。

    李氏笑了笑,岔开了话题:“是啊,都是王爷的子嗣呢,王爷如何能不上心呢?你这样想,倒是聪慧的很。”

    第141章 第 141 章 她见过更好的。……

    大约是因着之前说错话了, 李氏又过了片刻就起身说要回去了。耿文华却是没着急回,今儿天好,晴空万里,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弘昼和小格格又在亭子外面玩儿, 她索性就在这里多坐会儿, 发发呆什么的。

    刚吃过午饭没多久, 过片刻, 她还有些昏昏欲睡的。不过到底是没睡, 就算是再如何暖和, 这也是冬天了, 她又不是想找病受。

    半下午时候, 钮祜禄氏先回来了, 瞧着耿文华在这边,就也过来了, 放了弘历去找弘昼他们玩儿, 自己来找耿文华说话。

    她从钮祜禄家带了些东西回来,有钮祜禄家厨娘做的点心,钮祜禄大人在外面买的一些特产之类的。

    钮祜禄氏一边笑一边抱怨:“明明京城就有驴肉, 非得要让人上安化去买, 说是那边的最好, 说实话, 我是尝不出来有什么区别的,今儿还非得让我带些回来, 回头让厨房做了,给你送一些,你也尝尝, 看看这京城的和安化的,到底有没有区别。”

    “那怎么没去区别呢?”耿文华笑眯眯的:“京城的随处可买,你也不稀罕,安化的是你阿玛拳拳爱女之心,你吃着定然也觉得好吃。”

    钮祜禄氏哈哈笑:“你可真是……咱们这个年纪了,你这话说起来倒是顺畅。”

    “那有什么呢,就是七老八十了,若是有阿玛额娘疼我,那我也是要天天炫耀的。”耿文华笑眯眯的:“有阿玛额娘,那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等我八十岁,若是还有额娘端着碗喊 ,文华啊,吃饭了,那我真是……”

    想到自己现代的父母,耿文华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亲妈去得早,爸爸虽说为了她,后来也没再娶,可也是身边人不断。从小呢,她大多时候,也是跟着爷爷奶奶的,就是上学了,放假也必然是要被送回老家让爷爷奶奶照看的。

    但无论如何,该她的,爸爸也从没少过她的,得空了也总关心询问。

    可偏偏,在她穿越之前,爸爸也……得了癌症没了。她在现代,算是了无牵挂了。所以自打到了这边,她几乎从不去想现代的亲人,想也无用,她既不能穿越回去,亲人们也到不了这儿。

    她也想将耿家的人当亲人,可终归,是不太一样的。

    现在和钮祜禄氏说起来这个话题,她心里就又酸又涩的,以往看视频,看到九十岁的爷爷追着六十岁的父亲打这一类的,她就立马划过去,坚决不去看。可越是不看,才越是说明她心底的羡慕。

    “你看你这是怎么了?”见她红了眼圈,钮祜禄氏都吓了一跳:“不就是一点儿驴肉吗?你要喜欢,回头都送你了,你哭什么呢?”

    耿家父母可都好好呢,总不能是感怀什么吧?

    想到耿文华平日里好折腾的性子,所以,大约就是嘴馋了?就这么牵强的……给耿文华找到了借口。

    耿文华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当我是馋鬼啊?我就是感怀一下。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今儿回去,怎么没多停留会儿?”

    一说起来这个,钮祜禄氏也忍不住叹气:“我家里兄弟三四个,嫡出的庶出的……前段时间大嫂娘家侄子差事上出了错,求到了我大嫂跟前。年前我二嫂的亲姐姐,丧夫了,带着女儿来京城投奔,那女儿是汉家女,我二嫂就想给这孩子谋个前程,我三弟妹呢,进门三年无所出,想求我给请个太医看看……”

    钮祜禄大人也才正四品,老三是庶出的,自己自然是请不到太医的。

    就连老四也不例外,老四家的亲外甥,好赌,家产被输掉大半,求到老四跟前问问这银钱能不能要回来。

    当然这事儿太丢人,钮祜禄氏也就没说了。

    钮祜禄氏抿抿唇:“一桩桩一件件,知道的体谅我在王府做伺候人的活儿,过得好不好全看男人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皇后娘娘,什么都能帮他们办成一样。

    耿文华就笑:“知足吧,比如你大嫂家的侄子,好歹没让你帮忙找个好差事,你二嫂家的也没让你做大媒,你三嫂也没让你给找生子方。”

    这些钮祜禄氏更办不成。

    钮祜禄氏想一想,也忍不住笑起来:“说的是,我该知足些。你呢?你今儿怎么也回来的这么早?”看笑话总不能只看我一个人的吧?你家有什么笑话,也拿出来乐一乐啊。

    耿文华笑道:“就是瞧着她们将我当贵客招待,总怕有什么疏忽慢待的,我心里不好受,索性就早早回来了。”

    端一盘果子生怕太冷,上一盘肉菜生怕积食,弘昼和表哥们玩耍,她们就总训斥自家孩子,生怕惹怒了弘昼,弄哭了小格格。

    这些孩子呢,去年年幼,还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当听不见大人的话,自顾自和弘昼他们玩儿到一起,今年略大了些,就显得拘束了些。

    弘昼和小格格也玩儿不好,耿文华自己也被小心谨慎对待,心里当然不自在了。

    钮祜禄氏顿了顿忽然叹气:“难怪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这儿媳妇儿进门,一开始再如何生疏,相处时间长了,也就熟悉了。这闺女再是亲生,一年到头回去几天?三五天不见就觉得生疏,三五个与不见就觉得无话可说,三五年不见……”

    怕是双方相处,都多了避讳忌讳了。

    “也

    难怪大家都想生儿子,不想生女儿呢。”钮祜禄氏又说道:“生儿子总在自己跟前留着,生女儿确实要送她出门。生儿子是添丁,生女儿……是给人家送丁。”

    一个是往家里带,一个是往外走。

    耿文华干巴巴的辩解:“也不全是这样……生了儿子的,可能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生女儿的,若是嫁在近便处,家里有个什么事儿,喊一声也能到。”

    钮祜禄氏噗嗤一声笑出来:“谁敢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呢?不要孝道有亏,前程尽毁吗?就是女儿嫁在近便处,你看看谁家的媳妇儿,是能每天都出门的?哪怕娘家婆家就隔着一条街呢,一个月回去两三次,都算是很多了。”

    婆家也不是没规矩的。

    耿文华不说话了,片刻叹气:“这吃人的……”

    钮祜禄氏没听清,侧头问道:“什么?吃什么?你肚子又饿了?这才吃完午饭多久啊,要我说,你这饿的有点儿快了啊,不过,你这光吃不胖,倒是挺羡慕人的,可有什么绝招?”

    耿文华嘴角抽了抽:“没有什么绝招,就是要动一动,我每日里习武呢,若是不习武呢,就吃少点儿。”

    或者,苦味能忍受的话,让太医给开个方子也成。但是是药三分毒,这种减肥的药吃多了,对身体并无好处。就比如年氏,那么追求身体瘦弱,不照样不敢吃那些汤药吗?

    她本身,孕育子嗣就不容易。

    耿文华看小格格,顿了顿,严肃了脸色:“将来谁敢拦着小格格回娘家,那我得带着人打上门去才行。”

    自家女儿自己护着,等自己死的时候,想必女儿自己也能立得住了。

    钮祜禄氏笑道:“你若是不怕被人说闲话,你别说是打上门了,你就是住在你女儿婆家也没问题。”

    耿文华嗤笑一声:“我岂会怕被人说?瞧着时候不早了,这边也没太阳了,我打算回去,你可要去玉兰院坐一坐?”

    钮祜禄氏摆手:“不去了,我带弘历回去,咱们回见。”

    两个人各自带孩子回去。

    胤禛从外面回来,先来的玉兰院,大约是在外面喝酒了,进门之后,那身上还有点儿酒气。耿文华忙上前来搀扶,又叫人去准备醒酒汤。

    胤禛摆摆手:“不用,没喝多,爷自有分寸,在外面是不会喝多的。今儿回耿家,可高兴?”

    那自然是高兴的,耿文华笑眯眯的,只有夸赞的话:“饭菜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都是我往日里喜欢吃的……”

    胤禛就忍不住笑:“你还有不喜欢吃的?”连臭豆腐都要尝一尝,估计这世上也没什么是耿文华不喜欢吃的。

    耿文华无语了一下,拍拍胤禛胳膊:“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我也很挑的好吗?对了,今儿去三阿哥府上,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胤禛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好玩儿的,十四喝多了,和十七比摔跤输掉了算不算?”

    耿文华立马笑起来:“当然算,十四不总说自己文武双全,要做大将军的吗?怎么还输给了十七阿哥?”

    胤禛也忍不住笑,讨厌的弟弟被自己欣赏的弟弟打败了,这件事儿本身就是一件儿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说起来文武双全,十七也不差什么,所有的皇子阿哥,自小都是如此教养的。”胤禛说道,不过是大家喜好不同,所以偏重不同而已,就像是三阿哥,人家喜欢读书,所以偏重于读书,但三阿哥也是精通骑射的,并不是说就真的是个文弱书生了。

    还有胤禛,那是天赋所限,可正因为天赋所限,所以他才越发勤恳,技巧上总算是能有所弥补的。

    一样的教导,那十七和十四,本来也就不会差太多。

    胤禛顿了顿,说起来卫生纸的事儿:“今儿送进来的大有改进,并且用料也便宜了许多,因着你之前说,想要家家户户都用得起,所以我想着,不如将现如今这制法直接公布出去,百姓家自己随意做也就成了,好用不好用的,反正也是不用买了。”

    甚至,可以将就的用来写字。对于寒门读书人来说,这估计也是个好事儿。

    造纸术虽说是早早就有的,但是造纸这事儿并不是人人都会的,造纸的配方也是被掌握在小部分人手里的。

    大约是水泥的配方公开这事儿的影响,胤禛现如今对于公开配方这事儿,那真是……很顺滑,半点儿踌躇都没有。之所以之前没提,是因着造纸所需要的成本还太高,就算是他公布出去了,百姓也是用不起的。

    当然,还是之前那句话,这种低成本造出来的纸张,用来写字画画是不行的,墨汁会晕开,而且纸张遇墨水会变糟烂,看都看不成,自然更不能保存。

    以前胤禛也没想过用这种纸张上厕所的问题,他算有钱有权的这部分,就是再如何心系百姓,就跟康熙一样,考虑的更多的是百姓吃不吃的饱,穿不穿的暖,有没有贪官污吏,土地人丁问题如何解决这些。

    上厕所用什么……用树叶用土块也不耽误上厕所啊,几百年几千年来也没出问题对不对?

    是因为耿文华坚持,胤禛才让工匠们继续研究,非得要做出这些低成本的纸张来的。他总觉得,耿文华要做的东西,必然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就算是现下看不出好处,可日后指不定就能看出来了呢?

    “公开好啊。”耿文华赶紧拍手:“信息共享的好处就是所有人都能提出改善意见,人多力量大,经过改善的东西也必然是会越来越好用。”

    胤禛疑惑:“信息共享?”

    又是一个新名词。

    耿文华眨眨眼,笑眯眯的:“就跟……传授技艺一样,许多有技能的人,总愿意将自己会的东西,传授给子孙,还说什么传男不传女,宁愿传徒弟也不愿意传女眷,这种的呢,就叫敝帚自珍,生怕被人偷学了他家的东西,然后传着传着,这种技能就可能会灭绝,或者是,将缺点给放大,将优点逐渐丢失,这样就不太好。”

    胤禛笑了笑:“你这说法,是有点儿意思。但你想过没有,哪怕是一个做酱菜的方子呢,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是家族世世代代的财富,就是能保障自己和子孙后代能吃的上饭的好东西,一旦分享出去,人人都会,那你说,他们这一家子,吃什么呢?”

    “若是有独特味道,自然可以作为传家的秘方。”耿文华说道,信息共享,享的是基础信息,可不是核心秘密,大饭店顶多是会说自己的菜是用什么原料做的,因为这属于一眼能看见的,守不住的秘密,但人家肯定不会告诉你,在基础操作上,人家有什么独特的步骤。

    下料的先后,用料的多少,甚至火力的大小,这都是有可能改变味道的步骤,都是能成为核心秘密的。

    “那怎么区分基础秘密和核心秘密呢?”胤禛问道,和耿文华聊天就是有一点儿好处,她所说的那些新鲜东西,总能让人琢磨出来不少事情。

    就比如说信息共享,胤禛感兴趣的并不是信息共享的内容,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信息该如何共享,就算是朝廷颁布圣旨,因着各处官员的能力问题,忠心问题,甚至人性人品问题,朝廷都不敢保证自己所颁布的东西,

    能十成十的传达到民众耳朵里。

    嗯,能传达七成都已经算是朝廷治下有方,朝廷官员一条心了,明君清官,天下清明。

    大部分时候,甚至是只能传达到五成左右的。若是朝廷再有些不太……清明,那四成也是有的。

    康熙二十年左右,因着大清境内有藩王,各地又有战乱起义,所以朝廷的政令,就只有四成是能传达到民众那边的。至于现在,盛世嘛,康熙又有才能,大清安稳,这个传达的概率,就能达到八成。

    可耿文华说起来信息共享的时候,那随意自然的态度,就好像……短时间内,能迅速传达,想让谁知道就让谁知道一样。

    那么,是她所在的朝代,更繁荣更清明,还是她所在的朝代,有别的手段呢?

    耿文华可不知道胤禛在套话,她想起来什么说什么,她记得历史上的雍正,好像是个铁腕改革家?光是摊丁入亩这个事儿,就让他在清朝皇帝里出尽了风头。

    那说明什么?说明胤禛的性子,必然是个能接受改革的,但凡他觉得好的,能对百姓有益处的,能对朝廷有好处的,他都愿意接受,都可能会试一试。

    反正胤禛现在又不能要了她脑袋,哪怕是看在弘昼和小格格的面子上呢,他就算觉得她妖言惑众,大概率……只会将她送冷宫?嗯,或者秘密关押?

    要命的概率太小了,所以她比以前,更轻松自在了些。

    说了半天,她忽然想起来羊毛衣的事儿,就赶紧问道:“我听说三公主如今也在京城,这羊毛衣的事儿,三公主可要插一手?”

    三公主是和亲蒙古了,因着算是康熙名义上的长女,再者当年三公主出生的时候,荣妃也十分得宠,所以三公主在康熙心里还是很不同的,别的公主和亲蒙古一年都不见得能回来一趟,三公主人不光是能随便回来,人家在京城还有公主府,回来想在京城住多久就能住多久。

    大概,这也是三公主比别的公主更长寿的缘故?和亲蒙古的公主,有将近四成,都是短命的。

    胤禛摇摇头:“三公主现在并没有什么动静,这事儿还是要看汗阿玛态度,正好明年要巡蒙古……”

    耿文华吃惊:“又要去蒙古啊?”

    这都康熙五十八年了!再者,康熙这个岁数了,这老头都是不怕累的吗?

    胤禛点头:“是,这次还要再去一趟西藏,册封西藏活佛。”这是大事儿,西藏这地方呢,是有些特殊的,治理百姓的事儿,官员权利不如活佛。

    册封活佛,也就是西藏承认受朝廷管制的意思。

    耿文华本来还说想跟着去呢,但听说去西藏,顿时打了个哆嗦,顿了顿,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听说,西藏那边有阿姐鼓……”

    生怕胤禛不知道阿姐鼓,还详细的给胤禛讲了一下。

    胤禛沉默片刻,摇头:“自然不是真的,西藏的出家人是有用骨头做法器的习俗,但用的也是高僧过世之后的尸骨,出家人本就不沾女色,怎么可能会用什么女人的皮做鼓?”

    再者,信佛的人就算不是善的,也必然是信因果的,用人皮做鼓,就不怕上面有怨气吗?

    胤禛伸手揉一把耿文华的脑袋:“也不知道哪儿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日后可不许随意说,尤其是当着佛教的人的面儿,再有,去西藏那边,有什么不懂的,宁愿做哑巴,也别当着人的面儿问。”

    犯了忌讳就不太好了,人家能看在她是雍亲王侧福晋的面上不会对她如何,但难免心里会有抵触。

    本身西藏和朝廷关系就有些微妙,人家愿意接受活佛册封也不代表就是真心归顺朝廷的,若是朝廷在外面还抹黑西藏佛教名声……哗变估计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了。

    宗教这东西,在大清境内不算什么,你原因信佛就信佛,不愿意信了,信道教也成,甚至什么别的神明,都可以。哪怕是原先信佛的,忽然又信了三清的,都没事儿,没人追究你责任,也不会有人来处置你。

    但西藏不同,活佛是西藏唯一的信仰,抹黑西藏佛教名声,那几乎是等同于和整个西藏为敌的。

    耿文华忙点头:“我知道,我也只在王爷面前说一下,到了外面,我绝对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说完忽然反应过来:“去西藏?我也去?”

    否则胤禛叮嘱她这是什么意思?

    “去吧,之前你总说孩子小,现如今孩子也大了些,你尽可以交给福晋照看。”胤禛笑着说到,挑眉:“难道你不愿意陪着我?”

    “我肯定是愿意陪着王爷的。”耿文华赶紧说到,眨眨眼:“就是吧,马车实在是颠簸……”

    “放心,官道并不如何颠簸,再者,外面许多地方都已经有人自行修路,坐马车也并不会很难受。”胤禛说道,捏着耿文华的手指把玩:“难道你不想看看有了水泥之后,外面的道路是如何的?”

    耿文华眨眨眼,她不想看,再好能比得上高速公路?她见过更好的,那大清的这份儿低配,甚至低配都不是的,她自然是瞧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