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吃吃吃（91）
帝国皇宫名为天曜宫, 是永曜皇起居和办公的场所，目之所及，宫殿巍峨, 连绵不绝, 亭台楼阁, 雕梁画栋, 处处可见振翅欲飞的金乌图腾，令人望而生畏。
姬芜身着元帅军装，大步跨进金乌殿内, 林纾少将与几位军官抬着四副担架紧随其后，担架上躺着四个奄奄一息的血人。
分列在金乌殿两侧的金乌禁卫看得眼皮狂跳, 兀自在心中猜测是何人招惹了姬芜元帅, 竟落得如此下场。
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永曜皇亦是微蹙起眉, 释放出精神力扫过四个血人, 清清楚楚看到了他们脖颈上的蔷薇印记，当下便知道麻烦来了。
不久之前, 姬芜气势汹汹而来, 吓得禁卫统领以为有人要袭击天曜宫, 差点和她动手, 发现是姬芜，不知该如何是好, 立即通知了永曜皇。
处理政务到深夜, 刚准备去休息的永曜皇立刻接见了她。
姬芜有备而来, 自然要把表面功夫做足, 用她一贯直来直往的脾气质问道：“陛下，不知饕餮家族何处惹怒了皇储殿下，要他用如此狠辣的手段进行报复？”
不算长的一句话里全是关键词, 再看殿中已经被证实蔷薇序列杀手身份的四个血人，永曜皇心中冷笑，脸上却是露出惊疑的神情：“不知姬元帅何出此言？”
他派遣晟儿去白狮座调查雄狮佣兵公会勾结血蔷薇的事情，的确另有想法，但以晟儿的谨慎程度，就算是拿到了证据，也不会在没有得到他首肯的情况下和图腾家族起冲突。
看来是出了意外。
姬芜冷哼了声，“我家青沅外出游玩时突然遭遇血蔷薇暗杀，幸而我在她身上留了图腾庇佑，这才捡回一条命。”
言罢，她一脚踩在地上某个血人的小腿肚上，咔嚓一声踩断了他的腿骨，冷笑更甚：“我审了这群杂碎，他们说雇佣他们暗杀青沅的是棠溪晟，陛下要给我个解释吧？”
三两句话就说清楚了她来找茬的原因，永曜皇哪里还不知道是白狮座那边出了纰漏，姬芜提前得了消息，先发制人把矛头对准棠溪晟。
他暗骂一声老狐狸，当即拍桌而起，对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四人露出锐利的目光：“放肆！竟敢胡乱攀咬帝国皇储！”
一句放肆如雷贯耳，瞧着是针对蔷薇序列杀手，实则指桑骂槐，意指姬芜。
骂完了，永曜皇收了收怒色，对着金乌殿内的其他人挥了下手。
待金乌禁卫和林纾少将等人抬着担架退下，永曜皇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姬元帅，其他人我不知，但晟儿绝对不可能雇佣血蔷薇暗杀青沅。”
“你我都清楚，血蔷薇是加西亚家族的爪牙，先皇与先皇储皆死于他们之手，他们恨不得永曜帝国越乱越好。”
“血蔷薇任务失败被你抓住，攀咬晟儿是想让饕餮家族和皇室生出嫌隙，你可千万不要中了温斯顿帝国的挑拨离间之计！”
不等姬芜说话，永曜皇又道：“你直接来找我，而不是藏下此事记恨晟儿，肯定也觉得他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我马上召晟儿回来与这些杂碎对峙，这件事必须说清楚，皇室与饕餮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绝不允许有人从中作梗。”
这话说得漂亮，表态也十分迅速，杜绝了姬芜再次发难，从被动的位置转为与她站在同一阵线，把矛头对准血蔷薇。
姬芜脸上的冷色逐渐收拢，“陛下所言有理，是我关心则乱，没有细想此事，不过——”
“皇储殿下到底是遭人诬陷，还是的确觉得我天都姬氏碍眼想除之而后快，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饕餮家族一心为国，历代元帅十有七八战死沙场，可不想日后效忠的君主是个面甜心苦的。”
永曜皇会指桑骂槐，她也会阴阳怪气，对棠溪晟的皇储之位表示不满。
图腾家族与棠溪皇室之间本就关系微妙，大多数时候只维持着表面和谐，私下的较量和博弈并不少。
白泽家族是怎么只剩一根独苗苗的，几位元帅不说心知肚明，也绝对能猜到一二。
一味示弱和退让不仅得不到想要的安稳与和平，反而会被逼入万劫不复之地。
饕餮家族权势盛极，往后若不能更进一步，富贵便也到了尽头，又何必做那唯唯诺诺之态？
永曜皇神色未变，“自然，姬元帅你且放心，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青沅和饕餮家族一个交代。”
话已至此，目的达到，再步步紧逼就该适得其反了。
姬芜也缓和了语气，“待陛下圣裁。”-
目送姬芜朝金乌殿外走去，永曜皇唇线逐渐绷直，眼神也冷了下来，哪还有刚才的和颜悦色？
忽然，他的目光顿住，眼睁睁看着姬芜随意抬起手，用星力气刃磨断了四个蔷薇序列杀手的脖子。
鲜血咕嘟咕嘟往外冒，她脚步不停，丢下四具尸体，带着林纾少将等军官出了天曜宫。
金乌殿内外安静得可怕，永曜皇站在殿中，冷眼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血液流尽。
直到禁卫统领硬着头皮来询问他是否将尸体处理掉时，他才轻而又轻地笑了下：“召晟儿回来。”
转过身，他的眉目冷凝成冰，低声骂了一句蠢货。
也不知是在骂谁。
恰在此时，被他放在桌案上的星螺震了震，有人发来了潮汐之音。
永曜皇拿起星螺看到备注，神色更冷，立刻质问道：“血蔷薇是怎么回事？姬芜手里有四个蔷薇序列杀手，你别告诉我她为了反将我一军，亲自去温斯顿帝国抓了人回来！”
蔷薇序列杀手如果那么好抓，先皇储和先皇也不会接连死在他们手里。
不辨性别的声音传出：“杀那个星印师的时候，我派的可全都是查不出身份的死士，要不是那个人突然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雄狮佣兵公会也不至于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一步废棋。”
永曜皇不想听无用的解释，冷笑着讽刺，“说来说去，意思就是你不知道TA为什么出现？”
星螺另一端的声音不慌不忙道：“我还以为是你的手笔呢。”
此言一出，永曜皇霎时变了脸色，握着星螺的手骤然捏紧。
短促的失态后，他迅速控制住了情绪，“少说这些有的没的，给我查清楚蔷薇序列杀手为什么会出现在白狮座。”
神秘人轻笑了声，“这不就是查到了来告诉你的吗？”
“几天前，小芒星的落日平原发生了一场大战，战场痕迹清扫得很干净，看不出是什么人交手。不过今天我得到消息，塞勒斯·加西亚身受重伤。”
“我猜他带着蔷薇序列杀手去了狂狮星，取走了雄狮佣兵公会宝库里的某样东西，从落日平原离开的时候遭遇了伏杀。”
“你说姬芜手里有蔷薇序列杀手，那么在落日平原对塞勒斯·加西亚动手的人很可能就是她。”
永曜皇蹙眉，“蔷薇公爵？雄狮佣兵公会里有什么东西需要他亲自来取？”
“这我哪知道，宝库被他一扫而空，里面可不少好东西。”
“对了，你可以去查一查那个星印师，指不定蔷薇序列杀手是去救他的，他利用此事反过来咬了雄狮佣兵公会一口，模糊了我们的视线。”-
时一沅已经回了星冕城，她正坐在住处的小花园里，吃着阿德莱特做的滋补营养餐，抱着猫崽儿晒太阳。
许久未见的小黑在地上躺平成一条蛇棍，在她投喂星果时，会咕蛹几下把星果吃掉，然后继续躺平。
一派岁月静好，如何也瞧不出重伤垂死的惨相。
星螺飞在空中，姬司谕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棠溪晟已经连夜赶回了天曜宫，之后应该不会再插手雄狮佣兵公会的事情。”
永曜皇想历练儿子，但估计没想过他仅是和图腾家族打了个照面，就被打得溃不成军，不得不回老巢避难。
这场心照不宣的针锋相对，棠溪皇室一败涂地。
天都姬氏不是天衡云氏，不可能任人宰割，以姬芜强势的性格和狠厉的手段，他若再敢步步紧逼，下一个被暗杀，身首异处的就该是棠溪晟了。
至于四个伏诛的蔷薇序列杀手，时一沅全都认识。
他们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杀戮中被驯化，成为只知道服从的怪物，不可能背叛驯养他们的主人，自然也没有策反的必要。
思及此，时一沅单手托腮，捏了捏猫崽儿的小短腿道：“哥哥，血蔷薇要杀你的事情骗骗外人还可以，但我猜幕后之人很快会怀疑到你头上，TA如果与棠溪皇室有关，你的极光商会可就危险了。”
明面上没有大靠山的极光商会在皇室面前就是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姬司谕从容道：“没事，我已经找好了靠山。”
时一沅：“？”
这么快？
“谁？”
姬司谕答：“棠溪晟。”
顺风顺水活了许多年的皇储殿下好不容易得到一次施展才能的机会，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被迫回了天曜宫，内心的憋屈可想而知。
他会抓住一切尽可能掌控权势的机会，向永曜皇证明他的能力。
如果这时候有一把仇恨饕餮家族的刀递到他面前，他再小心谨慎，也会想握住这把刀，渴盼在未来的某一日狠狠捅向让他沦落到如今这种尴尬境地的饕餮家族。
时一沅听出了他话中隐藏的意思，轻轻笑了起来：“哥哥，你好坏呀！”
第92章 吃吃吃（92）
结束和姬司谕的潮汐之音, 时一沅抱着猫崽儿准备在躺椅上小憩一会儿，忽然听见匆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地上当蛇棍的小黑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立刻弹了起来, 摆动着长长的身躯灵活地往外游。
时一沅心念微动, 果不其然听见一声高呼：“青沅！姬青沅！你受伤了？！”
姬青潋越过朝自己游过来的小黑, 大踏步往花园里走来, 看到躺在树荫下一派悠闲惬意的妹妹，对她一顿猛瞧。
白皙的面颊透着淡淡的粉，银灰色的长发散落在躺椅上, 轻薄的小毯子盖着肚子，奶白色的小猫崽趴在她身旁咬着小毛毯的一角, 毛茸小耳朵动来动去。
姬青潋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摆出‘老子就是随便来看看’的架势, 走到藤椅旁边的小石凳坐下, 捞起还在咬小毛毯的猫崽儿，揉了揉它圆滚滚的小肚皮, 故作不经意道：“哪里受伤了？”
拟态的状态与主人休戚相关, 小猫崽这么精神, 想来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时一沅闭着眼睛回答：“一点小伤。”
旋即咕哝：“三哥哥怎么回来了？假期不是要结束了吗？”
姬青潋满脸‘只是一点小伤母亲怎么会闯天曜宫你最好不要骗我’的神情, 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得知她被血蔷薇伏杀受了重伤心里担忧才跑回来的。
恰好小黑咕蛹到他脚边，他立刻道：“我许久未回星冕城, 小黑肯定想我了, 我回来看看它。”
时一沅睁开一只眼, 露出些许失望：“我还以为三哥哥是专程回来看我的,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姬青潋：“……”
时一沅从他手里捞回猫崽儿，背过身去：“你回来看小黑，逗我家小猫猫做什么？不给你。”
姬青潋：“……”
慢悠悠走进来的姬青池没忍住, 噗嗤笑出了声。
笑完了，他细细打量起时一沅，看她的确不像受了重伤，猜测事情应该另有隐情，于是走到小石凳上坐下，准备待会儿仔细问一问。
嘴硬王者横了姬青池一眼，微抬起下巴道：“姬司谕能玩你的小猫猫？我不能？”
这还比上了？
提到姬司谕，姬青潋立刻左右看，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当即恶狠狠道：“他人呢？平时玩你小猫猫的时候挺殷勤，这会儿怎么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时一沅完全没有替便宜哥哥解释的意思，还煽风点火：“我哪知道？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躲懒。”
姬青潋深以为然，拿出星螺给姬司谕连发了三条潮汐之音，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奇怪道：“在干嘛？竟然不接我的潮汐之音。”
姬青池欲言又止。
可能是嫌你太聒噪了不想接。
姬青潋正好看到他的眼神，当即炸毛，“姬青池，你给他发！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故意不理我！”
时一沅不拱火了，给他顺毛：“大概在忙，不是故意不理你的，等他看到消息肯定会回。”
姬青潋重新做回石凳上，没有揪着此事不放，仅是不大乐意的哼了声：“就他事多。”
从时一沅手心里钻出来的猫崽儿扬声：“嗷呜！”-
姬青池和姬青潋原本在异化区历练，并不清楚外界发生的事情，但阿德莱特每天都会给他们发送帝国内外发生的重大事件，让他们保持对时政的敏锐度。
姬青沅被蔷薇序列杀手暗杀，姬芜夜闯天曜宫的事情赫然在其中。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历练，立刻终止手头上的事情，马不停蹄赶回天都星。
此时，知道时一沅伤势不重，两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姬芜从不吝啬对他们的培养，该有的敏锐度不会少。
两人知道母亲做的每一件事必有其深意，若非妹妹真的遭遇暗算，不可能夜闯天曜宫。
如今妹妹好端端的，只有一种情况能解释她为何对永曜皇发难。
姬青潋拧眉问道：“是不是棠溪皇室做了什么？”
时一沅不觉得需要瞒着他们俩，坦言道：“有人冒充哥哥在白狮座大肆敛财，意图嫁祸饕餮家族勾结温斯顿帝国叛国。”
不算长的一句话听得姬青潋直吸气，“是棠溪灏？！”
不假思索直呼永曜皇之名，想来私底下没少编排他。
时一沅回答：“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应该和他脱不了关系。”
姬青池微蹙起眉，“皇室竟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了吗？”
母亲还在，饕餮家族还是永曜帝国权势最盛的图腾家族。
唇亡齿寒，永曜皇如此作为，难道不怕饕餮家族联合其他图腾家族反扑吗？
时一沅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解释道：“这次的事情是我和哥哥意外发现的，若是按照幕后之人原有的计划，这根钉子大概还会埋很多年。”
埋到姬芜迟暮，饕餮军团无以为继的那天。
这次，她和姬司谕不谋而合，都想弄死雄狮佣兵公会，好在白狮座发展自己的势力，不想歪打正着，发现了这堆藏在干柴之下的火星。
幕后之人多年心血付之东流，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但姬芜闹上这么一场，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
姬芜特意把镌刻了其他图腾的玉牌放进雄狮佣兵公会的分会让棠溪晟查到，就是为了拉其余图腾家族下水。
姬青池托住朝自己跳过来的猫崽儿，垂眸思索。
姬青潋冷笑连连，“上战场的时候一口一个荣辱与共，打完仗就开始嫌我们碍眼了是吧？”
永曜帝国是初代图腾家主一起打下来的，金乌家主称帝，其余六大家主各自统领一片星座，共享无上尊荣。
千年来，图腾家族相互制衡，虽有摩擦，但大体上相安无事，自十八年前白泽家族被人屠戮满门，图腾家族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
近些年，先是麒麟家族的两位纯血继承人先后战死沙场，只留下玉溪泽一根独苗苗。
接着是螣蛇家族的不世天才死在玉琼座，引得螣蛇家族与麒麟家族关系紧张。
权势最盛的饕餮家族则面临着后继无人的窘境，还险些被暗算通敌叛国。
以上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算计。
此后，又会是哪个家族将迎接疾风骤雨？
时一沅瞧一眼若有所思的便宜二哥，再瞧一眼义愤填膺的便宜三哥，正欲说话，放在桌上的星螺忽然震了震。
是姬芜的潮汐之音。
“青沅，带你两个不靠谱的哥哥过来我的书房。”
不靠谱二哥：“……”
不靠谱三哥大喊：“母亲！我哪里不靠谱了？！”
姬芜没理他。
时一沅笑弯了唇，从藤椅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在姬青潋给姬芜发送潮汐之音前，再次给他顺毛：“三哥哥最靠谱了。”
姬青潋勉强满意，煞有介事瞧着妹妹：“小伤号，要不要我背你过去？”-
姬芜刚结束与林纾的谈话，就看见身高腿长的两个儿子跨步走进书房。
别的不提，这俩小崽子长得是真好，就算有朝一日饕餮家族真的没了，去混乱星域卖身应该也能混口饭吃。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不着调，姬芜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摆出严肃的面孔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妹妹呢？”
姬青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外套口袋，一只奶白色的小猫猫探出脑袋，“妹妹伤着呢，没力气走路，我给兜过来了。”
姬芜：“……”
时一沅跳到地上变回人类形态，乖巧喊了声母亲。
姬芜缓和了脸色，关切道：“伤势怎么样？”
她和姬司谕商议了先发制人的计策之后，直接带着四个蔷薇序列杀手去了天曜星，还没来得及见小女儿一面。
时一沅摇了摇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休息几天就行。”
在她昏迷的三天时间里，姬司谕告诉姬芜，她是和他一起出行受的伤，而他发现了塞勒斯·加西亚的踪迹，带人在落日平原伏击了他，把她不方便暴露的事情都遮掩了过去。
姬芜放心了些，指着椅子道：“坐。”
姬青潋哐哐拉开三把椅子，拉着姬青池和时一沅坐下，迫不及待道：“母亲，您喊我们过来，是因为白狮座的事情吗？”
姬芜睨他，“你有何高见？”
姬青潋铿锵有力道：“这件事肯定不能这么算了！他们敢算计我们这一次，就敢算计下一次，这次我们防住了，下次可未必。”
姬芜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姬青潋比了个刀手，“一不做二不——”
“啪！”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姬芜用文件拍了下脑袋，“想好了再说。”
姬青潋呲了呲牙，“就是这个道理嘛！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砧板上待宰的肥肉？”
“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一不做二不休？”姬芜似笑非笑道。
姬青潋哑火了。
姬青池给她斟了杯茶，不紧不慢道：“杀了棠溪晟。”
姬青潋：“！”
时一沅侧目。
姬芜意外。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姬青池慢饮一口茶，“棠溪灏倾力培养棠溪晟，如果让他继续成长，日后必定是个大麻烦。”
第93章 吃吃吃（93）
姬青池见母亲、便宜弟弟和妹妹都看着自己, 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下唇，继续道：“棠溪晟死了，棠溪灏必然要再择继承人培养, 剩下的几个皇子皇女, 短时间内难成气候。”
姬芜好似觉得自己之前对他还不够了解, 认真打量了他两眼, 笑问：“怎么杀？”
帝国皇储要是那么好杀，血蔷薇之名也不会令各大势力闻风丧胆。
且经历过先皇和先皇储接连被暗杀而死的事情，永曜皇对棠溪晟的人身安危一定非常注意。
除非圣域强者出手, 否则未必杀得了他。
她不可能对棠溪晟动手，万一留下痕迹, 会让整个饕餮家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姬青池也哑火了。
他只是觉得这样做能最大程度打击到棠溪皇室, 却没想好要怎么执行。
有长进, 但还差点火候。
姬芜看向时一沅。
她正老神在在喝着云顶露青, 注意到姬芜的视线，眨了眨眼道：“不能杀棠溪晟。”
姬青潋蹙眉：“为什么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时一沅放下茶杯, 不紧不慢分析：“据我所知, 棠溪晟是棠溪灏一手培养起来的, 甚至对他养废其他纯血金乌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死了, 棠溪灏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母亲刚和他起了冲突，这时候棠溪晟死了, 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或者说棠溪晟要是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不管是什么人做的, 永曜皇都会把这笔账记在饕餮家族头上。
棠溪晟必须死, 但要死得其所。
姬芜再问，“不能杀他，那该怎么做？”
时一沅笑意盈盈道：“扶持其他纯血金乌与他争夺皇位。”
人人只知道螣蛇家族培养继承人的方式近乎于养蛊, 却忽略了纯血金乌对永曜皇位的垂涎。
先皇膝下的纯血金乌数量不少，棠溪灏能从一个依附于先皇储的不受宠皇子成为永曜皇，靠得可不是捡漏的运气。
图腾家族因为地位的优越性，很少会参与皇室继承人之间的争斗，因为不管谁成为永曜皇都无法干预图腾家族的内务。
各大图腾家族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各扫门前雪。
“可行吗？皇室与图腾家族关系微妙，我们找上门去，说不定转头就被卖给棠溪灏邀功了。”姬青潋迟疑道。
时一沅用一种关爱幼儿园小朋友的眼神看着便宜三哥，“我们为什么要自报家门？”
姬青池忍住没有笑出声，“棠溪灏偏爱棠溪晟，其他纯血金乌肯定心有不满，如果让他们看到继承皇位的机会，肯定会不留余力给棠溪晟使绊子。”
姬青潋恍然，“要是棠溪晟死在其他纯血金乌手里，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挑拨离间是棠溪晟曾经想用在时一沅和姬青潋身上的招数。幸而姬青潋早早被她收服，且对棠溪皇室百般防备，并未中计。
姬芜看着三个崽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商量怎么扶持其他纯血金乌给棠溪晟下黑手，欣慰地笑了笑-
因姬芜先发制人加上棠溪靳搜出了牵扯到另外几个图腾家族的玉牌，永曜皇只能歇了用这件事拿捏饕餮家族的念头，让罪名止步于雄狮佣兵公会。
棠溪靳大力清扫地下黑市，将雄狮佣兵公会走私黑色结晶的产业链拔除，涉事人员全部被抓，正规产业收归国库。
短短一个月，曾经如巍峨高山立于白狮座的雄狮佣兵公会轰然倒塌，未被波及的大小势力争相抢夺空出来的商业市场。
齐谦趁此机会把酒馆等有利于收集消息的产业开遍整个白狮座，温从舒则接连成立或收购不同的商会在其中分一杯羹。
姬芜采纳了时一沅的建议，安排人接近二皇子棠溪旭。
至于棠溪雅，她对棠溪晟还存有兄妹之情，除非立刻发生逆转她认知的重大事件，否则短时间内不可能与棠溪晟为敌。
当然，不再满足于废物公主身份的棠溪雅终将会在未来的某一日脱离棠溪晟的控制，成为他不得不忌惮的劲敌。
现阶段，母亲身份不俗且有野心争夺皇位的二皇子更适合成为挥向棠溪晟的屠刀。
姬司谕也在逐步获得棠溪晟的信任，等时机成熟，双方里应外合，绝对够永曜皇喝上一壶-
雄狮佣兵公会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姬芜具体会怎么对付棠溪皇室，时一沅不得而知，不过她各分了一部分产业给三个崽打理，要他们每个月上交一篇管理心得。
姬青池和姬青潋负责管理天都姬氏在金乌座的情报组织。
时一沅将接手天都姬氏在金乌座的商业贸易。
社恐和莽夫接到任务时，整张脸都垮了，但看到妹妹的任务，又迅速收拢了表情。
开玩笑，天都姬氏的情报网已经发展的很完善了，他们与其说是去管理，不如说是去学习。
饕餮家族在金乌座的商业贸易因为受到棠溪皇室的辖制，发展并不顺利，绝大多数产业都处于亏损状态，可为了情报网的铺设，即使亏损也要继续维持运转。
妹妹身为纯血饕餮，母亲对她寄予厚望，肯定想看看她能不能逆亏为盈。
坐在返回星曜军校的星舟上，姬青潋见时一沅一直在看饕餮商会的资料，切了盘水果放到她手边，想让她休息一下，但看到她专注的神情，又闭上了嘴巴。
他凑到姬青池身边嘀咕，“当元帅还要会管理商会？”
姬青池正抱着猫崽儿给它顺毛，闻言瞥了他一眼：“当元帅不需要，当饕餮家主需要。”
姬青潋：“……废话。”
为了保证图腾家族的绝对权威，由历任家主出任元帅之位，千百年来没有例外。
当元帅有大局观，会打战就行了，当图腾家主却要对整个家族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包括且不限于管理族人和家族产业，否则再强盛的家族也有被蛀空的一天。
姬青潋低头咕哝了一句好麻烦，正好看到趴在姬青池膝上闭目养神的猫崽儿，立刻抬手把它捞走，还捏着它的两只小短腿晃了晃，“整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怎么还只有这么点大？”
“嗷呜！”猫崽儿奶凶奶凶地吼他。
姬青潋才不怕它，更凶的嗷呜回去。
姬青池：“……”他三岁吗？
恰逢星舟驶入碧琼之海，远远望去，乌云一层连一层，天空黑压压的，随时有可能卷起海上风暴。
姬青潋轻轻捏住猫崽儿的小嘴筒子，看到跃出大量异化生物的海面，奇怪道：“海下怎么这么躁动？”
姬青池也感知到了从海下涌出的混乱星力，想了想道：“碧琼之海的异化生物繁衍速度很快，每隔几年会发生一次海兽潮，上一次好像是在七年前。”
不忘拍掉他的手把猫崽儿拯救回来。
时一沅收起文件，释放出精神力从海面上一扫而过，肯定道：“的确要发生海兽潮了。”
话音落下，三人的星螺同时震了震，是星曜军校发布的公共潮汐之音，内容简单明了。
碧琼之海即将迎来大型海兽潮，所有位于碧琼之海上的船只立即向最近的岛屿停靠，避免人员伤亡。
通知一直循环发送，附近的星舟和海面上的商船纷纷加快了航行速度。
阿德莱特也吩咐星舟舟长向附近的岛屿行驶。
天空愈发阴沉，乌云翻涌之际电闪雷鸣，天与海好似连成了一线，随时有可能将渺小的船只吞没。
越来越多的异化生物跃出海面，当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从云层中落下，天光被彻底吞没，世界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姬青池立刻撑开星力护盾罩住姬青潋和时一沅，盈盈流转的星力在黑暗中绽放出透亮的光。
他把猫崽儿放回妹妹肩上，微绷着脸道：“情况不对，这可能不是简单的海兽潮，你们俩别离我太远。”
从海下浮到海面上的星力过于驳杂，海兽们因此躁动不安，已经出现了互相攻击的情况。
时一沅朝漆黑一片的远海看去，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有种心悸的感觉，仿佛那里沉睡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噼啪！
闪电毫无预兆劈下，在骤然亮起的一抹明光中，时一沅看到了一座巍峨磅礴的宫殿。
它矗立在厚厚的云层之上，翘起的飞甍流转着黑金色的光辉，一道被黑暗包裹的身影支着腿扶剑坐于其上。
似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他偏头看过来，露出了半张脸，血痕斑斑，乌发如瀑，红绸覆眼。
不等时一沅完全看清他的模样，黑暗沉沉坠下，掩住了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徒留一片翻滚的乌云。
阵阵惊雷紧随而至，天边电光再现，却不见那一闪而逝的云中宫殿。
是海市蜃楼？还是……
“卧槽！你们看到了没有？刚刚那堆乌云里好像出现了一座宫殿！”姬青潋一把掐住姬青池的手臂，指着翻涌着电光的云层高呼。
他还激动道：“是星门遗迹吗？是不是碧琼之海的星门遗迹？”
姬青池抓掉他用了大力的手，面无表情道：“应该不太可能，星门遗迹一般出现在星门世界刚诞生的时候，碧琼之海的具体诞生时间已经不可考，出现星门遗迹的概率微乎其微，刚才那道幻影应该是蜃楼。”
第94章 吃吃吃（94）
直到星舟驶离危险的大海降落在附近的岛屿上, 三人也没能再次看到矗立在层层乌云之上的华丽殿宇，仿佛那只是电闪雷鸣间产生的错觉。
但他们都清楚，那不是错觉, 而是真实存在于某个异化区的冰山一角。
姬青潋得知云中宫殿不太可能是星门遗迹, 有点失望, 他没进过星门遗迹, 着实想去涨涨见识。
很快，气势汹汹而来的海兽潮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月前从异化区出来，他的战力已经突破到了八级, 请假在星冕城的这段时间也完成了战力巩固，可以考虑继续提升了, 海兽潮对他而言不是危险而是机遇。
他和姬青池关于提升战力的想法一致——从战斗中积累经验, 在绝境处寻求突破。
或者说, 饕餮们都是这么干的, 所以实力一个比一个强横，同境界难有敌手, 越级战斗更是家常便饭。
试问, 谁敢惹打架不怕死的疯子？-
海兽潮持续的时间不定, 一般在三个月到一年不等。
在此期间, 碧琼之海禁止船只通行，只有星舟能出入, 这对依赖碧琼之海生存赚钱的普通人和中小型商会来说, 是不小的打击。
星曜军校将与玄曜星驻军合作, 共同抵御海兽入侵, 保护各大岛屿的安全。
没过多久，时一沅收到了星曜军校的通知。
分散在各大岛屿上的军校生立即前往天赋者登记处报道，领取任务手环, 帮助所在岛屿抵御海兽入侵。
星舟降落的岛屿名为北虹岛，地处星曜群岛外围，将直面海兽潮的冲击。
情况十分紧急，军方已经在布防了，现在人手稀缺，时一沅和两个便宜哥哥一起带着保镖们前往天赋者登记处。
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相当一部分是以猎杀异化生物为生的佣兵。
为了鼓励天赋者猎杀异化生物，帮助抵御海兽潮所得的异化生物归个人所有，官方还会以高于市价百分之五的价格收购异化结晶，佣兵们看上的便是这部分溢价。
排队登记时，姬青潋戳了戳妹妹的手臂，在她耳畔小声道：“你看，那个是不是棠溪旭？”
二皇子？
时一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个身穿星曜军校校服的青年，他有着和棠溪晟如出一辙的金红色双眸，墨发微垂，气质更加沉静。
棠溪旭站在花坛边，似乎在等什么人。
发觉有人在注视自己，他转过头来，对上时一沅的视线，神情微愣，显然没想到会遇见他们。
时一沅对他微微颔首，转身对姬青潋道：“三哥哥，我饿了，阿德莱特做的小蛋糕你吃完了没？”
保镖和他们一起行动，阿德莱特则去解决住宿问题了。
第一波海兽潮即将抵达，他们既然在北虹星落脚，少不得要待上一段时间。
姬青潋闻言，从空间指环里取出糕点盒递给她，还嘟嘟囔囔：“你每天吃这么多，怎么小猫崽一点也没长大？”
“我哪知道噢？”时一沅打开糕点盒，还问姬青池：“二哥哥吃不吃？”
姬青池要了一块。
兄妹三人气氛融洽的分吃糕点，一道轻快的声音闯了进来，“青沅妹妹可以给我一块吗？”
会这么喊时一沅的可没几个人，除了凤西鸢和荣邈，就只剩下……
她抬头看去，果真看见应珩一边对她招手，一边拽着棠溪旭走过来。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时一沅眨了眨眼，“当然可以。”
她把糕点盒往前递，还对棠溪旭道：“棠溪学长要吗？”
棠溪旭没想到她会招呼自己，毕竟两人此前没有任何交集。
他笑了笑：“谢谢。”
正好他们身后没人，应珩很是自来熟地排进队列里，吃完了糕点道：“青沅妹妹的伤怎么样了？”
姬芜夜闯天曜宫的事情普通人不知道，图腾家族和皇室成员却是一清二楚。
他当着棠溪旭的面这么问，未免有幸灾乐祸之嫌，但棠溪旭和棠溪晟是争夺皇位的死对头，没准巴不得饕餮家族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与棠溪晟为敌。
时一沅笑意盈盈道：“已经好的差不多啦！”
她和姬青潋、姬青池同时请假一个月的事情，星曜军校许多人都注意到了，私底下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
“那就好。”应珩也笑。
时一沅也反问：“两位学长怎么在这儿？”
都是聪明人，她这话就差直接问你怎么会和棠溪旭凑在一起？
应珩是个好脾气，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摊了摊手道：“我和他接了个追查通缉犯的任务，追到这里就没了踪迹，看现在的情况，这个任务恐怕要搁置。”
他和棠溪旭都是入学三年的老生了，该学的课程已经学完，今年是留校的最后一年，想要顺利毕业需要完成校方发布的‘实践任务’，即追捕通缉犯、调查异化区异动等任务。
此类任务通常不会由个人单独完成。
时一沅露出恍然的神情，礼貌道：“原来如此，预祝两位学长顺利毕业。”
应珩嘀咕：“要不然我才不出来乱晃，在宿舍摸鱼多爽啊！”
众人：“……”
再看棠溪旭，亦是一言难尽的神情。
说话间，应珩取出小零食分给几人，神秘兮兮道：“你们刚到北虹岛吗？有没有看到海上的云中宫殿？”
听这话的意思，看到那座神秘宫殿的人不在少数。
倒也合理，海兽潮来得突然，当时海上有许多正在航行的船只，有人看到，消息自然会传出来。
“你也看到了？”姬青潋直白反问，“那是什么？”
应珩摊了摊手：“不巧了，我只是听说。”
他的语气里流露出明显的遗憾之色，“说不定是很了不得的遗迹，要是有人能进去看看，再告诉我里面有什么就好了？”
“你怎么不自己去？”姬青潋奇怪道。
应珩理直气壮：“自己去多麻烦啊！说不定还会遇到危险，遇到危险就要打架，打架会很累，还有可能受伤，受伤就会痛，我怕痛。”
所有人：“……”
应珩见众人沉默，笑嘻嘻说：“我好不容易投胎到图腾家族，要什么有什么，干嘛想不开去找死？保持适度的好奇心就行了。”
他总结：“人生得意须尽欢。”
这心态，属实非常人能比。
姬青池露出羡慕的眼神。
姬青潋立刻瞪他。
时一沅轻笑了声。
正说着，轮到他们进行登记了。
应珩乐淘淘提议道：“我们一起组队怎么样？青池你带我躺躺。”
躺躺两个字他说的理直气壮。
姬青池自然不会拒绝。
尽管他和应珩的交集有限，却知道他的战力和他当咸鱼的心一样强，是星曜军校实力最顶尖的军校生之一，否则当初也不能干翻纯血螣蛇成为天玑阵营的领导者，并稳坐领导者宝座至今。
他把询问的目光投给棠溪旭，“二皇子要一起吗？”
棠溪旭和应珩一起执行追捕通缉犯的任务，自然不好分开行动，点了点头道：“叫我名字就行。”
于是，五人组成任务小队。
刚领到任务手环，天空降下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紧随而来的是将世界模糊成一片的瓢泼大雨，防空警报响彻整座岛屿。
这意味着第一轮海兽潮来了。
应珩没了嘻嘻哈哈的表情，认真道：“这次的海兽潮来的好快，我们得快点赶过去，否则北虹岛的防御星阵怕是撑不住。”
因碧琼之海每隔几年便会产生海兽潮，军方会在临近外海的岛屿上布置覆盖整座岛屿的防御星阵，以抵御异化生物上岸。
这种级别的星阵消耗巨大，开启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异化结晶，被异化生物攻击，消耗会更大。
这次的海兽潮来得突然，军方恐怕准备不足，防御星阵拖延一段时间还行，岛上的储备资源怕是不足以支撑其长期开启。
棠溪旭放下星螺，“我刚刚询问了驻军那边的情况，即将上岸的异化生物大多在B级到A级之间，暂未出现S级，情况还不算糟糕，但军方人手严重不足，支援最快还要一个多小时才会到。”
应珩瞧了瞧时一沅：“青沅妹妹，你刚刚伤愈，要不还是待在安全的地方吧？我们几个过去就行。”
时一沅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好，我带你们过去！”
话落，一声龙吟响彻天际，百米长的巨龙窜上天空，所过之处云雨皆避。
地上的人纷纷发出惊呼，迎着瓢泼大雨往上看，只见青色巨龙摆尾钻进云层，眨眼出现在数千米之外。
应珩嘿笑了声：“你们说，那座云中宫殿会不会突然出现？我刚好带着你们一头撞进去。”
棠溪旭勉强在他背上坐稳，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道：“你别乌鸦嘴。”
话音落下，天边乍响雷霆。
一道朦胧的虚影自云层深处浮现，黑金色的毫光充斥在朵朵乌云之间，显出非比寻常的庄重与威严。
“草！”应珩忍不住爆了句粗。
与此同时，棠溪旭的声音响起：“我就知道你这张嘴迟早会把我带到沟里去！”
应珩不乐意了，“凭什么你不是乌鸦嘴？我是？”
棠溪旭：“……”
姬青潋无语：“只是幻象，你们还以为真能进去啊？”
场面静了一瞬。
下一刻，黑暗张开巨嘴，咕嘟一声，把飞在天空的应龙吞了进去。
棠溪旭和应珩同时破音：“姬青潋！闭上你的乌鸦嘴！”
时一沅马上变成小猫猫钻进姬青池的口袋里。
姬青池兜住她，四平八稳道：“少一惊一乍。”
第95章 吃吃吃（95）
视野里混沌一片, 雨声和雷声相互交杂，间或响起嘶哑的呼号声，那些声音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又仿佛近在耳畔, 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 像魔鬼在窃窃私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 嘈杂的絮语声渐渐消失，漆黑的视野渐渐有了别的颜色。
灰蒙蒙的天空下，朦胧细雨连绵不绝, 浪潮起伏的声音由远及近，时一沅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毛茸茸的小爪子让她反应过来自己变成了小奶猫。
余光里, 姬青池等人倒在沙滩上, 看样子是失去了意识。
时一沅想变回人类形态, 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体内的星力消失得无隐无踪, 精神力也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禁锢, 无法离开精神力泉。
简单来说, 她现在变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奶猫。
时一沅接连尝试了好几次, 依旧变不回来。
她忍住骂人的冲动，面无表情迈着小短腿朝姬青池走去, 察觉到他只是昏过去, 用猫猫肉垫推了推他的前额。
没醒。
又推了推, 还是没醒。
她叹了口气蹲坐下来, 忽而目光一顿。
一个、两个、三个……
怎么只有三个？
应珩呢？
时一沅立刻跳到姬青潋身上，抬着猫猫脑袋，左瞧瞧右瞧瞧。
沙滩上平坦一片, 除了时不时起落的浪潮，只有少部分凸起的岩石，别说是那么大一条应龙了，连只指头大小的螃蟹都没有。
应珩明明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怎么不见了？
不等她多想，一道陌生的气息忽然从海里冒了出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瘦弱少年。
他穿着粗布麻衣，浑身湿漉漉的，乌黑的长发用一根草编发绳绑在身后，海水顺着额前的碎发流下，滑过高挺的鼻梁，滴滴答答往下落。
少年抹了把脸，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转头看来，发现倒在地上的三人和一只白滚滚的小猫崽，露出惊讶的神情。
时一沅歪着猫猫脑袋打量他。
看穿着打扮，少年很符合她印象中的‘古人’。
难道这里是一处幻境？
云中宫殿呢？
会在这处幻境的某个地方吗？
大概是她歪着脑袋认真思索的模样太过可爱，少年趟过海水走了过来，看了看昏倒在沙滩上的三人，犹豫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毛绒小耳朵。
考虑到眼前的人有可能是幻境npc，时一沅忍住了躲开的冲动，并且仰头发出一声奶呼呼的嗷呜，看起来很像在撒娇。
少年有被萌到，转头看了看打扮怪异的三人，嘀咕道：“你们是遭遇了海难吗？”
时一沅再次发出一声嗷呜。
可恶！为什么她还是只哑巴猫！
正好这时候，姬青池动了动手指。
时一沅立刻从姬青潋身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拱了拱他的面颊。
姬青池感知到她的气息，混沌的意识迅速归拢，睁开了还有些迷蒙的眼睛。
少年退开几步，眼底露出些许警惕之色，见他从沙滩上坐起，立刻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姬青池的反应能力极强，虽然还没有弄清楚眼前的情况，但适时地露出茫然的神情，疑惑询问：“你是谁？这是哪？我怎么在这儿？”
他还把手边的小猫猫抱了起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等余光看到倒在沙滩上的两个同伴，他才反应过来般伸手去推他们，试图将他们唤醒。
他的动作很自然，神情也没有任何破绽。
少年看他面露着急之色，倒是没有急着追问他的来历，而是说道：“他们只是晕过去了，要不了多久就能醒。”
时一沅闻言，眼底掠过一抹异色。
他没有靠近过姬青潋和棠溪旭，怎么知道他俩只是晕了？难道他并非普通人，而是天赋者，能用精神力探查他们的情况？
她心中猜疑，脸上没露半分，猫猫脸依旧滚圆可爱。
姬青池很有礼貌的道了句谢，心中也已经想好了说辞，主动道：“我们遭遇了海难，请问这里是哪里？”
一句话既简单解释了自己的来历，抵消少年的疑虑，又把问题抛回去，让他无暇过分探究他们的来历，果真是姬芜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即便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也能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
少年原本就猜测他们是遭遇了海难才会昏倒在沙滩上，尽管还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却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防备，回答道：“这里是北虹岛。”
北虹岛？
竟是与外界岛屿的名字一模一样？或许这处幻境是北虹岛过去的某个时期？
少年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不再提及与北虹岛相关的任何事情，可见防备之心未消。
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时一沅从姬青池手里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快步朝岛内走去。
姬青池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急急叫了一声‘沅沅’，捞起还在昏迷中的姬青潋和棠溪旭扛在肩上，呼哧呼哧追了上去。
少年见状只好跟上，三两步的功夫就超过了姬青池，一把捞起走在前头的小猫猫，“圆圆？”
时一沅：“……”
因为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她学着猫崽儿平时向自己撒娇的模样，可怜兮兮耷拉下四肢，并且使用腹语发出咕嘟一声。
少年当即笑道：“饿了？”
时一沅不好表现的太聪明，只歪着脑袋瞅他，肚子里又传来叽咕声。
少年大概也是个毛绒控，转头对姬青池道：“我可以收留你们，不过你得把这只小猫借我养两天。”
姬青池条件反射想拒绝，但注意到时一沅暗示的眼神，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眉宇间流露出几分为难，“陪你玩一玩可以，但不能伤害她。”
少年轻哼了声：“它这么可爱，我干嘛要伤害它？”
又轻轻碰了碰时一沅的小耳朵，“你说是不是呀小猫猫？”
时一沅配合地嗷呜一声。
万万没想到，这个幻境竟然需要她‘卖身’。
幸亏便宜哥哥不在，否则高低要她也给他嗷呜一个。
少年不知她心中所想，用指腹轻轻蹭着她颈后的小软毛，头也不回说道：“我叫元钦，你们怎么称呼？”
姬青池回答道：“我叫青池，这是我弟弟青潋，这是我朋友唐旭。”
没弄清楚具体情况，他不敢随意交代出真名。
元钦带着姬青池往丛林小路上走，避开了不少人，时一沅咬着他给的小鱼干，腥咸的味道对她来说不是很友好，于是只咬在嘴里探着脑袋左看右看。
期间，她从椰树的缝隙间看到了不少从海里上来的人，他们大多扛着异化生物，再不济也背着装有满满海鱼的篓子，遇到时会互相打招呼，询问对方今天的收获。
那些人的声音不小，被海风吹进了丛林里，元钦抚摸她毛发的动作慢了下来，显出几分心不在焉。
时一沅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不免想起他从海里浮起时双手空空的情形。
岛上的这些人应该是以下海捕猎为生，而此时抱着她的瘦弱少年，大概不精于此。
她转过脑袋，轻轻蹭了蹭元钦的指腹，并松开嘴里的小鱼干，往他手心里推了推。
元钦原本还有些出神，注意到她的动作明显一愣，奇怪道：“不喜欢吗？”
时一沅用小短腿摁住小鱼干，再次往元钦面前推了推。
元钦迟疑道：“给我的？”
时一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歪着脑袋看他，一副懵懂又乖巧的模样。
元钦愣怔了两秒钟，忽然笑起来，把她抱到面前用侧脸蹭了蹭，“圆圆，你好乖呀！”
他重新把小鱼干塞回她嘴里，语气轻快道：“你吃。”
时一沅见刷到了好感度，重新把小鱼干咬住。
跟在后面的姬青池默默看着猫猫妹妹轻松拿捏npc。
元钦的住处是简陋的木头房，虽谈不上四面漏风，但也好不到哪去，只有两个房间。
姬青池把姬青潋和棠溪旭放到木板床上，正想问元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刷一刷他的好感度，后者已然道：“你们可以留在这里，但饮食要自己解决，衣服最好换了，尽量避开岛上的人，如果有人问起你们的来历，就说是我的奴隶。”
姬·新晋奴隶·青池：“……好。”
时一沅蹲坐在元钦肩膀上，忽然觉得变成猫猫也没什么不好。
不仅不用当奴隶，还有小鱼干吃。
元钦没有再搭理姬青池，而是拿出一把满是豁口的砍刀，带着时一沅去了前方的丛林。
他走了很远很远，远到不见人烟，最终停在一棵全是刀痕的橡树前。
放眼望去，还有很多这样的橡树，大概是元钦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思索间，元钦把她放到橡树旁的岩石上，还折了一片大大的芭蕉叶盖立在岩石上方，被她遮住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打芭蕉发出清脆的声响，时一沅半趴下来，注视着瘦弱的少年挥起砍刀，沉沉落在橡树上。
这里的橡树显然不是普通植被，坚硬程度堪比A级异植，元钦砍得很吃力，雨水将他的发丝完全打湿，又随着他挥起砍刀的动作向外飘飞。
元钦挥刀的姿势不算标准，在时一沅看来，完全是错漏百出，但每一刀都很坚定，力量也用得恰到好处，而且刀刀落在同一个位置。
他并不将橡树砍断，每挥刀一百次就会换一颗，直到夜幕降临才放下砍刀，抹去脸上混合着雨水的汗水，捞起芭蕉下昏昏欲睡的小猫猫，带着她和砍刀返回住处。
进屋前，元钦闻到了肉香，不由一愣。
姬青池听到脚步声，从厨房里走出来，对他笑了笑：“我见你久久没回来，又饿得慌，冒昧用了你的厨房，还请见谅。”
在他身后，姬青潋和棠溪旭一人端着一只大木碗走出来，一只碗里装着鱼汤，另一只碗里装着烤鱼。
姬青池并未解释食材的来源，只邀请元钦共进晚餐。
元钦的肚子恰到好处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接受了邀请：“谢谢。”
姬青潋看到蹲坐在他肩膀上的小白团，抬步就想抱回来，被姬青池不着痕迹地拦了一下。
棠溪旭也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变成小白猫的时一沅，动作很隐晦，元钦没有察觉。
他早在新生军训时就在星曜军校的论坛上看过姬青沅的拟态照片，当时还跟着笑过这只纯血饕餮是不是基因突变的，后来见她轻轻松松收服了摇光阵营，还在大型阵营赛上淘汰了凤南城，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之意。
这只小饕餮，凶得很。
被她的外表所迷惑，绝对会栽个大跟头。
又端了几大盘菜出来，元钦露出迟疑的神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上哪弄的这么多食物？”
姬青潋按照姬青池之前叮嘱的说道：“下海猎的。”
他捏了捏拳头，以示自己的力量。
元钦看了看他遒劲有力的手臂肌肉，再看看自己瘦弱的身躯，没有说话。
姬青潋看着被他放到石桌上的猫猫妹妹，到底没有忍住，抬手捞到面前，剥了自己特意捞回来的虾喂到她嘴边。
在元钦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们都试过了，星力无法使用，精神力也被困在精神力泉中，只有体魄还维持着原有的状态。
时一沅熟练地咬住送到嘴边的虾肉，并用脑袋蹭了蹭姬青潋的手背。
他满意地翘起嘴角继续剥虾给他吃。
元钦看着他们一喂一吃，觉得嘴里的食物都不香了。
棠溪旭也惊讶于姬青潋熟练的投喂动作，但面上不显半分，心想这位大少爷妹控的外号还真是不带一点假。
晚餐结束时，元钦在姬青潋不太乐意的神情中捞走了小猫猫，带着她坐在门槛上磨那把满是豁口的砍刀。
接下来的半个月，元钦每天早上准时下海，午后上岸，偶尔能猎到低等级的异化生物，大多数时候空手而归，下午则会带着那把砍刀去橡树林，练习劈砍的动作直到日落，日子枯燥乏味却风雨无阻。
他不大管姬青池三人，也不与岛上的其他人交流。
在他下海捕猎的那段时间，棠溪旭假装成遭遇海难的商人被其他岛民捡到，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这座岛屿的确名为北虹岛，岛上的居民依靠入海猎杀异化生物为生，不常与外界交流，但每年会有商人前来收购异化结晶。
元钦不是岛上的原住民，他在六七岁大的时候被海浪冲上岸，彼时遍体鳞伤，只剩一口气，被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寡妇捡回了家。
老寡妇在岛上的名声并不好，时常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药剂，喜欢捡孤儿回家，让他们试药。
一年前，老寡妇晚上出门的时候被人砍死了，死状相当凄惨，脖子被砍断了只剩下一层皮连着，四肢完全被砍烂，每一刀都深可见骨。
她死后，那些试药的孤儿全跑了，只有元钦把她埋了并且一直住在她的房子里。
姬青潋听完棠溪旭的转述，立刻把猫猫妹妹揣进口袋，警惕道：“那家伙天天带着把砍刀出门，那老寡妇不会是他杀的吧？”
时一沅艰难地从他的口袋里探出头，吐出小舌头呼了口气。
姬青池对于他的猜疑没有什么反应，而是问道：“这个幻境想告诉我们什么？”
进来已经半个月了，他们一次也没见到那座神秘的云中宫殿，再有这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简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更重要的是，他们并未在岛上发现应珩的踪影，他像凭空消失了般，或是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进入幻境。
但从时一沅变成拟态后依旧进入幻境的情况看，第二个猜想微乎其微。
他也在幻境内，只不过不在北虹岛，或者说不在岛上。
毕竟，他那么大一条龙，不管出现在哪里都应该算是一种奇观，而幻境内的人并未觉醒拟态。
棠溪旭微蹙着眉道：“一般来说，遗迹内的环境会有个核心，可能是某件事，也可能是某个人。”
时一沅用小短腿扒拉着姬青潋的口袋，不免想到了扶剑坐在宫殿飞甍上的男人。
云中宫殿不见踪影，岛上的日子平平无奇，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个男人可以作为突破口。
难道他曾是这座岛上的居民？幻境则是他过往记忆的一部分？
若将那个浑身血煞的男人作为突破口，时一沅最先想到的便是每天下海猎杀异化生物却收获甚微的元钦。
会是他吗？
时一沅试图回想男人的面容，可当时的场景出现的实在太过短暂，她只记得红绸飘飞之际那一眼的惊艳，根本想不起他的具体长相。
她蹦到石桌上，伸出小短腿在空中写字：“关键是元钦。”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每天拿着砍刀去橡树林枯燥而乏味的练习一定有其原因，或许和那个被砍死的老寡妇有关系，也或许是想提升差劲的实力。
姬青池和姬青潋一致同意把元钦作为重点关注对象，棠溪旭看看左边这个妹控，再看看右边那个妹控，无奈道：“好吧，你俩盯着他，我再试试能不能打听出其他消息。”
应珩那条不靠谱的龙，到底跑哪去了？
又过半个月，元钦照例重复着下海、砍树、磨刀的过程。
但因为姬青池三人每天吃到撑的加餐，他瘦弱的体魄明显变得强壮了些，砍刀的豁口一个接一个，又会陆续被他磨平。
姬青潋有点遭不住这样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在他提议把元钦抓起来暴揍一顿在进行盘问被全票否决的当晚，天际电闪雷鸣。
粗壮的闪电几乎要照亮整片天空，旋即被黑暗全部吞没，世界黑漆漆一片，暴雨拍打着北虹岛，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怒号。
单薄的木屋在暴雨中发出吱嘎吱嘎的求救声，仿佛随时有可能挨不住狂风的鞭挞，彻底散架。
姬青潋把猫猫妹妹揣进口袋，对着围绕过来的姬青池和棠溪旭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棠溪旭已经上手捂住了他的嘴。
下一刻，一道电弧从空中坠落，照亮了站在门槛上的单薄身影。
元钦提着他的砍刀，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屋中的三人。
棠溪旭在心里骂了声操。
姬青池面不改色道：“元钦，发生了什么吗？”
元钦目光下移，落在姬青潋微微鼓起的口袋上，哑声道：“海兽上岸了，你们小心点。”
言罢，他提着砍刀走进了雨幕里。
棠溪旭眨了眨眼，迟疑道：“他不是来砍我们的啊？”
姬青潋甩掉他的手，翻了个白眼道：“他打得过我们吗？”
棠溪旭讪讪一笑。
再看姬青池，他已经快步追上了元钦，还不忘回头叮嘱：“青潋，保护好沅沅。”
第96章 吃吃吃（96）
元钦说的海兽上岸就是海兽潮。
姬青潋兜着时一沅赶到海边, 看到了海上掀起的滔天巨浪。
一只又一只异化生物被海浪裹挟着拍到岸上，它们体型庞大，落在沙滩上不仅没有失去行动能力, 还灵活地在沙地上游动, 并露出尖锐的牙齿。
海边没人, 元钦和姬青池不见踪影。
姬青潋和棠溪旭看到岸边这一幕, 已然发觉情况不对，没有上去和那些目露凶光的异化生物硬碰硬，而是迅速往回退。
元钦跑得那么快, 他们还以为他是要和岛上的人一起到岸边抵御海兽潮。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北虹岛上总共也没有多少居民, 虽然他们拥有下海捕杀异化生物的能力, 但是面对铺天盖地的海兽潮, 硬碰硬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海边距离岛上的村落不算近, 怕是相当一部分上岸的异化生物都去不到那里。
这时候，待在村落里是最安全的。
意识到这一点, 三人不约而同升起同一个疑惑——元钦提着砍刀出门做什么？
经过之前一个月的观察, 时一沅判断出岛上成年居民的战力大概相当于七八级天赋者, 少数更为强大的拥有超凡一阶的实力, 元钦则差不多是三四级天赋者的战力。
如此危险的情况下，他在岛上乱跑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好在姬青池追过去了, 以他的机敏和实力, 不至于被元钦甩开, 等他回来应该就能知道元钦出门的目的了。
时一沅隐隐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或许会与幻境的核心有关。
她现在是只哑巴猫, 无法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姬青潋和棠溪旭。
姬青潋暂未表态。
棠溪旭另有想法，说道：“现在情况不明朗，海兽上岸应该是个比较重要的时间节点, 青沅现在没什么自保能力，你带着她先回去，我悄悄去村子里看看其他人是什么反应。”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
好不容易等到幻境出现不太寻常的事情，万一错过了关键线索，可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如果是情况糟糕，他们说不定会被一直困在幻境里，死的无声无息。
姬青潋把猫猫妹妹捧出来，询问她的意见。
棠溪旭见此，眸光微动。
饕餮家族这三兄妹的感情好的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姬青潋性格傲然，照理说做决策时应该不容许别人质疑自己，此时这么一个小小的决定却以姬青沅马首是瞻，到底是他宠爱妹妹，还是他打心底认为不管是什么事情，姬青沅给出的选择会比他的判断更好？
时一沅不知棠溪旭心中的百转千回，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他的提议。
她没意见，姬青潋自然不会反驳。
双方就此分开。
等棠溪旭的身影消失，姬青潋说道：“你觉得这家伙可信吗？”
能和棠溪靳打擂台，棠溪旭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而他们都知道，异化区里的遗迹藏着无数机遇，打破幻境离开从来都不是第一目的。
棠溪旭抢先伪装成遭遇海难的商人前去村落里打探消息，他们便不好故伎重施，只能从旁探查，至于他给出的信息是否有所隐瞒，并不好查证。
时一沅摇了摇头。
普通信息的话，棠溪旭当然不会隐瞒，若是和云中宫殿或是遗迹传承有关，他就未必会说实话了。
“村。”
她用小短腿在姬青潋的掌心里写下一个字，又指了指棠溪旭消失的方向。
意思很明显，跟着一起去，但是不要让棠溪旭发现。
元钦去的不是海边，就有可能进了村落，他雷打不动去橡树林练习劈砍，可能是想在海兽上岸的时候拥有自保的能力，也有可能是为了杀掉某个人。
姬青潋考虑事情虽然没有那么全面，但知道自己的脑瓜子转不过猫猫妹妹，得到她的指示后，立即点点头，重新把她揣回口袋里，摸黑去往村落的方向-
雨势非常大，豆大的雨珠砸在身上与被冰雹砸中几乎没什么区别，无法使用星力，自然只能用肉体硬扛，幸而姬青潋体魄强大，在雨中稳步前行，很快靠近了人口聚居的村落。
这里的地势比较高，涨潮加上暴雨，水位也没有漫上来，估计是岛上居民刻意挑的地方，以免在海兽上岸的时候被大规模袭击。
姬青潋的衣服完全被雨水打湿，时一沅趴在他的口袋里，露出小半个脑袋，透过模糊的雨幕看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不见半个人影。
“棠溪旭那家伙跑哪儿去了？”姬青潋啧了声。
雨势太大，又用不了精神力，想要跟踪一个拥有强反追踪能力的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棠溪旭的战斗等级比姬青潋高。
时一沅伸出小爪子，隔着单薄的衣服拍了拍他湿漉漉的腹肌，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还是之前的想法，幻境的关键在元钦。
倘若她的猜想正确，他此时极有可能躲在某个地方，等待海兽袭击村落，并趁乱做些什么。
姬青潋找了个相对隐蔽又能看到大半个村落情况的树上猫下来，顺便替猫猫妹妹遮住能把她砸一跟头的雨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又一道惊雷降下之际，有什么东西游走在沙地上发出的沙沙声透过嘈杂的落雨声传进两人耳中。
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姬青潋立刻精神起来，把猫猫妹妹重新揣进口袋里，紧盯着村口靠近海岸的方向。
突然，一双赤红的竖曈自黑暗中亮起，像两团诡异的幽火，飘忽着直直冲进了村落。
被姬青潋护在臂弯里的时一沅费力地抬起小脑袋，看清了朦胧雨幕中的情形。
是蛇！
一条水桶粗的大蛇！
它的鳞片是青黑色的，几乎要隐没于漆黑的环境中，双眼亮得像两团岩浆，长尾在地上摇摆，吐着蛇信子向前做出嗅闻的动作。
再仔细看，它的腹部两侧有着像鱼鳍一样的东西，是透明状的，在地上来回拍打，加快了游动的速度。
在这条赤眼大蛇的身后，诸多异化生物接踵而至，不少长出青蛙腿，在地上一蹦一跳，还有的干脆立起长长的鱼鳍，迅速而又快捷的爬行。
它们的眼睛全是赤红色的，像受到了恶魔的蛊惑，贪婪地为祂寻找鲜香的祭品。
姬青潋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在无法动用星力和精神力的情况下，他对付一两只还好，要是招惹了眼前这一大群，逃跑恐怕都成问题。
和他一样紧张的人显然不止一个，哗啦啦的雨声中，重物落地的声响从某间石屋的方向传来，声音不算大，不仔细听完全会忽略过去。
但最先进入村落的那条赤眼大蛇却像嗅到了血腥味的豺狼，朝着石屋的方向探出脑袋，眼底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贪婪之色。
下一秒，它猛然窜向石屋，对着紧闭的石门露出獠牙。
猩红的蛇信子在天边亮起的电光下一闪而逝，透明的毒液噗嗤喷在石门上。
石门犹如被烤化了的蜡液，软趴趴淌下来，屋中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接踵而至的是男人的厉呵声。
赤眼大蛇窜了进去，屋内响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其他异化生物立刻围了过去。
但很快，那间石屋附近的屋舍也传来了重物落地或敲击的声响。
整个村落被惊醒，村民们被迫拿起武器，与凶猛贪婪的异化生物缠斗。
姬青潋仗着自己躲在高处的树上，默默缩小存在感，低声对猫猫妹妹道：“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
某一户人家因为恐惧不小心碰到了东西引来异化生物的注意还算说得过去，每家每户都这样，就不是意外而是陷害了。
时一沅努力抬着小脑袋左看右看，试图在混乱一片的战斗中找到元钦的身影。
遗憾的是，他并未出现。
她伸出小短腿，在姬青潋的手心里写：“全死。”
村落里战力最高的人只有超凡一阶，进村的异化生物等级最低也有A级，为首的那条赤眼大蛇更是有S级。
如果他们没有更有效抵御异化生物的办法，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让她想不通的是，这些人为什么不在异化生物还未抵达村落之前撤离到更高更安全的地方，而是要躲在屋子里等死。
姬青潋霎时蹙起眉头：“那怎么办？这些人要是全死了，我们会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没有进过遗迹，却看过不少相关资料，幻境类遗迹是最令人捉摸不定也是最危险的，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触碰到幻境的逆鳞，悄无声息的死在里面。
时一沅无法解答他的问题，她也是第一次进入幻境类遗迹。
忽然，她目光微凝，用力拍了拍姬青潋的掌心，抬起小短腿指向村落的某个方向。
早知道进入幻境之后无法变回人类形态，她就不该想着抱大腿变成拟态的模样。
姬青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晦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道不明显的黑影。
他看不清那道黑影的模样，但在电闪雷鸣之际，看到了亮银色的砍刀内勾尖端。
是元钦！
恰在此时，有只异化生物发现了他的踪迹，露出獠牙冲了过去，在他挥起砍刀之前，狠狠咬住了他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元钦被它从黑暗的角落里拖了出来，在地上蜿蜒出一道猩红的血痕。
他瞪圆了眼睛，死死握着手中的砍刀，试图将眼前的异化生物砍死，却被猛地甩了起来，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一直躲在暗中观察他的姬青池堪堪探出手，根本来不及把他救回来，眼前的景象忽然一转，从倾盆大雨变成了绵绵密密的小雨。
瘦弱的少年从海下探出脑袋，因察觉有人在看自己，立刻警惕的转过头来。
只见岸上倒着两个人，在他们旁边，金发少年抱着白滚滚的小猫崽，正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第97章 吃吃吃（97）
陌生而熟悉的场景让时一沅微微发愣, 但她很快就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立刻从姬青池的手心里支楞起来，仰着小脑袋看向浮在海面上目露警惕的元钦。
幻境重来了。
在元钦被赤眼大蛇咬住脖子断气之后。
难道破除幻境的关键是从赤眼大蛇嘴里救下元钦？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时一沅无暇深想, 果断对元钦露出奶萌奶萌的神情, 还很可爱地发出一声嗷呜, 把偷感拉满。
正在不动声色观察姬青池的元钦目光一顿，下意识将视线转到她身上。
这一看就停住了，奶白色的小猫崽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好奇地望着他，朦胧细雨落在它身上, 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它似乎不太喜欢毛发被打湿的感觉, 甩了甩脑袋, 那些细密的水珠便全部溅到了捧着它的金发少年身上。
抖落水珠的小奶猫就更可爱了, 元钦忍不住看了一眼，再看一眼, 又看一眼, 也不知看了几眼,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转移了注意, 赶紧捏了把大腿。
清晰的疼痛被海水晕开，他重新拉起警惕, 也不从海里起来,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询问：“你们是谁？”
其实, 他对沙滩上三人一猫猫的经历已经有了猜测。
浑身湿漉漉的, 身上沾着沙砾，面色略显苍白，有明显被海水泡过的痕迹。
大概率是遭遇了海难。
果然, 金发少年道：“我们在海上遭遇了风暴，请问这里是哪里？”
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白色小猫猫应和般，再次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嗷呜。
好乖。
元钦浮出海面，“这里是北虹岛。”
他踏上沙滩，再多看一眼那只小白猫，迈步准备往前走。
有过上一次的幻境经历，时一沅有九成把握元钦是幻境的核心，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她从姬青池手中跳下，熟练地蹭到元钦脚边，接连发出软萌软萌的嗷呜声。
在幻境中度过一个月，时一沅差不多已经习惯怎么当一只小猫崽了，越叫越熟练，丝毫没有最初的羞耻感。
她的亲近之意过于明显，元·毛绒控·钦明显遭不住她这般撒娇，稳健向前迈出的步伐停了下来，低头瞧着追到自己脚边的白色毛团，犹豫过后还是蹲了下来，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眉心。
这样的动作，元钦在之前的幻境中做过很多次，时一沅为了刷他的好感度从来没有躲闪过，此时习以为常地蹭了蹭他的指腹。
柔软微湿的毛发贴着自己的皮肤，元钦到底没忍住，伸手把她捞了起来，对姬青池道：“我可以暂时收留你们，不过这只小猫崽要借我养到你们离开的时候。”
上次也是这样，他只是要养她，而不是向姬青池索要她的所有权。
之前，时一沅没有特别在意这个细节，现在仔细想一想，似乎另有深意。
岛上的人对于外来者是警惕的，普通人会被他们奴役为奴隶，棠溪旭之所以能在岛上打探到消息，是因为他展露出了令人忌惮的战力，并拥有能够作为交易品的异化结晶。
元钦喜欢她，完全可以用收留作为条件，把她据为己有，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两次都和他们提过‘离开’‘暂时收留’的字眼。
这座岛上一定藏着除了海兽潮之外的秘密。
时一沅把可疑的点记下来，准备和姬青池等人商量后，进行更仔细的探查。
姬青池已经完全调整好了心态，听到元钦的话，拿出最初进入幻境的应对方式，答应了他的要求，扛上姬青潋和棠溪旭跟在他身后。
接下来的发展和上一次幻境基本没有太大出入，元钦提上砍刀，带着时一沅去了橡树林，按部就班的完成他的‘每日计划’。
到了晚上，几人找了个安全隐蔽的地方，聚在一起开小会。
经过数个小时的缓冲，他们对于幻境重新开始的事情各有想法和考量。
晚上没有下雨，天空依旧乌云密布，不见星月。
姬青潋把猫猫妹妹放在岩石上，率先道：“你们感觉到了吗？幻境对我们的禁锢更强了。”
他捏了捏拳，虽然依旧强健有力，但挥出拳头的时候，气血之力受到了明显的限制，只能发挥出原有力量的百分之八十。
时一沅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抬了抬小短腿，用力一腿蹬在岩石上。
岩石岿然不动，但肉垫隐隐作痛，她默默把小短腿收了回去。
这个狗屁幻境，从一开始就把它变成了一只普通小猫。
姬青池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唇角已经扬起来了，又硬生生压了回去，安抚似的摸了摸她脑袋后方的小软毛，“我也是这样，估计幻境重来的次数有限。”
等到他们肉体的力量被完全禁锢，或许就会彻底消亡在幻境之中。
棠溪旭自然不会成为例外，他皱着眉头道：“如果每次都削弱同等的力量，大概只能再重来三次。”
这是最乐观的猜测。
姬青池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还有重来的机会上，幻境里的情况无法预测，谁也不知道此次未能破除幻境，之后迎接我们的是什么。”
时一沅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赞同。
“有道理，那我们先复盘一下上次幻境遇到的情况吧？”棠溪旭没有被反驳的不快，且主动道：“我觉得元钦的死亡是幻境重新开始的关键，”
显然，变故发生的时候他就在村落里，只不过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
说完后，棠溪旭似乎想起姬青潋和时一沅当时回了元钦的住处，不在现场，又道：“你们知道村子里发生什么了吗？”
时一沅摇了摇头，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姬青潋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跟着摇了摇头，转而思索起猫猫妹妹否认的意图。
要试探棠溪旭是否可信吗？
棠溪旭瞧着没有丝毫怀疑，看了眼姬青池之后，把元钦死亡前后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没有缺漏。
他倒是想隐瞒关键线索，但姬青池一直跟着元钦，异化生物袭击村落之时发生了什么，恐怕知道的比他还清楚，这时候有所隐瞒无异于让天然站在同一阵营的兄妹三人防备他，得不偿失。
时一沅听他说的时候，大抵觉得趴在岩石上不舒服，跳上姬青潋的肩膀半趴下来，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小爪子不着痕迹在他身上写字。
听棠溪旭描述完，姬青潋恍然道：“破除幻境的关键会不会是救下元钦？”
棠溪旭回答：“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没有立即说不简单在哪里，而是把目光递给姬青池：“不如青池先说一说元钦进村后做了什么，之后我们再梳理线索。”
姬青池坦然道：“我原本以为元钦是要去海边抵御海兽潮，但情况和我料想的不同，他直接去了村子，异化生物进村后的动静也是他弄出来的。”
这里的动静指的是各家各户有重物落地或者碰撞的响动。
时一沅动了动小耳朵认真听。
当时她就觉得那阵动静很奇怪，像有人故意弄出来的，也猜过是不是元钦在暗中动手脚，但情况紧急，变故发生的又太突然，导致她没有时间细想。
姬青潋奇怪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异化生物的嗜血凶残他们已经在幻境结束之前见识到了，惊动了它们，村民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要杀死整个村子里的人吗？
为什么？
姬青池摇了摇头。
目前知道的信息太少，在过去相处的一个月中，元钦也从未对谁表露出仇恨的情绪，所以在异化生物袭击村落的时候，他们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可仔细想一想，他居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从不和村落里的人交流，村民们谈起他时轻蔑又带着无所谓的态度，已经隐隐预示了什么。
只是之前他们下意识觉得村民对元钦的排斥，是因为他并非岛上土生土长的人，且帮声名狼藉的老寡妇收尸，被村民们不喜。
时一沅举起小短腿，引来三人的注意力，在姬青潋肩膀上写下三个字‘老寡妇’。
老寡妇是被人砍死的，元钦为她收了尸，还一直住在老寡妇的房子里，村子里的人暗暗猜测，是他杀了老寡妇。
若真是他杀了老寡妇，仇应该已经报了才对，为何要拖着全村人一起死？难道对他而言，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他的仇人？村民们对他的来历其实有所隐瞒？
棠溪旭皱眉道：“上次幻境，我旁敲侧击过许多次与老寡妇有关的事情，可村民们的说辞翻来覆去就那些，再往深一些问，基本都说不知道。”
姬青池想了想道：“我记得老寡妇死后，被她用来试药的孤儿全跑了，就剩下一个元钦，或许我们可以找一找那些孤儿，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得知其他村民不知道的线索。”
这俨然是个不错的突破口，棠溪旭眸光微亮，“我明天就去找。”
时一沅见他们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又写下四个字‘探查全岛’。
北虹岛是一座中型岛屿，占地面积不小，但上一次幻境，众人把主要注意力集中在元钦和村民身上，对岛屿的探查有限。
时一沅始终对村民们在明知道有海兽上岸的情况下还待在村子里等死的行为耿耿于怀。
她觉得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这次，他们不该被动的等待幻境‘出题’，而要主动出击直接‘破题’。
她从姬青潋的肩膀上跳下，蹦到姬青池的手心里，趁着众人商量的时候，慢吞吞写下自己的想法。
‘作战会议’结束尾声，姬青池按照时一沅的意思分配：“棠溪旭你负责寻找试药的孤儿，我带着青沅进岛，青潋你明天跟着元钦下海，我觉得应珩很有可能在海下。”
最后一句话让棠溪旭和姬青潋同时侧目。
姬青池解释道：“按照目前的情况看，这个幻境有两方阵营，一方是住在北虹岛上的人类，另外一方是位于海中的异化生物。”
“应珩进来的时候是应龙的形态，应该也和青沅一样，无法变回人类形态。他那个体型，出现在北虹岛肯定会引出大乱子，很有可能被归到了异化生物阵营。”
“他发现幻境重启后，大抵能猜到被海兽围攻的北虹岛是重点，说不定会靠近这片海域，找机会和我们联系。”
这一点的确是骸兽潮来临之前众人没有想到的。
姬青潋比了个OK的手势。
棠溪旭动了动唇瓣似乎想说什么，但瞧着相亲相爱且默契十足的兄妹三人，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真是日了狗了，他怎么就和这三只饕餮凑一块儿了？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一点行动自主权都没有。
第98章 吃吃吃（98）
虽然海兽在一个月后才会上岸, 但众人深知在幻境内待的越久越危险，时间不容耽搁。
第二天早上，棠溪旭出门找当初试药的孤儿去了。
在探查消息这一点上, 他的确是队伍中最合适的人选, 心思活络, 为人圆滑且善于交际, 前者胜过姬青潋，后者胜过姬青池。
当然，时一沅是不会当着两个便宜哥哥的面夸外人的。
姬青潋悄悄跟在元钦身后潜进海里, 看看能不能找到应珩。
上次幻境，姬青池每天都跟着元钦下海, 但并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元钦的确只是下海猎杀异化生物, 可力量不够, 实力不足, 顶多欺负一些小鱼小虾，过着勉强填饱肚子的生活。
这个任务简单, 最适合姬青潋。
姬青池揣着猫猫妹妹, 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前往北虹岛地势更高的方向。
从他们进入幻境开始, 就没有见过晴天，天色一直是灰蒙蒙的, 细雨缠绵, 最好的天气是阴天。
说起来, 真正的暴雨好像只下了海兽上岸那一场。
姬青池前进的方向和元钦练习劈砍的橡树林完全相反, 他没有一寸寸土地细查，而是进行粗略的探索，尤其注意植被丛生的树林里是否存在伺机狩猎的野兽。
搜寻近三千米, 他没有发现任何具备强攻击性的野兽，只偶尔出现野兔和蛇等普通兽类，以它们的战斗力，在能够下海猎杀异化生物的岛民们面前，连盘正经菜都算不上。
忽然，姬青池在一个不太明显的陷阱面前停下，简单观察过后对猫猫妹妹道：“这应该是捕猎兔子的陷阱。”
时一沅一直趴在他的口袋边缘左顾右盼，闻言瞧了瞧陷阱，的确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只能说明岛民除了下海之外，也会在岛上捕猎。
兄妹俩继续往前走。
姬青池洞察力极强，在某处茂密的树丛后方发现了一条不常有人行走的上山小道。
不到一米宽，仅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且颇为陡峭，约莫与地面呈七十五度。
这无疑是个喜人的发现。
姬青池顺着小道一路往上走，走了约莫三百米，视野逐渐变得开阔。
小道的尽头有一片被开垦出来的平地，平地上搭了简单的凉棚，一个接着一个，还摆放着些许锅碗瓢盆，有可以生火做饭的灶台，不适合长久居住，却能短暂停留。
大致一看，这里足以容纳整个村落的人。
时一沅探出猫猫头看来看去，心念微动。
此处应该是村民们在海兽上岸时暂居的地方。
海兽固然凶残可怕，但到底不是陆地生物，加之山路陡峭，想要翻越下方的丛林来到这处平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时一沅心头的部分猜想得到证实，疑惑又绕了回来。
既然村民们已经准备好了躲避海兽的地方，那么在之前的幻境中，为什么还待在村子里等死？
姬青池带着她在这处营地中仔细探查，并未找到更具价值的线索，只能看出有段时间没有人来了。
估计海兽潮间隔的时间不近，村民们只会在海兽上岸的时候来到这里避难。
确定没有遗漏，姬青池继续带着猫猫妹妹探索岛屿，但在这之后没有出现第二个营地，也未发现实力强大的异化生物。
时间靠近午后，元钦快要回来了，他会带上时一沅去橡树林，姬青池准备把猫猫妹妹送回去，再独自一个人回来探查。
归来的三人碰了个头，姬青潋和棠溪旭无功而返。
这也正常，棠溪旭‘初来乍到’，之前在村民那攒起来的信任已经随着幻境的重新开始重置了，他想要探听试药孤儿的下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至于应珩，他有可能在海里的事情只是个猜测，若猜测准确能够联系上，自然皆大欢喜，若猜测不对，没能找到应珩的下落，也只能如此。
姬青池把自己的发现告知他们，两人也升起了同样的疑惑，觉得村民待在村子里等死的行为很不合理。
简单吃过午饭，棠溪旭继续去找试药的孤儿，姬青潋去海边待着，确保不会错过前来寻人的应珩，时一沅跟着元钦去橡树林，姬青池接着探查岛屿。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姬青池差不多把整座北虹岛探索了一遍，在海拔更高的位置发现了两处村民们修建来躲避海兽上岸的营地。
岛上基本没有什么凶悍的野兽，多是些食草类的小型野生动物，基本可以排除村民因为畏惧更可怕的危机而选择留在村落里面对异化生物的猜测。
姬青潋也没有在海下发现应珩的踪迹，只能继续在海边守株待兔。
不过，棠溪旭负责找的人有了眉目。
当初离开的孤儿一共有六个，其中有四个在近些年陆续死于意外，只剩下两个拥有了较为强劲的实力，且已经在岛上娶妻生子。
又是阴沉沉的夜晚，棠溪旭告诉三只饕餮自己的发现后，寻求解决办法：“人找到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直接去问的话，他们未必会回答我们的问题，还有可能引起岛民的警惕。”
姬青潋看他纠结的神情，耸了耸肩道：“哪那么麻烦？趁他们下海的时候，把人抓了不就好了？”
岛民下海猎杀异化生物，出现伤亡属于正常情况。
之前在幻境待的一个月里，足足有三个人下海后没有回来，当时他们还探查了一番，最终确定是意外而不是人祸。
说来也是奇怪，按照这种伤亡率，岛上的两百多号人应该撑不了多久才对，但从棠溪旭探听到的消息中可以得知，他们在北虹岛生活了数百年，且人口一直维持在三百人上下。
“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棠溪旭不是很赞同。
那两人的战力相当于八、九级天赋者，又在长年累月的捕猎中，擅长在海下战斗，他们贸然出手，不一定能偷到鸡，还有可能蚀把米。
姬青潋不是很乐意地撇了撇嘴，把目光递给姬青池和蹲坐在他肩上思考的猫猫妹妹，寻求他们的意见。
姬青池不慌不忙道：“我觉得没问题。”
棠溪旭所知的姬青池，拥有强大的实力却不喜欢炫耀，也很少会露出狂傲的姿态，大多数时候存在感不强。
此时听他这么说，莫名有种被装到的感觉。
再看被赞同后眉宇间飞上得意的姬青潋，棠溪旭再次觉得自己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将视线投向姬青沅，试图从她那儿得到更稳妥的计划，只见她睁着圆溜溜的猫猫眼，很是没有主见的点了点头。
姬青潋脸上的得意更甚，抬手拍了拍棠溪旭的肩膀，“干就完事儿了，别畏首畏尾的，这里是幻境，只要不把北虹岛掀了，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更何况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话说到这份上，三只蛮横的饕餮又统一了战线，棠溪旭有再大的意见也只能妥协，不然只有和他们翻脸，在幻境里单打独斗。
他心里清楚，一杠三没有胜算，姬青沅兄妹仨也不是傻的，既然他们决定用强，肯定有相当大的把握。
时一沅看棠溪旭没有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对他的脾性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没棠溪晟那么傲气，且能屈能伸-
四天后，又是连绵着细雨的阴天。
时一沅顶着元钦给她编的小草帽，蹲坐在姬青潋的肩膀上，躲在某棵高大的芭蕉树下，注视着悄悄跟随目标人物下海的姬青池和棠溪旭。
不大的雨珠无声落在芭蕉上，逐渐凝聚成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水滴，轻轻颤抖着往下滑，滴滴答答落在沙地上，形成一滩清澈的小水洼。
姬青潋远望雾蒙蒙的海面，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能不能把人逮来。”
村民不是天天下海，猎到了足够的异化生物，会休息一段时间，在岛上进行其他生存活动，例如种植作物。
他们等了四天，好不容易等到目标人物下海，若此次行动失败，时间还要往后拉。
时一沅抬起小短腿，轻轻拍了拍姬青潋的侧脸以示安抚。
如果只有棠溪旭，她肯定也是不放心的，但同行的还有实力强劲的便宜二哥，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能直升百分之九十九。
姬青潋感受到侧脸上毛茸茸的触感，立刻偏头过去，不顾便宜妹妹嫌弃往旁边歪的动作，贴着她的脑袋压着她的毛茸小耳朵蹭了蹭，还发出阵阵笑声。
时一沅听着他恍若奸计得逞的笑声，觉得自己刚才安抚他的动作完全是多余的，周围湿漉漉的又不好跑路，只好面无表情任由他压着自己的脑袋蹭来蹭去。
果然还是以前打轻了，现在竟敢贴着她这么蹭。
正蛐蛐着，雨势忽然变大。
姬青潋停下狂蹭猫猫妹妹的动作，折下几大片芭蕉叶，熟练地做出一个简易的芭蕉伞立在沙地上，恰好把一人一猫遮得严严实实。
时一沅觉得他真能折腾，转头时忽然瞥见远处的海面上有一颗若隐若现的龙头。
她登时一惊，立刻用小爪子拍了拍姬青潋的面颊，因为力度够大，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并指向雾蒙蒙的海面。
姬青潋立刻停了折腾芭蕉伞的动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那颗熟悉的龙头之后，立即站了起来：“好像是应珩。”
青色的龙脑袋，探出海面翻了个身又潜下去，甩起长长的龙尾，半遮半掩间露出了全貌。
真的等到了！
姬青潋立刻就想过去找他，步子刚迈出去忽然想起手无缚鸡之力的猫猫妹妹，又停下道：“我不放心你单独待在这儿，还是之后再去找他吧？”
时一沅却摇了摇头，伸出小短腿指了指应珩的方向，又用另一条小短腿拍了拍胸脯，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姬青潋面带犹豫。
如果妹妹不是拟态状态，他就去了，但她现在是只‘柔弱可欺’的小猫崽，来个小孩都能把她抱走，他着实不放心。
时一沅在他侧脸上写了一个‘去’字，并顺着他的手臂跳到了地上，意思非常明显。
见他态度坚决，姬青潋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不太放心，把她从地上捧起来，找了颗相对高的芭蕉树，将她放到树干上，确保足够隐秘，还叮嘱道：“我们回来之前，你别乱跑。”
时一沅看他微皱着眉，乖巧点了点头，目送他潜入海中，去找应珩。
豆大的雨珠落在芭蕉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盖过了细微的风声。
时一沅看了看自己的猫猫爪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平静的海面掩下了波涛汹涌的危机。
恰一阵浪涛拍在岸边的岩石上，一把砍刀挥在芭蕉树的根部。
高大的芭蕉树突兀向前倒去，时一沅猛然转头，还未来得及看清树后的情形，整只猫猫便从树上掉了下来，被一只手捏进了掌心里。
第99章 吃吃吃（99）
“小东西, 你从哪里来？”枯瘦如柴的手拎着时一沅的后颈皮，沙哑到犹如锯木头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惊得她炸了毛, 两只毛茸小耳朵也警惕地竖了起来。
什么人？
她想挣脱对方的钳制, 手已经抬起来了, 却看见一条软乎乎的小短腿。
我现在是一只柔弱可欺的小奶猫——这个念头冲击着时一沅的认知, 她只能无力地捏了捏猫爪子，仰头看向说话的人。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佝偻着身躯，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妪。
她头发花白, 脸上的褶子多到堪比老树皮，还长着一块块能吓哭小孩的老人斑, 眼睛是很浑浊的深灰色, 盯着时一沅看的时候, 锐利的视线像刀子一样从她的毛发上一寸寸刮过, 仿佛在思索将她扒皮抽筋之后能得到几两肉。
时一沅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求生的本能告诉她这个古里古怪的老妪不是善茬, 最好不要得罪。
她垂下四肢, 顺从而贴服的小小嗷呜一声, 音调又乖又软, 听起来很像在撒娇，换做是便宜哥哥在这儿, 恐怕已经捧着她大吸特吸了。
可老妪并未被她乖巧的表象蛊惑, 依旧用锐利且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 腥咸的海风从远处吹来, 撩起时一沅腹部的小软毛，老妪怪笑了声，一手拎着她, 一手提着砍刀朝倒在地上的芭蕉树走去。
见她暂时不打算将自己扒皮抽筋，时一沅不着痕迹松了口气，悄悄缩起小短腿捂住被海风吹得微微发凉的小肚皮。
忽然，她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与之前大有不同，天空不再阴沉沉的，也没有绵绵密密的细雨，和汪洋一起呈现出美丽的湛蓝色。
有三羽鸥群振翅飞过天际，对着澄澈的天空发出清脆的啼鸣，与声声浪涛遥相呼应，一派宁静祥和。
时一沅支楞起小耳朵。
奇怪，从她被老妪逮住到现在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周围的环境怎么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明明第一次经历幻境时，从未出现过这般艳阳高照的天气。
难道是她无意中触发了隐藏剧情吗？
有新发现自然比什么都做不了强，时一沅悄悄看向遥远的海面。
没有在海上翻腾试图引人注意的应龙，倒是有一艘庞大的商船停在远处的海面上，有船员放下一艘艘小木船，朝北虹岛的方向划来。
那些小木船很快靠了岸，且引起了海边其他岛民的注意，有个半大的少年一边高喊着‘商人来了’，一边向岛上的村落跑去。
从小木船上下来的船员各个肌肉虬结、身强体壮，在岛民围过来时，拍了拍船上的大木箱，吆喝一声‘换物资’。
不等时一沅仔细看，老妪突然把她提起来丢进身后的竹篓里，怪声怪调道：“看什么看？当心那群强盗扒了你这一身皮。”
时一沅：“……”
她摔在一圈又一圈芭蕉上，勉强狗刨了两下才稳住身形。
暗叹一句形势比猫强，时一沅回想老妪刚才的话，默默在心里重复‘强盗’两个字。
跑进村里的少年喊的明明是商人，怎么又成了强盗？
她默默将老妪的话记下，转头打量起竹篓内的东西，放着一串又一串芭蕉，几根芭蕉芯，三个滚圆的椰子，分量不轻，老妪背着却不怎么费力，步子也很稳，完全没有摇摇晃晃的感觉。
时一沅再跳出去和暂时猫下来之间选择了后者。
此时情况不明，老妪给她的感觉也很危险，既然她把她丢进竹篓里，还警告她海边来的人是会扒她皮的强盗，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她不利，或许进了竹篓隔绝开那些人的视线是一种保护。
时一沅透过竹篓的缝隙，偷看岸边的情形。
不少岛民听到了少年的吆喝，从村落的方向赶过来，脸上有明显的喜悦之色，拄着拐杖佝偻着身躯的老人被一个健壮的青年扶着走出人群，和上岸的船员寒暄。
时一沅目光微顿，仔细看了看扶着老人的青年，发现他是异化生物入侵村落时，因为元钦制造出来的动静率先被赤眼大蛇袭击的健壮男性。
此时他站在老者身边，对几个背对着这个方向的船员微弓着身，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如此姿态与他健硕的身材格格不入。
周围人似乎习以为常，时而被海风吹过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充满恭维。
岛上的居民和外来的商人之间应该不是平等的交易关系。
正想着，老妪忽然调转方向，在某块岩石上坐了下来，挡住了时一沅往外偷看的视线。
她眨巴眨巴眼睛，把注意力转向老妪，只见她抓起地上的芭蕉树，挥起手中的砍刀，破开一层又一层的芭蕉皮，把它剥到只剩下成年人手臂粗的芭蕉芯。
这把砍刀很锋利，刀刃上光洁透亮，几乎没有豁口，但和时一沅在元钦那儿见过的那把砍刀很像。
不等她多想，老妪已经拿着芭蕉芯站了起来，朝长满橡树和灌木的丛林走去，是元钦带他们走过的那一条，但周围的景色和她记忆中的不尽相同。
时一沅无法确定这种不同是因为待在竹篓里视野受限造成的，还是她认错了地方，老妪带她走的其实是另一条路。
完全进入丛林之前，她隐约看到围在沙滩的一行人朝村落的方向去了。
得找个机会去看看情况。
有了决定，时一沅半趴在某串芭蕉上，思索该怎么才能逃出老妪的视野而不被她发现。
老妪走路的速度不算快，过了约莫半小时才停下来。
她把手中的砍刀放在岩石上，发出轻微的咚一声，又卸下背上的竹篓，在时一沅支楞起来时，准确无误揪住她的后颈皮，把她拎到面前警告：“别到处乱跑，不然我拿你泡酒。”
她的语气不算凶，但沙哑的声音加上老巫婆般的面孔无端令人心底发毛。
时一沅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还不至于被这种能直接感受到的恐吓唬住。
不过她清楚，现在这种情况最好静观其变，于是乖乖垂着小短腿，摆出一副‘我听进去’了的模样。
老妪咧嘴一笑，露出光秃秃的牙床，松开手把她丢在地上，提着竹篓进了屋，并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仿佛她只是她一时兴起从外头捡回来的小野猫。
离开老妪的视线，时一沅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开始打量周围的幻境，只看了两眼，左右转脑袋的动作便停住了。
这里对她而言极为熟悉，相邻的两间屋舍，简陋而普通，只能勉强遮风挡雨，院子里安静的伫立着一块岩石，每天傍晚元钦会在那里磨他的砍刀。
这里是元钦的住处！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时一沅心底冒了出来。
她没有立刻下结论，而是朝屋内跑去。
热腾腾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的药味呛得时一沅想打喷嚏。
她抬起小短腿捂住鼻子，闷闷哼了两声才控制住打喷嚏的冲动，整只小猫看起来一颤一颤的，很是滑稽可爱。
抬眼看去，老妪站在一个宽大的木桶前，正提着水桶往里面倾倒黑乎乎的液体，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是一种时一沅听不懂的语言。
昏黑的环境加上老妪巫婆般的长相，使屋内的氛围变得相当诡异。
她往旁边挪了挪，看到木桶中坐着一个面色蜡黄且骨瘦如柴的男孩，每当老妪向桶内倾倒一点黑色液体，他的身体就抖上一下，犹如筛糠。
男孩瘦到几乎脱相，眼眶向下凹陷，衬托出格外大的眼睛，本应该是令人不敢多看的相貌，但那双眼睛却没有病弱者的颓败和死气沉沉，反而亮得像是天上的明星，充满希望与生机。
时一沅动作一顿，认出了男孩的身份。
元钦。
猜想得到验证。
她从芭蕉树掉下来的时候，意外进入了幻境空间的另外一段时间线。
把她逮回来的老妪是村民口中喜欢抓孤儿试药的老寡妇。
这个猜测的成立让时一沅有些兴奋。
姬青池和棠溪旭去抓幸存下来的试药孤儿就是为了知道与老寡妇有关的事情。
从别人口中得知的线索到底不如自己亲眼见到的可靠。
小猫崽白生生一团，即便躲在门槛的阴影里，也一下就被老妪注意到了，但她只是瞥了一眼，并未有更多表示。
元钦泡在黑乎乎的液体里，额前在热气的蒸腾下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此刻满心的注意力都在忍耐疼痛上，并未发现屋里多了一只白滚滚的小奶猫。
浓郁刺鼻的草药味弥散在屋中的每一个角落。
时一沅仗着老妪没有驱逐自己，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往里跑。
她不动声色打量屋内的情况，发现在一片竹帘的后方，还有另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泡在木桶里，只不过桶中的液体呈灰褐色，且没有元钦那桶的温度高。
男孩也是蜡黄的脸色，却要比元钦健壮许多，他看着正在倾倒黑色药液的老妪，眼底流露出明显的惊恐之色，身体也止不住的发抖。
时一沅在屋里逛了一圈，看到灶台旁边的木架子上放着许多晒干的草药，数量不少，有些已经用掉了一半，有些还满满当当。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老妪，对方已经停止向木桶内倾倒黑色药液，枯瘦的手指摁在元钦的肩膀上，让他把裸露在外的半截脖子也泡进药液里。
元钦被她摁得抖了一下，顺从地沉进桶里，也不知是不是药液的效果太过强劲，他咬着牙根更剧烈的颤抖起来，蜡黄的面颊也蒸腾起一片不正常的酡红。
村内的传言应该不假，老妪的确在找人试药。
老妪完全不在意小白猫在自己的屋子里乱逛，走到灶台边舀起清水洗干净手上沾到的药液，提着木桶出去了。
时一沅想知道药液的效果，顺着夹在木桶旁边的梯子，一蹦一跳爬了上去，在元钦略显模糊的视线中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瞧着距离桶沿只有几厘米的黑色药液，微微俯身，伸出毛茸茸的小短腿，准备勾起一点看看成分，忽觉后颈皮一紧，整只猫便离木桶越来越远。
一转头，对上老妪似笑非笑的目光，她默默垂下小短腿，摆出乖巧的姿态，还小小嗷呜了一声，活脱脱一只小可怜。
老妪哼了声，没再说‘扒你皮’‘拿你泡酒’之类威胁的话，而是直接把她丢进了木桶里。
猝不及防被热滚滚的药液包裹，时一沅下意识扑腾起来，浓稠的草药味涌进她的鼻腔，粘腻的触感拉拽着她的小软毛，一股难言的刺痛从她的表皮涌入神经，几乎要把她撕扯成破碎的猫猫泥。
她猛地从药液里窜起来，扒拉着木桶的边缘，像一只被烫了脚的弹弹猫，躬身在梯子上跳来跳去。
老妪似乎被她滑稽的表现逗乐了，喂鸡似的嘬嘬了两声，又把她掀进了木桶里。
时一沅到了嘴边的脏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艰难的在药液里扑腾。
正在忍耐的元钦察觉了药桶里的动静，勉强睁开眼，看到了小小一团的黑白小猫在药液里挣扎，一时间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强忍着身体被巨力撕扯的痛苦把它捧出木桶，放在旁边的梯子上。
老妪见状，没有再把时一沅掀进药液里，而是提着刷干净的木桶走到了灶台前，开始挑拣木架子上晒干的草药。
时一沅吐出一小截粉嫩嫩的舌头，半死不活趴在梯子上。
身体的疼痛是其次，让她有些不太能忍受的是呛进嘴里的药液。
她的舌头像被灌进了一口沸水，烫到几乎失去知觉，即使已经脱离了药液的浸泡，残留的药效依旧烫得她火辣辣的疼。
元钦不是第一次泡药液，耐受力比她强上十倍不止，正勉强打起精神瞧着她，明亮的眼睛里充满好奇，若不是碍于需要全身浸泡在药液里，这会儿怕是忍不住要用手指戳她一下了。
时一沅任由他看，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点精力，本打算有多远跑多远，远离老妪的魔爪，却忽然感知到了逸散在空气中的星力。
她精神一震，试图将星力纳入体内，但并未成功。
尽管如此，也足以令她高兴，这代表着她可以沟通逸散在空气中的星力绘制星纹，不再是之前那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猫崽。
自从进入幻境，她再也没有感知到星力的存在，为什么突然又能感知到了？
简单做了排除法，时一沅将目光放在木桶中黑漆漆的药液上。
想起刚才那股几乎要将她扒皮抽筋的疼痛，她不受控制打了个摆子。
可再想能够在幻境中自由使用星力的好处，她咬了咬牙，在元钦吃惊的眼神中，扑通一下跳进了木桶里，拨拉着四只小短腿，忍痛浮在药液上。
痛痛痛痛痛痛！
时一沅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几乎要控制不住从药液里弹起，但她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沟通空气中稀薄的星力，尝试将它们吸收进体内。
大概是她当划水猫的模样太过滑稽，元钦忍不住笑了下，抬手将她托住，和她一起忍受药液撕扯身体的痛苦。
也正是在这时，时一沅的余光里瞥见了一抹盈盈的碧绿色。
她忍痛看去，恰见老妪手里握着一截绿盈盈的树枝，树枝上簇拥着几片碧绿如翡翠的叶子，由内而外散发出勃勃的生机。
她精神力泉里的神树图腾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轻轻颤动了一下。
第100章 吃吃吃（100）
距离时一沅得到神树图腾已经过去了半年多, 它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很老实，如今还是第一次对外界的东西产生反应。
她努力从药液中抬起脑袋，仔细打量老妪手中的树枝, 越看越觉得它和自己精神力泉中那节抽出了新芽的枯枝长得像。
或许不应该用像形容, 而是出于同源。
它也是神树枝桠。
星门遗迹中的壁画告诉她, 神树曾经将自己的枝桠赠给了许多人, 也因为给出的祝福而招致灾祸，最后连树根都被人刨了。
回到天都星之后，时一沅查阅饕餮家族的藏书, 试图找到与神树相关的资料。
但很遗憾，她没有找到任何记载, 以为神树已经在历史的发展进程中被遗忘在了时间的裂隙里, 此后也没有过分在意, 未料会在这个幻境中见到它的枝桠。
元钦见她一个劲儿盯着老妪的方向瞧, 怕她惹来老妪的注意，连忙用泡在药液里的手拨弄了一下她的小短腿, 调转她的视线方向。
猫猫头忽然转了个方向, 时一沅疑惑地看了元钦一眼, 以为他是想吸猫了, 顺势踩了下他的手指，借力转回原来的方向, 继续观察老妪的举动。
元钦无奈于她强盛的好奇心, 只好替她留意着老妪那边的动静, 好在关键时刻帮她逃跑。
神树枝桠散发出的光芒柔和而充满生机, 时一沅仅是注视着它便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祥和之感，似乎连身上的疼痛都缓解了许多。
老妪拿出一把小小的刮刀，小心翼翼从神树枝桠上切下一片绿叶, 放进加了草药的汤锅里。
噗嘟噗嘟！
叶片入锅后，药液立即沸腾起来，本不算浓郁的药香也仿佛加了增味剂，迅速蔓延到整间屋子。
元钦和泡在另一个木桶里的小孩对此习以为常，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与不适。
老妪看着为数不多的几片绿叶，眼底流露出心疼之色，动作轻柔的将它放进一个白玉盒里贴身收好。
没过多久，锅里的药液熬好了，她用木瓢把药液舀进桶里，提着出了门。
时一沅立刻从木桶里跳起来，抖了抖身上沾到的药液，快步跟上老妪。
老妪没走远，只是去了隔壁的屋子，里面也放了两个大木桶，桶中各坐了两个小孩。
在她向木桶内倾倒药液时，有个小男孩胆子比较小，害怕地啜泣起来。
老妪皱了皱眉，老树皮般的面孔显得更加狰狞，但并未呵斥或者威胁那个小男孩，反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小女孩，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巴，拽着他低下头。
屋中恢复安静，趁着老妪还没倒完药液，时一沅迅速跑回原来的屋子，在元钦惊讶的眼神中噗通一声再次跳进了药液里。
她露出一只猫猫头，抖掉头上沾到的药液，任由它冲刷自己的筋骨。
疼痛回归，她吐了吐小舌头，强行忍住跳起来跑路的冲动，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吸收逸散在空气中的星力。
不一会儿，老妪回来了，又提了两桶药液出去。
时一沅不再关注她，而是专心引药液之力淬炼身体。
精神力泉的神树图腾恢复成之前一动不动的模样，但海上的白雾里逐渐飘起浅绿色的星力细丝，它们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召唤，飞舞盘旋着聚拢到神树枯枝所在的小岛，绕着那几片细嫩的绿叶转起了圈圈。
每转一圈，绿叶便长大些许，星力细丝则略有减少。
饕餮图腾瞧着，很是霸道的冲过去抢了一缕，团巴团巴喂给趴在精神力摇篮里玩蔷薇印记的猫崽儿。
神树图腾被它的无耻惊到了，整个图腾抖了抖，似乎想做什么，可看了眼一望无垠的精神力泉，再看一眼始终享受最优待遇的小猫崽，还是按捺住了和饕餮图腾打架的冲动。
不行，不能得罪房主。
这要是被赶出去，它上哪去找这么敞亮的豪宅？怕不是要继续过风苍露宿的日子。
感知到神树图腾沉寂下来，饕餮图腾得意地抖了抖-
不知不觉间，一人一猫在药液里泡了整整三个小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液的药力逐渐减弱，身体感知到的痛感也越来越轻，吸收星力的速度则越来越快。
泡到后面，时一沅昏昏欲睡，有种睡在家中柔软大床的舒适感，连什么时候离开药液的都不太清楚。
她甚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醒来时整只猫懒洋洋的，侧躺在一个竹篮里，身下铺了一层柔嫩的草茎。
意识归拢，时一沅打了个哈欠，翻身站起，左瞧瞧右瞧瞧。
屋内空空如也，只有她一只猫，元钦等人不知道去哪了。
不过，空气中淡淡的药香和屋中的陈设告诉她自己还处在幻境过去的时间线上。
时一沅跳出篮子，落到地上的时候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跑起来也不似之前费力。
她心念一动，轻轻松松沟通了逸散在空气中的星力，小短腿往地上一跺，不仅没有感觉到疼痛，地面还凹陷下去一个小坑。
力量回来了！
时一沅颇为惊喜，迈着小短腿往外跑。
天色已至傍晚，红霞漫天，为周围的景色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辉，有徐徐凉风吹来，撩起她身上的小软毛，让她不自觉眯起眼，享受晚风的吹拂。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咦。
时一沅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略带打量的眼睛，是之前那个在老妪向木桶倾倒药液时，害怕到啜泣的小男孩。
他的头发干枯发黄，面颊瘦削，明显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迎上时一沅的目光后，他不自觉砸吧了下嘴，眼中泛起微光，快步走过来要拎她，“哪里来的小猫？”
他的动作颇为粗鲁，是冲着揪她的耳朵下的手，眼中满是看玩物的不以为然。
时一沅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动作敏捷地避开了小男孩伸过来的手。
对方见此，神色有些不渝，双手并用来抓她，嘴里还碎碎念着她听不太懂的语言。
时一沅刚要往后跑，匆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身影迅速挡在小男孩面前，拦下他带了些黑泥的手，语气冷硬且相当不客气：“你干什么？”
是元钦。
他气势盛，明明比小男孩还要瘦弱，却一下将他吓住，后者磕磕巴巴道：“我只是想、想摸摸它。”
“它是哪、哪里来的？之前怎么没见过？”小男孩缩着手后退了好几步，不死心地看了时一沅一眼，却碍于元钦凶巴巴的态度不敢靠近。
“它是婆婆带回来的。”元钦冷冰冰吐出这句话，转身捧起地上的小白猫，快步出了小男孩的视线范围。
时一沅知道元钦不会伤害自己，任由他抱着，还熟练地用脑袋蹭了下他的手心。
元钦面部冷硬的线条逐渐变得柔和，低声说道：“你离他远一点，他不是好人。”
时一沅歪过脑袋，睁着圆亮的大眼睛瞅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写着乖巧。
元钦以为她听不懂，轻轻拨弄了一下她的耳朵，“你跟着我就好啦~”
时一沅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肩膀上蹲坐下来，摆出‘我要在这里安家’的模样。
元钦偏头瞧了瞧她，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婆婆的药田还没浇水，我带你一起去。”
听这语气，对老妪并不怨恨，也没有恐惧，甚至颇为尊敬。
泡过了药浴，又亲眼见到老妪把具有极强生命力的神树叶片放入药液中，时一沅反应再迟钝，也能猜出此试药非彼试药。
老妪很有可能在救那些身体孱弱的孤儿，只不过孩子年纪小，以为药浴强健身体带来的浑身疼痛是老妪在虐待他们，加之她长了一副能止小儿夜啼的面容，谁都不会觉得他是好人。
等风声传到村里，你添油我加醋，老妪理所当然成了毒寡妇。
元钦约莫感受到了药浴带来的好处，又在老妪这儿得了一口饭吃，并不憎恨她。
不过，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老妪的药田很大，里面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时一沅只能认出一两种，且已经灭绝了。
老妪正在药田里除草，一起的还有两个稍大的小孩。
看到元钦过来，她只是抬了下眼，目光在时一沅身上稍有停留，但很快挪开，用沙哑的声音指挥两个小孩干活。
元钦没有过去，而是走到旁边的水渠打了一桶水，用成年人巴掌大的木瓢舀起水一颗草药一颗草药的浇过去，动作细致用麻利。
时一沅干脆跳到他的头发上，左瞧瞧右瞧瞧，可爱灵动的模样惹来两个小孩几次偷看，又在老妪一声冷哼之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给药田除草。
元钦怕小猫猫从自己头上掉下来，浇水时动作弧度不大，还会小声和她说自己浇的是什么草药，与在刚才那个小男孩面前相比，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不是好人？
对方做了什么惹来元钦给出如此评价？-
天色擦黑，一个背着竹篓的半大少年从外面走来，几个小孩纷纷围过去，叫他峰哥。
峰哥笑着告诉他们自己今天抓到了两只野兔，明天能加餐，好几个小孩砸吧了嘴，露出期待的神情，年纪最小的两个围到竹篓边盯着里面正在吃草的野兔瞧。
之前的小男孩回头看了眼抱着小奶猫的元钦，微抿了下唇，伸手去抓竹篓里的野兔，却被狠狠咬了一口，霎时发出尖叫。
他的叫声吓了其他人一跳，时一沅转头看去时，恰见他扑进峰哥怀里，举着自己被野兔咬出一个血口子的手哇哇大哭。
老妪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出。
几乎是她刚出现，峰哥便捂住了小男孩的嘴巴，恭敬地喊了一声婆婆。
老妪怪笑了声：“再哭就丢去海里喂鱼。”
小男孩吓得缩了缩肩膀，立刻止住了哭腔，恐惧地往峰哥怀里钻。
峰哥不敢吭声，见从屋内投出的影子慢慢往回退，才抱起小男孩往外面走。
不一会儿，两人回来了。
小男孩已经不哭了，手上被野兔咬出来的伤口也被一块粗布包着，他看向老妪的眼神更加畏惧。
晚饭是一张糙米鱼肉饼和两根芭蕉，还有一碗野菜汤，小孩们可以和大家一起吃，也可以端走去其他地方自己吃。
元钦不太合群，端着自己的晚饭，在其他小孩或好奇或羡慕的眼神中，顶着头上的小奶猫出了屋子，坐到院子里的岩石上。
他晒着月亮，把饼撕开，自己吃一口，喂一小块给小猫猫，还用一个小木碗倒了点野菜汤，让她自己喝。
时一沅当了一个多月的猫，还是不怎么适应用猫的方式吃饭了，吃饼的时候还好，嚼吧嚼吧就能咽进肚子里，用小舌头卷着野菜汤喝，后果就是吃的满嘴汤，到肚子里的没有几口。
元钦见她把自己吃的满脸菜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时一沅面无表情地抬起小短腿拍了他一下，忽然无比怀念便宜三哥。
虽然他做的鱼汤不是太咸就是太腥，但喂她吃东西的时候，着实有极强的耐心，没让她变成小花猫。
元钦察觉她恼了，立刻收了笑，从小院的井里打了水，给猫猫沅抹了皂荚，洗成清清爽爽的小奶猫。
等元钦抱着她准备去吃剩下的两根芭蕉时，却发现青石上空空如也，他面色变了变，眉宇之间掠过一抹恼怒之色，迅速看向屋中，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芭蕉又没有长腿，肯定是被人偷走的。
老妪舍得养这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连神树叶片也不吝啬，怎会偷芭蕉？再联想元钦傍晚时分的那句话，时一沅心头隐有猜测，但并未做帮元钦讨公道的举动。
她伸出小短腿拍了拍元钦的掌心，引来他的注意力后，跳到地上，朝外面跑去。
元钦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追上她，小声道：“猫猫，你要去哪里？”
时一沅没有停下，且保持着元钦能追上的速度，带着他找到一棵芭蕉树，在他惊讶的眼神中轻而易举爬了上去，爪子一挥便割下几根成熟的芭蕉，托着下了树。
元钦高兴地喊了声猫猫，取走她背上的芭蕉，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有名字吗？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叫小白怎么样？”
时一沅：“……”
这取名的能耐，真是令人无力吐槽。
她不想和便宜三哥那条蠢蛇‘并驾齐驱’，于是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圈。
元钦轻咦了一声，“圆圆？你想叫圆圆？”
时一沅歪了下小脑袋，不让他知道自己听得懂人类的语言。
元钦完全遭不住她对自己卖萌，立刻把她抱起，‘圆圆’‘圆圆’的叫了起来。
两人回来的时候，四处静悄悄的，众人似乎已经睡下，没有人在意元钦的踪迹，他也不为此感到失落，抱着时一沅进了屋。
孩子们果然已经睡下，六个人挤在一张长长的木床上，没有留出更多的位置。
元钦抿了抿唇，走到抱着两条薄被的小男孩边上，毫不客气拽走其中一条，看也不看他一眼，带着时一沅进了旁边的屋子。
老妪还没睡，正坐在灶台边上编麻绳，听到脚步声，只是看了一眼抱着薄被蹑手蹑脚躺到藤椅上的元钦，又专心做手头上的事情。
时一沅可没想到元钦的胆子会这么大，直接睡到老妪的屋子里来。
再看老妪的反应，不气也不怒，仿佛进来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小蚊子。
油灯明灭，元钦很快睡着了。
时一沅思索着自己这时候溜出去，会不会被老妪拎着后颈皮丢去海里喂鱼。
在她犹豫之际，老妪吹灭了油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没了动静。
睡下了。
时一沅松了口气，悄悄跳下藤椅，溜出了屋子。
刚出门她就听到隔壁屋子传来轻巧的脚步声，立即躲进阴影里。
一道黑影慢慢靠近，看身高，是峰哥。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也不知在干什么，很快又回了屋内。
时一沅确定他睡下后，悄无声息出了屋，看向他刚刚停留的位置，没发现什么。
峰哥抓回来的两只野兔被关在笼子里，抱着青草嚼嚼嚼个不停，见她迈着小短腿往外跑，顿时停下了吃草的动作，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离开小院之际，时一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退回来几步，在小院的岩石旁看到了他和元钦回来时没有的两块芭蕉皮-
时一沅轻车熟路来到村子里，村民们休息的时间显然要更晚，家家户户都亮着油灯，有一群上了年纪的人坐在村口的大树下聊着今天来的商人，眉目间带着些许忧愁。
她悄悄凑过去，恰好听到一句‘粮食的价格又涨了，武器的价格更是翻了好几倍，那些奸商就是吃准了我们必须买他们的东西，回回坐地起价’。
果然，村民和商人之间的交易是不平等的。
另有一人叹息：“再这样下去，我们怕是撑不过下一次海兽上岸。”
闻言，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个稍年轻的人忍不住道：“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
撑不住又何必再撑？
白天曾出现在海边的老人立刻训斥道：“离开？拿什么离开？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根！况且……”
老人及时停了下来，未尽之语化作一声叹息，“走不了的，我们走不了。”
年轻人还想再说什么，被身边的长辈拉了一把，最终闭上了嘴巴，可眉宇之间依旧残留着不愉之色，显然是不认同老人的话，且觉得他顽固古板。
有一人急切道：“我们买不起武器，又不能离开，难道只能待在岛上等死吗？那些海兽跟长了狗鼻子似的，我们在山上建的那些营地已经不安全了！下次必然无处可躲！”
又是一阵沉默。
提出问题的人更急了，还准备再说，忽然有人幽幽道：“那个老寡妇不是一直在捣鼓药材吗？我看她连快死的小崽子都能救回来，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听此，时一沅心头一跳。
在棠溪旭打听到的消息中，老寡妇是被人砍死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她一直贴身收着神树枝桠，袭击她的人不可能没有发现，而在十余年后的幻境里，神树枝桠仿佛消失了般，不曾被人提及，村民们也安然活着。
一个令人齿冷的猜测从时一沅心底里冒出。
杀人夺宝。
杀死老妪的人不是元钦，而是岛上的居民，他们拿神树枝桠换到了粮食和武器，撑过了海兽上岸，活到了十余年之后。
可紧随而来的另一个疑惑又让时一沅皱起了眉。
既然这些村民能预测到海兽上岸的大致时间，为什么在上一次幻境中，他们几乎没有做任何抵御，甚至待在村落里等死？
棠溪旭不至于隐瞒这么重要的信息，这里面肯定还藏着其他秘密。
有人嗤笑：“一个外来的老寡妇，能有什么办法？”
这话没人接，气氛也逐渐变得尴尬，好在另有人挑起其他话题，把略显僵硬的氛围带了过去。
接下来便是众人商讨该如何向商人换取粮食和武器。
没有听到更有价值的信息，时一沅离开村口，进村溜达了几圈，直到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才跑回老妪的住处-
夜色渐深，丛林里虫鸣不断，偶尔传来海鸟的啼鸣，时一沅思考着目前得到的线索，慢吞吞往院子里走。
突然，她停下步伐。
院子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时一沅警惕起来，藏在阴影中缓慢靠近，并未感知到院中有人，几道绵长的呼吸还和她离开之前没有区别。
无人伤亡。
她慢慢朝血腥味飘来的方向靠过去，看到她离开之前还在精神百倍吃草的两只兔子倒在笼子里，脖子上有被啃咬的痕迹，鲜血染湿了灰黑色的毛发，连被吃的只剩一半的青草也红彤彤一片。
时一沅悚然一惊。
兔子笼是密封的，只能从正上方打开，完全能排除丛林中的兽类将它们咬死的可能性，再看他们脖子上的牙印，非常凌乱，显然不止咬了一口，出血量也不大。
它们是被咬破了脖子后，再被吸了血。
时一沅悄无声息进了几个孩子睡的房间，观察他们的外貌，双手和指甲很干净，嘴边也不见鲜血，衣服不曾换过。
不是他们做的？
那只剩下两个可能性。
她转身欲出屋，猝不及防迎上一双浑浊的眼睛。
老妪站在门口，嘴边还有未擦干的鲜血，正阴测测盯着她。