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收拾完课桌,将背包递给跟着前来的司机,却没有走,而是抬眸望向林晴。

    那一刻,两人眼神在半空中交汇。

    空气中一时沉默。

    安静得令人害怕。

    林晴眼神里装着几分审视和艳羡,而少年眼里满是从容与平和。

    夕阳光透过窗,刚好照在他脚下,他就那么站在光晕中,缓缓开口,“希望你也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异常清晰的一句话落在耳边。

    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深水炸弹。

    林晴愣了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还是那么令人讨厌,虚伪又清高。”

    听见这句话的傅斯年脚步顿了顿,没回头,而是迎着夕阳光,走出教室,离开了学校。

    从此后,林晴再也没见过傅斯年。

    两个人在夏季的一个傍晚后,奔向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林晴哂笑两声。

    当年的行为在如今的她看来,实在是幼稚。

    长大后她对以前的人和事都释怀不少,后来在红圈所工作的经历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努力并不会一无所获,至少能让自己无限的接近想要的生活。

    窗外雨渐渐停了,林晴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后,又继续睡了。

    这一觉睡得比之前安稳。

    早上九点,林晴被一通电话吵醒。

    是苏意打来的。

    林晴睁着困顿的眼接通电话,“喂?”

    “林晴,你在哪?在家还是在律所?”

    电话里,苏意语气焦急又迫切。

    林晴一下就精神了。

    “你怎么了?”

    “我在法院门口被人堵了。”

    “啊?怎么回事?”

    林晴从床上蹦了起来,边起身边穿衣服。

    苏意在电话那头说着事情经过。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苏意今年的法援案子是一桩离婚案,当事人因为遭受丈夫长期出轨以及家暴,实在忍无可忍,最后不得不求助于当地的法援中心。

    林晴虽然不当诉讼律师多年,但深知打这种民事官司,一旦被告人家属不满判罚结果,很有可能会将怒气报复在律师身上。

    她接到苏意电话,一刻不敢耽误,开车就往法院赶。

    ——

    法院门口,苏意开的白色宾利被迫停在路边。

    后座上还坐着当事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

    咚咚咚,车窗被敲得震天响。

    车窗外头站着两个四五十岁身材魁梧的男人,面色阴沉,目露凶色。

    “下来,刘翠萍。”

    “刘翠萍,给我下来。”

    宾利车前,一个头发花白的六十多岁的老人瘫坐在地,手里攥着纸巾不停抹泪,碎碎念道,

    “不能离婚啊,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你离婚。你要是离婚了,让俺妈的脸往哪里搁。”

    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车,驻足观看这一场闹剧。

    听着窗外传来的动静,苏意一个头两个大,她踩着刹车,挂了电话,没好气的就问车后座的人,“这些人都是你家亲戚?”

    “嗯。”刘翠萍低声应。

    “那前面那个是你妈?”

    “嗯,是我妈。”

    “你妈为什么不让你离婚?”

    苏意不明白为什么刘翠萍母亲一个劲的阻止自己女儿离婚。

    这么一问,刘翠萍立马哭了。

    哭得停不下来。

    “你别哭啊,慢慢说。”

    “苏,苏,律师,你不知道,在我们村里,女人一旦离了婚,会被人骂死的,就等于名节也毁了,我妈就是宁死也不会让我离婚的。”

    向来脾气好的苏意也忍不住骂了句,“艹,你妈真不是个人。”

    距离开庭时间只有半小时,眼看着就要来不及,苏意也顾不得那么多,对刘翠萍说,"等会你下了车,不要管别人,拔腿就往里跑。”

    “好。”

    距离法院还有十几米远,林晴就看见前面乌泱泱的一群人。

    她开车往前走,不停鸣笛,疏散过路驻足观看的行人。

    “林律,这下怎么办?”助理沈骁说。

    “能怎么办!拦着呗,拦不住也要拦着,等下就靠你了,一定要拦着这些人,让苏律他们进去,不能让这些人阻止了开庭。”

    沈骁给林晴当助理的时间不长,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心里头虽然打鼓,但还是不得不应下。

    车子在原告母亲面前停下,林晴与沈骏下了车,拔腿就往前面跑。

    苏意与刘翠萍也从车上下来。

    一群人蜂拥而上,原告母亲从地上站起来就要去拉刘翠萍。

    林晴与沈骁拼命拦着原告的几个家属,苏意拉着刘翠萍往法院里跑。

    一通推搡之后,法院大门关上。

    原告家属红了眼,怒骂道,

    “你又是谁,凭什么阻止我们。”

    “对啊,凭什么!”

    原告母亲竭斯底里的拉扯着林晴的衣服,“不能离婚啊,不能离婚啊,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林晴翻了个白眼,大声劝说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离婚早就是合法的,女方在夫家受了罪,难道不能离婚吗!你们难道没有看见你们女儿身上受的那些伤,难道非得等到那男的将你们女儿给打死你们才满意是不是?”

    林晴一番说辞,有理有据。

    在场的路人纷纷开始指责起这对父母。

    “就是啊,这位姑娘说得对,你们当父母的,也得为女儿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过不下去就离婚呗,这么闹真够丢人现眼的。”

    刘翠萍母亲听到路人的指责,脸色变了又变,下一秒竟然捂着心口,呼吸急促,瘫倒在丈夫怀里,声泪齐下,

    “呜呜呜,这要是真离了,俺日后在村子里怎么抬得起头来。”

    得,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硬的不行来软的。

    林晴过去当诉讼律师时,见多了这种胡搅蛮缠的家属。

    打感情牌,在她这,起不到任何作用。

    “呜呜呜,我真是命苦啊。”

    “两位律师,你就看在我们两个老人年事已高的份上,让俺们进去吧,再说了,俺们不让女儿离婚也是有苦衷的,孩子还小,要是离婚了,父母就得分开,俺们家里条件又差,实在是养不起两个孩子啊。”

    林晴低头看了眼钟表,声音冷到极致,“已经开庭了,你们就等着吧。”

    两个老人依旧不依不挠,“不行啊,俺真的,给你跪下了,你行行好吧....”

    噗通一声,两个老人就跪在了地面。

    ——

    法院不远处的街道上,停着一辆保时捷。

    保时捷驾驶位上的男人看了眼身处事件中心的女人,忍不住低声笑了两声。

    “表哥,这位林小姐够厉害的,那两个老人都跪在地上那么求她了,她就是不松口。”

    说话是傅斯年表弟,方淮。

    傅斯年向外看,林晴就那么站在法院门前,

    今日的她素颜没化妆,阳光打在她的眉眼上,一张脸被衬得冷漠又无情。

    “没点真本事她也做不到在华定立足。”

    方淮说,“表哥,还继续看下去吗?”

    傅斯年看了下时间,等下还有个会议要开。

    这热闹,他是来不及全看完了。

    “不了,走吧。”

    “好。”

    说完,傅斯年顿了顿,又喊停,“等下。”

    方淮莫名其妙,“怎么不走?”

    “先打电话报警,庭审结束,如果女方家属接受不了离婚,做出应激的事出来就遭了。”

    方淮愣了下,他没想到傅斯年会介入此事。

    “怎么了?”傅斯年看向方淮。

    “没事,我这就打。”

    一通电话拨出去,警察局接通。

    傅斯年目光望向窗外。

    果然如他所料,原告家属中的女方母亲已经晕倒在地。

    真晕还是假晕,就不得而知。

    保时捷驶离法院门口。

    闹剧继续。

    半小时后,庭审结束。

    林晴瞄了眼地上的原告母亲,开口说道,“庭审结束了,你们也可以回去了。”

    这句话说完,一直瘫软在地的原告母亲猛然睁开了眼,双目充满憎恨,盯着林晴,下一秒就往林晴身上扑去。

    “都怪你,你个什么律师啊,帮我女儿离了婚,你真是造孽啊。”

    林晴一个没站稳,被扑倒在地。

    沈骁连忙去拉开原告母亲。

    几人扭打在一块。

    几个路人连忙去劝架。

    场面又陷入混乱。

    幸好警察及时赶到。

    “让一让,让一让。”

    “闹什么闹,这里是法院。”

    警察们疏散了人群,又将原告母亲从林晴身边拽离。

    "咳咳咳。”

    林晴捂着脖子,喘着气,忍不住骂了句,“有你这样的妈,你女儿离8次婚都不足为奇。”

    原告母亲听见林晴这句话,挣扎着又要扑上前来。

    警察眼疾手快的将两人分离。

    为首的张警官对着家属们呵斥一声,“这里是法院,你们这样闹事,还有没有王法,是想去警局走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