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嘉澎在病房外打电话, 跟他同行的女孩站在门边, 眉头思索, 时而望向外面的平嘉澎, 时而看向夏夏,最后目光又落在不省人事的谢淮身上。
医院走廊夜里寂静, 不时传来平嘉澎极力压低却很不耐烦的声音。
“……你别问那么多,烦不烦啊都说了急着用钱,你先打来我再告诉你。”
“我不是要拿去挥霍, 我朋友做手术缺钱……”
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但夏夏猜一定不是和善的话。
平嘉澎原本就烦躁的情绪更躁了一层,他鞋底踹上医院墙壁, 在洁白的瓷砖上留下清晰的灰色印子。
“是!”少年吼道, “我就是在外面欠别人钱!你爱给不给, 不给我今晚就要挨揍, 明天回家就缺胳膊断腿!”
夏夏推门出来,平嘉澎挂上电话。
“小声一点。”夏夏提醒他, “医院不能大声喧哗,护士会来骂你。”
平嘉澎看她:“知道了。”
“对不起。”夏夏低声说,“又害你和家人吵架了。”
平嘉澎梗了梗:“别说又, 之前的事明明是我的错, 我都还没和你道歉,怎么就轮到你了”
他提到从前,夏夏不说话了,他尴尬地笑, 扬扬手机:“你别着急,我再去问问朋友,总之一定会帮你借到钱。”
夏夏沉默,她抿唇不说话的时候,样子纯净又无辜,恍惚中让平嘉澎觉得自己回到从前的夏季。
少女羞中带怯,乖巧站在面前摇他的衣袖:“别去网吧了,陪我上晚自习吧。”
那时的平嘉澎还不懂年少的感情多么脆弱,只以为傻乎乎跟在身后的女孩天生温柔、善解人意。
——她似乎永远不会生气。
他敷衍地哄她:“下次吧,下次一定陪你上自习,他们还在等我,我要走了,老师来了就说我生病请假回家。”
夏夏从没因为这种小事和他生气,许多年后平嘉澎回忆起,恨不能回到那时扇自己几个耳光。在一起快两年,可他真正陪着女孩的时间少之又少,高中课业紧张,除了平日里上课、吃饭外,寥寥无几。
年少时无知,总觉得未来路还长。长大后才发现,时光原来真的如书中所说,是穿过指尖的流沙,眼睛眨一眨就通通都不见,只残余瓶底几颗细细的砂。
他望着眼前的女孩,时光带走她身上些许稚气,又馈赠给她些许独特的气质。
——自信、果敢、让人又爱又恨的牙尖嘴利……
许许多多叠加在一起,迷人到让他挪不开眼睛。
可他心里清楚,哪怕外表和从前别无二致,她此刻心里想的人已经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
平嘉澎从恍惚中惊醒,听到手机的短信提示音。
银行发来消息,他的卡上收到一笔八万块的转账。
夏夏进病房,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纸袋,用湿纸巾擦干净谢淮鞋面上的灰尘和血渍,将鞋放入袋子里。
平嘉澎的女伴看着,忍不住拧起眉头:“这鞋八万”
“就算绝版鞋也不用这么贵吧况且人家绝版卖高价都是保养得好,这个脏兮兮的原价卖都没人要。”
谢致生送谢淮的鞋子他一直穿着,磨损得厉害。
对谢淮而言,它存在的价值不是因为昂贵,而是因为那是谢致生送他的。
“这双鞋是叔叔送给淮哥的,他不会卖,等我还钱了你再还我。”夏夏摘下手上谢淮送她的菩提,“如果觉得不值,这个你也一起拿走。”
平嘉澎没接,把夏夏递给他的鞋袋放回地上:“不用了,我信你。”
夏夏没有说话。
那女孩离开病房,关门的声响听得出心情不佳。
平嘉澎望着夏夏沐浴在月色里略显模糊的脸颊。
“她和我不是那种关系。”他局促地解释,“我们的父母是朋友,以前吃饭的时候见过几次,我妈叫我过年带她来漳市逛逛,我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我没有别的想法。”
夏夏轻声说:“你不用和我说这些。”
“我知道。”平嘉澎落寞地说,“我知道你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但我还是不想让你误会。”
“你休息吧。”他笑笑,别开脸故作轻松,“我不打扰你了,钱是我妈打来的,她不差那几万块,你不要急着还。”
他说完转身推门,一刻都不愿意驻足。
“平嘉澎。”夏夏叫住他。
他回头,见女孩清丽的面容上泪痕已干,挂着淡淡的笑意。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夏夏说,“今晚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
平嘉澎笑了笑,他错身离开。
谢淮是第二天夜里醒过来的。
当时夏夏正在吃饭,见谢淮手臂动了动,啊了一声,激动得打翻了粥碗,跑出去叫护士。
回来时谢淮已经睁开眼了。
夏夏拉着护士的手臂:“他醒了他醒了——”
护士被她晃得晕乎乎的,骂她:“别吵了行不行谁家没见过病人醒似的,让一下,我叫医生来做检查。”
谢淮刚醒就听夏夏挨了训,女孩可怜巴巴倚着窗边不敢再说话。
医生做了半天检查后离开,谢淮意识彻底清晰了。
他失血过多,脸色还是苍白,虚弱地抬起手臂:“挨骂了过来,淮哥哄哄你。”
夏夏靠近他,小心翼翼撩起被子看他病号服下缝线的伤口。
她初时只是眼睁睁看着,看得久了,眼角泛红,吸气都变得潮湿起来。
“怎么哭了”谢淮长时间没喝水,嗓子干哑。
夏夏倒了杯水给他,按护士的叮嘱,先是拿纸巾蘸水将他嘴唇润湿,而后插了根吸管让他慢慢喝。/p>
“别这么麻烦。”谢淮把唇上的湿纸巾揭掉,“你亲亲我,比这快多了。”
他看出夏夏难过,故意这样说想逗逗她。
可夏夏不仅没笑,眼圈反而更红,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朝外掉,直接哭了出来。
谢淮用手臂揽着她,笑得没心没肺:“哭得我都心疼了。”
夏夏不说话,也不出声,只是泪珠子断了线,像总也流不完似的,她这样沉默地哭还不如放声痛快哭一场,又或是骂他一顿纾解情绪。谢淮哄着,帮她擦眼泪却拿她束手无策。
“阿姨还在icu,今早刚脱离危险,但医生说还要观察几天。”夏夏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
谢淮听到赵晋松时眸色暗了暗,手掌按着她后脑让她低下头贴近自己。
“让你担心了。”他抹去她眼眶的泪,“是我的错,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钱我来想办法,赵晋松的事我来处理,你什么都不用管。”谢淮扬起锋利的眉角,不羁俊朗,言语间依稀可见他身上从未褪色的少年人张扬的模样。
“淮哥保证,以后一点委屈都不让你受。”
他虚弱的眉眼难掩欣喜,恨不能现在就将所说的承诺兑现。
他让夏夏枕在胸口,心跳声鲜活、有力,随着胸口起伏发出砰砰的声响。
怀里的女孩娇软,呼吸绵柔。
谢淮抱着她,如抱着只乖巧的小兔子,爱不释手,也舍不得放手。
夏夏没说太多,只是一句带过,但他不难想象她求助无果一个人哭的画面。
心疼得快炸开,但更多的是温柔。
——无可比拟,无法言喻的温柔。
谢淮轻声叫她:“夏夏,什么时候嫁给我”
他刚醒来就问这种问题,夏夏愣住,随即被他抱紧,听他在耳边喃喃低语:“你会嫁给我吧”
谢淮笑:“我答应你的未来已经实现一半了,剩下的一半也不会让你等太久。”
“淮哥会有钱的,到时候娶你回家做老婆,你什么都不用做,看看韩剧打打麻将,累了就美美容睡睡觉,用郁美净擦地,用神仙水泡脚……”
“不准说不。”他霸道而温柔,“淮哥真的离不开你了。”
“你不在我身边一天,我都会发疯的。”
谢淮说了许多话,夏夏一个字都没有回应。
她乖巧趴在他身侧,安静得仿佛睡着了一样。
谢淮年轻,伤口恢复快,几天后就可以正常下床走动。
乔茹情况稳定下来,从icu转到普通病房,没过几天也醒过来了。她刀伤不深,最严重的是后脑受到重击,造成轻微脑震荡,因为后遗症的影响,醒来后对受伤的记忆有一段缺失,忘记自己是怎么进的医院。
谢淮伤口渐渐愈合,在医院待不住,可院方不准他出院。
他每天除了跑去乔茹病房骚扰她一通,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躺在自己床上耍无赖让夏夏搀扶他去厕所。
谢淮平躺,面朝天花板,在他伤口没有完全恢复前只能用这样咸鱼肚皮朝上的姿势。
“夏夏。”他喊。
夏夏刚买了饭进门,看见他在床上朝她笑。
他伸手,一副无赖的模样:“背我。”
“你是肚子受伤,又不是脚受伤。”夏夏随手将买来的吃的放在床头,“而且医生说你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别跟我装。”
谢淮被揭穿也不尴尬,眉目清朗,看她:“那你背不背”
夏夏不敢背他,怕压着他的肚子,她坐在床边,让他撑着自己站起来。
谢淮将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从床到卫生间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一刻不停在夏夏耳边喊疼。
胡书荣的事情解决后他心情很好,认识这么久,夏夏还是第一次见谢淮笑得这么轻松。
耳朵被他哈出的热气吹得痒痒的,夏夏偏头躲开,谢淮揽着她的腰,力道丝毫不像一个体弱无力的病人。
“别乱动。”夏夏说,“好好上厕所。”
“帮我扶一下。”谢淮说,“我疼,动不了。”
夏夏瞪他一眼,帮他扶了。
半天没有动静。
谢淮低头,嘴唇若有若无擦过她头顶发丝:“又不想上厕所了。”
“谢淮,你要点脸吧!”夏夏抬头看他调皮的笑,脸瞬间红如番茄。
她转身要走,谢淮不让,手臂揽她脖子,身体捱着她撒娇:“宝贝,难受死了。”
他眼睛亮莹莹的,其间是毫不掩饰清晰的渴望:“行行好,帮个忙。”
夏夏打了个喷嚏,谢淮不敢再闹,伸手触她额头:“生病了吗”
夏夏吸着鼻涕:“有点感冒。”
谢淮老老实实把她送回床边:“我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夏夏窝在他床上,嗓音低低的,“一点小毛病,睡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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